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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突然暗下来,到处白茫茫的一片。雨哗哗地降落,无数豆大的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水珠儿拖着尾巴急匆匆地奔流而下,像无数蝌蚪在湍急的河流里竞相游荡。这是1995年某个冬日的雨景,被靠窗而坐的劳春水尽收眼底。十九岁的春水瞪圆了眼睛,激动得有点想哭。
带春水去深圳打工的人就坐在后面。他叫陈流年,是堂姑的女婿,表姐吴媚分开两年的丈夫。
春水不时转过身去,兴奋告知:“陈老师,下雨啦。”“陈老师,你看这玻璃!”
陈流年牵牵嘴角,懒得答。他惊讶这春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到了深圳得赶紧将这只咕咕鸟打发了,离得越远越好。不过总得替她找份好点的工作,也不辜负她对他的一场信赖吧。待会上了火车,得跟她好好谈谈,出门在外说话要安分谨慎,要自我保护,更不要给他捅篓子。女孩子活泼一点固然不错,可也万万不能太轻浮。
春水跟邻座的那个男青年也聊得起劲。
男青年戴着金边眼镜,脖子上围着白围巾,像个不合时宜的民国青年,说话文绉绉的蛮有意思。
都是要去深圳的,春水牢记娘的告诫:出门在外,既要多长心眼,又要广交朋友。大家认作老乡,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平素在县城帮堂姑家看管房子的她,跟那些租客疯闹惯了,倒练就一番见人就熟的本事来。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好似早已认识一百年。
陈流年听得眼皮起跳,却不好插嘴。他自诩见多识广,不屑在世俗中打滚,也看不清春水虚虚实实耍太极的路数。眼下这女子天真里透着世故,长谈中尽是胡侃,还几下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连着那姓名住址,工作单位,电话号码之类的情报尽悉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