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踢着小石子回家。我妈妈正在炒着青菜,妈妈说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要多整几个菜。碧绿的蔬菜配上通红的西红柿炒鸡蛋,这顿饭不但色彩艳丽而且太丰盛了。
我和妹妹大口吃着菜,菜是用猪油炒的,很香很香。爸爸突然说,给你们加个菜。他笑嘻嘻地端上一盘菜。但里面只有一张画,那是他画的一只烧鸡,鸡腿画的特别肥。他假装掰了一只鸡腿给我,又假装掰了一只鸡腿给妹妹,我们咯咯地笑着,似乎满屋都飘着烧鸡的香味。
爸爸心酸地说,以后一定让你们吃上烧鸡,我的孩子们。
烧鸡的美味萦绕在我的脑海,我吮吸着满是油的手指,却在梦中失落地醒来。
大概半年后,爸爸去镇上卖玉米,找别人捎回来一只用牛皮纸包着的烧鸡。我们欣喜若狂。
妈妈说,你爸爸在帮一个饭店干活,人家送给他一只烧鸡。咱们要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烧鸡放在碗架里,我和妹妹一遍一遍地打开碗架的门,凶猛地闻着它的芳香的味道。馋的受不了的时候,我撕碎了那张包裹烧鸡的牛皮纸,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
再后来,爸爸回来了,却因劳累突发心梗,怅然离世。妈妈悲痛欲绝,已经无力回天。爸爸的后事办完,妈妈决定把烧鸡和水果放在院子供奉爸爸一日,再分给我们吃。
我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惊恐之中,再也闻不到烧鸡的美味。
一头待宰的猪疯狂逃窜,它奔向我家的院子,叼走了烧鸡……几个大人在后面笨拙地追赶。
我从小就看不得大人杀小动物,我歇斯底里地大哭,恳求陈伯伯不要杀猪,他怜爱地摸摸我的头。许是因为看我刚失去父亲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那头猪吃了烧鸡的原因。陈伯伯点了点头。
那头吃了烧鸡的猪没有被杀,它和陈伯伯一同走进了我们的生活。陈伯伯不知为啥一直独身。
我们家一直养猪,卖猪。不杀猪,只卖整猪。就是年复一年过着这么平凡的生活。我和妹妹就是靠着伯伯卖猪的钱上的学。
我大学的最后一年,陈伯伯在长期的劳作中逐渐消瘦,有一段日子有食欲不振、消化不良、饭后饱胀等不适症状。妈妈就催促他去看医生。
陈伯伯不去,吃了妈妈给拿的药,很快就能吃些饭了。
尽管陈伯伯对我很好,但他永远也代替不了我爸爸的位置。很多的时候我就是瞅他不顺眼。我依旧在独处的时候多次思念我亲爱的爸爸。
时间也不曾冲淡苦痛,爸爸对我的爱如潮水一般冲击我的心房,让我刻骨铭心。爸爸对我的点滴,我竟然都会记得如此清晰。
陈伯伯日益衰老,走路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我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野,我盼望自己快点参加工作好帮衬这个家。
大学毕业那年,我们一家去看海。远远望去,那磅礴的海浪从远处袭来,我的心里又想起爸爸。
我独自向海的深处走去,那里海天一线,湛蓝一片,美轮美奂。海浪急促拍向我,我一个趔趄,坐在水中,呛了一口水。
陈伯伯拼力冲向我,拉着我的手走向岸边。原来他一直在我的身后。他说,孩子,你是我的命呀。咱俩都不会游泳呀。
来到岸边,陈伯伯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我从没有这样仔细地看陈伯伯,他白发苍苍,消瘦的脸上满是皱纹。
我们一家在宝安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的上午,我醒来后,只有妈妈和妹妹,发现陈伯伯不见了。
海边聚满了人,陈伯伯溺水而亡。海天一线的地方,白云飘散。惊人的噩耗,救护车在奔跑,撞碎了一路的阳光,两旁的行道树齐刷刷地倒下去了。
海慢慢地退潮了,在宝安宾馆的后面,在一片礁石石砾间,一脉泉水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帘,它汩汩地从地下涌出,绽放出一湾美丽的水花。我用手轻轻捧起品尝,却是无比甘甜的淡水。这是一种奇异的景观,太不可思议了。
陈伯伯的灵魂被海水带走了,陈伯伯留下的纸条让我颤栗:对不起你们,我走了,我得的是治不好的肝癌。我不想人财两空,儿子你长大了,你要撑起这个家……
大海潮涨潮落,生生不息。涨潮的海水漫过石砾,淹没了这脉泉水。只有大海退潮的时候,我才能看见这脉日夜奔涌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