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骑霓裳谁裁出

——记汽车维修漆工技师张华

引子

2023年6月8日下午，我随南翔教授一行三人前往“深圳鹏城技师学院”，采访汽车维修漆工技师、广东省技术能手、专业教师张华。银色的雷克萨斯载我们向北下了福强路，技师学院很好认，紧挨着福民地铁站。学院主楼顶部的校徽和横写的巨幅校名十分抢眼，下面的玻璃幕墙上竖写着“明德精技”“匠心致学”两排大字，——大概是校训。天青蓝底色的校徽，钻石蓝色的校名，湛蓝如海水的玻璃幕墙，与那两排白色的竖写大字相映成辉，令人过目难忘。

张华在学院的金属伸缩门前迎接我们。他是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儿，留着**头，很精神。短袖黑T恤的映衬下，他的皮肤显得特别白净。黑色细腿儿的半框眼镜，使他看上去像位书生。我蓦然想起上小学时每天都要经过的一家喷漆厂，大门口总有工人师傅出出进进，而他们从衣着到气质都跟眼前这小伙子不大一样。——那是近60年前，人们的生活水平、工作条件、受教育程度全然比不得当今啊！

张华带我们穿过主楼，来到综合楼的一间教室，刘承志副院长、学院分团委**周政和也是来采访的陈女士，已经在那里迎候。主宾7人中，张华最显年轻，笑容暖心，声音清脆洪亮。他从事汽车喷漆这一行已有十二三年，是资深技师，荣获深圳市五一劳动奖章。说起少年时不忍心让家里为自己承担高额“借读费”的往事，张华不胜感慨。他本已打算好去学烹饪做厨师的，却因父命难违学了汽车维修，又机缘巧合改做汽车喷漆。谁能想到，无意间走上的路居然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一

张华的老家在揭阳市揭东区白塔镇，他出生于1992年6月28日，如今正当而立之年。

改革开放之初，城乡差别巨大，农民争先恐后奔向城市。张华的父亲张少辉，原本在老家的火柴厂炒菜。1987年，他和妻子梁静兰随进城大潮来到深圳，在宝安做起了建筑涂料加工。化工原料从广州进货，他们自己做腻子，熬胶水，加工生产水性涂料。谋生不易，父亲还兼做些泥瓦匠的活儿。生意场上风云莫测，在深圳干了还没几年，建筑涂料的营生就做不下去了。一位亲戚说海南正在建特区、大发展，他们便投奔亲戚去了那里。亲戚种菜为生，他们也跟着种菜。一年后张华呱呱坠地。他有个3岁的姐姐，生于深圳，随父母来了海口；还有两个在老家出生的哥哥，大哥7岁，二哥6岁。二哥出生不满一年便被父母带上去了深圳。后来又有了姐姐，父母实在忙不过来，才把二哥送回老家交给爷爷奶奶带。大哥从生下来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

张华记得海口的家门前便是菜地，每天夜里父母都下地割菜。割到清晨四五点钟东方泛白，将割好的菜装进大铁筐，再用担子担了去几公里外的早市上卖。母亲最初是把张华和姐姐背上一起去菜市，渐渐地背不动了，便把他们留在家里，养了条大黄狗和姐弟俩做伴。七八点钟的时候，父亲从早市上买了面包回家，再给姐弟俩冲好麦片，自己就去地里忙了。母亲留在菜市上卖菜，要到晌午才回来，午后还要和父亲一起下地。地里的活儿好像永远做不完：清理旧菜，播下新种，除草、浇水、施肥……

日子没有来之前想的那么好。雨季发洪水，常把菜地淹了。姐弟俩日渐长大，在当地却没有正常受教育的机会，先后被送回揭阳老家上幼儿园，和两个哥哥一样成了留守儿童。

父母在海口苦撑几年后，还是决定回深圳。很多揭阳老乡在龙华做生意，父亲便来民治投奔老家的一位故友，不久后盘下了一间小档口自家卖菜。刚刚安顿停当，夫妻俩便将张华姐弟接回了身边。

二

在张华的记忆中，揭阳老家算不上民生富庶，也算不上风景迷人，只有农田和老房子；中青年全都外出谋生了，老弱病残才不得不留下来。从老家初到深圳时他方满7岁，看到都市繁华，高楼林立，与老家全然不同。来龙华经营菜档分明强过在海口担担子卖菜，可父母仍然十分辛苦：父亲夜里两三点钟就要去批发市场进货，人家的货车（或三轮摩托）将菜送过来，父亲也用单车捎些菜到档口；母亲早晨5点半开始摆菜、看档，直忙到父亲送来午饭才能喘一口气；午后趁客人少的当儿她稍许眯一下，接着就要一直忙到晚间八九点钟才能收档。

张华上了龙华区的民治小学，周一到周五全天上课，逢周末或其他不上课的日子，便去档口帮父母看店。卖菜利润微薄，误收了假币还要亏本。生计所迫，他练就了一手好本领：过钞票凭指感，过硬币听声响，——无需用眼看就能将假币挑出来。收款前先得算帐，既要算得对还要算得快，好像一场测验计算能力的“考试”。“考试”频频，他的计算能力得到了锻炼，数学成绩便一直突出。班主任见他脑子灵，便推荐他去了学校的国际数棋班。国际数棋是新型益智棋类游戏，有点像跳棋，却比跳棋复杂得多：通过对棋子号码数巧妙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结合计算结果和行棋规则向对方阵营行棋，力求快速、高效地占领对方阵营。他先是在全校的国际数棋比赛中斩获三年级组冠军，然后在龙华镇的首届小学生“我爱数学”国际数棋比赛中夺得二等奖，信心爆棚，对数棋和数学兴趣大增，被选入学校的奥数集训队。龙华镇的首届和二届小学数学“创新杯”奥数比赛中，他均获二等奖。五年级时参加了第二届小学“希望杯”数学邀请赛，那是全国四大奥数杯赛之一，他荣获三等奖，还被授予一面铜牌。

张华心中有了自己崇拜的数学家。国际数学大师丘成桐教授，也是潮汕人，莫非张华崇拜这位大名鼎鼎的老乡？可上小学时他还不知道丘成桐是谁。能有谁在数学领域比丘教授更具名望，连张华这样的小学生也成了其崇拜者呢？

杜小扬老师告诉弟子们：在全国的奥数杯赛中，要数“华罗庚金杯”数学邀请赛难度最高。杜老师教张华数学，也是国际数棋班和奥数集训队的指导老师。张华心中的偶像正是杜老师常对他们说起的华罗庚  ：

“杜小扬老师告诉我们华罗庚是‘中国现代数学之父’，给我们讲他的故事。小学走廊里的名人名言和名人故事中，都出现了华罗庚的名字，我从那个时候就特别想多了解他。

“他因为家里贫困，辍学了。后来通过刻苦自学，达到了很高的成就。我作为一个小孩子，感觉这个人很厉害，很崇拜他！自己家里也很困难、贫苦，我就有了想法，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他那样的人。

“小学时人家总会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其实我一直感觉自己在数学方面有些天赋。像奥数，我的解题方法永远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会用到我自己的一些思路和方法。很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数学家，那是很大胆、很强烈的梦想。”

2005年小升初考试，张华的语文、数学、英语成绩都上了90分，顺利考入新华中学（相当于龙华的重点初中）。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他还是像上小学时那样，数学考了全年级第一，被授予学习标兵的称号。学英语却因底子薄而感到吃力：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走马灯一样换过6位英语老师，学英语便形同雾里看花。好在小学英语简单而他脑瓜子灵，总能考到80分以上。中学英语却大不相同，难度骤增，同学们的实力又都很强，基础稍差就可能被落下。

同学间的竞争激烈，为提高学习成绩，不少家境好的学生被家长送进了课外补习班。张华家没条件，他从没上过补习班，也没请过辅导老师。周末和寒暑假期，很多同学都去补习班补课了，他却一大早就要去档口看店，帮父母赚钱养家，只有在客人稀少时才能写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他渐渐成了偏科生：数学一贯考 97-100分，科学（包含物理和化学）也能考90多分，这两科的成绩在全班始终名列前茅；语文和“历史与社会”都是80多分，居中游；唯独英语，成绩徘徊在50几分和60几分之间。受偏科影响，他未能获得代表学校参加奥数比赛的资格。他很郁闷，也很无奈。

初中的头两年，张华一直朝重点高中的方向努力着，他计划上完高中还要上大学。父母的文化程度都不高，指导不了他的学业，却乐于供他求学，—— 家里能走出一位大学生是他们的心愿。2008年临近中考时，他却为自己的“非深圳户籍”忧虑起来：“非深户”的录取线竟比“深户”高出好几十分！

两次模拟考，张华的成绩均贴近610分，够着了“非深户”上宝安中学的分数线。那可是名牌重点高中，门槛很高。另有一所新招生的“宝安高级中学”，查过他的模拟考成绩后希望同他签协议：立即将其录取，而不管他中考的成绩如何，条件是中考成绩再高也不得另选他校。

罗珊珊老师是张华的班主任，还教他科学。她认定张华适合读书，该上高中。中考前罗老师看他犹疑不定，情知他对考英语缺乏信心，便一再开导和鼓励他，并多次与其父母沟通。后来有了“保送”张华到宝安高级中学的机会，罗老师和家长都希望他顺利升学。可他于初三后期决定不读高中，令罗老师十分不解。她惜才，一次次找他和家长做工作，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张华很感动，却是铁了心 —— 有些隐衷，即便是对尊师、对父辈也难以启齿啊！

他对自己“非深户”身份的忧虑，并不在于那条比“深户”高得多的分数线，他清楚自己已经跨过了那条线。那还忧虑些什么呢？“非深户”生选择在深圳念高中，每学年必须交纳一万元“借读费”（“择校费”）。——这才是令张华头痛的紧箍咒！

整整一万元啊。这样一笔钱，对于从小随父母东奔西走、惨淡经营的张华意味着什么呢？

上小学时，赶上动画片《四驱兄弟》火爆，大家都看得着了迷。很多同学花钱买来玩具四驱车，改装马达和电池，再装上导向轮。改装后的车子拿来拼速度，非常好玩，非常过瘾！但买车和改装大约需要两百元的费用。他觉得实在太贵了，不能考虑。

学校组织春游，每次都会让他纠结一阵：一学期的学费才两千元，而春游一天的花费就将近两百大钞！他既不愿给父母增添负担，又不愿脱离集体，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春游成了他的一道难关。

每天中午下课回家，都要路过小卖部。小卖部主人摆出了刚刚煮好的泡面，香喷喷的，1元钱一大杯，5角钱一小杯。同学们蜂拥而上去买泡面吃，他也犹豫着想买一小杯，最终却会咽下口水回家吃饭。

读初中后上学离家远了，一早出门时他口袋里总装着 9元钱：乘公交车到学校三十分钟，学生票半价，往返各1元；中午在校吃一餐饭，花去剩余的7元钱。可是有一天放学后，他发现回家的1元车钱不见了。想联系家人却没有手机。——多数同学都有手机，他也想要一部，对家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没钱乘公交，又与家里联系不上，他只好走路回家，走了两个多小时。打那以后，父母总要在他的书包里多放些钱备用。

上高中的借读费居然要一万元，比全年的学费还多！上了高中就得住校，住宿费和伙食费也会随之而来，父母将压力山大。即便他们能扛住，自己的英语成绩是否能提上来呢？如果提不上来又将如何面对他们呢？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他主动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

三

不读高中也罢，但总得干点儿啥。张华一直对烹饪有兴趣，想去干餐饮。在他家住的那幢四层楼房里，一楼住的揭阳老乡（几乎全部邻居都是老乡）经营着一间大排档。小学毕业后，张华一有空就去那里看看，学学手艺。父亲却不赞同他以此谋生。他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对父亲的意见很不服气，心想：“你自己也当过厨师，凭什么不许我当？”母亲却总有办法调和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母亲很传统，结婚后随了夫姓。

其实正因为父亲了解干餐饮的辛苦，才反对他干。父亲还告诫他不要过早步入社会，而应先学会一门技术，日后才能一技傍身立足人世间。冷静下来后，他按父亲的意见报名“深圳市技工学校”——姐姐就在那里读书，学费比上高中低得多，还没有什么“借读费”。姐姐建议他去学汽车修理，那是定向培养的专业，还有合作企业，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工作。父亲觉得这主意好，为他选了初中起点、中级三年（Z3）的“汽车技术服务与营销”专业。目标虽不算高，但起码将来能养活自己。

技工学校那一年录取的新生中，张华中考的分数最高，引起了校方的重视。558分的成绩，其实比先前两次模拟考的成绩差了四十余分，——中考前他已经决定不读高中，并没认真准备。父亲陪他去技工学校的梅林总校区报到，刘承志副主任（就是刘副院长，当时为汽车技术系副主任）亲自接待了他们。刘副主任很和善，询问张华为什么中考成绩突出却不选择高中，还认真了解了其他情况。最后，他对父亲说系里正在试行初中起点的高级五年制（G5），拟将张华转去五年制的班级，因为这样一位综合素质很高的学生，只读三年他觉得蛮可惜，最好是多受教育增长才干。父子俩同意了刘副主任的建议，感觉他既有见识又有亲和力。

入学后来到光明校区。汽车专业高级五年制的学生，头两年免学费，享受国家助学金。对学习成绩好或经济特别困难的学生，国家还另有奖励或扶助。张华又见到了刘副主任，这时他才知道刘副主任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资格老，水平高。

全班 49个新生基本都是“非深户”，却统统在深圳初中毕业并参加了中考（G5的招生条件）。因为中考成绩突出，张华被指派为学习委员，对汽车却知之甚少。班上有一些同学，已经通晓汽车的基本构造及原理，对名牌汽车生产商的企业文化也很了解。他却连奔驰、宝马、奥迪的车标都不认得，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本田哪个是丰田。他感受到了压力。

他原本是Z3班的学生，宿舍都已分配好。系里临时决定将他调整到G5班，却忽略了为他调宿舍。入学后他上课在G5班，住宿和军训却仍在Z3班，很难适应，也很难融入。他感觉自己像离了群的孤雁。

初中时投契的伙伴都去读高中了。一位与他同班的好友，中考成绩不理想，没上成公办高中。努力争取读民办高中的同时，那好友劝张华也放弃技校去读高中。张华没有“动身”，却有些“动心”。好友不久后也去读高中了，他感到失落，也感到迷茫。

幸亏G5班有一位陈林涛同学，也来自揭阳。他和张华不仅是老乡，还常在一起打篮球。家里开过货运公司的陈林涛，虽然生日仅比张华早3天，阅历却丰富得多，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张华与他很投缘，心里话愿意同他讲。陈林涛经常开导他，还找同学们协调，帮他回到G5班宿舍，融入了班集体。同学加同乡，现在又成了室友，张华与陈林涛的关系更亲密了。

在技校的第一学年也要学习“语数英”等文化课。张华以前最怵英语，如今作为学习委员，硬着头皮也得学。小学时没打好学英语的基础，上中学后便越学越糟。在技校学的专业英语不同以往，都与汽车有关。从头重新学起，他居然把专业英语学的很好！其他文化课，他的成绩遥遥领先全班。陈林涛最初对学习并不上心，在他的督促和影响下也开始努力。

基础课《汽车文化》，其中一些内容别人都已经了解，他学起来却感到吃力。陈林涛对货运和汽车都很在行，常给他讲汽车，他自己也偷偷从图书馆借些权威的专业期刊：《汽车杂志》《汽车之友》《轿车情报》等，周末带回家用心读。原本他只想多认识些车标，谁知期刊中精美的插图引人入胜，将他带进了如梦如幻的汽车世界！他读期刊着了迷，对各汽车厂家的背景、产品和发展动向越来越感兴趣。再上汽车课时，便从容多了，常常是老师才讲了开头，他就能猜出接下来会讲些什么。基础课的《企业管理》，专业课的《汽车营销》《发动机拆装》《发动机排故》《底盘系统》等，他几乎都考了全班第一。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张华入学后的第二个学期，深圳的簕杜鹃开得特别旺，鲜艳如火！校园在沸腾，师生们欢天喜地共度“技能节”—— 技工学校重要的传统节日。节日盛事将持续近两个月，有学生专业技能竞赛、教师教学能力竞赛、技能大讲堂、校园招聘会、校企合作签约，还有师生创新科技发明展……学校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实践技能，鼓励大家积极参加专业技能竞赛。一向在篮球场上争强好胜的陈林涛，这时又想在技能节赛场夺一个名次。他拉张华一起参赛，二人选择了给汽车做二级维护的双人项目。有几十对选手报名参加该项赛事，经一路拼杀，进入决赛阶段的选手剩下十二对。陈林涛和张华训练积极，配合默契，最终取得了全校第二的佳绩。

通过参赛，张华发现自己在技能方面进步了一大截：

“比赛是综合性的，把我们上课时学的一个个模块串起来了。

“有什么不会的，要去查维修手册，我就发现了另外一条学习的途径。

“遇到问题时，去查资料，去问老师，去网上搜。反复学习反复修正。

“我们重复做同一个专项，一遍遍地练习，技能也就随之提高了。”

四

春去秋来，新学年开始了。不久后传来消息：首届“深圳市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市赛）”将于次年第一季度举办。张华所在的技工学校拟派队伍参赛。

根据市赛规定，“汽车二级维护”的双人项目中，每所院校只能派一对选手参赛。初选阶段，技工学校为该项目挑了几对选手。张华因为在技能节比赛上的好成绩而被选中，老搭档陈林涛却另有公务不能参加集训，于是廖汉斌同学成了张华的新搭档。经过前期训练和对抗选拔，张华与廖汉斌脱颖而出，争得代表学校参加市赛的资格。

汽车保养维护的等级通常分为日常维护、一级维护和二级维护：日常维护是各级维护的基础，由驾驶员负责执行，作业内容为清洁、补给和安全检视；一级维护由专业维修工负责执行，除执行日常维护作业外，其内容以清洁、润滑、紧固为主，并检查有关制动、操纵等安全部件，保持车辆的正常运行状况；二级维护由专业维修工负责执行，其内容除执行一级维护作业外，以检查和调整为主，并要拆检轮胎，进行轮胎换位，以求车辆在较长时间内保 持良好的运行性能。

市赛规定了二级维护的车型（丰田卡罗拉），维护作业单上列出了150余项细目，要求在30分钟内完成。

集训的全部工作都围绕“二级维护”的流程展开。他们的第一场实际操作花了50多分钟，几乎是比赛规定时间的二倍！教练张富增老师同他们一起分析原因，结论是操作不够熟练，搭档之间的配合也不够默契。

为熟练操作所有检测项，他们一遍遍地练习，还请老师和同学观摩、挑毛病、提建议。刹车盘的圆跳动测量总做得慢，于是集中精力专攻这一项。圆跳动测量仪是实施测量的专用工具，由百分表、磁性表座、两节活动连杆及接头组成。为满足百分表与刹车盘垂直的测量先决条件，必须首先确定磁性表座的吸附位置，还须确定两节活动连杆的固定位置及角度。他们花了近一周时间进行这一专项训练，每天练几十遍，逐渐发现了规律、想出了对策：于测量前规划好磁性表座吸附的位置，也规划好连杆所放位置和所取角度，花几秒钟微调后即可开始测量。——以往耗费在调整位置和角度上的大量时间都被省了下来！

拆解、优化各项目的操作仅仅是第一步，随后的任务是从流程的层面继续开展优化，避免资源争用造成的等待。例如，比赛现场的维护工具中仅配了一只手电筒，规划流程时就要把二人都需要手电筒的维护项目岔开，才能避免不必要的等待。流程规划更需要岔开二人同时使用控制台、行李舱等热点资源的项目，单方等待和互等才不会发生。张富增老师行业经验丰富，他通观全局，周密运筹，带领张华和廖汉斌一步步优化了全部流程顺序。可真正上了赛场就不能继续依靠老师，而只能靠他们自己配合默契、随机应变。二位搭档要时时留意对方的状况，动态调整自己的节奏，才能避免冲突。集训中无数次的实战演习，使他们配合得近乎完美；二人早已把全部流程印在心里，也早就适应了对方。

协同工作可以提高效率。协同性最强的作业莫过于灯光检测：张华在仪表台操作灯光，廖汉斌在车外观察把控。车灯分多种：示宽灯、远光灯、近光灯、双闪灯、转向灯……需要检查哪一种灯光，他们通过一套手势来传递信息。比赛对如何打手势并没有明确规定，很多参赛团队便照搬企业中常用的手势。这样自然省事，手势的辨识度却不高，相互间不易区分。技工学校团队独树一帜，将比赛视作具有观赏性和艺术性的表演；为征服观众，他们设计出一套辨识度很高，既快速有效又优雅大气的手势。手势的设计和灯光顺序的编排都富于创意，给枯燥的集训生活带来了欢乐，让他们引以为豪。

精心编排和刻苦训练使实际操作的时间不断缩短，降到了30分钟以内。张老师并不满足，认为很多工作还不够规范，只做出了动作，并没有真正完成检查。他坚持高标准、严要求，鼓励张华和廖汉斌精益求精。市赛现场，预先 “埋伏”在卡罗拉车子内的两个故障点均被他们查出，并将故障迅速排除，经受住了考验。他们荣获亚军，更重要的是：冠亚军将共同代表深圳市参加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国赛）！

国赛的二级维护车型也是丰田卡罗拉，维护细目却增加到180余项，同样要求30分钟内完成。除了给车子做二级维护，国赛还增加了“四轮定位”的项目，调整车辆底盘轴的角度，防止车子跑偏。这一大项也要求30分钟内完成。在张老师的带领下，他们再接再厉，像优化“二级维护”一样优化“四轮定位”的流程，每天都练到晚上 9 点钟以后才离开集训地。

2010年6月，国赛在天津市举行。张华和廖汉斌参加的双人合作项目中，共有70余对选手竞技。最终他们获得二等奖第4名，相当于全国第11名（一等奖7名，二等奖14名）。

张华心潮澎湃。他回想起小时候参加数棋和奥数比赛的情景，荣誉曾使他非常自信。他也想起了在新华中学的几年，外语拖后腿，家中负担重，他因偏科而不能参加奥数征战，变得有些自卑；虽然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重点高中，却始终没能走出由此造成的心理阴影，直到“技能节”获奖之后—— 参赛和获奖大大提振了他的自信心。

以学习钣金和喷漆为主的08级“汽车技术服务与营销”Z3-3班，也有同学参加那一届国赛并获得喷漆三等奖；依学制设定，他们马上要到校外实习一年；为争取喷漆项目在次年度大赛中继续取得好成绩，系里动员张华和廖汉斌随李肖铮老师学喷漆，凭藉他们丰富的经验力争再度挺进国赛！

李肖铮老师是汽车钣金与涂装方面优秀的指导者，张华清楚这次机会极为难得。张富增老师作为班主任，全力支持他们学喷漆。张华不想让老师和系里失望。

汽车喷漆属于技术性极强的工种，喷涂距离、喷枪角度、喷幅重叠和喷枪移动速度（喷漆四要素）要始终保持一致，才可能有高的喷涂质量。喷涂距离直接影响漆面成型、一致性和漆面整体的外观效果。走枪时，必须保证喷枪与被喷涂平面呈直角，绝不可以手腕或胳膊肘为轴心做弧形摆动：变化的喷枪角度将造成涂抹不均匀的后果。喷涂过程中，喷幅重叠欠佳会导致涂膜厚度不均、出现条纹等现象。每一层喷幅与上一层喷幅之间的重叠要保持在2/3，才能确保漆膜的平整度。喷枪的移动速度应该均匀、稳定，否则将导致涂层厚度不均。

李老师说四要素是基本功，要坚持练。张华最初练习喷门板时，左边的80%基本没问题，最右边的20%却总会流挂。他请负责摄影的老师用摄像机将喷涂过程录像，供他细观回放、分析原因：喷到右边时，喷枪口靠向门板近了一些；门板的喷涂距离一般为15厘米，距离太近漆就会喷得多，就会流下来，即使只差1厘米也会产生明显的影响！录像分析使他看出自己四要素方面的功夫不够扎实。

基本功要勤练、苦练，成本控制却极为严格，涂料不可多用。张华没有左右为难，他想出了以“喷水”代替喷漆的好办法： 550毫升的一壶水，可把门板“喷漆”4遍，每次“喷漆”后观察板上水珠的大小及分布，即可判断“漆”喷得是否均匀，是否存在问题。分析并定论后再将板上的水吹干，即可进行下一轮“喷漆”。每喷一遍耗时1分钟，而每次练习他都要将满满一桶（洗澡用的红桶）水喷完，花上整整3个钟点。

他还采用了一些辅助性手段：在喷枪上绑一把尺子，与门板平面垂直；喷涂距离太近尺子会碰上门板，距离太远也可以看得出；喷枪角度的变化，同样可以通过尺子的摆动来观察。

为练习在相邻喷幅间保持2/3重叠幅度，他量好间隔再贴上一道道胶带，“喷漆”时沿着胶带走枪。——这是在锻炼“肌肉记忆”，正像他在篮球场上反复练习投篮那样。

白天他与队友一起训练其他流程项目：去除旧漆、打磨羽状边、刮涂原子灰、打磨原子灰、打磨中涂底漆、调色等，也练习喷漆。打磨时会产生粉尘，必须戴帽子、护目镜、防尘口罩、棉线手套，还得穿上工作服和工作鞋。天气热，穿上这身“行头”很难受。调色、喷漆时会接触有机化合物，必须戴护目镜、防毒口罩、耐溶剂手套，还要穿上连帽喷漆防护服和工作鞋。穿这身“行头”比穿防尘的一身更加捂得慌。

晚上他独自训练喷漆四要素的基本功，从6点练到9点，刚好是同学们上晚自习的时间。以喷水模拟喷漆，并不接触有机化合物，本可到无毒的环境轻装练习。可他注重现场感，坚持到喷漆室穿着防毒服训练。

李肖铮老师要求集训队员每天写总结，内容不多也要写，再晚再累也要写，记下自己在这一天中都做了些什么，有哪些进步，存在哪些不足。第二天他会认真检查并帮助队员修改补充，制定相应的专项训练方案。

张华是篮球迷，训练期间却不敢打球——太耗体力且容易受伤，他怕影响训练。同学们打完球去教室上晚自习，张华的“晚自习”却在喷漆室上了好几个月。打球后总想喝水，这是他不打球的另一个原因：水喝多了容易上厕所，穿着防毒服很不方便。

李肖铮老师也不时披挂上阵，到喷漆室指导爱徒，操起喷枪亲自示范。

“李肖铮老师就是看中了张华的品性 —— 攻坚克难、耐得住寂寞。” 刘副院长插话道。

李、张两位老师还常到喷漆室外，隔着观察窗看张华训练。他们无声地来，又无声地去。训练过半时张华常要出来喘口气，到两张课桌拼成的休息处歇几分钟。在那儿，他总能看到老师留给他的一个苹果、一只橙子或一个香蕉。

汽车喷漆约有 15 道工序，环环相扣，张华和廖汉斌训练了近一年。临近比赛时的训练尤为紧张，张华要求自己每天练 12 小时，星期六、星期天也坚持训练，很少回家。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2011年3月他夺取市赛车身涂装单人项目冠军，获得资格参加国赛。当年6月，又是在天津，他荣获该项目国赛一等奖第3名。那一届国赛的一等奖得主同样有7位，他高居探花。该项目包括四个分赛项，操作时长185分钟。

五

参加国赛后进入了第四学年，张华被评为“校园之星”。集训、参赛期间落了不少课，他搞来教材自学，还考下高级汽车维修工和中级汽车电工的资格证。这一年修的课有《发动机综合检测与维修》《职业指导》《汽车服务接待》《汽车营销》。修完课，他又考了高级营销员的资格证。——他感觉一切都很顺。

很快就要到校外实习一年。作为“汽车技术服务与营销”专业的学生，未来的就业大方向是汽车机电维修和汽车销售。张华却认定，汽车喷漆才更适合于自己，并打算日后以喷漆为业。父亲不赞同他的计划，认为油漆有毒有害，临时参加场喷涂比赛也就罢了，长期干喷漆于健康不利！张华只好请李肖铮老师来说服父亲：

“企业常邀请客户登门做客，并请他们带上小孩一起来，用水性漆画画，就像小朋友在幼儿园画水彩画那样。

“水性漆已经快速推向市场，毒害大大降低。

“传统溶剂型涂料中的有机物含量在70%以上，水性漆中的有机物含量还不到10%。”

张富增老师也来做工作。父亲终于点了头。

李肖铮老师帮张华联系的实习企业在沙井，是“兴业本田汽车销售服务4S店”。4S包括：整车销售（Sale），零配件（Sparepart），售后服务（Service）和信息反馈（Survey）。4S店的特点在于统一外观形象、统一标识、统一管理标准、统一品牌。深圳的环保管理很严格，要求推行水性漆，本田厂家也要求推行水性漆。这一家兴业本田4S店就是最早推行水性漆的标杆店，张华为此感到幸运。不过他也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实际的维修任务比技能赛事中的操作复杂得多、困难得多，工作量也大得多。国赛中取得好成绩后，他自以为成了喷漆高手，而张、李两位老师却不断告诫他：参赛时处理的不过是些简单案例而已，只相当于基本功训练。的确，比赛出题不能太难，需要处理的往往只是一个车门，仅包含一个平面，损伤也不能特别严重。那些来兴业本田维修的车子却不同于此，剐、蹭、碰、砸花样繁多，坏损部位也各不相同，所涉及的许多线条、弧度、凹凸面他不要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吃惊，感觉有点儿像受了打击，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畏难和退缩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特点，他寻思：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只要自己像过去那样多动手、多思考、多花工夫，师傅们能干的活儿自己怎么就不能干？

按照规定，实习生无需像企业的师傅那样加班，通常是一到下班时间就走。张华想进步得快些，情愿与师傅一起加班，而且经常干到很晚。食堂就在车间旁边那幢楼里，食堂楼上就是实习生宿舍。他除了去食堂吃饭和回宿舍睡觉，其余时间几乎全花在了工作上。有时下班早些（8点多），他就请师傅在待修车中挑一辆损伤范围较小的，开进车间（他还没考驾照，不能开车）供其练手。别人都下班了，车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张华的工位上亮着灯，他独自一人在那里学习、研究着。这样的任务根本不可能在日常上班时间交由实习生处理，因为万一搞砸，师傅还得收拾残局，交车时间就要后延，既占师傅工时，又招客户埋怨，影响企业盈利。张华选择晚间独自加班，倒真是抓住了学手艺的好机会：问题处理得当，师傅第二天上班就省了很多事；即便处理得不够好，师傅收拾起来也比从头开始快。就这样，他从简单的、小面积的损伤做起，一点点加大难度，技术日渐精进。

如果单纯从盈利的角度考虑，培养实习生其实并不能使企业立即获得经济上的收益。实习生首先要占用师傅的工时去带，又缺少经验干不好活儿，却照样要耗材，增加成本。新手干活很难一次到位，一般都要重复作业，耗材也会随之翻番。即使是像张华那样爱学习、不惜力的实习生，至少也会产生独自加班的耗电成本。这些成本，企业将承担一部分，实习生所在的班组也将承担一部分。增加成本带实习生其实是为了延揽人才的长远盈利目标，不求当即获益，只求培育新人。深圳业界缺乏涂装人才，情愿多给实习生机会，花些代价培养积极上进的好苗子，只当智力投资了。见张华好学肯干，几位师傅都愿意教他。

汽车喷漆这一行要从学徒开始干起，慢慢升到小工、中工，最后升为大工（大师傅）。实习生并非正式员工，虽然每月收入2100元且包吃包住，却拿不到提成。张华干活上手后，组长、副组长和两个师傅都评价他工作勤恳，能够产生效益，便主动给他提成。他的收入相当于中工，实际上是全组人将自己的提成分出一部分给了他。

2013年春节前一个月，工作量急剧增加：很多客户来做全车翻新，要给车子重新喷漆以贺新年。任务繁重，维修组每天最早也要忙到次日凌晨0:30 才能下班。张华连续加班两三周，胸口隐隐作痛，手脚时时抽筋。他害怕了：实习才满半年，还要再干半年，千万不能罹病！他想到了辞职。管理实习生的周政老师非常重视，好言相劝，叮嘱他看病治疗，爱护身体，加班不要太多，也不要太晚，同时鼓励他完成实习。周老师还动员企业领导与张华沟通，开导他消除精神上的负担。他心里明白：“其实一直是我自己想加班，就是不愿意师傅们在干活而我自己先跑掉。人家从我最开始去就一直跟我说不用加班……” 咬咬牙，春节前的半个月撑了下来。下半年的实习也没出任何岔子，到7月份就顺利毕了业。

周政老师插话道：“在那样的企业做那样的岗位，才做三五个月就想离开，纯属正常。能熬到一年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心态、技术、人岗匹配都会达到新高度！”

实习的最后一个月，张华在兴业本田拿到了5600元钱，算比较高的工资了。人家希望留下他，为他转正。但他春节前劳累过度，患上心肌炎，计划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他家在民治，离沙井太远，他不得不同兴业本田的师傅们惜别。

求医问药，在家静心调养一个多月，总算把病治好了。

病愈后他在家附近找了一家企业：龙华下油松的“标华福特”。每天踩单车上下班，15分钟的路程。他去那里是做中工——喷漆技师，而不是从学徒做起。从学徒到中工一般需要干3年，他在校时理论基础打得很坚实，又在兴业本田学到很多实际维修的技能，标华福特便直接聘请他做了中工技师。

标华福特也是4S店，但换了车系：本田车是日系，福特车是美系。喷漆好像“万金油”，无论哪个车系都需要喷漆，张华比在兴业本田时还要忙。他注意到：在福特，喷漆的功用与在本田相差无几，两家的企业文化、管理理念、全球战略却全然不同。—— 这些东西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六

春节过后，簕杜鹃又开花了。

一位做钣金培训师的校友联系张华，告诉他宗正奥迪缺少喷漆培训师，动员他去试试。

这消息在张华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小学的杜小扬老师，中学的罗珊珊老师，技校的张富增老师、李肖铮老师，还有企业里的师傅们，一个个浮现在他眼前。他们以自己的爱心、耐心和责任心深深影响过他，能像他们那样“传道、授业、解惑”，一直是他心中的梦想。

沙井的宗正奥迪，也是一家 4S店。张华顺利通过面试，受聘去那里做汽车喷漆培训师。

奥迪的企业文化中，处处体现出重视职业教育的特点。宗正奥迪和一些学校有合作关系，从这些学校招实习生；张华作为培训师，要给实习生做岗前培训。宗正奥迪还提供双元制职业教育的培训环境，也有双元制职业教育的合作学校，学生于入学后的第二学期就来宗正奥迪做企业实践，张华要给他们上实训课。工作了大约一年，他又被委以重任与惠州技师学院合作，建设“教学工厂钣喷标准化车间”，并协助“汽车钣金与涂装师徒制教学”课程的开发与实践。

来宗正奥迪前他只是一线技工，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思考与总结。培训师的角色圆了他教书育人的梦，促使他对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进行全面的整理、归纳，再应用到培训工作中去。集团各店的师傅们也急需培训，更新知识与技能，他必须不断研究汽车喷漆的新技术、新工艺。干劲十足的他，还正好赶上“注重技能人才，开展技能竞赛”的热潮，参加了两场重要的比赛。

2014年7月张华报名参加深圳市第八届职工技术创新运动会（八运会）。职工技术创新运动会由市总工会于1992年创办，自1996年起升格为市政府主办，三年一届。八运会共设置31个竞赛项目，涉及工业、交通、商贸、机械、卫生、教育、网络运行、食品安全检测等众多领域及行业。为期4个多月的比赛过程中，共有4900多家企业组织36万余职工参加了选拔赛和初赛，6000多名选手参加了复赛和决赛。对于张华，本次参赛不同于过去，过去的对手都是学生，这一回企业里所有的师傅都可以前来角逐！备战方式也不同以往：当学生时没有后顾之忧，学校做好了全部后勤保障工作，他要做的只是一门心思投入训练；现在身为企业员工，首先要完成本职工作，赛前训练只能在业余时间，经常从晚上一直练到次日凌晨。八运会汽车维修喷漆工的项目，理论考试在福田，实操考试在光明，最终他以理论和实操双第一的成绩夺得冠军，同时获得深圳市五一劳动奖章，并获得深圳市技术能手的称号。

2014年11月在深圳八运会的比赛中获冠军后，张华被推荐到广东省参加比赛。2015年他正在惠州建设校办工厂，忽然接到深圳交通局的电话，通知他一周后代表深圳市去广州交通运输职业学校，参加广东省交通运输行业职业技能大赛“PPG杯”汽车车身涂装（水性漆）竞赛。比赛于4月底举行，100余名参赛选手来自广东省各地。首先进行笔试，取前60名进入决赛。3人弃权后，由57名选手（4位来自广州）展开实际操作的角逐。主场优势比较明显，前三名均被广州选手斩获，张华名列第四。本次比赛的前五名获得了“广东省技术能手”称号。

七

转眼已经从学校毕业3年半，张华始终心系母校，尤其是到奥迪任培训师之后。奥迪的企业文化与职业教育紧密相关，张华整天和实习生、在校生、职业学校打交道，不免常常回忆起他在母校的时光，也一直留意着母校的变化和发展。

2016年底母校招聘老师，他迫不及待地前往应聘。虽然他在宗正奥迪干得出色，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可母校才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啊！

面试老师问道：“你这么年轻，回学校有哪些优势呢？”

“我有两方面的优势。”他好像成竹在胸，“刚刚离开几年又回学校，我对学生的心态仍很了解，清楚他们想要什么；身在企业，我对企业的需求也十分了解，知道具备哪些知识、技能和素养的人才是企业所需要的。”

应聘成功，张华如愿以偿回校当老师。他发现可以把学校的老师大致归为两部分：一部分由企业的培训师、技术主管转型而来，实际操作强，教学能力相对弱；另一部分从师范类院校毕业后直接过来，教学强，实际操作相对弱。作为前者中的一员，他想努力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他常去观摩经验丰富的老师上课，向他们请教，从他们那里取回真经。

在学校当老师和在企业当培训师一样吗？他深有体会：

“在企业教师傅时，你跟他像是在做技术交流，他已经知道要怎样做，我只需要把新理念、新工艺讲给他听、做给他看，或者把他不足的地方纠正过来。

“学校的学生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把全部东西都传授给他，他还不一定愿意学。

“企业的师傅渴望掌握这些东西，学校的学生却是可学可不学的态度，必须先去调动他的积极性。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

张华带的钣金喷漆班，是25-30人的小班制。因为涉及到操作，学生太多会照顾不过来，还可能出现安全方面的问题。

班上总有优秀上进的学生，也有中等学生和后进生。学生的实训作业全部由他精心设计。布置任务时他要求所有同学都必须完成，对他们各自的能力却心里有数：中等学生刚好可以做完，优秀生游刃有余，后进生会感到吃力。对于那些首先完成的优秀生，他会继续布置拓展任务。拓展分为两方面：技能的延伸和辅导后进生。这样他就能教育优秀生，使他们逐渐认识到辅导后进的意义，认识到自己并不吃亏，反而能教学相长，更深刻地理解所学内容。张华称这样的方法为“分级教学”，其效果是先进帮后进，学生之间互教互学，共同达成目标，双方都会增强自信。

有没有哪个具体的学生，刚来时也很迷茫，后来却像他一样爱上了这个专业？

赵英旺是来自广西百色的扶贫生，张华是他的班主任，——那是他第一次担任班主任。这位赵同学高中起点，在校两年，实习一年，总共三年。百色的孩子能吃苦，但受限于当地的教育环境，综合能力相对比较弱，——赵同学腼腆、内向、自卑。他很努力，但做什么都做不好，因为不讲方法，一味蛮干。张华经常给他讲方法、讲案例，启发他思考，阻止他蛮干。

一次做刮涂，张华首先强调要点：刮平整、刮薄，不能刮厚。刮涂后要打磨，张华要求七分刮三分磨：刮涂做得好，就省了打磨的工；刮涂的劳动强度不大，打磨却很耗费体力。赵同学不听话，刮得很厚。张华询问原因，他解释说，刮得厚容易磨平。于是张华帮他刮了一块很厚很厚的，告诉他磨平之后即可自由活动。赵同学磨了很久，下课后告诉张华，说他以后再也不刮厚了。想刮薄又刮不好，总容易磨太多，他一时左右为难。张华开导他多想办法，不能蛮干；私下里给他“开小灶”，手把手地教他该怎样刮。其实赵同学很优秀，现在已经是龙华观澜蔚来4S店（竹村）的技术骨干。

八

2016年11月初，《深圳市技能菁英遴选及资助管理办法》出炉，每年将有30位年龄未超35岁的青年人才获选“深圳市技能菁英”。张华申报参加遴选并成功获选，将获得由市政府资助的机会（总额不超过20万元），赴国外开展技艺技能研修培训及技能技艺交流。2017年8-12月，由深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组织安排，首届“深圳市技能菁英”团三次出国考察、学习。第一次出行去了德国，逗留半月，学习工业4.0和双元制教育。双元制是一种国家立法支持、校企合作共建的办学制度，即由企业和学校共同担负培养人才的任务，按照企业对人才的要求组织教学和岗位培训。双元制教育的学员，既是学校的学生又是企业的员工，有着双重身份，其大部分实操是在企业的岗位培训，毕业时对企业已经十分了解，大约达到了相当于“中工”的水平。

第二次出行去了阿联酋的首都阿布扎比，到世界技能大赛的现场观摩学习。同一行程中还安排去了以色列，考察该国的科技发展。第三次出行去了加拿大的温哥华，学习互联网工业的颠覆式创新。

留给张华印象最深的是德国，所参观内容与其专业比较接近，工业4.0同汽车业更是紧密相关。他们考察了德国大众的汽车制造厂，去汉诺威参观了4.0工业展，深受启发。德国的双元制模式与张华的职业环境很接近，他们也去做了考察。阿布扎比的世赛现场也给张华留下了深刻印象：世界技能大赛每年在全球的不同城市举行，那一年刚好在阿布扎比。大赛要求参赛者的年龄不得超过22岁，张华感叹自己已经超龄，再也不能在世赛的舞台上竞技。可一想起自己那些弟子，想起他们来日方长，大有可能在世赛上一展身手，他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2018年10月，深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批准张华为深圳市高层次专业人才。同一年他还顺利获得了深圳户籍，这不免让人感慨：倘若10年前他即是“深户”，当今的深圳就极可能会少了一位技术能手，而多了一位数学家！

学校的事业在发展，在成长：2010年深圳市技工学校升级为深圳第二高级技工学校；2020年12月经广东省政府批准，学校又升格为深圳鹏城技师学院。

张华的事业也在发展，在成长：除了教学生，也开始带他们参赛。2019年至2020年他作为教练团队成员，指导选手参加世界技能大赛车身修理项目选拔赛，分别获深圳市选拔赛1、2、3名、广东省选拔赛1、2、3名的好成绩，被评为广东省优秀指导教师。

随着学校逐渐有机会承接一些深圳市、广东省乃至全国的比赛，他的任务也越来越多：2020年担任*******第一届职业技能大赛车身修理项目场地经理，负责该项目前期竞赛物资准备工作、竞赛场地搭建调试工作、竞赛实施保障工作和赛场撤场等主要工作，最终项目竞赛以0事故、0投诉圆满完成。作为教练团队成员，他还指导选手参加该届全国大赛车身修理项目，获优秀奖并入选国家集训队。由于在该届全国大赛中的突出贡献，他获得广东省人民政府、深圳市人民政府通报表扬。

广东省第三届职业技能大赛，十几天前才在深圳福田的会展中心结束。那实际上是第二届全国技能大赛的广东省选拔赛，力争培养选拔出最优秀的选手参加第二届国赛和第47届世界技能大赛。张华作为汽车喷漆教练组的主要成员，带队参加了喷漆比赛。

大赛通知于赛前6个月发出。汽车喷漆的比赛题目，基本上按照世界、全国及广东省技能大赛的最新题目拟定。这些题目完全公开，报名参赛者针对题目进行赛前训练。受新冠疫情影响，本届大赛筹备得仓促，考题难度却很大，其核心部分为“车门皮双色喷涂”：需要在4 小时 20 分钟内修复3个损伤点并完成双色喷涂。由于报名时间短而比赛难度大，深圳地区只有鹏城技师学院报名参加，没经过市一级的竞争热身就直接参加省赛。

首次参加汽车喷漆项目的世赛系列选拔赛，他们缺乏有经验的学生选手；疫情延缓了实训室的装修改造，训练也不能马上开始。待一切安排妥当，其他代表队已经训练了两个月。那些参加过世赛系列选拔赛的代表队，更是时刻准备着继续参赛，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常规训练。

张华他们的训练，最初很不顺利：比赛规定的涂料他们从没有用过，适应起来困难不少；双色遮蔽线条贴不直，中间部分微微下垂，影响却很大，去除遮蔽时总是脱漆。教练组鼓励学生多想办法、多下工夫、多总结，带领他们不断尝试不同的贴法，同时调整不同的色漆喷涂湿度及干燥方式。经过不懈的努力，他们最终赢得了汽车喷漆项目的金牌！

张华从隔壁房间推过来一个带轮子的金属架，上面挂着一面长方形的板，那板被蓝色塑胶膜覆盖着。他揭开塑胶膜，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车门，上半部珍珠红色，下半部香槟金色——正是他们在省职业技能大赛上喷涂的车门，像一道彩虹，灿烂夺目……

3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张华还要带学生备战即将来临的全国技能大赛。我们起身告辞，他送客到了学院门口。华灯初上，雷克萨斯浑身闪着银光。他轻轻地挥手，为我们的车子披上了一片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