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睦邻文学奖九年,我参加了八届,获了七次奖。它的O2O服务平台“邻家文学社区”,是我经常流连的地方,就像每天晚饭后的散步一样,已经成了习惯。从这个意义上说,邻家其实早已经成了我的另一个家——一个安放精神的家。
九年,一百零八个月,三千多个日子,何其悠远漫长!参加第一届睦邻文学大赛时,我在大家眼中还是个年轻人,而今已经无可挽回地迈入了“中年”,孩子也从四岁长到了十三岁,从幼儿园的小朋友变成了初中生。有时照镜子,发现鬓上已经有了好几根白发,不禁心中一惊:那明亮、矫健的青春,昨天还在,今天就已经寒蝉凄切了?什么都还没有做,什么都还没有尝试呢,就已经老了?不是岁月催人老啊,而是孩子催人老。
工作,生活,爱情,孩子,家,朋友,以及对一种难以言传的独特氛围的眷恋,使我把深圳视作了第二故乡,一半是不得已,一半是心甘情愿。深圳是移民城市,接纳着五湖四海的人,兼容着东西南北的文化,在深圳一座城市生活,就仿佛同时在中国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城市生活一样,这真是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我可以通过湖南人了解岳麓山和周敦颐,也可以通过福建人了解鼓浪屿和林语堂,当然,我也可以把我们的少林寺、嵖岈山、杜甫、李商隐、刘震云“推销”给内蒙人和贵州人;而在它的隔壁、深圳河的另一边,就是国际大都会香港,它给我们带来了金庸、流行文化、国际视野和先进的商业理念。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也能让你日新又新,脱胎换骨。说深圳是文化沙漠纯属污蔑。
“深圳主义”这个概念是老亨和他的朋友们提出来的;主动宣称自己是“深圳主义者”,似乎有攀亲戚抱大腿之嫌,但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称呼才能确切地表达我对深圳的态度:喜欢、欣赏,以至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不是恋爱,胜似恋爱。唯其爱得真、爱得深,所以才会去了解和探索,以发现和创造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这种爱是合理的,值得的。
这也是我在此前十几年里,断断续续写下了数十篇有关深圳的文章的主要原因。在第一个阶段,我把目光聚焦在深圳的城市生活、城市文化和城市调性的提炼与描述上,并以一本随笔集《媚眼看深圳》作结;进入第二个阶段,纯粹的城市观察与理论研习已经无法满足我的胃口——或者说,已经让我腻烦,我开始从广场、街道、社区里走出来,登山入林,寻花问鸟,与自然万物为友,发现另一个深圳,另一种美好。两年来,锱铢积累地收获了大约十万字的成果,其中就包括本次获奖的这组散文:《深圳有座山》。
文中的“山”,是指梅林山。因为就住在山脚下,所以周末及节假日,我经常独自一人,偶尔与妻子、女儿一起上山漫步。山中万物,皆备于我:春有花,夏有云,秋有果,冬有风,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我在山中行走,欣赏,观察,思考,于一峰一岭、一花一鸟、一亭一台之间,感受自然的美妙,收获生命的至乐;同时也调动古今中外山水篇什与自然知识,融于眼前所遇所见,将这片寂寞的风景纳入当代人文书写。城市喧嚣,山林宁静,诸行无常,草木有灵——“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我喜欢深圳,热爱深圳,愿意与它相伴相守,终生不渝,但也并非毫无保留,我讨厌它的炎热,我反感它的高房价,我也不习惯它的快节奏;假如说炎热是老天的责任,高房价是市场的原因,那么快节奏就是深圳人自己的选择了。特区建立之初,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人们做事快、说话快、走路快、吃饭快、谈恋爱快……急促的人生,一段一段,一片一片,互相连缀,不敢拆分,也不敢计算,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去年,深圳特区刚刚度过了四十岁生日。我想,不管是一个人也好,一座城市也好,过了四十岁,都要停下来想一想:初心何在?此生何为?我快乐吗?目前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
带着这些疑问,不妨偶尔放慢速度,寻一个幽静之地,比如梅林山,在林间走走,在水边坐坐,看看云,听听鸟,为过去做一点总结,为未来做一点规划,也许在某一棵树下、某一朵花上、某一条小溪里,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能快也能慢,能物质也能精神,能精细也能混沌,能过去也能未来,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深圳。虽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