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父亲五十岁那年跟人瞎聊,说他看过报纸的,有个国家六十岁以上的全部要被枪毙。他说此话时面带微笑,大概以为六十岁离自己还很遥远。现在父亲七十出头了,却特别怕死。人生真是短暂,一转眼他就老成了这样。
此刻,父亲正蹲在屋檐下看蚂蚁。
夕阳照得他浑身跟镀了金似的,显得特别慈祥甚至有点儿伟大。傻蚂蚁们列着队从这位巨人面前经过。父亲突然伸出一只手,恶狠狠地一划,蚂蚁们便阵脚大乱。父亲得意地笑了,但随即就严肃起来,怎么看着都是个好人。
离他不远处,一只麻雀飞过去又飞过来,一大群麻雀飞过来又飞过去。当所有的鸟儿都不见踪影时,夜晚已经来临。屋里的灯光闪烁几下,仿佛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亮起来。记得上次回来时,母亲还在,而现在这灯下只剩下父亲。不久的将来,我面对的只会是一片漆黑。想到这里,我不禁湿了眼眶。
此次回老家,一是想替父亲出面向菊仙婶提亲,父亲到底算个老实人,我怕他面对那一大家人时会吃亏上当;二是为母亲安葬骨灰。
母亲于六年前去深圳投靠我,两年前在那里猝然离世。
与父亲相比,母亲是个大能人,曾在村里担任过多年的村主任。在农村,过于出头的女人,总归是个异数,是要遭人非议的。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母亲嘴里念叨的几乎全是公家大事。而我的头上长满虱子,菜园里长满荒草,栏里几头猪饿得半死,她却可以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