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伫立在码头，眺望着远方，她佝偻的身子像大写的问号。客船开来又开走了，她等了五十年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码头是N年前的红海湾码头，阳光温情地洒满了红海湾，海风扑面而来，浪潮一浪接一浪，雪白的浪花紧随着潮头，欢呼而来，又化成飞沫，仿若奶奶的心情。

耀祖对父亲说:“爸，奶奶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去码头等爷爷，你不担心她摔跤吗？”

父亲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想奶奶多活几年，就由她去吧，等你爷爷回家，是他俩的约定，也是你奶奶活着的支柱。”

耀祖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父亲吸了一口旱烟，用低沉的语调说：“你奶奶年轻时，是渔村最美的姑娘，发如丝帛，眼似玛瑙，说媒的一批又一批，她一个也不心动，宁愿整日在红海湾的大海上划船捕鱼，贴补家用，直到她遇到了爷爷。

“爷爷是一名先生，婚后给奶奶讲故事，教奶奶读书写字，生了我和你姑后，夫妻恩爱更胜从前，家中总充满欢声笑语。

“那是一个什么年代呀，战火纷飞，哪有老百姓的安居乐业呢。村民家中穷得揭不开锅是常态，若是得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村民们为了活下去，只得纷纷背井离乡，去南洋谋生。孩子们自然辍学了，爷爷没书可教了，像丢了魂魄。

“为了生计，奶奶拉着爷爷一起出海打渔，爷爷站在渔船上，凝视着远方，告诉奶奶他也要去南洋。

“你奶奶知道爷爷心高气傲，哪会甘做一个渔夫，也明白好男儿志在四方，她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寻死觅活加以阻拦。临上船，奶奶给爷爷的箱子里塞进一包红土，让爷爷想家了就闻一闻红土地的味道。

“爷爷握着你奶奶的手，叮嘱奶奶一定要等他，他会回来的，会改变命运的。

“你奶奶就这样一直等呀等，从破烂不堪的小码头，等到了宽敞牢固的大码头，谁曾想那一别竟是永别。”

父亲讲完了，脸上透着悲伤。

耀祖深陷在爷爷奶奶凄美的爱情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最后他缓缓地问：“爷爷怎能言而无信呢？”

父亲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沉默了片刻说：“爷爷回来过，他不止一次回到了红海湾，但是他有更重要的约定，那是秘密任务，他需要悄悄地给**队伍送枪支弹药、送急救药品、送筹集来的物资与善款。他的身份、行踪半个字也不能透露，他不仅是他自己，还系着众多爱国志士的安危，他们需要好好地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拯救家乡于水火。

“天有不测风云，你爷爷在一次回国后，被敌人盯上了，他原本可以逃掉的，但是为了保护同志，他在引开敌人的途中被抓捕了。在狱中，爷爷拒绝了金钱与权利的诱惑，尝尽了所有的酷刑，硬是半个字的情报也没透露给敌人。敌人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有这么硬的骨头？！面对爷爷的宁死不屈，敌人恼羞成怒，终将他杀害。那时他已被折磨得皮包骨头，遍体鳞伤，那是经历了一个怎样的人间炼狱呀？！”

父亲的眼眶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耀祖被爷爷的事迹震撼，他凄凄地问：“你都知道这些故事，奶奶不知道么？”

“你爷爷用的假名，又久居南洋，没有人把他和你奶奶联系在一起。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有一个同乡的儿子回乡祭祖，几经周折才找到我们家，说爷爷有交代过找他的家人。你奶奶先声夺人，‘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约定，不会忘记家’。

“谁都不想你奶奶伤心，就把你爷爷已故的事瞒了下来，让奶奶始终有一个念想。

你爷爷或许早就料到了有那么一天吧，他写了一份信给奶奶，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拿出你给的那包红土，感觉就能闻到家的味道。请原谅我舍小家，为大家，如果有来世，我们还相约红海湾，我相信，那时的天很蓝，海很蓝，人们过着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

耀祖听完，情不自禁地抓住父亲的手，眼含泪花说：“爸，我一定会让爷爷的精神代代相传，并愿意为爷爷的美好愿望奋斗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