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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嘢
  • 周冠军


零一,来了


1

深圳是一道边

海与蛮疆的一线

那宝安的故称

宝是假借

安是寄望

天高皇帝远

之于中心的边缘

一线遥控的县土

由来自灭自生

贫家儿,贱养子

求宝望安


2

汉军的铁骑

大唐的旗帜

虽远而必达

囤边以为固土

秦直道朝发夕至

粮草与兵马同行

铁路的十万八千里

火车滚滚的工程兵

沙盘棋子地挪移

军令如山地开拔

先头的永远是战士

因为有一位老人

在中国的南海边

画了一个圈


3

荔枝与蚝排的蛇口

夹于山和海的一口

在那道窄湾的对面

香港熠熠金光诱惑

生命搏于波浪之间

一条活路惹人沉浮

轰隆一声开山头炮

惊醒了所有醒与不醒

这是一项世纪工程呀

在于瓦屋与灰厝间拔楼

来了来了许多人来了

来了来了更多人来了

许多游出去的

从此开始回游


4

头一类人

是受着军装驱使的

他们使着铁锹与镐头

开着山填着河来了

又一类人

亦是不着军装的队伍

一纸红色印章的调令

就是开拓就是先遣

一身之外拖家带口

团着伙着成群地来了

再三再四类人

顺着潮裹着浪来了

顺势搂一把草

随机打了个兔子

听消息东边人来了

借东风西边人来了

北边更北边的人也来了

后来的人越来越来了

以后之前来的人传说

全国的苍蝇蚊子都来了


5

来了

到处的人来了

踩着两脚泥的

揣着一支钢笔的

香港人台湾人来了

日本人欧美人来了

最多最多的面孔

是最渴望的青春

十七八岁二十出头

被组织着招聘来了

工业区还有大楼

现代样板地干起来了

揣钢笔的更多了

两脚泥的更更多了

年轻得比年轻的更年轻

年轻得比年轻的更更多

一分的中年人

九十九分的青年人

早春风吹着最轻健的鸟

深圳和深圳人来了



零二,造城


1

一个穷苦久了的念头

一个借助开放的点子

在蛇口先动了一抔土

深圳这个墟由此扩张

破了蚂蚁山巢

侵了蛇的路游

水泥更高地垒上

柏油更阔地辟道

一圈围墙之外

依旧界于家和野的水田

那农业转而工业的人们

还能枕着蛙鸣和虫叫


2

房子叠起房子

十层二十层地垒起

数十层接近天了

歌里唱的高楼大厦

大厦更起大厦

百幢千幢地建筑

雨后春笋铺排工地

积木一样堆砌

二三年造一座城

脚手架塔吊起雏形

红土掺以黄沙

细胞的无限繁殖

一人一家一群

早出工晚归宿

每一盏灯亮每一个窗

每一个窗亮每一栋楼

每一栋楼亮每一个夜

连片亮起个不夜城


3

鼻子吸一口气

粉粉的都是灰尘

城市就是个大工地

每一块砖以及蚂蚁

南方没有冬天

只有热或者更热

发烫的砖

立不定的蚂蚁

忽来一场台风

顿时海的咸意

尚属简易的城市

也就泡进了海里

太低的全淹了

不高的也没了

来不及搬的砖

赶不上撤的蚂蚁

太阳又出来了

水还未退下去

鼻子吸上一口

又是粉粉尘尘的


4

建筑的兴起

除了更高更大

还有造型各异

圆形三角形

有挡煞的矩阵

还有通灵的尖顶

学校医院教堂庙

开始三教九流集齐

特区的特别

几乎一夕之间特立

特区的不特别

柴米油盐没有特例

特别与不特别

只是都会特别放大

特别的桥头堡

特别的急先锋

时间金钱效率生命

过速膨化过养虚胖

所以烂尾楼

所以豆腐渣


5

方向的方向在哪里

一条路已经修到那里

近山或者靠海

至中叫做深南

城市愈发庞大

人群愈显复杂

初上高楼的畏缩

总有面对广阔的迟疑

旋转餐厅四面八方

捧不回哪怕铁的饭碗

泡沫诱惑泡沫

塑料关照塑料

开启的门一旦光顾了

便磁铁吸引花花绿绿

总是会要来而来

总是会想干而干

泡沫而成润滑

塑料勾兑出钢铁

虚荣真累积了实惠

城市就是城市的方向



零三,为客


1

适时的迁徙

纷翼的鸥鸭雁鹅

成群结队空降水域

铺天盖地嘈杂生机

尚可的红树林

未曾的白石洲

深圳的名牌效应

金字或者金子吸引

去吧去吧去吧

惜别的原生地

已不见多少丰草

来吧来吧来吧

太多初出的雏羽

山那边海那边是新奇

鸥群鸭阵雁队鹅行

南生的鸟北长的禽

客来深圳的家雀啊

也插上一双长途的翅


2

一块试验的田地

所以有太多的空位

普通的岗位

特殊的座位

如同初出茅庐的戏子

注定乏人问津的票房

大赠送大甩卖

二三零客也锣鼓开响

被硬性押来捧场的

一味好奇就落了座的

渐渐招徕渐渐暖场

四五成七八成的满

揽不来十足的票友

地方馆难延最头牌

只是二三流的人才

辞了凤尾,鸡冠来戴

屁股将座位坐满

腿脚将岗位占满

其余还有间隙还有余地

场外更有大把的空场

里面台下听戏的客

外面转头台上的唱


3

理想举于左手

现实握于右手

口号里的主人翁

合同中的雇佣工

诗人写一首诗

精神超越肉身

我的人生陷入机器

按不停叫醒的闹钟

工厂有一道前门

早上把肉身吃进去

公司有一道后门

晚上把精神吐出去

所有远道挖矿的

难逃潜的规则

一吨的沙子

埋藏一克的金子

在这个新发地

谁是主人

你是客人


4

中原而来的客家人

早古早古的异乡人

骨血中的北方

身份证上的南方

他的身份证还是北方

身份也是暂借南方

打一份南方的工

养一个北方的家

一年两年五年去了

暂住常住而又长住

北方的家搬入南方

客人住成了主人

从习惯冷的烤火

到习惯热的冲凉

学会说几句南方话

也脱不脱的北方腔

想起那一脉的客家人

早已经反客为主了

说的最南方的客家话

其实是从前的最北方


5

所有的大雁天鹅

量化说还是少数

那丹顶的仙鹤

更是绝迹少出

深圳的上空是有鹞鹰

于是被标志化了鹏城

那乌鸦呢

还有麻雀

深圳有垃圾场

城市有电线杆

所有长翅膀的

客来

所有生双脚的

客去

既然选择了深圳

会来

既然来到了深圳

会去

大雁天鹅来了去

乌鸦麻雀来了去

然而来的多去的少

仙鹤与鹰也有留下

还是量化的效应

最多数是寻常的禽

也有野的鸽子

捉摸不定来去

时不时的访客

又临时筑了回巢



零四,学步


1

房子边建边装

城市边造边装

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借一张蓝图开始打样

书法的描红本

依葫芦画个瓢

什么都不管地拿来主义吧

深圳的对面就是香港

把鲜艳的红色刷下去

涂上光灿灿的金色

学着洋装穿上身

养一条资本的尾巴

土味的同志称呼

赶紧让位于老板尊崇

要刀叉不要筷子

面包比大饼多了层奶油

麦当劳的小丑叔叔

亲自手把手地搀扶

跌跌又撞撞

开始孩子的学步


2

粤语或者白话

大家都来学广东话

日语英语各种语

总体都抢着学外语

学打字学电脑

车间能升入办公室

学买卖学生意

职工摇身成了经理

用知识武装自己

抓机遇改变命运

青春好拿来敲门啊

毕竟年轻正是资本

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就是杀出一条血的路

新**的边走边学

新时代的边学边唱:

过去我幻想的未来

可不是现在

现在我才似乎明白

什么是未来

不是我不明白

这世界变化快


3

如同怀春的少女

一遇多情的公子

那注定沦陷的秋波

迷离于财富的炫目

金钱总是暖色调

尤其在酒与灯光里

金钱之外太冷冰冰

一学就会的鞠躬低头

在洗头屋里烫个发

就知道什么是小费

现代的女性必要化妆

勤学一出一出跳舞

建我们的高楼大厦

造我们的高速公路

也建我们的歌舞厅

也造我们的游乐场

学着攀登高峰

学着快马扬鞭

学着欢歌笑语

学着纸醉金迷

物质是基础

决定上层的所有建筑

学着开始挣钱吧

学着开始有钱

学着开始花钱

学着开始乱花钱


4

小张去到了工地

过年换了身西装

小张受了回工伤

第一次对上了护士目光

什么都可以试

什么都可以尝

一个乡下人的好学吧

努力接近城里模仿

隔壁房东家小王

其实也是洗脚上田

十辈子的农民

土著就成了地主

起一栋洋楼吧

骑一辆雅马哈

需要一副蛤蟆眼镜

那是尽量学会城市化

乡下人要学

不再的乡下人也要学

哪怕小城市来的

哪怕大城市来的

小赵小钱小孙小李

皮特保罗海伦伊娃

他们的城市

没有深圳对标的国际化

咖啡苦不苦

葡萄酒香不香

电梯挤不挤

美国上不上


5

学所有要学的学

学所有有学的学

小孩子的芭蕾舞

大孩子的国标

卖楼花以及炒股票

人与物的关系

钱与权的交易

白的学黑的学

中间模糊灰的学

学架通天桥梁

学设地下暗渠

又关闭了赌场

又开启了戒毒所

内地起一朵云

深圳过十场雨

踏浪者也惯学落水

然后又立在了潮头

从来不学无术

哪有无师自通

一块初级阶段的样板

您批评您指正

然后抄学不谢



零五,变相


1

十年改造一个人

十年构建一个世界

就是挖了一口塘

灌入了一些水

就此花鸟鱼虫的

一个生态起来了

最初来的人说

昨天还是一片荒地呢

明天厂房公司就起来了

再后来的人说

之前还在铁皮房办公呢

转头入驻五星级宾馆了

记忆里的深圳

罗湖桥还有一座山呢

而新园那条路

原本是一条沟河

十年的地图

城变样

十年的照片

人变相


2

一些改变之前

制度是铁定的

一些放开之后

观念是弹性的

只是有人小脚老太

有人神行太保

单位是国家的

有人跳槽

土地是集体的

有人承包

计划经济转市场经济

个体户更强调私人

抛开大锅饭

有人下去海

公里面讲究私

一部分人富起来先

国家的不破不立

深圳的大破大立

也破也立起来

一些人逆天改命

也破没立起来

一些人故事一场


3

深圳是一个圈

四周拦无数个关

不是国境的国境

不是海外的海外

一张通行证

关外变到关内

一道拦截网

地上变到天上

关内不是大内

天上不就是天堂

这一圈分域

先行一碗孟婆汤

除了你的前生

也废了你的包装

旧尊容剪去

老底子抹将

推倒你的一切

重建你的所有

再贵的不再贵

再贱的不再贱

入圈即是重生吧

呱呱坠地地重启

赤条条再投胎

演变你的风雨雷电


4

教师是知识分子

医师也算是

工程师律师会计师

是否也归入一份子

高喊一声文化沙漠

在金钱的大海洋

所有按部就班的高调

最后发现都是裸姿

短袖的季节里

穿不住一袭长衫

总有几根骨头疾呼

给纯的艺术位置

商人忍不住冷嘲

平时瞧不上我们

缺钱了么

又来找我们

观念是一把钥匙

偷换所有的固执

于是红包于是利市

因名加持为利劫持

深圳最多的读书人啊

翻来翻去的千钟粟


5

从谈钱羞耻

到致富光荣

一切向前看么

一切向钱看

钱生钱的动力

利滚利的变相

城市因暴利而发烫

人们因暴富而发胀

万元户十万元户

真的百万富翁

据说实现了梦想

然后又是何方向

最早的拓荒牛

身后的犁和利同光

然而犁旧了

牛也随之老

总有拽不动的犁

总有拉不起的牛

最大多数人的进步

再难追时代的进化

谁会七十二变

谁又一成不变

渐次分野的高低

能耐者层层上阶

低望高目炫

高望低孤寒



零六,形色


1

稀疏的深圳

照例是日暖夜凉

暑中更暑的盛夏

也微风也送爽

城市渐渐密集了

近处的海开始远

高楼林立成挡

即使台风也不透

空调机嗡嗡整夜

汗和起酸的热岛

整夜整夜浅觉

暂住者的五元铺

蟑螂称呼曱甴

打不死的小强

闯入深圳的俗子啊

纷纷为了出头的强

火车站失了皮箱

好在捡了张小广告

一旦人群融入

就算是顺利登陆


2

车间的这头

车间的那头

千篇一律的作业

流水的一线

困死人的工厂

人困死的宿舍

好吃的食堂

三个月吃成了茧

领了第一份工资

兴奋数了几遍

为了额外的奖金

又加班了两个点

十七岁的好新鲜

过后再没有新奇

城里和老家没区别

只要呆上足够时间

终究如愿等来了

不晚也不早

爱人是个亮点

孩子是个奇迹


3

不喜欢喝酒

又不得不喝酒

再就习惯了有酒

以前酒水的概念

那是要逢年过节

婚丧嫁娶的席

什么时候有的啤酒

深圳开始喝五加皮

金奖白兰地吧

觥筹交错还是稀缺

但当喝酒成了任务

半杯相请是应酬

一瓶为敬是公关

规格的人头马XO

两个指头叩谢的礼数

半掀壶盖示意的套路

茶桌与酒桌的不成文

规矩就此成了娴熟

同事聚餐的小酒

呼朋唤友的大酒

商务接待的官酒

夜场秘会的私酒

酒一直以洋为贵

不带茅台这般土酒


4

有见过发财的

没见过这么发财的

做不完的生意

点不尽的钞票

还有忙不过的老板

越是呵呵笑的

越是扮猪吃老虎的

有见过发财的

没见过这么发财的

写不来几个字

却算出所有数

还有一顶三的脑子

越是光着脚的

越是能豁出去奔的

有见过发财的

没见过这么发财的

一开始是农民

后来是农民工

穷是真穷苦不尽苦

越是挖土方的

越是把泥变黄金的

有见过发财的

没见过这么发财的

先是给人打工

再是雇人打工

一步登天三级跳吧

越是低到底的

越是反弹得惊人的


5

一男一女的门面

夫妻老婆的店

最通俗是香烟汽水

最普遍是牛奶肠粉

以此最低门槛

可以行业无限扩展

茶叶蛋至原子弹

可以想象无限扩张

卖一页纸的

今后是一家印刷厂

卖一块砖的

今后是一家房地产

卖一包外烟的

今后公司跨境贸易

卖一碗肠粉的

今后餐饮连锁上市

深圳特别特殊

特区特产特例

也是正的金字塔

一千一万个堆叠

拱出最上的尖

一二个的巨头

依旧普遍的牛奶肠粉

依旧通俗的汽水香烟

到处的夫妻老婆店

一男一女的门面



零七,坐地


1

因一家公司

起一个公交点

因一座商厦

起一个地铁站

城市的无数地名啊

就这般甲乙丙丁命名

城市的无数道路啊

就这般小镇家园途经

人工造景的小镇

聚楼而起的家园

就是一张空白的地图

星布地坐了地圈了点

一条原点的老街

标志出国贸大厦最高

那尚属高贵的上海宾馆

区隔出向西就是乡下

远远立起个世界之窗

距离得就像个飞地

深圳人没有周末

去一次就是度假


2

东边的服装城

西边的家具城

后来的火锅城

还有洗脚城

人们的吃喝玩乐

就地的衣食住行

下楼就是热闹

开窗即是繁华

城市之所以为城市

聚集而聚集地中心

中心区中心城

蜂巢抑或蚁穴

上行顶天下行透地

远近辐射地密集

人们穿行在密网中

人们藏身于密盒里

网路中的早晚行程

盒子中的晚早安身

之所以为深圳

之所以为深圳人

不定的时到来

注定的地来到


3

房子是人们心中的砣

拥有,心稳住了

之于农民的土地

不得,心永远失落

一根弦悬一颗心

砣愈重,弦愈脆弱

价钱愈发悬殊的砣

心更急,房子更无着落

农村改成新村

瓦屋扩为楼屋

加高了,有名的握手楼

包围了,由此的城中村

初来者的必到站

无力者的且安居

总有蝼蛄钻出了土

鲤鱼跃上了自己的楼

百万套的门洞

千万数地填入

地王大厦不再是王

更加高上加高的摩天楼

还是有

不是历史遗留的铁皮房

一直有

方块与方寸的出租屋

不讲先来后到

命运就是暗操的砣

有人一落地就生根

有人生根了不落地


4

生意大大大大

买卖小小小小

一张名片的经理

一只皮包的公司

你看他坐地为商

你看他坐地喊价

谁也看不透

一身西装的皮

是雁过掉的毛

还是骆驼死的架

也吃路边摊

也食米其林

所以文明的精进

是战争的更复杂

所以贸易的兴盛

是商人的更狡猾

电线杆小小的广告

电视台大大的促销

最好的与最坏的

前沿永远是先发地

报告里大大的分红

报表里小小的亏空

最真的与最假的

深圳从来不缺奇迹

芝麻粒小小小小

金箍棒大大大大


5

城市很瘦

城市很饿

它张大了口

它嗷嗷待哺

城市是个贪吃鬼

小牛的四个胃

不停地填啊填啊

它原地生长

长出了血

长出了肉

长粗了骨头

也长大了个头

出了栏的圈养

收着缰的野放

一旦成长的公牛

四出必然的角斗

一个人的牛

一个村的牛

一家公司的牛

一条街道的牛

城市健壮

城市坚强

它立地昂首

精神抖擞



零八,印记


1

以为的皇冠

转眼落后的奔驰

那并驾的宝马

有着数不清的金杯

上条街的繁华

为下条街所吸纳

人群的涌动

一潮吞没一潮

我在高楼顶上看景

人在更高楼顶看我

而另一高楼的顶上

有他一跃而下

许多的崩塌

起于骨牌的炫技

那连锁的砝码

因拥挤而踩踏

不迷信的话

如何还记得呀

八月十五的街头

数张黄纸的火化


2

爱死那条皮裤

得以蜜桃地塑形

落于低夹的罩杯

摩尔烟浅甜

谁与谁曾相好

又谁和谁永相爱

一抹湿唇的红印

卷下残酒的钞票

宝安南路流光

巴登街些许秘藏

卡车勾脱货柜

司机暂且借张床

大门或者大堂

半店或者半家

佯装亲人的客吧

或者佯装爱人的情

寄卖一些青春

买回些心上牢靠

哪怕难免旧伤

自慰是必要的抵出

雨水冲刷脚印

时间颠覆日历

裙装的淑女

围裙的主妇


3

想去那里看看

一间待拆的房

一栋楼里的一扇窗

看不到自己和别人

遇到过许多别人

就像一栋楼的存在

不知照拂过多少人

有人烧过煤炉么

搬上几楼的煤气罐

据说某一天的管道

听见巨大的声响

天塌下来了

烟没了半边城

妹妹的毛绒玩具啊

爆了一肚皮的絮

看了部恐怖电影

回头吃一碗拉面

怯于蘸碟子里的酱

终于要去看看的

一段被封存的铁轨

那列火车早趴窝了

锈起滚滚车轮

总有没人知的暗号

留于早期同伴之间

就那么拍拍手

听下熟悉的回音

再见

拜拜


4

希望寄于年轻时候

脚下马路都是自家的

一个球落中篮筐

早饭可以不吃

中午也是草草

晚上等来一顿啤酒

所有水生的陆生的

千万不要计较

一个拼命倒胃的人

一个拼命赶路的人

长时间忘了数数

日月年又日月年

光炫于眼前的希望

太阳升落的廿四小时

有时就像开灯关灯

最为惨痛的破产

是那个如同马仔的伴

绞碎了你们的床单

喝了最薄的酒

咽了最苦的药

枕头死在救生圈旁

希望把年轻踩着脚下

让人记下一世的仇

又无从挥拳地低头


5

重复得多了

好比一首写不完的诗

火车站又送走一个人

送走了一段诗吧

一段或长或短的句子

中间几乎没有标点

只有一个句号

甚至省略号

一个拉杆箱及背包

一个背包及拉杆箱

不存照片的话

久了忘了面孔

只存模糊的音容

甚至名字也会久忘

告诉你我有来过

摸一摸栏杆灰尘

火车站新添成几个

有时候就会搞错

它们分别的朝向

沮丧的话不说

早忘记往本子上抄诗

一起登过梧桐山吧

还是莲花山

对着对过的香港大喊

最后想起谁来

一直往南的止步

终究连那座桥也没跨过



零九,作主


1

塑料支架的简易衣橱

悬挂着简便出行

皮箱始终放于明处

行李半出半收

一张随时抽身的赌桌

怀着由来的警惕

筹码始终掂量

下一秒的立马走人

财富的终点是深圳

而起点的来处

才是初衷归宿

如同镰刀收割的稻田

颗粒都归仓了

稻草人落下寂寞

可这是块恒温的田地

适于持续地产出

稻草人长出心脏

候鸟住成留鸟

新式的组合家具

不知不觉中用旧

某一天角落里翻出

那只过时的皮箱


2

什么地方没有老人

孩子也是稀缺

你所目击的新世界

全是七八点钟的太阳

百米赛跑的汗腺

呼吸起伏的荷尔蒙

快跑转成了中长跑

耐力在于持续

绕着圈的马拉松

适时地加跑进来

一个爱人

适时地加跑进来

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

同时一个老人

两个老人

继续跑着跑着

发现你不再领跑

孩子悄然超越

脚步不能停吧

只是身边人搀着

身后人扶着

马拉松依旧跑着

中午后的太阳

将近西山的太阳

通往大小梅沙的路上

看见一大片公墓

排列在采光的坡崖

做了面朝大海的主人


3

出租屋的日子也是日子

一如工作的五天也是人生

我不能超前地过上明天

一如小孩子的憧憬

快进到也成大人的未来

都说是未来的主人

世界像个蛋糕展现眼前

奶油还有待点亮的蜡烛

许过无数个心愿

信誓旦旦的信手

可是睁眼找不到啊

一根可燃的火柴

更不用说

那把纯银打造的餐刀

大人是三头六臂的哪吒

莲花和藕的拼接再生

游戏机里游戏失血满血

日复一日地打怪过关

那超级的变异人种

能耐超越漫画书里的所有

强力后的大人有无数变身

可一开始的出租屋

是无数入主者的原神

一如两天休息日的人生

小孩子扳手指一二三四五

那是屁股熬过了

一课一课的生硬板凳


4

坏童话的结局

往往是好故事的开头

一部纪录片的发生

是一个居无定所的青春

一份颠沛流离的职业

到处充斥城管

深夜砸门的房东

一个同居久了的异性

是临界到此的迷信

一张失了效的暂住证

有不想再续的心情

打一枪就换的游击生计

终于用完所有侥幸

警察叔叔的专车

遣送不走一颗回心

哈哈之声下沮丧不尽

日子又积蓄了一碟烟蒂

城市的大背景下

终究有一角委身天地

应该童话本无好坏

故事在于本来认真

公主的最后

是另外寻找王子

王子的最后

有另外找到公主

也建立了自己城堡

而且还有两三座


5

来了

就是深圳人

成形后的城市

给所有人发下请柬

是一枚试验的种子

初始被护在盆里

最小心地培育

见长了见壮了

然后再见风见雨

甚至连冰与雹都见了

移栽了落地了

还是一圈地围栏

唯恐被践踏

野兽轻易给刨了

也有人说多虑

恐怕反遭禁锢了

但是老脉的独养儿

含着捧着化了凉了

终于真的长成了独立

一圈的关卡全撤了

城市这渐进地释放

彻底由衷地欢迎

就是深圳人

只要来了



零十,时锦


1

要有文化宫

要有博物院

所有的楼堂馆所

城市早早点缀盆景

标志的图书馆

标准的音乐厅

大门狮子的配套

没有惯例坐北朝南

建个会展要中心

起个公园要园博园

就是仗着地盛

东洋西洋搬来

什么都可以什锦

什么都可以杂烩

甜的辣的酸的

蒸的煮的炸的

没有太复杂口味

就是一锅子乱炖

移民的城市

深圳的菜


2

深圳没有显赫的土著

皇帝的紫禁城

十里洋场的外滩

广州早千年的开埠

没有洋买办的通事

没有陈小姐的娇贵

更百分之百没有

天子脚下的颐指气使

就是才穿上鞋的泥腿

放下锄头拿榔头的农夫

领带给自己套一个箍

学着敲木鱼

学着向西天

弘法寺给奠了个基

煊煊赫赫起来了仙湖

照猫画虎的泥塑木雕

也是一套经

也是一尊佛

佛祖之前没有佛祖

刘家开国前没有皇帝

羊城多了位赵佗

上海的从前就是深圳

娶了小小姐的傻女婿

未必要后来居上

但有了上桌的资格排名

北上广深


3

东西有两个华侨城

老的华侨城

西部华侨城

华侨城真有老华侨

他们都回来自南洋

花衬衣白礼帽

乐器弹奏叮叮当当

中国人的华侨

是把根移出去

又移回来

外来的深圳人

是把根移过来

又定下来

外国来的深圳人呢

也没想连根拔来

但根扎得深

轻易拔不走了

一场小酌的酒

魔王吧的小聚

谁知海底捞的开放

再换一场毕打奥

终于回程了吧

又掉落路边摊

就此韭菜和羊肉

混杂不清地烧烤

中国出去叫做华侨

外国人进来是外侨

见到个混血孩子

也说中国话

也说外国话

他却是土生的

不是侨


4

东门一直在改头换面

还是不脱老街的底子

街坊卖场的样子

华强北又一次更新换代

电子第一街的气质

也没因过度包装遗失

一度的中心

又一度的中心

城市重心不觉偏移

如同城市的高度

被后起的大楼又刷新

不搬过几次家

就算不上深圳人

我们的步数

也由罗湖而福田

南山还有宝安

在于深圳这个草场

我们一直保持游牧

拖着全部的家当

扎起一个又一个营帐

帐篷在更新换代

我们也改头换面

在肉眼可见的历史

根本瞒不住呀

最老的一点底子

最犟的一些气质


5

搁浅的明华轮

始终是个隐喻

一堆自动上岸的废铁

演化成声名的海上世界

蛇口卖出的第一杯酒

落地了所谓的西式

由此开启了锦衣夜行

只有灯红酒绿

没有天黑天明

不清不楚的水

适于杂处的鱼

一首柔死了的钢琴曲

一首钻透心的爱情歌

还有那位大明星

空气中飞来飞去的嘴唇

最后是落到谁的杯中

深圳的白天是汗

特区的夜晚是酒

各类液体的亏与受

举起那把***吧

以防灿烂焰火的跌落

还是一口气闷进水里

要沉湎不散地及时行乐

一张搁置了的旧唱片

电视偶一露面的老明星



十一,闲荫


1

地盘工在桁梁行走

塔吊半夜也歇不下来

从蛇口到前海

四十年都没停歇

最初的深圳

谁也不能歇

就像笋岗的仓库

吞进,吐出

一刻也没有闲

不能慢

不由自主地快

小步快跑

或大步流星

一个人的三班倒

终于慢下来了

适当步伐放缓

坐起看风景

发现天上的云

有时也有停

部分地休闲起来

积蓄了冬粮

暖阳闲散的雀


2

对于食物的攫取

原本很辛苦

动物世界的茹毛饮血

猎豹的扑食

猴子的攀采

渔猎或者游牧

都不如一块定产的田

然而产得贫瘠

种与获的入不敷出

又成为终极的苦

农民最苦

突然土地变为宝葫芦

可以产出房子

可以产出工厂

产出红灿灿的票子

特区的上田者

是天降的暴发户

摇身电影里的地主

家中半身不动

坐享哗啦啦地进租

镰刀改成了金镯

番薯变换了油鸡

还嫌还腻

哗啦啦麻将一桌

如同连天炮火战场

他们却置身事外

吃饱喝足打嗝


3

据说最热闹的城市

主流了最孤单的人

街角与街角

需要一些偶遇

楼里的隔壁

还有又隔壁

一双筷子一个碗

巧不凑巧拼了桌

筷子有分公的

一个碗也有雌

电影院哪怕不设情侣座

一男一女也碰了肩

有见一个人蜗居

有见一个人住宿

有见一个人打游戏

筷子有分母的

一个碗也有雄

相亲会哪怕没有对上眼

出门左转却撞了怀

有见一个人游山

有见一个人玩水

有见一个人吃火锅

巧不凑巧拼了桌

一双筷子一个碗

公的还没找到母的

雄的配到了雌的


4

深圳突然开国

城市空降一群的主

初代的太祖

祠堂头一块牌

坟墓头一块碑

甚至祭祀的铜炉

还少见烧头一炷香

初栏的存在

只有生动与活力

头幕的开场者

关切不到后来谢客

终于感到一丝独

追光把人打到中央

顺产下孩子

嫁接上父母

最难做的四月天

那中心位置的夹

身后排上了位

身前又插上了位

一个意外而成的皇帝

要立继承者

要给先人补尊位


5

超市的肉都盒装了

蔬菜也洗了泥

猫有猫砂

狗有狗粮

日子被归类分化

从粗到细不尽淘洗

最后凝练精华

敷粉了你我脸皮

那一代的父母

面孔早已遭到风化

深到骨子里的旧伤

再难涂抹上妆

习气是一柄开山斧

惯常成为底线的守防

小区那几只垃圾箱

纸与塑料的麦穗

捡拾不敢遗忘的遗失

野惯了的自由啊

自由不来城市的楼阁

二十一楼的高空

抱着猫或狗

眺望远方土里的蔬菜

泥里奔跑的猪



十二,久了


1

深圳有市花

还有市树

不是红在顶的木棉

也不是扎根榕树

榕树也是拼命长的

伸出来手臂

垂下无数条须

长长长及地

直往土地里钻

须须粗成了腿

强力支撑的立柱

托举上面的梁

整个屋架地抬升

一棵沾泥就活的树

认了自行向上的命

就是自己会长的建筑

楼上加楼层上加层

飞翘的楼阁

厚重的宫殿

一棵树的自我养成


2

对于一个地方的死心塌地

在于你的双脚

已经深陷这块土里

不是一头扎入的初恋

沉醉与清醒之间

只差一场透雨

许多的先结婚后恋爱

就是水滴石穿的持续

总以为是临时性

在此暂时地居

总以为有更好对象

这处为权宜阶梯

也是所有的老夫老妻

口水不多了

拳头没有了

两个磨成了一个

谁也分不开了

谁也离不开了

深圳就这样把人困住了

城市让你死心塌地

许多的日磨夜穿

太久了


3

不敢再说乡愁

当你把老家几乎搬空

土地以及父母

哪怕二十岁的羁绊

再二十年也就平摊

何况久只会更久

这里成了后来的地头

从前的这里成了那里

那里是家,老家里

这里是家,终究的家里

许多的初级满足

就像软件版本

多将被覆盖或者删除

人生的一旦下载

内容不是升级就是替换

深圳,还有深圳以外

一个定点

然后才是四面八方

大人从外往回赶

好像几岁上

村子,还有村子以外

一个路口

然后就是四通八达

小孩一心要向外


4

双脚立于水泥世界

骨头还是浸在黄土里

以犁的角度开道

一锄一锄地

收获汽车和房子

可以躺平在按摩椅了

但背部陈旧性佝偻

父母辈遗传的苦

习惯饥饿的基因

不敢太大口地鱼肉啊

饱到撑的时候

更后怕空肚皮的无力

出生证的小农生计

扁担被供入了博物馆

人们免费进去参观

穿越时空隧道吧

约等于自己围观自己

如何那么一个自己

如何现在这个自己


5

蛇口之于深圳

深圳之于现在

在地的总结

无非我在

一座城的我在

一首诗的我在

从首发

到光大

一块砖的我在

一条根的我在

然后

一句话的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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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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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费新乾
  • 2022-09-14 09:5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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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孙行者
  • 2022-09-13 23:3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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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费新乾
  • 2022-09-13 21: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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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彻
  • 2022-02-23 15:51:38
打赏了2000邻家币,共计2000邻家币
  • 520周冠
  • 2022-02-14 0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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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灵拾贝
  • 2022-02-12 15:07:41
点赞了10元(1000邻家币)邻家币,共计1000邻家币
  • 昆阳森林
  • 2022-02-10 11: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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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元罗
  • 2022-02-09 18: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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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圳老亨
  • 2022-02-09 17: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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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月亮
  • 2022-02-09 15: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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