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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都
  • 获奖作品

上步中路1021号


后来我们搬离了,像美好的日子隐入云端

那是一幢不到十层高的办公楼

我到来时,它已显陈旧

狭小的过道内冷不丁会冒出幽灵

可它却是我们热血的甬道


在青春的记忆里,它如此不可替代

这个地址,不仅是印在名片上的一行字

还是饭碗,我迄今从事最久职业的

起址。在高楼拔地而起的深圳

它曾显得如此矮小


那些年,我们把理想看得很重

用新鲜的文字昭示幽暗与腐朽

也整天走街窜巷,找寻

生活的新意思,为城市注入

自身的读解。很多个夜晚


凌晨3点或凌晨5点

我提交完稿件,关闭电脑

从6楼办公室下来

站在路口,打望着深圳会堂

与世界的一小团寂静


脑子里仍然有文字的烟火

荔枝公园的风没有睡意

我穿过它,像穿过丛林的自由

黝黑的树与泛着微澜的湖水

高处的霓虹代表星星,在招手


那些年,如同月球漫步者

将拓荒的意识深植体内

高一脚低一脚踩出一张属于自己的

特区地图。实际上追赶新闻的日子

已封印在

新闻的清水混泥土里


后来我们被称为南方系

是的,我热爱南方,我乐意

是系里的一员,在南方以南

被南方定义。从这个地址

奔向城市巷陌,从这个标点

写出另一个标点,完整的

注目,一页新闻纸的

归途……



灯塔图书馆


你有种牵引人的力量

远远看去,你真是灯塔

内里藏着海浪的翻滚

一本书里有海洋生物的群像

一本书里有渔船出海的身影


我常来看你,把你当作

文化的肉身,可口的三纹魚

远观  进入  抱紧  抑或咀嚼

我一头扎进  就想做斑澜的珊瑚

成为你的一部分


作为图书馆  你小巧  是海边的

一根锁骨 作为灯塔

你就像天线宝宝 伸长了脖子

连接海面 一艘远洋船

归来的目光


我时常想,你只是海边的

一个比喻,比喻身后的梧桐山,

比喻眼前的盐田港,比如正从你身边

跑过的人,比如正与你合影的人

你喂养的网红,贪吃的镜头

你的倒影是海浪的玩具

你在意的人

是熟知瞭望的人,是此刻

正与一本书粘连的人


我常来看你,有时坐地铁

过三个站,有时骑自行车

翻过一座山,一个哨所

在自行车要下坡时

我脑中就涌出你的相貌

一个希望的词

一个海湾一样的拥抱



数字人在身边弥漫


你的替身,代糖,五维编码

时间延伸者,有可随时转换的皮肤

与表情。世界尽头的

召唤者,转译着无尽的图像

风景、信息图谱、打卡点、报表

可盐可甜的语音、可彩可素的腔调


半年前,在前海的一家企业内

开发者教我们如何成为一款数字人

三个月后,在文博会上

我与几十个数字人撞个满怀

女的标致,男的帅气

他们是现场也讲述现场


他们是声音的河流对你的选择

再添加点蛋白质的微笑

他们就约等于我们

居住在方格中,是流量也是流态

他们闪烁,在人群中

蒸汽般弥漫


无尽的数字,喷雾的花朵

湿透我的脸



地下冷链


地下管道里流动的冰水混合物

带来世界的清凉

那些在冷库里跳着的圆舞曲

来自大海,是南方凝结不住的激情

在海边,高温的蒸笼内

一块冰正是慢长夏季的认知论

工地在海水中身影起伏

冷气如同一个集团军悄悄潜入

被规划的大厦与格子间

将皮肤的感知换算成产能的立方体

海水变身为冷气,这一波操作

全在地下完成,像千万株绿植

将打包的绿意瞬间绽放

地下冷链正在输送转换的诗意

地下管道连接桂湾、前湾、妈湾

土壤的密度正被修改,海岸线仿佛变短

炎热的敌意消弭在冷站



在友谊路的名词中穿行


钻石广场  友谊城  嘉里中心  发展中心

足道  茶立方  舞蹈工作室  米兰站

名表中心  网络花店  东北人饺子粗粮馆

圆之旅  诚意名表珠宝  利茂茶行  绿色洗衣  生鲜超市

芙蓉王酒家  金圣南昌菜馆  小芙蓉餐厅  卡卡造型

湘苑酒楼   美联物业  永安堂大药房  南湖小学

罗湖区人民医院  民间古玩  奢艺  轻著世家皮肤管理中心

深圳友谊贸易中心  七仙女花卉  柏利广场  女子会所

医保药店   城市之光酒店   德康士多  

芙蓉宾馆  芙蓉大厦  湘办楼   国际名园

民生银行  邮政储蓄银行  保安服务公司  庆安大厦

……

在招牌与路牌之间

在人与人之间

在行道树与行道树之间

在车与车之间

我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

将路上的名词

扫描在眼底

在词与词之间

在眼神与眼神之间

在霓虹与阴影之间

我坐下来

像老朋友一样

与十年前坐在临街座位的我

打声招呼

在楼宇的缝隙中

在生活的密度里

我们未曾改变



在西湾红树公园等待老婆从头顶飞过


将老婆送入机场后

我来到附近的西湾红树公园

我在海边走着

被海桑树上的果子吸引

被正在开花的红树吸引

被滩涂上的小螃蟹与弹涂魚吸引

它们就像大海发出的一条条弹幕

拋给我早上8点滨海的热情


穿着显眼工装的清洁工人

在收集潮水带来的垃圾

我开启手机的电影模式

录下潮水上涨的画面

每隔三分钟

就有一趟地铁从高架桥上驶过

每隔五分钟

就有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

它们如同地上与天空的

弹幕,集合在公园的剧集里


我从固戍码头走到我侬桥

猜想飞机是否以海水为镜

老婆坐的飞机该起飞了

我不时抬头,等待老婆

从头顶飞过。偌大的飞机

轻盈起来,似一句唠叨

轻轻刷过



在花果山社区与老年朋友谈诗


像一个灵活的插件

老人们在此聚集

这里让人想到美猴王的水帘洞

这里是深圳蛇口的一个社区

它与神话隔着可见的高楼

我并不清楚

老年朋友对一首现代诗的期待

是什么?我给他们讲

一首诗如何诞生,在城市

怎样抓住一首诗

我如何与一首诗

互为表里


老年朋友报以亲切的笑

我经历的深圳

也是他们记忆的构件

有好几个瞬间

我从老人的目光读到

闪烁,他们想起了什么

我无法探知,我继续讲述

像只过了八十一难的

前三难



天空嵌入摩天轮


在空中转动的诗歌之眼

金色的摩擦声

沿江高速公路往西

平静的落日

海面涌动我的波澜


在摩天轮内

转动的世界与生俱来

我被高高举起

接近云的呼吸


这个城市从未如此缓慢

前海湾揽着微风暖洋洋的舒坦

心跳在静音室内十倍放大

婴儿在洋水中倾听世界

那些脚步声 如此逼真


海天相接处

电流飞升 尖锐之物碎成鱼纹

飞鸟在海面上

留下划痕 留下翅影

这是我的城市

这是我的缓慢


远处的楼与近处的树

低处的绿与高远的蓝

忽高忽低的厢与忽远忽近的路

白日梦与白日梦

我看着 我数着 我摸着



前海潮

1

看,涨潮了

潮水涌上海堤

像收银员

按响了点钞机


潮水是有规律的

就像一个人

通过嗅觉

认出了

老火汤的波纹

飘红的K线图


我,身体模仿着潮水

一点都不浪漫

与大多数深圳人一样

喝着汤,沉醉在

潮水漫卷的声响里


2

潮水,恋爱吗

看着你,好多年轻的情侣

看着你,将坦然和羞赧

低入你的涌动


那些楼房也一样

一触碰你

就皱巴起来

影子像情书

翻来覆去荡漾


潮水,你好磨人

为什么要将人家的情书

放到网上,换成流量

那些漏网的日子

能换成闲情吗


潮水,交个朋友吧

不要太匆忙

与每一个

前来看你的人

与那些从外省赶来

在你身边驻足的人

与深夜里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人

与近处工地上,码头边

仍在忙碌的人


3

摩天轮,带电的水车

将潮水旋至空中


情侣们走出轿厢

像被潮水泡过,恋爱的眼圈

有着海风的粘人


潮水是有准备的

它学着年轻人加班

又涌动了一次

用饱胀的时间

拍打出高速路上往来的间奏


又一架飞机在海边降落

潮水做出人脸识别

不论是旅客,还是归家的人

它都用咸湿

热情认领



在石头的序列中


它是飞翔的石头

它以在前海湾畔的屹立

述说周边的事物

要飞起的感觉


在词语的序列中

它是石头的传承

四十多年前

它就准备好了

它的底座经历过海水反复的冲刷

它的背景是深圳湾接连的

时间之岸


在石头的序列中

它是一个新按钮

风景只是它的通道

潮水 海风 人流——四方涌来的动能

才是它盘踞的理由


在石头上刻下前海

像在岩壁上刻下守猎图

在甲骨上刻下中原

在竹简上刻下远航的船

在陶土上刻下万里波涛

印刷术发明的那一刻

海面是一张原生纸

石头记写好的那一刻

海水复述着牵肠挂肚

时代的边疆

世界的航线

一块石头

敲开一个几何世界

前海石——

此刻,我站在你跟前

凝神,𠄘接你的一动不动

与要起飞的光照



福田河


低于地平面,低于公路

在城市中央

在高楼的夹叙夹议中

犹见其小

我将面庞

埋入它的清澈

像戏水的孩童

置身真实的童年


一条细流

最宜映现城市的童年

在中心公园内

孩子们开心地追逐

中年人在垂钓

河水连接的目光

是绿沁沁的言语

生活在这里

如此低调


沿着这条细流向南跑去

半小时,就可遇见成片的红树

遇见一个海湾

张开了臂膀

似在迎接



在茅洲河畔


1

茅洲河在清晨吟唱

也在正午吟唱

茅洲河在四十年前吟唱

也在即将到来的黎明

将它的流淌

倾诉给早起的人

将它的波光

展现给

跑步的人、划船的人、上班的人


人们感受茅洲河之变

茅洲河体味城市之变


河水从阳台山北麓下来

从《新安县志》的文字中汩汩而出

流经茅洲渡

流经永兴桥

汇入合澜海,在伶仃洋

又唱起赶潮之歌


河水曾照见赶茅洲墟的卖菜人的脸

河水又迎来白鹭觅食的身影

河水黑了

河水又清了

被城市改变的茅洲河

也在被时间重塑


2

河岸,坐着一对恋人

眼前的流水清可见底

对岸,另一条河

跑着碎步

穿过石跳桥

加入合唱

阶梯式的水瀑

洁白的裙摆

镶着兰花草、美人蕉


开在河岸的还有

左岸科技公园,还有

光明科学城,还有

鹏城云脑,还有

国家超级计算深圳中心,还有

自由电子激光装置 综合粒子设施 材料基因组设施

合成生物研究设施 脑解析与脑模拟设施 精准医学影像设施

这是一条科技之河

这是它的叠加影像


两条河依偎在一起

就像一对恋人,拥抱着

城市的未来



在钟表博物馆


计时器在上演变形记

立竿见影 让人看见时间随影流逝

影子的长短 绘出钟表最早的样子

赤道式日晷 刻录太阳缓慢的脚步

秤漏 一只呆猫掌握水的平衡

蜡烛钟 最早玩纹身、飞蛾扑火般的勇士

龙舟香漏 不甘寂寞,用香气闹出动静

燕肃莲花漏 外观华丽的滴水装置 宋朝还出艺术家

五轮沙漏 流沙亦含情

齐政楼铜刻漏 大家伙,令人不得不惜时如惜命

大型机械钟 教堂里的布道者

发条钟 螺线形的发条攥紧拳头时,你要小心了

德国飞摆 精准飞舞的小丑

瑞士铜镀金滚钟 道士下山

美国航海摇铃钟 大时代开始了

精密机械钟 时间的花样年华被锁在秘密的心脏里

……

在依波钟表文化博物馆

我看见时间

以各种奇异的形状从我身上

愉快地碾过

光与时的故事正是参观者

各自的叹谓

古老的时间有古老的表情

我传承的那一部分

是秒针永不停歇的方向



植物国度


台湾相思 海南蒲桃

岭南山竹子 西藏虎头兰

广西七星剑 贵州老鹰七

云南尖刀如意散

上亿年前的硅化木

1992年邓老手植的高山榕

苏铁 木兰 苦苣苔和秋海棠

……

在仙湖植物园

我看到全国各地的植物

就像深圳

集聚着天南海北的人


不管是往天空伸展的树木

还是在岩石上低伏的苔藓

植物们同沐风雨

在各自的子午线上

生成各自的绿

红色的花或黄色的花

都有时间的布景

它们自如生长

在同一国度

将自我蔓延

在季节的更替中

展现与生俱来的模样


每每我从台湾相思树下走过

感受风吹抚它的叶子

每每我站在湖畔

看着弘法寺的琉璃光亮

像一棵树一样舒张枝叶

就有种平静的力量

在体内流淌


我想起每一株植物的来历

与它们交换呼吸

用相同的语言

讲出各自的故事



在384米高空办一场诗歌展


深圳地王大厦69层

圆形的观光厅命名为深港之窗

360度景观

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深圳

可以看到清晨与暮色 记忆的烟尘

可以看到深圳河两岸

与它延伸的方向


河流的水蛇腰缠绕着城市

一边是高楼林立

一边是田野阡陌

落日在西边铺洒光芒

为城市涂上金黄

河套两岸有着开阔的想象

从望远镜中

我们可以看到城市柔软的缝隙

与游弋的人群

梧桐山上一朵毛棉杜鹃的微笑


风雨来时是另一番景象

铅色的云块在空中漂移

排兵布阵的闪电照亮最细的街道

雨击打窗棂

风刮着括号

像是合唱

像在朗诵


我的诗歌

镶在玻璃上,并不耀眼

这些朴素的文字

就生长在这个城市

像街边的木棉或洋紫荆

在城市扎根,每一季的花

都可能遇上

不同的读者


在过往的日子

我写下无数行诗

今天它们飞出书本

在城市上空

与深圳融为一本



罗湖文化公园


记忆并不久远

文化公园曾是很好的去处

有闹热的角落

有寂静的长廊

粤剧小舞台是深港票友的据点

画院内时有展览呈现山水意境


最初,我认识的一位画家

他的工作室就在公园内

有几次我现场看他挥毫泼墨

展览上,看他迎来送往

他送走的是时间

也是九十年代的公园意象


爱好写诗的友人

在这里做起一个诗林编辑部

慢慢地,这里也成了诗人们的集聚地

无需接头暗号,编辑部敞开胸怀

像新世纪,一面诗墙

记录了天南地北

诗人的签名,也记录了

罗湖的闲暇诗意


那时,我隔三差五就去一次公园

以会友之名,以工作之名

有时也以玩乐吃喝之名

美食街与公园一墙之隔

海鲜大排档似乎都沾上文艺气息

零点之后,仍在招惹诗人们的肠胃


从乐园路穿行而过的食客

与公园内打发时间的老人

可能都不知道公园的秘密发条

那不是不语的假山

不是词语与词语的勾连

而是中心的水池与剧场的

空寂。它们储存公园的影像

一年,又一年

那些关于生活的交谈

就藏在我的聆听里


如今,公园不复存在

记忆的积蓄就像新的地基

在回响,在发芽



无人机在夜空写下诗行


伴随着音乐与无人机机翼轻微的鸣响

一首情诗

在夜空显现


这是个很深圳的夜晚

艺术家用无人机创作

诗歌表露心迹

大家站在燕晗高地美术馆天台上

感受那些飞起来的

闪亮汉字,爱意的弥漫

时间慢下来,一首情诗

发表在城市夜空

如同刻写在观众大脑

消融在记忆


我庆幸,在我生活的城市

无人机用诗行

将夜空点亮

而不是从天空

扔下炸弹



在东门麦当劳


她如此近,以珠帘为裙摆

她的大长腿需要仰视

她穿一件白西服,看不清脸

她占据百货大楼的整面外墙


一个雨天,我坐在东门麦当劳二楼

临街的座位。我什么都没点

只是看着街景,看着雨中

不多的行人与对面楼

电子屏上变换的广告,以及

以固定身姿与我的呼吸

相隔一面玻璃的女士


麦当劳内是另一番景象

一对年轻情侣肩靠肩在打游戏

几个学生仔在自顾自的玩耍

一群人在开会,两位带孩子的妇女

在闲聊,三楼露台的座位

空在雨中


我是第一次走进这家麦当劳

而它在深圳已有31年

我从一楼至三楼将它仔细打量

离开时看到楼梯口的大招贴

上面写着:楼上雅座

530个



半天云


我在半天云村住过一晚,最快乐的事

是与云合影。那些云轻灵、呆萌

被天空的瓦蓝衬托,不染城市

这个云上的村落,隶属客家

生在抛狗岭的半山腰上

村里时闻狗吠,却少人迹

村民都已搬离,只余一家民宿

在招揽闲逛而至的人,如我

觅着萤火虫的光亮,在此

度过似乎被刻意拉长的一天

一棵古秋枫闲立村口,据说

它已525岁,是古秋枫的深圳之最

我没法跟它比高,比对时间的

理解。我投以敬仰的目光

借它的阴凉连接半天云彩

与它共享静空中,悠长的下午

瑰丽的傍晚



海上龙舟赛


在这个下午,大海感受到了忽视

人们把目光集中在龙船上

潮汐、风浪、暗流都不再重要

划桨者与观看者,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

浑身是劲。龙船像一条条真龙

从海上腾起,在瞪圆的眼睛里冲刺

这一刻,只有语言觉得无力

它跟不上龙船的速度

海浪学会呐喊、学会鼓掌

海风也来争当迷妹,忘了去给进港的轮船

抬轿子。当龙舟停靠下来

大海有种错觉,原来世界并不全是加速度

只是龙舟赛拔快了指针,拧开了

欢快的感官



南澳的眼睛


不管是在杨梅坑,还是在月亮湾

我发现,都有一双眼睛在看我

在七娘山也是

在鹿咀沙滩也是

它有时从山上望下来

有时从波浪中捕捉我

潜入海水的身影,也捕捉一只海鸟

捕食的瞬间。这双眼睛

爱美,对周身充满关切

这双眼睛,也跟随每一个

爱美的人。它有时藏在

一款老莱卡镜头的景深里

更多时候则是与游客的手机

结为同盟,一起讲述

山海连城的壮丽

人行其中的野趣



摘星之旅


夏夜的次元壁被一架望远镜打破

“人马座”摘星派对集聚着

仰望星空的年轻人,在西涌暗夜社区

萤火虫飞舞着不被打扰的宁静

这青春一刻与宇宙的浩渺

取得联系,海面倒映着银河

我铭记——

我看到的星子与星群

夜的笑脸



时间深处


太阳灼热,东门人流如织

这古老的墟市

从未断过热力的脸庞

从未停过市声与爱情


从时间深处走来的东门

人面是夏日的暖阳

繁花是醉人的东风

每一个步入其中的人

都有茂密的影子


思月书院 书声朗朗

摩肩的店面 以岁月为镜

每一小步都是

叠加的二次元

博雅在这里留下童年与少年

学童们 去往南洋

带来开放的喝彩


从云片糕到麦当劳

从龟苓膏到珍珠奶茶

从百年前东生源出售的布匹、丝绸、响云纱

到今日满街的牛仔裤与超短裙

物质在这里丰盈目光

也改写欲望


老街不老,有着矛盾的年轻

四十年与四百年都嵌入年轮

此门中,咔嚓嚓的音响稍纵即逝

我推着单车,你步行在右侧

此门中,有说有笑

潮流澎湃,浪花翻腾


此门中,一碗酸辣粉

刻录了打工者的热诚

此门中,也盛产香腮粉黛

回眸的青春与烤出油的八爪鱼

此门中,商贾瞧准商机

像打口碟的缺口记忆着

楼房拔节的交响

此门中,有买有卖

擦肩而过的人,都似流水

都是风景



一车腊梅香

——致陈悦诚


手上拿着两束腊梅

从中心书城紫苑出来

迎面走来的人都看着我

那一刻

我是一个骑鹤的少年

我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不该抱着梅花

走在深圳街头


等待红灯时

梅花在一秒秒绽放

小朵的在变大

大朵的在爬阳光的梯子

它们真够野的

那些香味在爬别人的车窗


下午5点26分,我穿过公路

梅花抽刀断水

公路上留下

一条擦不掉的印迹

腊梅的柔黄如此招惹

交警来了会拦着我的


我将腊梅放入车内

闻着一车的香

心生忐忑,我这是醉驾吗

在回家路上



湿润外传


这山中的毛棉杜鹃一定比我更了解湿润

这条落满树叶的小径也一定

比我更了解湿润

这水库边摇曳着满树柔黄小花的黎蒴也饱含

湿润的眼神

这整个梧桐山都包裹着湿润的秘密

湿漉漉的空气

每天写着森林的传记

在每一片树叶上

我都读到湿润的心跳

花朵们更是滋润的代言

红的单品

黄的单品

紫色的绝版

每一朵花都在向我推销同一款面膜

让我皱巴巴的脸

渴望在林间躺平


让毛棉杜鹃的粉红将我覆盖

让映山红的艳红将我覆盖

让黄花风铃木为我覆膜

让土沉香的呼气

将我的毛孔洗浴

让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绿植

都讲讲湿润的魔力

它们与湿润摩肩扺掌

在湿润的山间

塑形天地的妆容


太平洋的暖流扑面而来

氤氲紧贴东面的山坡而上

湿润的梳子点染万木

像老旧的打字机将时间敲击

我每一次走进梧桐山

都能获得恩赐

自然的秩序与韵律

那是我在社会的词典里查不到的

湿润的箴言


我的头发湿了

我的心开始滴嗒

这些水珠,湿润的凝结

终归要流向溪流,流向海洋



自然教育


游动的斑马线

深圳河的孕育者

清泉舞者

会脱壳的小霸王

恐龙时代的见证者

堕落的神龙

天使的尾巴

火山之泪

……这些自然课堂上的名词

令我充满好奇。在梧桐山国家森林公园

一条800多米长的环形步道

分布了各种自然的奇迹

有暴力巫师,有恶魔之眼

有冬日飞仙,也有马戏团里的小明星

小铃铛与双头蝴蝶为邻

百变造型师与昆虫麻醉师相望

长在树上的火鸡爪与长在树上的鸭掌组CP

深圳的第一缕阳光与深圳的最后一丝晚霞

在同一位置标记出时间的金杯

在这山中,时间是最宽阔的教室

润楠、桃金娘、黄牛木坐在一排

深山含笑与华南忍冬坐在更远的一排

它们,以及开花的它们

以及飞翔的它们

以及山中所有的精灵,它们

观看那些自山下而来的孩子

伟大的自然教育

在相互的注视中

在第一次惊讶的确认中

眼神放光,留下印记



恩上水库忆旧


记忆中的恩上村有两栋土房子

并立在山坳的开阔处

墙上的语录可见更深的时间

屋前一片菜园,一只鸡

在菜地边弦,刨着泥土


在1998、1999、2000

我曾多次来过此处

在水库的堤坝上俯看

日出时的沙头角

楼房、工厂、市场

我能想象每条街上的行人

推开海雾的大鹏湾

从盐田港驶出的货轮

看不出颜色

更多时候,我在海边跑步

往山上看,像看沉默的远黛

金刚的身影


有一次,我与诗友黑光

冒着细雨,从水库背后再往上

浓雾包裹着攀登

天没有了

地也没有了

天地间只有风雨雾

石头与我们

裸露的手臂与大腿

结上细密的小颗粒

空中的牛奶洗我们的头发

水珠往下滴,不停地,不停地

我们坐下来休息,吃饼

黑光念经

诵经声沿着鲤鱼背

上到梧桐山顶


那是我们第一次登顶

身上还有没使完的力气

那一年,山路上的石头

如此坚硬。山脊两边的烟云

如此虚空。一前一后的登山者

是彼此的回声(是水库里

积存的记忆)

仍在回响



芳香考


芳香是爱。


至今我仍未能一睹土沉香的真容,

它暗灰色的树皮是镇静之爱。

它在梧桐山的深处,

也曾集聚香港,待价而沽。


我最熟悉的芳香来自樟树。

我童年时,它已是参天大树,

就在村后的池塘边

有如守护神,给孩子们

安全的阴凉。我们取它的果

做射向玩伴的子弹。

芳香从记忆里射出,

令人疼痛。


刨花润楠的鲜叶是清洁之爱。

映山红的芳香加速血液。

当我行走在梧桐山东麓,

一百种芳香在牵引我的鼻息。

我无法分辨它们的形象,无法

一一说出它们的名字。

但我知道,它们此刻

正在爱我。而我只能羞赧的低头,

与它们的安静

呆在一起。


很多人被爱着而不自知。

在人世间,突至的芳香,

提醒身体,提醒拥抱。

在森林里,芳香是低语,

是交谈,是生命的流动。

一花一木的艺术展。

南海珍奇倒映在这一湾海水里。


芳香是爱。

罕见的花香是爱的奇迹。

久远的芳香是深沉的爱。

此刻,我正走近一株白兰

它的花期在六月,对

六月,我不会错过

白兰的爱。



小梧桐北坡低语


这是我与吊钟花的低语

你们不要偷听

你们要是偷听了

我也不怕,索性

就把低语当作宣言


你晶莹 含烟

我对你一见倾心

你如铃声清脆

摆渡我的颤栗

我的灵魂

愿如你的身形

是并蒂的一串响铃

簇拥在一起

那么团结 那么放松

在烟雾的浸染中

忘却时间


我愿是那个最最微小的我

我愿是只蚂蚁

久久地在你的花蕊停留

山风不语

我自言语

我愿与你许下

长眠之誓

在这山岳中

在你的脚下

将你仰望

将你陪伴



在深北莫校园小憩


此时,我在水榭里小憩

一个纯中国的亭子

榫卯、斗拱、连地砖都有古旧的痕迹

让我感觉《牡丹亭》的唱词在此间萦绕

“良辰美景奈何天”


……恍惚了,距开学还要几天

具有异域风情的大楼倒映在水里

标志性的塔楼与五角星

波纹荡漾


深圳的苍穹叠加了一带一路的天空

开学后,这里将聚集不同的肤色与面孔

或许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

会像二十多年前从全国各地

来到深圳的我们

憧憬、兴奋、怀揣拥抱

陌生世界的好奇



在虹桥公园


瞭望的云梯已架好

红桥有如大地裸露的血管

连接城市与森林


我在血管里涌动,时而驻足

打量湖光山色

看绿色的广博

看红色的逶迤


高铁在身后疾驰,刷刷的声响

翻动时光之书

大地为每一辆驶过的动车掐着秒表

地表的事物各有声息

荔枝树在积攒冬日的阳光

金毛狗蕨在聆听溪水的流淌

豹猫在某棵树下养精蓄税


在这里,世界是慢的

红色在白色、绿色、黄昏中游动

如此分明。碧湖照见高铁的往来

也梳理游人的心绪

我身披一路走过的红

上到塔顶

我瞭望的世界

就是我热爱的世界



诗句在眼前跳跃,沿着大顶岭绿道奔跑


我不能说虹桥公园的景色是壮阔的

它有太多起伏,

它有无数抽屉

有很多

我还没来得及探究的细节与角落


高塔是标志,是向上的召唤

它立定在光照中

它无须像我一样

辨认身边树木

与一朵花

交换绽放的心情


山下的碧眼水库是坦荡的见证

它记下每一辆高铁给它的震颤

也记下我经过时

心跳的加速

它的波纹是我眨眼时

上睫毛与下睫毛的触碰


眼前的落日用光芒祝福

将它的银色

挥洒在细小的楼宇上,也涂抹在

树叶的簇拥中


那些高高低低的绿色

为红桥铺出

爱的平均率



坐在一堆年轻女孩中间听嘻哈


岁末的一天

在世界之窗

我坐在一堆年轻女孩中间

在舞台的左边

听一场演唱会


我不认识这些女孩

可我熟悉她们身上的热情

像个过来人,我对她们

演出尚未开始

就发出呼喊与尖叫

报以微笑


我有些好奇

舞台上的男男女女如何将嘻哈

演出力量

这些穿着华服的时代青年

在近处看,像一句

模糊的歌词


说唱大神一个个出场

身边女孩的尖叫声也越来越高

女孩们叫着歌手的名字

就像那是她们的老熟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被女孩们的

情绪点燃,尽管台上的歌手

我所知甚少



在念诵中


潮水是打开的经卷

清晨翻涌

傍晚退却

在前世与未来之间

在念诵中


海边的石头是一颗恒星

在念诵中

直线与圆

高速路与摩天轮

在念诵中


长方形大楼

轮廓的叠加

在念诵中

深圳湾

海天相接

飞行

在念诵中


红树林 湿地 黑脸琵鹭 海鸥

当代《羯摩经》

在念诵中



四十二年的深圳向我涌来……


从解放路

由西向东步行

跨过布吉河

路过老街蚝市场

路过光明招特所

路过手掌大的小龙虾

路过呆呀呀

路过大家乐广场

路过孤岛

——一众招牌

路过深圳最悠久的铁道桥洞

……

雨后,我走在东门

四十二年的深圳向我涌来

三分钟内

城市的闪回

是我的半生



画窗子的人


下午四点零一分的光照中

三个人在畔山支路画窗子

几天前,他们把围墙刷白

今天冒着日头

在白墙上描红


他们动作很慢

用一个花纹模板

绘出窗子的四角

再用边框将四角连接

一个鲜红的窗框

跃然于白墙上


这是我出门必经的路

我时常路过这里

有时听到围墙内传来锣鼓声

有时听到清丽的唱白

我像走在白日梦中

时感恍惚


晚上,我再次路过

画窗子的人已离去

窗框内已填满标语

路灯照耀着

那些经常能看到的词句

让我仿如

从梦中醒来



在模具厂


试模机台 5S负责人 日期 白班 夜班 用机时间 使用人 试模具的 试模次数  备注

在模具厂,我看到墙上张挂的表

表里的内容,我曾经熟悉

表中的机型就是眼前的这些机床——1200T(油压机)1600T  1200T(连续)600T ……

大 超大 大 超想象的大

工人在机床前操作 是表上签名中的一个

加工中的模具 模具的半成品 齐整地摆在不同的机床上

这些是制造汽车不同部件的模具 钢质的材料

需要凹出各种形状 需要钻孔 需要刨光 需要每一台机床给出调试好的洪荒之力

需要工人整理机台周边 检查润滑油 液压油 平衡缸

需要检查离合器/平衡缸气压在绿色刻度内

需要检查按钮:按钮清洁无破损 控制灵敏

需要光栅检查:启动滑块遮光安全光栅滑块即停

各班须在作业前完成点检确认……


在神话中,上帝造人,造出男人叫亚当,造出女人叫夏娃

亚当与夏娃就是人的模型,上帝造人之手

是最灵动的模具。脑电波 数码模 上帝有着无人能及的技艺

在现实中,在生产世界,没有那个模具制造者吹一口气

就能让眼前的模具活灵活现 模具只是它沉默的持续的

与机床对视的结果。标准化的时间 标准化的车间

标准化的操作 试模 白班 夜班 造物主在换班时

迎来自己 一小段独处 抑或与家人的相聚


模具就是现代生产的神话,从零到一,从一到不计其数

在模具厂 你理解现实的几何学 材料的锋利 机器的私语 不规则的

梦的孔洞 餐盒般的队列 被复制的日夜 不可抗拒的力学

精确到微米的艺术 你学会在钢铁间刷脸

设计 冲压 切割 焊接 学会从油污中清出

功能 组组 架构 物的源头



雨并不连接天空


从美术馆出来

天空阴沉

若有若无的雨

在下坠


雨并不连接天空

就像口罩并未隔离空气

我驾车走在滨河路上

就像另一个我

走在森林里


我走神了

想起一件事

我很久没抽烟了


没有烟

火把就要熄灭



从前海深港基金小镇走到改革开放干-部学院的非虚构


1

前海

深港

基金

小镇


改革

开放

干-部

学院


——直线距离一百多米,我游荡了

一个半小时,我觉得

这两个名词有种魔力。

它不是一栋楼或一个地点,

而是两个连在一起的魔方

拆解开来,每一个词

都让人感觉——雄浑、广阔、有千钧之重,

是可以将我深藏起来的森林,而我这

一个半小时,是在跨越

在飞奔


2

学院的南边是工地,

学院的西边是工地,

学院的北面是一座立交桥,

桥的北边是工地,

学院的东边是路是桥是一片公租房是铁丝网是从深圳西站延伸出来的铁轨。

这没有一点多余空间的学院是往空中生长的长岛,唯有四楼的连廊连着一片空中楼阁,连着被称为小镇的基金仓,一些被切成无数格子间的方盒子。

我站在22楼看着工地上冒出头盖的房子,

它们有如获得了地底能量的礁石在往虚空里长。

第二天,我交了六十元停车费(据说是优惠价),从地库冒出来,开车沿着长长的只有几个工人在路边休息的立交桥底往北走,我没有导航,凭着对方位的感知,从一条从未走过的小道绕上了熟悉的北环大道。


3

昨夜,我是一个游荡者,与伙伴们吃了晚饭后,独上层楼,沿着庞大社区的长长连廊好奇走着,走到一列队伍里,走进一家社区图书馆,站在天台的边缘观望寂静的铁轨。


良久。铁轨上没有火车,似乎一小截荒废。

地面被升高了,我脚踩楼宇,在空中行走,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一个个遮着面孔。


一个闲逛者,就是紧张中的松弛。我睃巡的目光,在一排路边停靠的汽车车顶上漫游,头顶上有集密的灯火,一家一户提示着——

生活在这里,有一面墙的距离。窗窗相对的了望,长出生活之树。

往下一层是繁闹的集市,再往下是车库……这叠加的空间需要一层层剖视。人的轨迹——突破平面,从二维到四维,从四维到梦的深处。


4

扫码——亮码——以24小时为一单元的码——被审计为绿,才许进入。无形的手编辑着令人无处遁形的程序。这一流程,切割着空间与场所,也切割着目光与呼吸。


忽明忽暗的呼吸,一段一段,场所码代替剪刀,在对你剪彩。

白日锋利,夜色也锋利,你意识的绸面必须迎刃而上。


前海深港基金小镇突然出现在眼前,镶在夜空的文字,有如大海上浮现的蓝色水母,而我是一位潜水者,缓慢的游移,被新鲜的诱饵吸引。


小镇之夜,空旷幽深。一家健身会所首先导流了我的目光,里面有穿黑T恤的荷尔蒙,有在原地跑着的妙龄。对冲基金中心也是党群服务中心,基金路演中心接着商业街入口,在资管A区与资管B区之间,是连廊与平台——这里没有跳广场舞的大妈,这里保持寂静。


5

在层层叠叠中寻找出口,就像在会议中打捞关键词,用词语组装梯子,意义的斗篷。


会议持续一天,现场的声音与云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我绕道跨过桂湾五路主线桥,跨过梦海大道,走到前海卓越中心、前海万象城,灯光如织的商场,水果一样的人群,蒲公英一样的灯球,弄潮的雕塑,霸王龙、气味报刊亭,我以为自己在发现,其实是非虚构发现了我——我的有限,我的游离……


一场“非虚构写作”的会议,讨论青年成长。会议是一块磁铁,能吸出什么铁钉都是未知。

“理论总是灰色的”,好在这里没有空洞的理论。有的是关切,写作的指向——



2050深圳剖面图(节选)


1

把地球剖开

我们得到西瓜瓤

还是得到脑浆


把西瓜剖开

我们得到滚烫的烈焰

还是得到冰冻的溶岩


把脑袋剖开

我们得到地狱的迂回

还是得到月亮的震颤


我们得到了

我们什么都得到了

我们圆满地被锋利剖开


2

我的一生

陷在完美的缺陷里

每天,身体都被分割

众生之中

我深陷门中

时间错入集体

城市怀抱乡愿

一个个生命

被炸开


今日,我要来触摸这歪曲的城市

它的直线,有着拐弯抹角的魔力

它纵横的道路,始终不抛弃

迷乱的方向


今日,我要来解怀这慌张的城市

它的气味,呼吸我的恐惧

街市多喧闹,商场在云中发痴

它的灯光,光艳的波纹

它的照射,蛇形的探测

每天都将我举起

分段 分段


今日,马达再次响起

我的磁场给了公交

零碎的站名

被一一报出

从起点到终点

每隔三分钟

我就要停靠在

众生的上下


我要打捞我三生的拥挤

我要以怨报德

像一个父母双亡的败家子

我要从城市之门穿行而过

抛下我一生一世的乘客

我要空空荡荡出现在午夜

撞毁一个哭泣的魂魄

我要抓紧实现我的理想

做一个谋杀阴沉的人


今日,我的身体仍是红尘

仍是辗转

没有了瓜瓤,像极了铁环

从东边到西边

用童年手舞足蹈

用老年滚瓜烂熟

我的轮胎温驯

我的尾气灿烂

我要举起万有引力之虹

把城市分为跃马的棋盘

我要看看自天空而地下的星云

我要听听海底悲歌,鼠洞秘密

我要抓紧实现我的理想

将城市当作可以重复使用的

烂纸袋

包温热的油条

盛潺潺的白粥


3

这螺旋状的、球状的、小圆齿状的、辐射状的、网状的

这六边形、迷宫、树、蛇

这些世界的形状

这些直线、折线、曲线

这些热情的音符,分叉的小径

这些1、2、3

一直在砥砺时间的斧头

将我砍伐

一直未停止

将我栽入新的光滑与玻璃

一直未停止

将我嫁接到——

引力的末端


城市——城市——城市

它垒起海市蜃楼

它幻化的街道,像田亩展开

汽车将身体一遍遍伸向无垠

蓝色在将鸽子编织

谁的神,有了玩具


它延伸至海底

而记忆穿着比基尼

在海面上晒着太阳

她袒露的洁白

成为一个城市自律的法令

而法令是一组发电机

它们正利用太阳能

给历史发电——


布景里花蕾流出女人的蜜

蜗牛、蚂蚁、麋鹿、斑马、成群的豹子在散步

它们拥有大同世界

它们是我们圈养的语言

一个男人坐在路边无声讲述

在他紧闭的双眼后面

珊瑚在成群跳舞

像来自世界各地的艺人


云彩收到了密电码

它在修复腐烂

烈焰收到了欢快的指令

它去填补黑洞

世界的形状产生了感应

它开始变得无比的柔软

用轻轻的呼唤

洗浴未来——


大提琴在水里演奏

心室里回荡着暖流与季风

玉兔在嚼青绿的叶子

它猜想嫦娥姐姐正在深圳主持选美

这亚热带的城市用美来祭典

古老的节日

一群人从海底冒出

有如襁褓中浮出的微缩景观,在温暖的

与地穴遥相呼应的超市

高唱起涅槃与再生之歌


天空里游弋着一些白色的房子

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中的屋宇

为新来的移民开放——

它们只在夜晚飞来,轻如茧

它们集结在公园上空

每天都写出新的扉页


每一条蚕都想成为贵族

他们用收来的房租

成就一个旅行家的梦想

花掉半年的积蓄买一张火箭票

飞到木棉树花朵的火红里度假


他们有时也会想起

三十年前的一场聚会

那是在另一个星球

人们通过原始的网络与手机取得联系

那时他们居住的城市尚未在海上

漂浮,人们兴高采烈

设计未来,却从未有人想过

去记忆未来


4

黄昏的广场是属于狗的

它们流着自由的唾液,交换着彼此的

分泌物。


午夜的街道是属于猫的

在公园,在街头,在窗外,不眠的眼睛在转动

它们看着我,也替我看见;它们无处不在,深入梦境

世界在世界的尽头,我在我的末尾

世界总忘记掉头,我常想着把自己超越

我与世界殊途同归,掉进同一个虫洞


而这里是梦的交易所,上市的梦,有着忽亮忽暗的颜值

有着让人心跳的红,有着让人心慌的绿

梦有时是一头牛,有时是一盘炒田螺,有时

吞下小药片,闻到螃蟹香

有时传来不眠不休的钻机声——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似乎来自海底


5

于无声处拓荒

键盘的敲击声是梦的衣裳

有时,梦描绘出人的模样

这个人——

星群一样庞大

是《夜曲》中的第七夜

是神的聆听,是你我

眉间的跳动,也是模糊了

边界的第三人

是她的手指

对刚来到深圳那年时光的

编织与缠绕


梦,这个城市的赞美诗

一个琴键上漂移的颤音

触碰到千万奔涌而来的身体

一个漩涡带来一万吨风雨

花朵的面孔,抵达的列车

梦,像剧场一样启幕


从农田到工地

从工地到大厦

从生产现场到工业遗迹

从机场到海洋牧场

从动能实验室到梦的演绎

这些场景如同快闪

从指缝间划出光亮的飞船

劳作的安全帽

像狂野的蘑菇对氤氲的放大

他们穿越森林,奔向光照

摇控天空,这个城市的气候

梦,芯片中的陌生人,如自由穿梭的

电子灵魂,在重新定义

城市的岩层,南方栖息所


6

持续的演奏抵达意识深处

在梦都,梦是一个按钮

也是包裹严实的生活

梦是一座桥,跨海通向

未知的深呼吸

梦是引线,连接一支舞

千万人入梦,共舞

将梦展现在随处可见的大街上


多边形的造梦机

时间的造梦大师,最会拿捏

实际上它最大的可能是

不被定义的青春,一个IDEA

对海水的晕染,打翻了的蓝墨水

不加边框的飞行轨迹


当无人机以上帝之眼带来

俯看众生的便捷,梦工场

也便成为高低错落的城市山水

千万人以梦为纽带

聚合为年轻的公式,圆梦的体系

看得见的外墙插画与看不见的梦想结构

搅拌在一起,咖啡与创意与多巴胺

转化为梦的色彩,不可计量的电

被3D输出的众生有着移山的能量

而深居小屏中的你我

印证算法的成效,对风景的

勘探——


风景长得快,死得也快

风景太重,我太轻

我站在海浪的蓝舌头上

用一个空镜,打捞

山海的倒影。我一秒一秒

变得更轻,心急如焚

我没有别的方式,除非

在梦里沉醉


(注:此辑诗歌有小部分在《罗湖文艺》《龙岗文艺》《红棉》《龙华文学》《羊台山》等深圳内刊刊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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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获得568000邻家币,详情如下:
  • 睦邻文学奖
  • 2024-01-16 11:17:03
打赏了500000邻家币,共计500000邻家币
  • 汤学汉
  • 2023-10-14 18:39:31
点赞了100元(10000邻家币)邻家币,共计10000邻家币
  • 欧阳德彬
  • 2023-10-08 12:12:38
打赏了2000邻家币,共计2000邻家币
  • 廖令鹏
  • 2023-10-06 21:33:45
评论奖励1000邻家币,共计8000邻家币
  • 刘洪霞
  • 2023-10-06 21:32:29
评论奖励1000邻家币,共计8000邻家币
  • 向日葵兄弟
  • 2023-10-06 21:27:37
评论奖励1000邻家币,共计8000邻家币
  • 廖令鹏
  • 2023-10-06 13:29:43
提名10000邻家币,共计10000邻家币
  • 刘洪霞
  • 2023-10-06 13:01:21
提名10000邻家币,共计10000邻家币
  • 陈彻
  • 2023-10-05 15:19:44
评论奖励1000邻家币,共计8000邻家币
  • 陈彻
  • 2023-10-04 12:01:25
打赏了2000邻家币,共计2000邻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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