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敲门声。我惺忪着眼睛抓过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已是半夜两点多了，谁还敲门呢？正怀疑我是不是刚听错了，敲门声又响起，我确定是有人敲我的门。不情愿地下床往门边走，到了门口，我问：“谁？”无人应答。我转身准备回到床上去，敲门声复又响起。我猛地拉开门，刚要发火。看到门前站着一个趿着拖鞋、穿睡衣的高个女孩对我说：“大哥，抱歉打扰你了，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你没手机吗？”我揉揉眼睛，疑惑地问。

“我手机不小心欠费停机了。”

“不能等明天缴了费再打？”

“大哥，我有急事，求你了。”

看她不像个骗子啥的，我转身回卧室又套了件短裤，刚刚着急只穿了内裤去开门。拿了手机递给等在门外的她，把门稍微关了一下，等她打电话。女孩按出一组电话号码，我听到手机里传来系统提示音：对不起，你拨叫的号码已关机……她不甘心，又重拨了一遍，语音提示还是关机。

女孩叹一口气，把手机还给我，说了声谢谢，嘴里嘟嘟哝哝地进了隔壁房间。我才知道，原来她住隔离。之前我看到隔壁住的是一个瘦高个的男子，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经常听到他晚上不睡觉，大声用粗话骂人的声音。我猜他是玩游戏。忽然想起，今晚隔壁很安静。那男子应该不在。这女孩可能是他女朋友吧。

周六晚上，我从福田参加朋友聚会回来，一出电梯就听到我那隔壁房间有吵架声。进了屋，正准备脱了衣服去冲澡，隔壁传来摔东西和打人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一个女人哇哇的哭声。打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我想，不会搞出人命吧？我犹豫着开了门，站在隔壁门口竖着耳朵听了一下，男人边打边骂，他好像说的是湖南方言，我有点听不懂。

我大声地敲着门。

里面依然传来打骂声和哭声，没有人来开门的迹象。我捏起拳头在门上咚咚咚敲得山响。那个瘦高个男子开了门，他瞪着我，很不友好地冲我吼：“干嘛呢？”

“你说干嘛呢？”我语气也很不高兴。

“我们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大晚上的打打摔摔，影响我休息当然有关系。”

瘦男子咧咧嘴，凶巴巴地关上门。

之后，女人的哭声也渐渐停了。直到天亮，再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

2

下午一直在跟一个外贸订单，没顾上吃晚饭，一直忙到现在快十一点了才搞定。拿了手机，准备出去吃点东西。在电梯口，碰到了隔壁那个跟我借手机的女孩在等电梯。那天晚上，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让我记住了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我还是感觉到她对我笑了一下。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很好闻。我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很少和不太熟悉的人打招呼。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电梯停在十二楼，好半天不动。

六月的深圳，天气闷热，我看到女孩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什么情况呀？”她看着电梯嘟囔说。

电梯终于下到了我们九楼，却看到里面堆满了东西。原来是有人搬家。根本再进不去人，只好等下一趟。

我本想先回房子里，等半小时之后再出去。不想女孩又开口问我：“大哥是出去宵夜呀？”

我想，这女孩是鬼精，看出了我要去宵夜。

我“嗯”了一声。

“我也出去宵夜，我请你。”她语带欢快。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嘴里却说：“我请你吧。”

3

小区马路边有好几家烧烤店，我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音乐烤吧。选择靠窗的地方上坐了下来。

“两位想吃点什么？”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

我把菜单递给她说：“你点吧。”

她没有客气，接过菜单，点了一条烤鱼，六只生蚝。又把菜单给了我说：“你也点。”我点了十串羊肉，十串牛肉，一只烤茄子，六串烤辣椒。

现在，她已经摘了口罩。隔着桌子近近地看她，我发现她五官很精致，皮肤也很白。那天晚上懵懵懂懂的，没有仔细看她，竟是个美女。

“怎么没和男朋友出来宵夜？”我问他。

她淡然地笑一下。说：“我没有男朋友。”

我看着她，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说打她的那个男的不是她男朋友。看我还是很疑惑的样子。又说：“那男的是我外婆家的一个邻居，他本来在广州上大学，再有一学年就要毕业了。结果被他高中一个同学骗到东莞做什么网络营销，不但没有赚到钱，还赔了两万多。后来离开东莞就来了深圳。因为他没有拿到大学毕业证，在深圳也没有找工作，整天打游戏，说能赚钱。他把家里给的学费都买了装备，还在网上贷了两万块钱。”

“那他现在赚钱了没？”我问。

她摇摇头。又说：“鬼才相信打游戏能赚到钱。”

“你也是被他骗来深圳的吗？”

“不是，他妈经常去我外婆家串门，我外婆啥话都给他妈说，他从他妈那里听说我不想在老家待了。就给我打电话说那来深圳吧。我也没多想，就打钱给他，请他帮我在深圳先租好房子，后面就过来。你隔壁那个房子实际是我出钱租的，结果他先住了进去。我来深圳后，才知道他以前每晚在网吧里过夜。我来了他也不愿意搬出去，想要和我合租。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他就打了我。”

原来是这样。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比较单纯。

“这样的男人最好不要交往。”我说。

“我们从小就认识。以前感觉他也挺好的。不知道他现在咋变成那副样子。他确实没钱租房子，我又借了一些钱给他，让他到别的地方租住。要不是我很喜欢现在这个地方，我自己就到别的地方找房子了。再说，我对深圳也不熟悉，找房子怕麻烦。”

“你做事蛮爽快。”我说。她一下子笑了，说：“对，你说对了。”

“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你搬走才好。”

“为什么？”

“不让那个人找到你，也不和他来往，这样的人会不断给你找麻烦。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我借钱给他了，他说不会再找我了。”

我笑一下，不置可否。

“喝点啤酒吧？”我看着她说。

她点了点头。

我们要的烧烤陆续上来了，她拿起一串羊肉递给我。我说，你吃，我自己来。心里想，她还是挺懂礼貌的。

我们边吃边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知道了她家在湖南常德，来深圳还不到半个月。

不知不觉，我们喝掉了四瓶啤酒。我看到她脸有点红了，没有再给她的杯子里倒酒。

“为什么不给我倒酒呢？”她看着我问。

我说：“不让你喝了，怕你喝醉。”

她自己拿起酒瓶，把杯子倒满。

“我今天要好好陪你喝酒，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

“我救了你？”我疑惑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过去敲门，周建华可要把我打死。”她说的周建华就是那个瘦高个子男的。

她端起杯子要和我碰。

“你真的别喝了，我看你脸都红了。”我没有动杯子。

“你干嘛怕我喝醉？是害怕背我回去吗？”

她这样问，我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毕竟和她不熟悉，万一她真的喝醉了，送她回家，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怕麻烦。对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美女，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到现在都没问过我叫什么名。”她有点不高兴地说。

我抓抓脑袋，感觉自己还真是木楞。就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偏着脑袋，调皮地说：“”不告诉你了，你对人家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再一次感受到她的率性，可爱。如果我的感觉不出错的话，这样的女孩子很好打交道。吃饱喝足，我坚持不再喝了，准备回家。

女孩要去结账，我拦住她，跑过去很快在收银台刷了微信。回去的路上她说：“说好了，明天晚上我请你。”

她有点微醉，走路有点不稳，两只胳膊紧紧地挽着我左臂。我有点不好意思，却也不便推开她。

开门进屋的时候，我在她门口犹豫了一下，问她：“你没事吧？”

“有事。”她笑着说。

但随后进屋就关了门。

今晚我俩喝掉了八瓶啤酒。我喝了五瓶，她喝了三瓶。按照平时的量，我最多能喝三瓶。今天多喝了两瓶，有点醉了。冲完澡，躺在床上有点晕晕乎乎，却睡不着。刚想看一下百度里的新闻，却看到了她发来的一条微信：“我叫尹娜。”

在烧烤店，我们加过微信。我当时还很好奇，她的微信名为什么叫“流浪的小猫”？此时，我看着那只白猫头像，眼前全是和她晚上在一起点点滴滴的情景，想着她的率性可爱，和她精致的五官，浑身像有小虫子在爬。

我给她回了信息：“谢谢你告诉我。”还附了一个握手的表情。有点期待她还能有信息发过来，可是，再没有。

4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陈肉头一手揽着张翠翠的屁股说，听说姜新要回老家去。***真是鼻涕往眼窝里流，回老家能干个球。张翠翠头抌陈肉头的胸脯说，姜新回老家可惜了，我对不起他。陈肉头一把推开张翠翠，骂道，你他妈贱，你们又没有结婚，有啥对不起他的，难道你跟他还有勾搭？张翠翠说，你有病呀。她滚到一边，背对着陈肉头不理他。陈肉头抬手就在张翠翠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我一下子惊醒了。

我上了一趟厕所，回到床上后，再也睡不着了。想着怎么会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张翠翠是我前女友，我们是同一个村的。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是同学。我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她落榜后在我们老家的县城打工。大二那一年暑假我回家，和她都偷偷地谈起了恋爱。因为她有两个哥哥，家里负担重。我父母怕我找了她，她家会跟我们要很多彩礼。再说我母亲也没太看上张翠翠，说张翠翠有点妖，将来我守不住她。可我不听父母的劝阻，还是偷偷和张翠翠来往。

有一年的春节，我们村失踪了好几年的陈肉头忽然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回了家。他哭瞎了眼睛的母亲，听到儿子回来了，竟然能睁开眼睛看清楚东西了。陈肉头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她挨家挨户给村里的人拜年。还给村里的每一个老人都发了二百元红包。这在我们乡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在我们老家省城的一家网络公司上了大半年班，感觉好像以后也没什么前途可言。陈肉头在我们村讲起深圳的传奇故事，让我对深圳充满了好奇与希望，就求陈肉头也能带我来深圳。我是想带着张翠翠私奔。过了正月十五，我和张翠翠买了火车票就来了深圳找陈肉头。陈肉头在深圳大浪有一家物流公司，我和张翠翠被安排在他公司上班。后来，我们也慢慢知道，陈肉头刚来深圳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工作，到处捡破烂为生，后来才在一家装修公司做了杂工。因为一个机缘，陈肉头认识了一家物流公司的女老板，就跳槽到那家物流公司。女老板比陈肉头大八岁，长得也不好看。因为陈肉头干活踏实，也勤快，逮住什么活都干。离过婚的女老板看上了陈肉头，陈肉头就变成了女老板的丈夫。四年前，女老板，也就是陈肉头的老婆因为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最后导致下半身麻木，瘫了。

陈肉头本来在外面有相好的，在我们来深圳的第二年，他又把张翠翠搞到了手。清楚地记得，那天深圳下着暴雨，货场没有多少货可发，我提前回了我们租住的屋子，结果看到了张翠翠和陈肉头在床上的丑态。我一怒之下，拿起地上吃饭的小凳子猛砸陈肉头，陈肉头嗷嗷叫着跳下床要打我，被张翠翠拉住了。

我在暴雨中离开出租房后，再也没回去过。

喝了一肚子啤酒，上了几次厕所后，感觉肚子又饿了。看看时间，离天亮还早，就光着膀子去厨房煮挂面。隔着阳台窗户，我看到尹娜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但听不到任何动静。我猜她睡觉可能不关灯。吃完面再睡下后，一觉睡到了中午快十二点。

5

父亲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小区里的一家超市买菜。不上班在家休息时，我都会买菜自己做饭吃，每顿也就一个菜，有时候是西红柿炒鸡蛋，有时候是辣椒炒肉，有时候是辣椒炒土豆丝。虽然简单，但我觉得自己做得菜无论如何都比吃外卖要可口。自从离开陈肉头的公司去了华强北一家电商公司上班，我每周至少有四天顿顿吃外卖。

我边挑辣椒边接父亲的电话。父亲说地里的黄花菜到了采摘期，却找不到采摘黄花菜的劳力。村里的年轻人全都到城里打工了，剩下的一些老人没有一个能当劳力使。有时候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外地劳力，但摘不上了几天，人就不干了。因为摘黄花菜实在是太熬人了。这些天，基本就只有父母俩人在地里摘黄花菜。已经出嫁了的姐姐过来帮了十多天忙，因为她自己家里有事，也回去了。每天看着一茬一茬采摘不完被遗弃了的黄花菜，母亲一着急肾病又犯了。父亲在电话里火气大得很，他又斥责我在深圳晃着没啥出息，钱没挣上，对象也耽搁了。还说，即使在深圳找了对象，房子咋办？一家人就是再苦三辈子在深圳也买不起房。父亲的话说得很实际，我现在工作的华强北这家电商公司，因为疫情的原因，也快要维持不下去了。自从我带着张翠翠跑来深圳，父母对我怨气很大。尤其是父亲，听说了陈肉头在深圳的事情后，更加看不起我在深圳的工作。他曾嘲笑陈肉头说：还以为他在深圳干了多大的事业，丢先人呢。父亲直接在电话里要我回去摘黄花菜！父亲是很要强要面子的人，他不想在村里把光阴过在人后头，除了自己家的地，他还承包了邻居家的一些地，每年都种将近二十亩黄花菜。前两年菜价好，劳力也好找，家里也赚了钱。村里的地几乎都被人种了黄花菜，今年劳力一下子短缺。父亲苦毛糙了，就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来。之前母亲曾告诉过我，家里已经给我存够了成家的钱，要我早点回家找对象。他们不想让别人笑话自己家的儿子不想花钱，白白领着人家黄花闺女跑了。父亲觉得，我和陈肉头一样，丢先人呢。

我知道父母在村里受气了。张翠翠的母亲不止一次对我母亲抱怨说：要不是你那没出息的儿子偷偷带张翠翠去了深圳，张翠翠早就找对象结了婚。现在跟了陈肉头，不明不白的，让村里人说闲话。听我母亲讲，张翠翠家里曾让陈肉头跟老婆离婚，娶了张翠翠。但陈肉头明白，只要他和老婆离了婚，什么也得不到。在深圳照样是穷光蛋。他和张翠翠混在一起，老婆睁一眼闭一眼。陈肉头尽管在外面胡搞，但把公司经营得还算不错。他老婆精明得很，公司的财务大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肥肉根本到不了陈肉头的碗里，他充其量也就是喝喝汤闻闻腥气而已。

挂了父亲的电话，我心情一下子很遭，根本没心思再买菜做饭了。把已经挑好的辣椒丢在菜架上，出了超市。

憋着一肚子气在小区里晃悠着不愿回家，可是天气太热，又没地方去，只好往回走。一进门，扒光了衣服就去冲冷水澡。

6

下午的时候，我感觉到头特别晕，而且浑身乏力，一点精神也没有。我知道，这是感冒了。很懊恼中午大汗淋漓时，冲了冷水澡。以往，我有这样的毛病，热身子只要被冷水一激，准会感冒发烧。翻出以前的一个药袋，找了几片感冒药服下后，躺在床上不想再动。

快五点时，手机微信语音电话响了。是尹娜打来的。我喘着粗气喂了一声。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呢？”尹娜语气有点不快。

“我……我没看微信。”我莫名的有像撒了谎的感觉，说话也结巴。

“等下一起出去吃晚饭吧，我请你。”

“实在不好意思，我晚上不吃饭了。”我说

“为什么？听你说话吭吭哧哧的，怎么了？”感觉到尹娜的好奇。

“我感冒了，不想动。”

“我过去看你。”

不一会，敲门声响了。我爬起来套上背心、短裤去开门。

“怎么好好的就感冒了呢？”尹娜站在门口说。

我头晕得难受不想说话，也顾不得理尹娜，转身就去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尹娜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她半关了门，来到我身边。

“你不会发烧了吧？脸这么红。”尹娜说着，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额头。

“哎呀，还真是发烧了。吃药没？”

我说，吃过几片。尹娜跑去卫生间端来半盆凉水，泡了毛巾要给我敷额头。我伸手接毛巾，说自己来。尹娜一把推开我的胳膊说：“你感冒这么重，我帮你一下会怎样呢？”语气很重。

我只好由着她。

尹娜说我坐着不好敷，让我躺下来。我这次像个很听话的小孩子，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她坐在我头顶的位置，一会儿翻一下敷在我额头的毛巾，一会儿又在水盆里浸一下拧干再敷。

“你做这事感觉挺熟练的。”我强打精神说。

“我每次感冒发烧，外婆就是这样给我降温，挺管用的。”尹娜这次声音轻柔了很多。我发现，她每次提到外婆，都显得格外温柔。

额头上敷着毛巾，我没法看清坐在我头边的尹娜，但我感觉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位“外婆”。温暖，善良，美好。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尹娜，尹娜噗嗤笑了：“你硬生生把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感觉成了外婆，我不会那么老气横秋吧。”

我刚想说什么，尹娜说：“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感觉。有了病的人，把谁都会看做亲人，一点点关心都会被感动。”这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我眼睛一热，伸手按在了她为我翻毛巾的手上。她没有动，也没有抽出，就那样被我按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并没有不快。

“你晚上怎么吃？”尹娜问我。

“我不想吃了，没胃口。”我说。

“家里有生姜吗？我帮你煮点姜汤喝。”尹娜说。

家里是有生姜，但我不想麻烦她，就说：“不用了，我吃了药，应该会好起来。现在你敷了冷水毛巾，好像不太烧了。”

但是，尹娜还是去翻我的冰箱。很快找到了生姜，动手去厨房煮姜汤。当尹娜端着姜汤要给我喂时，我还是坐了起来，说自己喝。

“不要外婆喂啦？”尹娜开玩笑说。

我也笑了，说外婆忙乎半天，休息一下。

尹娜问我，明天能上班吗？她不知道公司大楼封控，我不去上班。但我还是告诉她准备打电话给公司辞职，想后天回老家。

“怎么又忽然决定辞职回老家呢？”尹娜感觉到很意外。

我把父亲中午打电话的事大概给尹娜讲了下。我说公司现在生意不是太好，他们巴不得有员工主动离职呢。辞职先回家，帮家里摘黄花菜。说不定有人在老家给介绍个对象，就在老家娶媳妇不来深圳啦。

我看到尹娜咬了一下嘴唇，像鼓了勇气一样说：“我跟你回去帮你家摘黄花。”接着又说：“我可以做你的临时女朋友，你爸妈就不会逼你仓促找对象了。”

没想到，尹娜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怕我不同意，尹娜又说：“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宣传宁夏的广告，感觉那里很美，很向往哪里，你带我去吧，我可以直播帮你家买黄花。”

她看着我，等待我答复。

我猜她应该是个小网红，但这对我没有太大吸引力，主要是她说做我临时女朋友，让我心动。我很快想了想，感觉这不是坏事，就说：“那我带你回。”

尹娜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我的脖子说：“让外婆抱抱！”

7

我们下机后，就在银川机场乘坐经过我家的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们老家的县城。出了高铁站后，直接打了车回家。

尹娜今天穿着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显得线条优美，又青春靓丽。见到我父母，尹娜显得落落大方，也很有礼貌。虽然看到父亲一脸疑惑的表情，但他和母亲还是热情招呼着尹娜。

今年村里黄花菜种植面积大幅增加，产量猛增。到村里收购黄花菜的商家不但压低了收购价格，还挑剔得很。过了中午十一点所摘的黄花菜，他们就不收购了。所以，父母下午都在家里。

母亲虽然肾结石折磨，脸色蜡黄，但还是要坚持给我们做晚饭吃。我说，我来做。我拿了电风扇出来放在院子里，要尹娜和我母亲坐在院子里吹风聊天。我也怕蚊子咬了尹娜，有了电风扇，蚊子就少多了。

晚饭很简单，我和了面，用压面机压了面条，做了茄子辣椒拌面。我担心尹娜吃不惯，没想到她还吃了一碗。

乘尹娜抢着要去洗碗的时候，母亲悄悄问我，以前都没听说我有女朋友，怎么这次忽然就领回来了。我说，以前是还没确定，也就不敢告诉你们。这次娜娜说要跟我回来见你们，就带她回来了。

我带着尹娜在村道上看村里的夜景。门前的田野里一眼望不见头的黄花菜，在路边灯光照耀下，显得更加绚丽好看。此时的尹娜似乎比白天看到黄花菜时还兴奋。她站在地边拍视频，还带解说的样子。我没敢打扰，也没说话。几分钟后，尹娜告诉我，她明天想在黄花菜地里做一下直播。说不定还能吸引点人来摘黄花菜呢。我问她以前直播都播些啥，她说就是聊天直播。

“其实你们村挺美的。”尹娜看着手机里的视频说。

“你真的觉得我们村美？”

“真的。白天天那么蓝，到处是花，吸着空气都跟城里不一样。”

从深圳回来时我还担心，尹娜可能不习惯农村，会嫌弃我们村，没想到她竟有这么乐观的感受。我心里特别高兴。隐隐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按照我们来时商量好的，为了不露馅，我和尹娜住一个屋子。她睡床，我铺一张凉席睡在地下。也许是坐飞机累了，加上前天感冒没休息好，我很快就睡去了。

凌晨四点多我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父母不在家。门外的田野里灯光闪烁，有人影在移动。原来，父母带着矿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地里摘黄花菜了。我眼睛一酸，忽然觉得父母好辛苦。

回屋后，尹娜也醒了。我问她要不要上厕所，尹娜说要。我们家的厕所是旱厕，而且还在门外。我在距离厕所不远的地方看着，等尹娜出来。尹娜第一次上我们家的厕所，就被一群苍蝇吓着逃了出来。我知道她是硬着头皮上厕所，但没办法，农村就这条件。

“田里有人摘黄花？”尹娜这时才看到田野里的灯光。

“嗯，我爸妈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摘黄花菜了，你回屋去睡觉，我也去摘黄花菜。等天亮了我回来再带你去菜地。”我对尹娜说。

尹娜也要跟我去，我不让。

“你们干活我睡大觉，不好。”

“我爸妈不会让你干农活。”

“你看田野里灯光闪烁，多好看，多壮观，我去拍视频还不行吗？再说，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现在不光是我们家菜地里有人，所有黄花菜地里都有人。点点灯光在黄花菜地里交替移动，和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不仅壮观，还特别动人。尹娜有些兴奋，催我快点走。

8

地里的黄花菜每天成熟时间都不一样。有些花蕾早上看着还不大，泛绿。但到了晚上，一些花蕾就膨大，泛黄了，这就要及时采摘。早成熟的先采，迟成熟的后采。过早采收，花蕾未充分膨大，产量低。过迟采收，花蕾咧嘴或开放，也会影响产量和品质。成熟的黄花菜蕾呈黄绿色，个头饱满，花瓣上纵沟明显，含苞待放。

尹娜冰雪聪明，我给她讲了这些，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昨天凌晨到天亮的一段时间，尹娜一直在拍视频，她兴奋的像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穿梭在所有有人的黄花菜地。我在下地摘黄花菜之前，提醒尹娜，别跑丢了，回头找不到我了。她咯咯笑着说，不会，我看到有三颗星星闪烁的地方，就是我们家的地盘。她这样说，我感到特别亲切。这两天，我明显感觉到，尹娜在我们家并不认生，似乎这里早就是她的家一样。但母亲悄悄对我说，我爸根本不相信尹娜和我谈对象，人家长得那么好看，凭啥会找我？父母不知道什么是直播，更不知道什么是网红。他们肯定觉得尹娜拿着手机拍来拍去，是好玩。我看着她身前身后的一株株黄花，感觉它们都在挺她，感觉她就是它们的王，是花冠。我开始渴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假戏成真。

太阳快落山时，我和尹娜去一条水渠边拍黄昏时村子的视频，她看着缓缓下移的夕阳，再一次动情地说：“这村子真美。”

我鼓起勇气说：“那就真做我女朋友，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

尹娜看我一眼，有点答非所问地说：“我要是你，就不去深圳了。”

我看着她，有点不解。

“其实，你在家门口就可以创业。种黄花菜，开民宿，搞旅游。此时，如果有一驾漂亮的马车载着我们在日落时的乡村道上欣赏黄花，看蝴蝶纷飞，不是很美么。”

尹娜背对我，在拍渠边一排枝头挂满青果的沙枣树。我悄悄过去，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尹娜没有拒绝，也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让我抱着。我感觉到到了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

9

我正要往地下铺凉席，尹娜看着我说：“你今天也睡床吧。”

我愣了一下，看她。她又说：“今天让外婆抱着你睡。”声音温柔暖和，就像外婆。我一下子跳上床，抱住她，吻她。我的身体像有一条河流一样汩汩流淌，我要抱着她来一次激情漂流。                  

激情过后，我拥着她汗津津的光滑的身体，深情而又真诚地说：“娜娜，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感受到爱情的美好。”

“我也感谢你能带我来。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你是一个诚实善良的人。这几天在你家里，感受到你爸爸妈妈都是善良的人。我们真的不必回深圳了。何必要挤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争一碗羹呢。我们把家乡搞得美美的，不也很热闹吗？我能感觉到你爸妈，尤其是你爸对我不信任。没关系，慢慢来，我又飞不走。”没想到，一个年轻的现代都市女孩，竟有这样的认识。那天办理机票时，我看到她身份证才知道她和我同一年出生，还比我小几个月。可我感觉她比我成熟很多。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看不清自己，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可是，今天都活得稀里糊涂，明天又能好到哪去呢？尹娜是看清了自己，这让我深受触动。我意识到，她应该是我的一所好学校。

中午摘罢黄花回家的路上，尹娜说，地里的黄花摘完了就开始筹划民宿的事。我告诉尹娜，估计我爸妈他们都担心这事有些唐突，不会支持。毕竟搞这个事不是一点点钱。

“感觉你爸确实对你不放心，是啥原因？” 尹娜问我。

“我以前没听他们的话，让他们在村里丢人。”

“是干了什么坏事？”

“带着我同学张翠翠私奔了，后来她又被我们村在深圳的老板陈肉头霸占了。”

尹娜捂着嘴哈哈笑，说：“看不出你还有那这胆量。我不是你拐来的，我是赖着你来的，我得珍惜你。”

我被尹娜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钱的事你不用管，我来出。赔了算我的。在深圳时都你看出来了我是一个果断爽快的人。看准的事，我会去干。”尹娜说。

我看着她问：“你哪来的钱？”

尹娜对我讲了她家的情况。原来，尹娜的爸爸是做珠宝黄金生意的。在常德和长沙都有珠宝黄金超市，是常德数一数二有钱人。在尹娜十二岁那一年，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曾经和爸爸一起打拼的妈妈一时想不开，喝药死了。从那时起，她就恨爸爸，不愿意跟爸爸住在长沙，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承德老家。爸爸为了讨好她，每个月都会给她很多零花钱。她除了自己花和给外公外婆买些东西，剩下的钱全都存了起来。现在有大几十万了。她爸爸还说，如果她想创业，他支持。

尹娜说：“对我来说，我要的是一个能够真心对我好的人，其他的不重要。”难怪尹娜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识。

“原来是个富二代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冒出这句话。

尹娜说：“一开始不是我要故意隐瞒你，我是打算找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的。”粉色遮阳帽下，我看到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你以前谈过对象吗？”我问尹娜。

“谈过，是我的高中同学，他高中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第二年，他就和另一位跟他一起留学的女生好上了。为此我还伤心了一阵。那时，爸爸也想送我去美国念书，可我不愿意。我不是念书的料，去国外念书就是瞎花钱。虽然我恨爸爸，但我也不能糟蹋他的钱呀。”尹娜又显出了她率真的天性。这确实是她的可爱之处。后来，我每每想到这个中午和她走在田埂上说话的情景，就由不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由不住又问尹娜。

“那晚和你借电话，你那局促不安又很滑稽的样子，让我很好笑。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你。你是个诚实的人，长得也帅气，是我喜欢的那种菜。那天晚上我回去后睡不着，想了你一夜。”

“你好色，原来是个坏女孩。”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故意说。心里却泛起一股涟漪，抱住她。

“我才不是坏女孩！”她大声说。

10

地里的黄花菜摘完后，尹娜已经取得了我爸妈的信任。而且彻底在我家待习惯了，上我家厕所也不嫌弃了。她每天直播半个小时后，就和我一起安安心心摘黄花。她双手摘花的样子既灵巧又好看，每天比我摘得黄花都多。关键是她竟然每天都能和我们坚持下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硬撑着不让我父母小瞧。尤其是那天尹娜给我父母洗完衣服后，我爸夸她的一句话：“娜娜比你能干。”我顿时心花怒放。

我带尹娜去了我们老家有名的旅游景区沙坡头玩。看到沙漠，她又是一阵兴奋。我们租了一辆沙漠冲浪车，尹娜开着车像个疯子，在沙丘上横冲直撞。坐在旁边的景区司机不断提醒她，要沿着规定路线走。尹娜如同不听话的小孩子，哪有沙丘就往哪开。司机果断叫停，把她从驾驶座上赶了下去。

“那么高的沙丘，翻了车怎么办？”司机不高兴地说。

“沿着你们的路线跑，哪有啥刺激的？”尹娜嘴里嘟哝道。我拉她上了后座，说：“那真的危险。”她噘着嘴，不理我。直到滑完穿越黄河的索道回来，她才笑着对我说，这里真好玩。骑骆驼去沙漠营地时，她非要和我俩人骑一头不可。我搂着她的腰，她扭头对我悄悄说，我们明天去城里买件婚纱，来拍骑骆驼的婚纱照，再回村里黄花菜地里也拍。我惊讶于她怎么一时会有这种想法。我说：“等我们结婚时再拍婚纱照也不晚呀。”她说：“不行！万一你变卦不和我结婚了，黄花菜可就凉了。”“你这么好看，我还怕你跑了呢。”我搂紧她，在她耳边悄悄说。

她不是说着玩的，第二天果真拉我去市里的商场挑了一条婚纱裙。还去一家婚纱影楼请了一位摄影师跟我们来了沙坡头和村里，拍了大半天照片和视频。大热天的，我穿着衬衣，打着领带，快要热死。尹娜却快乐得像是在举行婚礼一样。

和尹娜去过电视剧《山海情》的拍摄地闽宁镇和西部影视城以后，她就决定先回深圳。把她和我租住的房子退了，然后回去常德。因为我想让母亲去市里的医院住一段时间，把她的病好好看看。这一个夏天母亲天天坚持摘黄花，是硬挺着过来的，我和尹娜约好，等母亲出院了就去湖南找她。去见见她外公外婆和她爸爸。之后，俩人再一起回来我老家，开始筹划民宿的事。我给尹娜安顿，要和爸爸和好，无论怎样，他都是你的亲人，相信妈妈走了，他也会自责。尹娜点头，说好。

在机场，我问尹娜：“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呀，难道不要你去深圳了，你后悔？”

我说：“你都不后悔，我更不后悔。”

快过安检时，尹娜又跑回来抱住我的脖子吻了我一下，说：“我在湖南等你。”转身过安检。

11

尹娜回去深圳当天，就退了房子乘当晚的高铁回了长沙。一路上她不断地给我发信息和视频，告诉我到什么地方了。搞得我有些心不在焉，也开始强烈地想她。虽然我俩相识时间不长，但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很久了。

尹娜到长沙她爸爸那里不久，就给我发了一个她和爸爸在一起的视频。她告诉我，她跟爸爸说了我俩的事情，她爸爸没有反对，说只要她快乐就好。还说，她爸爸相信她的眼光，也希望我去湖南见一面呢。晚上，我们视频电话聊到很晚才睡。尹娜说她明天要睡个懒觉，在长沙玩一天，后天就回外婆那里。

母亲才住了一个多星期医院，就嚷嚷着要出院。因为也没有特别严重的毛病，医院就给她办了出院手续。从医院回到家的当天，我就给尹娜发信说，我准备买后天的机票去湖南。可是，很久都没有收到尹娜回信。我打电话过去，尹娜手机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我心里一下子很焦急，难道尹娜那里有什么变卦？或者一切都是个游戏？

再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决定去湖南找尹娜。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她。在去机场的车上，我接到了尹娜爸爸的电话，他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尹娜被周建华捅了两刀，生命危险，正在医院重症室抢救。我心里一下子也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疼痛，拉着哭腔说：“叔叔，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告诉我是哪家医院，我一下飞机就去医院。”

在医院大门外见到尹娜的爸爸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尹娜的爸爸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看起来很慈祥。我看到他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我有一股不祥的感觉，我看着尹娜的爸爸说：“叔叔，我可以看到尹娜吗？”

尹娜的爸爸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难过，他艰难地说：“尹娜已经走了。”我蹲在地上，放声恸哭。

在医院太平间，我看到尹娜的遗体时，扑过去抱住她的头，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尹娜的尸体就被火化了。她的遗像，是在我老家的黄花地里拍的。尹娜的外公外婆因为过度伤心，精神几乎倒了。我一直没问跟尹娜爸爸尹娜被周建华加害的原因，是在尹娜火化后我去看她外婆外公时，外婆才说，在深圳，周建华其实一直都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只是隐藏着不让尹娜和我看到。他也知道尹娜跟我回了老家，之后又回了湖南，就从深圳回到湖南找尹娜，要她和我断了关系，和他好。尹娜断然拒绝。周建华又提出跟尹娜再借三万快钱，尹娜这次没借钱给他。俩人发生口角，没想到周建华会残忍害杀了尹娜。

我跟尹娜的爸爸提出，带尹娜的骨灰回老家。我说尹娜生前很喜欢我老家，喜欢那里的黄花和日落时的田野。我把她的一部分骨灰撒在我家的黄花菜地，让她一辈子待在她喜欢的地方。

尹娜的爸爸答应了。

我邀请尹娜的爸爸和外公外婆经常去我们那里走走，去看看尹娜。他们也答应了。

12

尹娜的爸爸提出要给我赞助一笔钱，在我们老家建民宿，也算是圆尹娜生前的梦。我婉拒了尹娜爸爸的好意。我说，我会努力建好民宿，我的汗水也是尹娜的汗水，我的喜悦也是她的喜悦，她虽然不在了，但在我心里她会一直是我同甘共苦的亲人。

冬天的时候，我已经把承包来的我们村一所废弃的小学校改造成了一座民宿。等装修好，来年春天就可以对外营业了。我还准备把我当初和尹娜看好的一块废地，建成一个跑马场。这样，无论什么季节，都会有游客来玩。

每天傍晚，我都要去曾和尹娜待过的渠边坐坐。看着已经收完庄稼的田野，就仿佛看到了那一大片黄花菜地。那一株株黄花菜也仿佛化作了尹娜穿着婚纱裙的身影款款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