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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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赞歌

恶抒情


时隔多年,我还能倾诉些什么

褪色的印象,如皮肤增长的褶皱

不过热恋毕竟是存在的,哪怕它只是曾经存在

热恋中的人们

善于从彼此眼中发掘炽热的爱

而爱,总是热烈的,滚烫的,奔涌翻腾

如熔岩的中心

但它是如何冷硬的像冻库里的干冰呢

如路人无视面无表情的路人

如我和你,如花和树

如一个模糊的少女面庞去回忆另一个

更加面庞模糊的少年一样

当徒劳的过往与现在交叠

并与未来构成一幅未知的却肯定空虚的

印象的时候

我知道,爱,是虚无的

任何温情脉脉的场景都是时间构筑的假象

它掩盖着人们所有的恨

因为只有恨才是真实和高贵的

正如在我们现在的想象中所有腾起的烟云

它们是无辜

并且是备受时光迫害的。



关于一篇外卖员日记的表达方法


那条巷子

曲折、弯曲

像人的胃道——

持续输送食物能维持一种生理的活力

但也轻易消逝

另一种形态:食物的对峙

两个客体之间相互拉扯

却互不征服,也不避让


一种真正的生存?

下坠的轮子碾压地面

以古老的,陈旧却直接的

粗粝方式

反馈回大地的颤动

消费异于习俗

人文异于资本

一个摩登时代下的抒情雕像


你行走、站立、坐卧

像一只轻盈的狸猫

“嘿,陌生人”

垂直的秩序得益于

交通警察的扫视

及宽敞道路上塞淤的人潮

奇异的平行结构

使时间的成本,高于它的本身


你躲进它安全的内里

却又同时抗拒

俯视下的生活

一如裸泳时

海水退去的尴尬


一个时代的标签

一个差评,或一个投诉

或如底下的植物拥抱太阳

它本身讽刺的意味

类同一个愚蠢的笑话

使人发出愉快的欢笑——


那思想的岩石

下坠

却不作用于饥肠辘辘的肚皮


嘿,局外人,请看——

一条幽深的巷子

一个打开的隐秘的生存方式

一个寄于资本主体下的客体

一个大仲马笔下忠心耿耿的达达尼昂

于公元2021年5月30日下午

逃脱了一场暴雨的追捕。



一个电影

   ——改变从来都不是自发的。《饥饿站台》


我在学习语言

不受理性的操控

理性(在这里它是一个中性词)

它让我更倾向

利己的表述。

利己总是好的。

但我厌烦

普遍性的意义。

一种相悖的情愫

像一朵向阳花

我更愿意它转向黑暗。

那么,冲动能否战胜理智?

或者说

盲目的冲动。

(盲目同样是一个中性词)

正如米沃什诗里

“没有热情的不能改变历史。”

那是一个垂直的理想概念

一种盲目的冲动

执拗的、无畏的

决然的情感。

但理想

远不止如此。

或者说

某种主义的理想。

它制造了阶级

却希望人们能以足够的理性和热情去

拥护它的体制

以达成那个

虚无的资源均分的至高原则。

结果自然是残酷和荒诞的。

显而易见

它高估了自己

及人性。

但冲动能否战胜理智?

(冲动在这里是一个褒义词)

像一份精致的奶油布丁

它冲破阻隔

向上传递

——事实告诉我们

无论我们如何的

费尽全力的表述

在至高的统治者眼里

都是一堆狗屎。



一个音乐


我泅过一段黑暗的水面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

我知道,我将会回到一个老庭院。

那不是灰姑娘的童话

而是一种魔术,将印象反复交叠、反衬。

老旧的墙壁,钟表,窗棂,门户

它们反衬出一个年轻的我

坐在庭院,充满活力

并且,跃跃欲试。

在一个不同的世代里

我注视那扇虚掩的门户

只要推开它

沿着一条小路,拐过斑驳的墙角

面前就是一块旷野,一片

没有阻碍的星空

金甲虫与纺织娘在草丛中合唱

我轻易就能加入它们中去。

但我只是坐在阳台抽烟

一个老男人,已失去了泅渡的魔力。

哦,我的神,不要你提醒

我便知道世界,

如今是怎样的一团糟。

每个人都生活在压抑与焦虑中

每个人都只顾及自己或

自己的过去。

我们,不过一个庸碌无能的老俗人

追求一种新的普遍利己的真理

——这恰是我们的支配者

乐意的馈赠。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户

谁走出去谁便会跌进那个黑暗的深渊

满是嫉妒、懊悔和怨恨的黑洞

任你高声呼救,也没人理会。

——哪里有黎明的边界?

在我的内心深处

——哪里还藏着热爱的魂灵?

在我的内心深处

(In My Secret Life)

在我的内心深处

(In My Secret Life)

它只需你稍一触碰,便让我

热泪盈眶。



倾听者


空虚就是一缕腾起的烟雾

当我凝视

它便向我返还一块帘布

一张旧书桌上的老年斑

一片松林

或一座山脉

它厌烦这些过去的景象

像一个人,它说

去追求新鲜的念头

而不是耽搁在那些长满绿藻的死水中

你要去倾听,倾听

那早晨的鸟鸣

夜晚的狗吠

而沿着一条滚动的舌道

你便能找到声音的秘密

嗯,大抵如此。

做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凝视者

它的教育

像我所接受的大多数教育一样

“顺从内心,不要沉迷在

那些鞭打的回响中。”



虚无的赞歌


来,玛丽亚,孔子,耶稣,g和国

我赞美一切上扬的事物

以夸张的修辞,漂亮的谎言

我赞美你,我的神。


虚有的一切不是浮云

真实才是。

剥去外壳的鸡蛋似乎永远

以一个洁白无瑕的忠贞呈现

但转瞬被一只饕餮的嘴吞没

向下抓取的手不会记得它的抓取

嘴唇同样具有相同遗忘的记忆。


当我站起

像一株苦榕

普世的阳光淬走它满身的苦涩

顶着灵光的雀鸟穿过枝桠

投入顶上的光圈。

我坐下,一座沉没的岛屿

一个瞎眼的巨人,鱼人艾雅的后裔

在坍塌的宫殿

以三趾的手足

紧抱住最后消失的竖琴。


无可抗拒的决绝……

以诸神或g和国的名义

令一具遗忘的躯体

像被打翻的盘子

使其失去食物的尊严。

而上腾的精神与箭树

以虚有的神话和预言

在价值论的判决中

只有“它”才匹配最高的神性


所有被讴歌的

及即将被讴歌的一切

仅存于虚无或真实的印象中的圆体

那面镜子映射着它历史的铜绿

而嘴唇在长久的等待中微张着

在余烬的光辉中

语言自有选择的魔力


但如果悖于我所赞美的

我抗拒。



丰腴的盆地


哪里有丰腴的盆地?

我问它——一个在我身旁

喋喋不休的老妖精——

它长久以一个智者自居

对我教育、劝告,“嗨,朋友

你怎样带我到那儿去

在我迷惘的时候。”

一个人在贫瘠的土地上活得越久

生命就越萎靡

像一株营养不良的稻谷

而你,是那只走出田埂阴影里

犹豫的老田鼠。

“朋友,那是一种新生活

牡丹花会长在田野上

黎明会从一只斑鸠的甜梦中吐出

但你先要忍耐,对困苦、烦闷

一把闪亮的镰刀

忍耐它们,然后接纳它们

像火焰接纳寒冷,阳光接纳黑暗。”

我接受它的忠告

在无可选择的时候

一个人走的路越狭窄

对先知便越依赖。

但拥挤的人潮仍旧让我困惑

他们或者衣衫褴褛

或是光彩时尚

无一例外的脸上带着振奋与激昂

这让我想起十九世纪的殖民者

而一辆又一辆的火车满载商品和物资

向未知的远方驶去。

——“未知”无法使我生出好奇

却足够对我产生讥笑

像站台上拥挤的阶梯

而我正裸身站在他们中间。

“我说朋友,如果它在地球上

就请赶紧带我离开

如果不是,我宁愿去火星。”

它理解我的困窘,没人愿意

被安排在一个逼仄喧闹的命运里

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儿的话。

这让人性要么过于热情

要么过于冷酷

而平庸的理智又无时不在

消磨生命的意志。

像一道光掠过阴郁的草地

它看了我一眼

它的眼神,我想

总能匹配它的身份。

“无论怎样,你要面对它们

无论羞辱、嘲笑、排斥

哪怕是伤害和战争。”它盯着我

显得有些冷酷。

“它们只是生命的表象,艺术的修辞

你理解它们,不是吗

就像一座房间

它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

一些人只看到困顿的墙壁

却看不到墙壁后面的宇宙

你在哪里?如果你只看那些表象的话

你永远也无法到达那个丰腴的盆地

因为它不在什么地方

不在地球,火星,太阳系,银河系

但又在任何地方,你看

这里,那里……”

我敬服它的话语

人如果对真我产生认识

便能到达那个丰腴的盆地

像一只画眉鸟

它就算不能在一个自然的黎明歌唱

也能在一个金属的黎明歌唱

黎明的质性并不重要

但它有一点忽略之处

生命的疲倦

远比黑暗对意志的侵蚀

更为可怕。




如果它通往某处

像一个开关

当你打开——

光便布满暗室

一种光谱的属性令人深信不疑。

但尺度让手停留、摸索

眼睛被限制在鼻子后面

于是视觉比不上嗅觉

但你只能嗅到一片真空的空无。


它通往某处你知道

你的手摸到开关

你的脚准备迈入——

什么是幻觉的什么不是?

一个人对黑暗、虚无的了解

是否比其本身了解更多?

对荒诞、神秘、黄泉之母的了解

对秩序、法则、以及一个人造黑洞?

你按下开关

像一个期待已久的奇迹

但你脑中刹那充满回忆

这时间的怪物

以光速从遥远的宇宙向你奔涌、汇集。


打开一扇门

意味着一个人打开心底隐藏的潘多拉之盒

一种新的选择

重迭的生命

当你站在光与暗之间的维度

意味着你要重新面对斯芬克斯提出的谜题

意味着死亡始终如影随形

——因为按照乡俗,你要绕着火堆跳三遍死亡之舞

以对逝去者。

打开一扇门

对逝去者犹如对待一团飘散的柳絮

你不再存于他们之间

不再存于一片黑草地与连接

那扇门户的黑走廊之间

而在那里,一个新生的幽灵类似一个消失的代码。


手静止、停顿

像堕入深渊。

像另一个黎明,或一个元宇宙。

你仍在摸索踌躇

暗中祈祷

但并不期待一个更高维度的上帝

从你惊惧的心灵里出来。



夜里听肖邦的音乐


窗外有清冷的星

这意味着冬天已经来到。

当一个人专注于孤独

他便能敏感察觉气候的变化

当一个人因为孤独而满足

他便能愉快地阅读肖邦

而不被其孤独所累。

从圆舞曲到降B小调夜曲

一段催眠曲

协奏曲F小调第二乐章,呢喃的情话

一个人打开的心扉

但你害怕进入。

降B小调奏鸣曲,忧愁。

C小调**练习曲,激昂的战歌

只是没有怪物从黑暗中跃出

只有冷月挂在下弦处。

E大调练习曲,告别。

——在寒冷与音乐之间

你知道

你独欠一杯热咖啡。



旋转的星球


我与十岁的儿子探讨生命的奥秘

——但一位年轻的父亲该如何对一个年轻的儿子

传授那些古老的经验呢?

——况且这不符合他越来越新鲜的好奇。

一种沟通障碍

正如诸神对盗火者的惩罚

或一个磁体的磁极。

无论是旧存的人神之间的寓言

还是新的科学伦理关系

都让父子之间的相处显得尴尬。

“今天天气真好,是吧。”我看着庭院那棵黄皮果树

温熏的阳光照在枝叶上

发出滲人的绿意。

他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我笑笑。

庭院的围墙和脚下的混凝土花坛将小树死死困在那里

同样被困住的还有我们。

“我可以出去玩吗?”墙外传来一些孩子的欢笑

扯动着他年轻躁动的心。

我知道一些注定的事情已经发生

在这个旋转的星球,在同一种引力的困守下

生命在其中拉扯、冲突,无论修筑怎样的高墙

保护和抵御

总有新的不安规则者

打开那扇紧闭的门走出去。



吃橙


橙子饱满、金黄、诱人。

秋天的大地的馈赠

在十一月,为你被粗盐和沙砾

磨砺的干裂的嘴唇

补充新的语言。

冷风灌满庭院,挟带着

遥远西伯利亚冰川的消息。

你在吃橙,手指抠入光滑的表皮

像撬动一个地球

但并没有火热的岩浆涌出

(你还没有触到它滚烫的内核。)

你期待一次完满的剥离

像剥离一个季节

让时间融化,变成一座树林

或一片青绿的草地

你被包围在一处甜蜜的海滩

一个时光女巫

向你献上她的馈赠——

你吃下橙子

却像吃下一块贫瘠的土地

干苦、酸涩——

你抛开它,期待下一个。

但时间仿若对你开了个玩笑

将所有的懊悔和愤恨都堆积在这一刻

你的手指像插在坚硬的岩石

指肉深陷在锋利的石缝间,血

从里面渗出。

——那饱满、金黄、诱人的香橙

它们只是激射出苦涩的汁液

让你双手沾满思想的硫酸。

你想马上逃离这个梦魇

——但告诉我,怎样才能挑选一个

香甜的廉江红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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