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棉花是一个人，再进一步说，是个女人。由于她皮肤很白，人也长得很富态，温柔柔，肉乎乎的样子，因此周围的人，都喊她“棉花”。
胖子说，就是喜欢棉花的这身白肉，亮亮的，如晶似玉，才热乎上了她，热乎上了她，才知道了她的“妙处”。
棉花是老板胖子的情人，情人，应该是有情的人。但现在，“情人”这两个字，也走得歪歪斜斜，越来越没有正型。胖子的情人，更确切地说，就是胖子放纵情感，发泄自己的性机器。在当下的这个年头，特别是在街面上来来往往的“风云人物”，他们印象中的情人，既是性机器，也是装饰品，他们有几个人能懂得或者去理会情人的含义呢？
胖子在龙城镇上开着一家挺大的超市，每天收着数不完的钞票，还在超市的三楼，开了一家赌场，每天都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这进进出出有造成了不少的人间悲喜。这些在龙城这一块基本上是公开的事情了，胖子在县里有过硬的关系，要不底气咋恁足呢？隔三差五的，在龙城镇街区的其他地方，总有人因为JZDB被抓，但胖子的赌场总是安然无恙。街上有人猜测说，这些抓赌行为，甚至有可能是胖子消灭竞争对手的手段。
棉花原来是胖子下面超市的营业员，那天自打胖子看棉花几眼后，就被惦记着了。不久，胖子就趁着酒醉睡了棉花。酒是色媒人呀，况且，棉花是如此的漂亮，是酒后的好菜。胖子说，大家都喊我胖子，我就是要再找个胖人，胖人好呀，尤其像棉花这样的，让男人如卧帛上，弹弹晃晃，如同荡舟溪中，真是奇趣横生。当然，胖子是个粗人，说不来这样文绉绉的词语，这些话是胖子的酒肉朋友中，有点儿文墨的人，总结了胖子酒后原话的意思，替他说的。
唉，怎么说呢？棉花婚后并不幸福。当时她也是刚结婚，新婚的老公为了赚钱，过了蜜月就去深圳继续打工了。棉花也想跟着去深圳，老公说，你这么胖，深圳那样热，受罪。棉花想想也是，还觉得挺感激老公的。后来别人才告诉了棉花，你的老公在深圳福田那里早就有女人，他们天天吃住在一起。棉花听了以后，就有一些痛不欲生的感觉，感到自己就像丢在一边的一把破扫帚，自此学会了抽烟，一天买一包抽，后来接着借酒浇愁，又学会了喝酒。再后来，胖子看她的时候，她看到了胖子目光背后的东西，心里既激动又惊悚，处于本能，棉花做拒绝状。但胖子的兴趣和手段，她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再后来就放任自己如不系之舟，就破罐子破摔，公开地和胖子睡到一起了。
棉花也喜欢瘦，也想做一个瘦女人。
胖子说，不行，你要是变成了瘦子，就体现不出我的财力，我有足够的钱，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胖子好吃，每天都是大鱼大肉，棉花也就跟着大鱼大肉地吃，麻木后的棉花甚至感到自己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
棉花的老公在收麦的时候，也回家里一趟，帮棉花干地里的农活。棉花问老公是不是在深圳福田有女人。老公没有隐瞒，就说不过是一起合租房子的，将来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深圳的房租太贵了，福田更是贵中之贵，说实话，一个人租太费钱。从本质上说，棉花也不是滥女人，眼前的男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合法的老公，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所以棉花听了心里就当然有点儿不高兴，嘴就撅了老高。老公说你别介意，在深圳那边，这种关系多了去了。现在是什么时代，我们总是抱着老观念怎么行。棉花问，那你是谁的老公？。老公回答，我当然是你的老公了。棉花说，你天天跟她睡觉，你怎么能算是我的老公？老公说，他是我的情人。棉花思想游弋了许久，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晚上老公搂着她，棉花就觉得像是一个陌生人在搂着她。
二
自从被胖子睡了之后，棉花就不做超市的营业员了，而成了三楼胖子赌场的负责人。每天都忙着安排人端茶送水，上果盘，管这些赌棍们的一日三餐。棉花帮胖子赚钱，胖子当然很满意，不止一次对赌客们说，论方圆百里的赌场，我们这里的服务是最好的，你们看看棉花，多么漂亮，水灵得一掐都能出水来。你们能享受棉花亲手给你们的服务，你们是不是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众赌客大笑，笑得棉花的脸上红云骤现。
胖子想，这个娘们儿，真是人间尤物，晚上陪自己睡觉，半天给自己赚钱，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控制好，让她不能离开自己，怎么控制呢？胖子想出了一个注意，晚上和棉花那个的时候，花样翻新，并偷偷拍了照片，视频。
胖子好赌好色，胖子说，他事业的第一桶金就是从赌场上得来的，赌是他事业的基石，是不可能放弃的。而好色，也是争胜心的外漏，征服一个女人，这种感觉同征服一名赌徒一样让胖子觉得爽快。从征服棉花这里，胖子吃到了甜头。
把棉花搞到手后，没过几天就胖子又睡了楼下超市里另外一个女孩子。
棉花给胖子闹。
胖子顺手就给了棉花一巴掌，说，你个臭娘儿们，你TMD还想管老子的事，你把赌场给老子管好就行，老子的私生活，你能干涉得了。
棉花说，你睡我的时候，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胖子大笑，那话你也信，为了睡女人，什么话不能说，棉花你太天真了。
棉花说，那我不干了，我辞职，这世界并不是你愿意怎么就怎么的！
胖子说，你要辞职吗？不行！我说你不能辞职你就不能辞职！你辞职了，谁给我赚钱呢。
棉花说，我不干了，你还能怎么着？
棉花觉得自己还是自由身，她想，作为女人该有的骨气，还是要有骨气的。
胖子哼哼地笑两声，说，我说不让你辞职就你就不能辞职。
棉花说，我走了，你啥门儿我！？
胖子就跑到卧室里找东西，找来啪的一拍桌子，把一个优盘往桌子上一扔说，你看看，这都是我和你睡觉的照片，还有视频，你不会想让它大白于天下吧？！
棉花说，你真流氓。
胖子说，你现在才知道呀，晚了！
棉花说，既然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胖子说，为了赌场赚钱，也为了我胖子的名誉，我要让全镇的人知道，我是对女人好的，这样就有更多的女人来喜欢我。
棉花心情阴了下来，阴得似乎可以挤出水来。
三
赌客的日子是昏天黑地的，时间一长，棉花便看到了更多的人间悲剧，这些悲剧的根源就是胖子的赌场。在这里，棉花见到过不少找上门来的妻子，妻子上来就冲一位输红了眼的赌客，怒气冲冲地说，孩子上学没钱，你娘看病没钱，你却在这里赌。这个赌徒振振有词说，我这不是要捞本吗？输了这么多，不继续，我不是白白的损失吗？妻子说，输了就权当丢了，咱们不赌了行不行？赌客说，不行。妻子说，我让你赌？说着就要上来掀桌子。
棉花看到了，她也厌恶这样的赌场，心想还是掀了好！
但胖子怎么能让她掀桌子呢？胖子说，棉花你个婊子，快拦着她。
棉花没有动，但胖子的手下几个人，早就架起那个女人，像仍一条口袋一样，把那个女人扔了出去。
晚上，胖子继续在棉花身上找快活。现在胖子喜欢在办公桌上，凳子上，沙发上办那事。，在床上，胖子感到没意思，不刺激。反正棉花这么胖，不管在那里搞，有棉花在下面，软绵绵的，胖子不会感到硌，至于棉花的感受，胖子根本就不考虑。棉花晚上的作用，就是为了他胖子的快乐。
棉花今天有点儿心不在焉，幽幽地对胖子说，咱能不能不开赌场，有这个超市，你不是一样可以赚钱。
胖子一边在棉花身上感受一种神仙般的刺激，一边答非所问地说，棉花，你这个娘儿们，真好，我真的永远也舍不得你这个让人陶醉的美人。
棉花这才醒过来，委屈地说，你既然觉得我好，为什么还睡了小何，睡了小杨。
胖子抓着棉花的乳房，继续答非所问地说，不开赌场，我的面子往哪里放，超市赚的是辛苦钱，赌场才是我最大的生意，开超市，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洗钱，你懂不懂。他用力很大，根本不考虑是不是抓疼了棉花，胖子只要他想要的刺激。
棉花不懂胖子的这些生意经，棉花说，你说的，我搞不明白，我只知道赌场赚的是黑心钱。
胖子并不理会棉花的话，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重新把棉花按在沙发上，他的激情再次上来了，只顾在棉花的身上肆意地爽快着。
暗夜里，棉花在想，在一个县的范围内，有多少个像龙城镇这样的镇子，一个镇子有多少个胖子赌场这样的黑赌场。那么全市呢？全省呢？全国呢？那该有多少个黑赌场，这些赌场又让多少家庭破裂，让夫妻反目，让父子成仇。
进而棉花想到自己并不自由的命运，棉花想，天下该有多少个被奴役，被剥夺了自由的女人呢？
四
没过两天，又有一个老头过来找儿子，他儿子已经连续在这里赌了一天一夜，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输红了眼，上衣都脱了，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这样，还是浑身冒汗，是因为连续的输，心绪急躁，虚火外溢了。
老头说，我让你赌，让你赌，拉起儿子，直接打了两拳。
儿子站起来，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想骂人，但一看到是父亲，便住了口。
老头说，豆子，别赌了，咱回去。
儿子却坐了下来，大声说，爹，我的事情你别管，你自己没有钱，我自己要找一条赚钱的门路，你就别管了。
老头说，赌博，这是什么赚钱的门路？这是一条死胡同呀？
儿子说，你又不会赌，怎么就说这是死胡同呢，你以为我想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有几千万，我还用这么费神。
老头说，我让你赌，说着，还是扑过来，想掀了赌桌。
胖子的手下拦着他，说，这是私人财物，你不能破坏！
老头激动地说，什么私人财物，坏了八辈子良心的人才开赌场，开赌场人，就是王八蛋，王八蛋！
有着财富撑腰的胖子怎么可能吃老头的这些，便给了老头一拳，对手下说，哪里来的老东西，抬出去扔了。
胖子的手下就把老人架了出去。
老人一路挣扎着喊，胖子，我日你先人，你什么钱都赚，恼上来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赌场。
对此，我们的棉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她听老头这样的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棉花知道，没有人敢烧赌场，那样就会引火烧身，把自己关进号子里。在这块地面上谁也没有办法胖子，谁也砸不了，烧不了，毁不了胖子的赌场，因为胖子背后有人。
五
这两天胖子心情突然灰暗了，胖子嘟嘟囔囔地说，自己的亲戚老板调到外县去了。县里的老板是从外地新调来的一个。棉花知道，胖子说的老板，就是县里的领导，大领导。
棉花急切地问，那赌场是不是就可以不开了。棉花想，领导走了，胖子的靠山不在了，赌场也该关门了吧。
胖子鼻子哼了一下，说，赌场继续开，不开我怎么赚钱？凭啥不开？不过我要去城里活动活动，世路难行钱作马，我相信马到成功。
听了这话，棉花的心情又转而灰暗了。
两天后从城里回来，胖子很高兴，抱着棉花亲了一口，胖子总是这样，干什么都是凭自己的兴趣，根本不问棉花的心情。
胖子说，事情很顺利，基本搞定了，赌场可以继续开。
棉花嘟着嘴不说话了，奶奶个蛋，这个猪生狗养的男人咋就这么有本事，好像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胖子摩挲着棉花的脸蛋，神秘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对棉花说说，这位新来的老板有个爱好，和我差不多。
棉花问，什么爱好？
胖子笑了，很干脆地说，他也喜欢胖女人。
棉花听了这话，像是吃到了一只苍蝇，红了脸，气恼地说，我呸。
胖子继续搂着棉花说，给你说个正经事，你要把这个新来的老板给我拿下了，你就是我们赌场的功臣。只要你拿下了他，我们的日子还是烈火烹油，钱赚得花花的。
棉花说，我呸！你的事业不是我的，我不去，胖子，你拿我当什么人呀？
胖子说，我有录像在手，你不去也得去。
棉花不说话了，只是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胖子接着又撂倒了棉花，在她身上挥汗如雨。
棉花觉得身上像是趴着一头猪，心头迷荡起千重的厌恶，棉花甚至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自己的名字叫棉花，难道说不论什么污泥浊水自己都得吸收呀？
六
某天，在县里一个重要会议之后，胖子趁着新老板心情好，安排棉花和新老板在一个高档宾馆的房间里见面了。
胖子离开后，棉花问老板，胖子的赌场还能开下去吗？
老板说，继续开吧，胖子这也是在搞活经济，我当然要为他保驾护航了，再说，胖子这个人还不错，很会办事，舍得把你这么个一掐就出水的大美女送过来，他的赌场还会有问题吗？！
棉花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便直盯着床头的台灯，傻傻的不再说话。
新老板的口味很特殊，不按套路来，刚搂了棉花，就提出棉花必须要给他来点儿新花样。
什么新花样呢？老板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棉花的嘴巴。
棉花说，我不会。
之所以棉花这么说，也许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说“我不干”的资格。棉花觉得自己被夹在胖子和老板中间，虽然棉花身材胖，但还是被挤压得没有立足之地，自己的想法，胖子不会考虑，这个所谓的老板，也不会考虑，也许在他俩看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一个会说话，会行走的，一个会给他们两个带来快乐的工具。
老板说，不会你可以学，但不做是不行的，既然今天胖子把你送给我了，你必须要听我的安排，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必须得让我满意！
他的口气很坚决，一副真正的老板的做派。
无措和无助的棉花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棉花的脑袋被老板生硬地把持着，头发乱了，棉花眼前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如一条蛇从草丛中挺起，直挺挺的铺面而来……
老板爽快地叫起来，一边更急速地把持着棉花，这在老板看来，这是的确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老板有了这个体验之后，也许会更加支持胖子。
棉花一阵呕吐，棉花想，这样的事情，自己跟老公没有做过，跟胖子也没有做过，但今天自己竟然做了！天呀，自己怎么这样了？
这让棉花觉得很屈辱。
棉花想，自己一直想着要关了胖子的赌场，现在自己却陷入卑微迎奉的境地，自己的卑微迎奉会让胖子的赌场更加红火下去。
难道说胖子就这么牛逼，自己就这么软弱，而被称作老板的领导就这么无赖。如果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那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这个时候，棉花仿佛看到了胖子狰狞的笑脸，看到了赌徒妻子无助的苍白的脸，听到了那个父亲对赌场的诅咒，无数个倾家荡产的赌徒们的形象一个个过电影搬从她眼前掠过。
觉醒后的棉花头脑里突然有一股冲动，世界好像空白了，她很干脆地、很直接地一下子咬了下去。
七
三天后，胖子的赌场终于被查封了。
棉花也不见了，人们纷纷议论，有人说，棉花莫名其妙地跳楼摔死了。有人说，棉花发疯了，被老公接到深圳福田去了。还有人甚至开玩笑说，棉花为我们除掉了一个贪官，是反腐的勇士，她也许去大城市接受表彰去了，难道说她不该带大红花吗？
甚至有人说，棉花，棉花，本来就该是软绵绵的，但这回，我们的棉花可不软呀？
有人说，棉花是软的不假，但压得很了，就压成了供销社的棉花包，也就变得硬邦邦的，这样的棉花肯定是厉害无比，遇神杀神，见鬼杀鬼。
在议论这件事情的同时，大家都在探究，都在思索，棉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棉花平时腼腆，文静，和气，软绵绵的，根本就不像是有心事的人。但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看法变化了。觉得棉花这个女人，内心一定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骨气，应该是个有心事的女人。
棉花是个有心事的人吗？
但真正的棉花的心事，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