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源于心境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用这首人尽皆知的佛家偈语形容女画家詹水秧的画，真是再好不过的了。万事根深则本固，绘画亦然，涉水深者湿衣襟，潜心师古，更法自然，能够在如今浮躁不安分和多数人喜欢走捷径偏锋的世界里潜移默化，不断地努力探索和沉淀积累，一边追求传统艺术，一边创新另辟蹊径，是非常难得的事，这一点水秧算是做到了。

水秧是天资聪敏而慧心独具的人，从小出生在人文荟萃的东楚之地，爱好文艺，又幼承庭训，应该说在孩提时代就入了画行。她深谙文学诗词，通熟佛理，这便是她日后在绘画艺术上刻苦求索和佳作频出的不竭源泉。天赋、勤奋、谦虚、向上，坚强的毅力，不懈的精神，邃深明澈的心境，造就了今天的水秧。笔墨描景，外师造化，心境生义，中得心源，二者兼而致之。作为她的朋友，我知道水秧已经在人生艺术的路上离成功不远。

观水秧的画，无论是工笔写意，无论是花鸟人物，一一情趣盎然，神韵活现，都有一定的高度。构图生动，线条鲜活，设色雅致，这在她的工笔花鸟画中随处可见，可以说是体现她绘画风格的共性。在其作品《阳春雪》中，画面整体底色暗黄偏灰，絮白的梨花虽繁而密，但疏落有致，不挤不满。树枝主干从左上角斜出，插右上角布枝写花，然而这里也不是画面的重心，转而回锋，从右面中部逸出几枝到左下部，由此右上左下两处画面的侧重点遥相呼应，大片空白则留在左边中间部位。在满眼梨花春光明媚的世界里，一只鸟儿伫立在右下枝头向左上仰视，一只鸟儿在左上枝头蓦然回首，俨然花中情侣，也拟人世夫妻，一唱一和，在这锦绣且优雅的天地里共唱了这一曲《阳春雪》。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生活是画家的学校。只有虚心地面对生活，捕捉生活中的丝丝情趣，则每一个片断都是美丽的景致，每一个插曲都是缤纷的图画。作为画家，没有细致独运的观察力不行，没有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境界更不行。水秧的画《喜盈门》就是这样的，用赭墨浓淡互持地画出一远一近的两架篱笆，近处的篱笆张开着小口子，似是要打开的样子。南瓜藤蔓由近及远地缠绕在木篱笆上，整幅图工笔勾描，藤叶错落有致，连南瓜叶子上微细的叶脉也凸现于画图，叶子则用花青调藤黄按照浓淡干湿分层次地点染，淡雅而明快。三朵明黄色的南瓜花穿插其间，再衬上两个活灵活现的黄中透粉的大南瓜，咋一看，真是丰收在望，喜气盎然，一幅农家最平常的风景便跃然纸上，恰如有喜事盈门，这预兆谁见了谁都要拍手叫好。

清代大画家恽寿平讲得很清楚，画家做到“虚静”，才能察知万物，得其精神，才能对物理和画理有深浑的体悟。水秧勘佛理觉禅心，以小乘修为见大乘之果，世事洞明，只窥一斑而全豹可得，这在她的画里每迹可寻。其作品《连天碧》 《红果》 《红叶照相思》，无不将“虚静”表现得淋漓尽致。《连天碧》中以奇妙的透视和着色，让树枝、蓝果、白云、天空、栖鸟融为一体，只中间虚拟的一线亮白更使画面显得飘渺静谧。《红果》画面简洁，只画了一件越窑的青瓷瓶，插上几枝饱满欲滴的红果，瓷瓶纹饰精美古朴，柔和的纹理，自然的天青色，叫人忘记一切世俗返朴归真，心灵愈趋宁静，直至无为之境。《红叶照相思》是一幅大画，略带愁思的美人静坐在池塘边，身后是醉红的枫叶，苍劲的枫树，面前是凋落的残荷，枯黄的苇草，虽然梦已残，但是心还火，二者竞映成趣，于是有寂寥有生气，北宋苏东坡在《冬景》中那两句“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的意境便油然而现。生命里只要有一线希望，便不会永远是零落的秋天，红叶照相思，好日子正在时光的后面。

绘画艺术无一不是生活的再现，闭门造车当然不行。清代著名画家石涛就说过，要“搜尽奇峰打草稿”，水秧正是从这一点出发，行千里之路，涉万里之遥。多年来，五次东到安徽宏村、江西骛源写生，三次南下西南丽江和西双版纳深入生活，又单人独骑沿着绵绵古道到甘肃敦煌莫高窟临摹南北朝及隋唐历代壁画达半年之久。水乡乌镇、周庄，小桥流水的江南，粉墙黛瓦，枕河人家，夕阳落下的双桥，村妇泛衣的河埠，她都能够用澄澈的眼睛捕捉于笔端，将生活与心灵巧妙地组合，让笔墨与心境情景交融。

“千沟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读着水秧的画，我忽然想到了这首传诵已久的唐诗。目前的水秧已年近不惑，并崭露头角于中国画坛，如许年的沉淀积累，如许年的厚积薄发，在千回百转之后，一定会化蛹为蝶，玉汝于成。我们期待那一天到来，笔墨源于心境，谁在艺术创作上更有高度深度和厚度，谁也必将木秀于林，站在未来和神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