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思雅
2035年的某一天，我独自走在深圳南山粤海街道兰月一街，身边一个个机器人疾驰而过。好在国家出台规定，机器人行速不得超过30千米/小时，而且不可以在天上飞。不然，这世界就乱套了，自然人就无路可走了。
这一年来，我心情低到了冰点，离抑郁只有一步之遥。是的，我找不到工作！
这年头，随随便便就是硕士博士的，满街都是。提供给自然人的工作岗位太有限了。要么就是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万人过独木桥，侥幸考上了，得到农村去，下基层锻炼三年。三年之后再进行考核，由上级部门决定你是继续留在农村，还是回城。
要么就是当保姆，当老师。只有这两个服务行业缺人！从爸爸妈妈决定生宝宝的那一刻起，生育咨询师、育儿营养师、生育保持完美体型保健师、月嫂、初生儿保养师、婴儿护养师、儿童早教师、幼儿园教师、安保师、中小学教师、大学讲师教授、成人职业学校教师、继续教育师、课外辅导老师、艺术教育师……社会上充斥着各类保姆和教师，总之，只要自然人还存在，他们就存在，而且永远都缺人。
我的同学小A，男性，学金融的硕士，大半年找不到工作，竞争太残酷了，银行企业机器人入驻速度太快，自然人岗位太少太少，大学生毕业人太多太多，想留在深圳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除非你是精英中的精英，否则只能到二三线城市碰碰运气，二三线城市也不缺人啊，就连农村，现在也是农场化机械作业，机器人代替自然人成为田间管理的新农民。哪儿都不缺人。可是，人得生存，没有工作，在城市里，连碗方便面都吃不起。
小A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国考大军，侥幸通过了考试，现在被安排在云浮一个小山村锻炼三年。
我的同学小B，女性，特别具有教师气质，虽然她走错了路，从了父母的意愿，报读了金融学硕士。可她悬崖勒马，随机应变，果断终止学业，就在深圳找了个婴儿护养师的职业，每天只面对一个婴儿，工资又高，环境又好，轻轻松松，月薪五万。
我想留在深圳，我太喜欢深圳的书城了。每一个区每个街道都有自己的书城，高楼大厦，琳琅满目都是书，还有电梯空调座椅，还有音乐咖啡小食店，每天都可以在书店里过，该有多好！早上买一杯豆浆，吃几个津津包子，等到书城开门，就可以在里面过完一天，夜幕降临时再恋恋不舍地回，到只有一张床的蜗居闭眼睡觉。
身为硕士的我太平常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却有个性有主见爱看书的女孩子！不想考公务员，又不想做保姆教师，只落得个在深圳大街徘徊了。我随身背的包中也只有几本书，其中有纸页发黄的《三体》。
不知不觉又走到南山书城。
“你好！又见到你了！”
“你好！小米。”
这是门口的机器人司仪。几年前还是屏幕式的，仅能统计进店人流量，现在能摆出笑脸，主动和任何人打招呼了！喏，机身上印着她的名字。
在没找到工作前，我还是呆在书城好了。
书城里除了静静坐在椅子上阅读、喝咖啡的自然人外，就只有机器人了。它们穿梭着，听命于每个自然人的派遣，替她们找书送过来，替她们端茶倒水，当然这些都要付费的，而且价格不菲。它们身上都印着付费三维码，每个自然人顾客在接受服务之前，都会得到明确的付费数字。所有收入都用于书城经营，包括机器人的维修充电等费用。
没有钱，我已经拒绝6个机器人的服务邀请了，自己去找书，自己去找座位，自己去倒热水喝。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花去我一个多小时，我不得不处处让着那些找书、拿书、端茶倒水的机器人。书城有规定：这些事情，机器人优先！
谁叫我没钱呢！哦，忘了，好多年都不提“钱”这个字了，现在都只用“网信”，也就是网上人民币，说起来就是些数字，可是赚取不易，还得工作单位通过人民银行发。在深圳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这几年统一用“网信”，很少有人拿着现金购买物品。
我禁不住看了看腕表——其实是比较便宜的手机，软屏，可以像手环一样圈在手腕上。我看了看我的网信值，只剩下三位数。我只用它来买方便面、面包和牛奶。对，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这生活费，不是父母给的。我的父母都到另一个世界享福了，他们在六十岁有了我，在我还没有长到二十五岁就永远地离开了我。这生活费是国家发的，专门为找不到工作的硕士研究生发的，当然，博士、博士后发的就更多一些。
我当然不能像那些有工作的人一样，大方豪迈地随便刷单。我要做一个自力更生的书虫。
这时我发现，她又坐在我的对面。
她年龄和我相仿，留着男孩一样的短发，眼珠乌黑明亮，炯炯有神，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沉静，淡定，举止露着说不出的优雅。
不知为什么，第六感告诉我，她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我已经连续好几天发现她了，她有着周围自然人不一样的温馨笑容，每次见面都对我亲切微笑，那笑容如蜜，一下就甜到我的心里去了。
我还发现，她在书城里的表现和我一模一样：自己找书，自己找位，自己倒水喝，自己把书放还。对前来献殷勤的机器人，她也是一概拒绝。她也是真正冲着读书去的，毫无功利之心，纯粹由自己喜欢；不像那些大学生、中学生们，来看书心里总是想着：读书有利于我考试过关，读书有利于我拿第一，读书有利于我写毕业论文……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我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你好！方便轻声说说话吗？”
“好的，正好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到对面咖啡店去吧。不过事先申明，咖啡得你请！”
“好的！”
虽然网信值只有三位数，但是能认识这么一位优雅的趣味相合之人，破点费也是非常值得的。
“现在可以畅谈了。说吧，想和我说什么呢？”
“我对你很感兴趣。觉得你和我趣味相投，又感觉你和我有很大的不一样。”
“准确的直觉。我确实和这儿的人不一样。但是你呢，我觉得你竟然像我们那儿的人，而且你和我居然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所以，我也对你产生了兴趣。”
“是吗？自我介绍一下，我，莫思雅，叫我小莫就可以了。刚从大学里出来，研究生毕业，找工作不肯屈就，就一直泡书城。你呢？”
“吴尘。我来这里休息，正好喜欢书，就来看看。你没找到工作，父母没有帮帮你吗？你们这里不是还在拼父母吗？”
“父母在我读研的时候没有了。他们六十岁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养了我。他们走得很突然，医生说他们的心太累了，要做长期休息了。不说他们了。说来话长，徒增伤感。”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买单？”
“是我想和你说话嘛。”
“不是。我根本就没有在这里买东西的货币。我们都不用你们这样的手机!”
“哦？你是外星人？”
“想哪去了？你是不是科幻看多了？动不动就外星人外星人的，我不是和你一样长着人类的模样吗？”
“也是哈，那你是哪儿的人？难不成还有不用手机的地球人？你手腕上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屏蔽器。也就是说，我今天在这里和你谈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就连坐在我们身边喝咖啡的人也听不到。至于我是哪里的人，也可以说是深圳人，或者说是不肯离开深圳的人，我住在地下城。”
“地下城？！哪里？快说说，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保密。这是规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作为受邀朋友的身份。”
“好呀。这么说，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太好了！现在就去，可以吗？”
“不行！得等到天黑的时候，你相信我吗？有没有这个胆量？”
一听到要等到天黑，我的心就有点打鼓。我望着吴尘笑，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看来，你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呀！我们说点别的吧！看你这几天的表情，似乎不太开心，遇着什么难事吗？”
“吴尘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思雅妹妹。”
“我确实遇着难事了。一方面，我迫切需要找到一份工作，以维持我在这座我喜欢的城市的生存，我不想离开深圳；另一方面，我不喜欢做保姆教师的工作，其他的工作都被机器人做了，我找不到工作了，你说，我该——”
这时，一个机器人走了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再加杯咖啡，吴尘马上拒绝。
机器人好像很失望地走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感觉这些机器人也具备了人类的感情。我隐隐感到某种不安。
等机器人转身离开，吴尘微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我在吹气球，吹得好大好大，这气球啊，又大又绚丽，闪着五彩的光芒。可是竟然有个光头男人，拿着一个又细又尖的针，要把我的气球给戳破，我跑啊跑，他在后面追啊追……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身是汗。”
“然后，你就醒了，是不是？”
“是的。我白天泡书店，晚上就做这样的梦。当然，我也在这座城市逛，想找到一份我喜欢的工作。但始终没有我想要的工作。有时就想，算了吧，到一家保姆公司或是教育服务中心签份合同吧，可是我的心告诉我，再等等，再等等。吴尘姐，你能给我点建议吗？对了，你在地下城有工作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赞同你暂时不要去找工作，机遇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来临。如果说我在地下城没有工作，你会相信吗？我们那里的人都没有工作，但是都自发地在做着有益于集体的事情，而且都觉着很开心。我们那里没有工资，也没有货币，也不会再用手机。可是我们不缺吃的，不缺穿的，不缺用的。那里每一个地方都金光闪亮，每一个地方都洁净安宁，到处都开着幸福的花儿，到处都结着快乐的果儿。就像我现在来到这里，也是自发地为集体做点事情。我愿意，我喜欢，我就做了，不用去愁着生活费用什么的。”
“听得我都呆了，这世界还有这样的地方？走！带我去！我要到那里去！”
“不怕我把你卖了？不怕天晚不安全？”
“说什么呢，吴尘姐，我相信你不是坏人！我现在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与其在大街上冻饿而死，不如跟着你，说不定你真能给我带来好运呢。”
“思雅妹妹呀，别以为我心里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手上戴的定位腕机，摄像录音求救报警，还用怕我？就算我是坏人，你也不用怕，城市天眼无处不在，这年头，最不怕坏人了。不过，现在我真不能带你去。我先带你去看看海吧。”
看看海？我觉得好笑，这海是看过多少回的了，深圳不乏看海的地方，大梅沙、小梅沙、东涌、西涌、杨梅坑、大鹏湾，看海是分分钟容易的事！既然吴尘姐这么说，也难得有人陪我，去去又何妨！
“好的，我们去看海！”
深圳看海的确非常容易。我们坐无人驾驶的太阳能汽车，以每小时130公里的速度行驶，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西涌。自从新规施行，所有汽车无人驾驶后，深圳的交通变得格外通畅，所有汽车在网络智联下，像健康人类的血液流在血管里那样通畅，随心所欲，可控可管，全年安通事故为0。
海水碧蓝，水清彻，与蓝天相接，真正的水天一色。不清楚天有多高，海是否有底，这令人迷醉的蓝色里究竟有没有藏着别的世界。
在海天之际冲浪游泳的人类是渺小的，海天用他们高远深邃的宁静，将人类的欢呼雀跃变得无足轻重，消于无声与无形。
是的，观海多么让人沉醉，使人深思。自我的渺小在博大永恒面前，显示了哲学思辨般的深刻。
海浪永无休止地拍打着岸边沙滩。不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也不是白浪层层卷巨澜，这边的海很温柔，浪像是妈妈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子女，也特别宠爱每一个亲近她的人类。
在高大的如大啤酒瓶的椰树旁，吴尘和我都静默着。望着夕阳将海天染红，也感受自已被它上色。海风撩起我的长发，吹起我的衣角。只有短发干练的吴尘，在红光中静然不动，目光焕彩，像是燃烧了两星火焰。
“多么美的地方！”我禁不住又发出了感慨，和先前每次到海边来一个样儿。我爱书，也爱自然。
“现在可以去了。”吴尘按了按手腕，来了一辆蓝黑相间的无人驾驶车。我感到奇怪的是，这辆车在海边很常见，而在市内不常见，市内的无人驾驶车仍然是不变的红、黄、绿。
吴尘姐坐在前排驾驶位，我坐在副驾驶座。
“你把这个戴上吧。这是规定！”不知她从哪里取出一副眼罩递给我。
“地下城F区H村。”
我清晰地听到她发出的指令。眼罩刚一戴上，头眼一热，我就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吴尘笑意盈盈地在我旁边。
“到了，这就是地下城。”
明显的白天景象。阳光普照。到处是挂着果实的矮小树木，“阳光”下到处是古色古香、雅致洁净的一层房屋，屋外还有清泉流淌，形成一道沿路的溪流。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吴尘从树上摘下一果子，递给我。
我拿在手上，软软的，嗅一嗅，还有面包的香味。轻轻咬一小口，香软合口，比地上最好的面点师做出来的还要好吃。
“怎么样？这是面包树，没用任何化肥种出的面包果，一年四季都有果实，地下城的人饿了就摘一个吃，只吃一个就够了，它营养丰富，多吃也会发胖。所以，地下城的人不愁没有吃的。这些树就是我们的财富。”
“没有害虫吗？不用打药吗？”
“什么害虫？地下城不存在这些！这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地上那些被农药喂大的东西进不来！”
“那空气哪里来？”
“笑话！你现在呼吸到的空气怎么样？”
我深深吸一口气，竟然感觉又到了鼎湖山天然氧吧，甜甜的水气和树木的芳香，沁人心脾！
好新鲜的空气！
“怎么做到的？”
“先不告诉你！”
他们喝什么水呢？饿了直接在树上摘果子，那渴了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在屋边流淌的小溪中舀水喝？
“这水都是优质的矿泉水，你可以直接喝的，不过我们还是习惯烧热了喝。”吴尘似乎能读懂我的心思，她走到溪边一柜样物什旁，取一个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我。
我竟然现在才发现溪边有好多这样类似上面的饮水机一样的东西，不像是铁做的，究竟是什么材质的，我也没有问。
“溪边每隔五百米都有这种装置，地下城的人渴了自取，无需担心没有水喝。”
我心中有一百个、一千个问题，都想弄清楚：既然地下城的人不愁吃不愁喝，那他们穿的衣服哪里来？地下城的人做事吗？谁来管理这座城？……
吴尘带我慢慢走到一座房子面前，房门自动打开，灯亮起来。房间里陈设非常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被，只不过屋里多了一个机器人，桌上多了一平板电脑。
“吴尘，你走了一天了，好想你！”
啊哈，机器人也会说这种话！
吴尘伸手去摸摸她的脸，算是亲热的回应。
机器人转头看着我，我感觉被扫描了。
“你是吴尘的朋友。不是地下城的人。”机器人给的判断非常准！
“小书，这是莫思雅，来自上面。你帮我们捶捶腿，好吗？”
不说还真的忘了，我突然感觉两腿走得酸软。
小书飞快从床下取出两个矮凳，按了两下开关，凳子变高变大，我们坐上去，很舒服。
小书的手变长，握成小拳，啪啪啪，轻轻捶起我俩的腿。不一会儿，腿上的酸软全无，如过电般通透舒服。
“小书，接着讲读《红楼梦》。”
“好的。上回讲到贾宝玉到林黛玉处赔小心……”
很奇怪，她怎么知道我的包中还有《红楼梦》的？
小书讲得一字不差，像是地上某个名家讲的。
“《红楼梦》其实是最适合青少年读的书！其中很多人物被描写时也就十四五岁。可惜很多人都望而却步，因为耐不住性子，只喜欢快餐式阅读，读那些情节曲折，惊险刺激的。”
“是的，吴尘姐，我喜欢《红楼梦》，喜欢其中的诗，喜欢作者的语言，喜欢其中的人，尤其是贾宝玉。他是最敬爱女人的人。你对阅读很有研究。”
“我是主动做这类事情的，读书机器人是我的创造。”
“难怪你到上面书城去！”
“是的，地下城最缺少的是文化，是书籍，我得做点事情！这些年，除了把大量的书籍输入机器人系统，让它们读给地下城所有居民听外，我还写作，写作需要阅读，需要素材，我得经常到外面跑，到地上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忽然间，我明白了一些问题的答案，但另外一些问题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比如说，能加入地下城吗？
“地下城需要我这样的人吗？”
“非常需要，但是地下城现在不接受新成员了。”
“为什么？”
“你听说过这样的话吗？资源有限，需求无限。地下城人口已有二十万，已达到饱和状态。增一分为多，资源就不够使用。谁也不能开带人加入地下城这个头！至于邀请朋友进来住两天，那还是可以的。”
“地下城有管理机构吗？”
“**吗？没有！从来就没有！地下城人人参与管理，人人自觉为城市付出，不需要所谓的管理者！这里没有学校，没有监狱，没有武器，没有买卖，当然也不会有货币。人人做着为别人奉献的事情，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休息好了吗？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门自动打开，小书不舍地望着吴尘:
“你还没休息好就出门吗？”
“我带朋友出去看看！地下城的白天开始了！”
白天？我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她笑了，拍拍我的手:
“地下城其实是没有白天黑夜的，为了防止被外面的人发现，我们反其时而行事，地上白天，我们黑夜，地上黑夜，我们白天。作息与地上相反。要我说，我们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走在街上，除了果树棵棵，溪水潺潺，所有的一层房屋都亮堂堂的。四处是亮的，尤其是天空——地下城顶部，全像是太阳的光芒照下。这光照在人身上不冷不热，感觉很舒服。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光像太阳光！”
“其实这光源来自地上！我们收集三种能量，第一是太阳能，第二是水能，第三是地热能，将它们全部转化为电能，通过安装在城顶的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个类阳光灯片，让它们发出太阳的光芒。”
“太神奇了！这灯不灭吗？”
“在以前是要灭的，因为收集的能源不够，每天只开八小时。其他时间，人们都呆在家里。”
“在家里睡觉吗？”
“你别以为家里就没有光亮，谁会十六小时都睡觉呢？我们家里都有灯亮着，这些灯可不是靠太阳能什么的，而是电池，准确地说是来自地上的废旧电池改造品，我们通过回收站，将这些秘密运回，用我们的技术改造，家家户户都可领到电池，循环使用。看，那就是专门派发电池的老李！”
吴尘指向一辆空气压缩车。莫非老李是一部车？
车停到吴尘面前，从驾驶室下来一位须发花白的男人，穿着天蓝色工作服，上面印着FH199字样。他看着吴尘，又望望我:
“这是你的朋友？欢迎参观地下城！”
“李师傅，辛苦了！我有个问题要问您，这些电池是免费发给各家各户吗？研发这电池的人员不用发工资吗？”
“哈哈哈哈哈，这样的问题我回答很多遍了，证明地上和地下的人是有区别的，我们为大众服务，需要报酬吗？我们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一切，其实都是大家各尽所能共同创造的。没有私心的我们，为什么要挣那没有用的钱呢？就像吴尘，为我们写书，研发读书机器人，完全是她觉得应该这样做！每个人要为大众做点事情才能心情舒畅！”
“谢谢您！您的话让我对地下城满心赞美。”
“你，来地下城一趟不容易……慢慢参观吧……我负责的片区，还有399家未更换电池……我还要抓紧时间……再见。”
老李的话让我陷入沉思，我眼含敬佩地望着身边的吴尘，她这位默默为地下城人们带来书和故事的人！她常到地上书城，应该是去学习搜集，丰富自己见闻，为地下城的人们义务做文化传播的工作。地下城固然不缺吃喝，但人们更需精神层面的享受。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地下城里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带你去看这里的书城吧。也许你不敢想象，我们这里是没有学校的，我们这里到处是书城。”
“什么什么？到处是书城？没有学校？”
“是的，我们每个区每个村都有一个书城，每个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到书城来看书。人们自发报名当图书管理员，为每个来书城的人服务。我也是其中一个，每周过来帮忙一天。”
我们来到一间大房子面前，这间房很大，有三十个居民房那么大，用玻璃隔成不同的区，基本上是按年龄分的，婴幼儿区是有声读物，三至六岁是绘本，六岁至十二岁是经典书籍，十二岁至六十岁是各种专业及哲学书籍，六十岁以上的都是听书吧或者是朗读者式的小厅。这五个区面积均等，体现对老人小孩的照顾。各个区的光照不一样，老人婴幼儿区的柔和，其他区的明亮。
我已经陶醉其间了。吴尘拉拉我的手:
“带你去见一个人，我的老师。”
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笑容可掬，正在为老年人们读书，在他面前，是一群更老的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那么安静，那么专注，那么享受！
“杨老师，这是我的地上朋友，也是爱书者。”在他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吴尘带我迎上去。
“哦，欢迎欢迎！欢迎到地下城书城参观！”他微笑地看着我，伸出干净的有皱纹的手，同我握手，眼神格外慈祥，就像是一个认识我的长辈。
“老师，您好！我是吴尘姐的朋友，莫思雅。有好多问题想问您，吴尘姐说地下城没有学校，那她为什么称您为老师？地下城是谁创建的？您年龄大，一定都知道。”
“哈哈，小妮儿很犀利，问到核心问题了。我只说我能说的。”
“感谢感谢！洗耳恭听！”
“一看就是大学刚毕业，净在老师面前耍淘气。其实，吴尘可以跟你讲一些的。地下城没有学校，不代表没有家庭老师，仅仅靠读书机器人是教不好孩子的。所以每个区有智慧的老者，自愿成立了家庭教师团，到各个有学习需要的家庭支教。我刚好派到小尘家，自然是她的老师啰。至于地下城是谁创建的，我这么说你能懂吗？那是三十年前一群热爱深圳却又在深圳买不起大房好房的有知识有智慧的年轻人创建的，当年的年轻人现在也都到了我这个年龄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曾经在大学图书馆里和同学们读到的旧报纸，其中有一则消息，好像是讲一群大学生来深后去向不明的。但是因为没有家人来寻，所以并未引起人们特别的关注，——那时的人们在拼命炒房，哪有时间去关注这些年轻人！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杨老师！您忙吧！”我看到喝完水的老人们又颤颤巍巍地走到厅里坐下，知道不便再打搅，心想我想要的问题他已经帮忙解答了，便向他告辞。吴尘站起来，用眼神示意，向老师告辞。
我们又来到婴幼儿阅读区。这里好温馨，地板上铺上厚厚的垫子，各种图画印在上面，灯光柔和，放着轻音乐。一个个隔音间中，年轻的父母们在婴儿床车边，陪他们玩耍，给他们讲故事。旁边还有几位工作人员。她们耐心为父母孩子们服务，帮忙选择合适的有声读本给他们。
我们又来到十二岁至六十岁阅读区，太静了，太有素养了，这里坐了几百人，居然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他们或拿书，或戴耳机，或盯着前面的阅读屏，或边看边在平板上做笔记。
“我们这儿很少有多余的纸供人们写字作笔记，地下城的每一棵树都有档案，有编码，除了公共区域专门用来造纸的树林，任何一棵树都不许砍伐。所以我们书城的每一本纸质书都很金贵，谁也不忍心撒破一丁点儿。”离开这安静的区域，吴尘小声对我讲。
我点点头，心里慨叹地上人们的任性，有多少书本被随意撒毁丢弃呀！从小学生开始，到初中生堆积如山的试卷、参考资料，再到高中，到大学。中考过后的毁书行为，高考过后的烧书行为，比比皆是，触目惊心！他们真是任性啊，那是多少山林变成的！
地下城好！
我们又来到六至十二岁阅读区，吴尘带我去见了她的同事小陈，和她一样是为儿童写书的人！我终于知道吴尘是在这里服务了。
这里的孩子并不多，不到一百人，他们多在看绘本漫画，偶尔读点短小说，读经典的少。或许其他儿童们多是呆在家里和阅读机器人混吧。
“这是我所担忧的。地下城创建者不太喜欢古代的经典，认为那是禁锢人们思想的，文言文太生僻难懂，读背耗时费力，所以很少印这些书。后来我们发现不对，努力补救，补印了一些，但远远不够。所以我经常到地上去，去找寻我们需要的书籍。在这一点上，地上城比地下城做得好。”
“难怪我每次在书城见到你，你都在翻看经典书籍，尤其是四书五经《史记》《千家诗》《菜根谭》之类的。”
“是的。我想把它们引进给地下城的儿童们看！”
小陈这时也加入我们的谈话:
“吴尘姐是我的榜样，她很努力的，每次都带回不少书籍，研究，去粗取精，编写适合我们地下城儿童阅读的书。”
“什么样的书才是适合地下城儿童读的书？”
“这么说吧，地上城市的儿童读书多是为了应试升学，读书是工具，是敲门砖。而地下城没有学校，衣食无忧，没有就业压力，这里的儿童读书完全是遵从兴趣，愉悦身心，为完善自我修为奠基。我们就要增强书籍的趣味性，减少那些干巴巴说教的内容。”
“我赞成！我也曾为我们的儿童阅读担忧。孩子们爱看的书大人不允许，家长、老师只是从升学的角度为孩子挑选书籍。造成的后果就是:读到高中毕业，对书籍没感情了，撕书丢书烧书的行为就有了。当然，他们毁掉的只是折磨他们的学习书，对于他们喜爱的书，哪怕是被家长老师没收多次的书，如《查理九世》《哈利波特》《盗墓笔记》《斗罗大陆》等书，他们视为命根子，珍藏得紧。”
“言之有理，看来吴尘姐邀请你来，是选对人了。你应该是个爱读书的人吧。”
我笑了，翻开我随身带的包，拿出我的三本书，一本《三体》，一本《红楼梦》，一本《理想国》。
“吴尘姐一定是看见我这三本书了！我觉得你们地下城像极了理想国，又像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但是你们这里先进，真实，有现代文明气息。”
“你才走了几处，就给我们这么高的评价呀！还有很多地方等你参观呢！”吴尘笑了，“小陈，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小莫四处走走。”
我们又走在地下城的街上。此时应该是地上的晚上十二点，却是地下城的正中午。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村的公共菜地。”吴尘在前面，带我走向开阔的田地，这些田地在类阳光的灯光照耀下，一样闪着像地上看到的田野的美丽的光！自然的美哪里都一样。其间还有一些人在田间忙碌。
“他们是这里的农民？”
“农民？我们这里没有职业，人们做事是一种需要，他们是自愿到田地工作的地下城人，相对于阅读，他们更喜欢亲近植物，在收获蔬菜果实中享受快乐！”
“他们收获的蔬菜瓜果送到哪里去？”
“那也是我带你去的地方，公共食堂。地下城是一个无烟火的地方，因为要做到零污染，所以不允许个人在住的屋子里做饭。人们饿了，除了在随处可见的果树上摘果子，还可以到公共食堂就餐。”
说话间，我们已来到一间大房子面前，面积和前面的书城不相上下，应该就是他们的公共食堂了。
我们走了进去，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干净整洁的用餐桌椅边已有不少就餐的人，他们有的埋头静静享用，有的和坐在旁边的人边吃边轻声聊天，有的拿着餐盘在选择食物。
“我们食堂每天提供足量的各色食物，这里的食物中有部分熟食，都是用电能烹饪。你知道，凡是通过燃烧产生废气的行为，地下城是不允许的。带你看看我们做饭的器具吧。”
我点点头，跟着她往厨房走。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是一个像工厂生产车间一样的大厨房，据吴尘说，它占了食堂三分之一的面积。我看见了久违的机器人，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值守:专门负责洗菜的机器人，严格遵守每样菜品用流水洗三次的程序；削瓜果皮的机器人技艺高强，几秒钟一个西瓜切好、削好皮;切菜机器人手刀合一，根据设定的各种菜品的尺寸，切出标准一致的形状。还有洗餐具的机器人，专门为食具消毒的机器人……烹饪的活是由人和机器人共同完成的:由人设定各项菜品的配料，搭配与用量，烹饪温度，烹饪时长，操作程序，再由机器人精准执行。人负责监督其过程。最后一项就是美食品鉴的工作，都有专业人员在品尝完成的菜品。
看着现代化的大厨房，我在心里直呼:太棒了，人终于不用沾染油烟了，我们可爱的手、脸皮肤将会洁净水嫩了！
“咕——”
“肚子唱空城计了。哈哈。我们先吃点吧。”
我随她来到就餐区。吴尘微笑回应其他人的招呼，带我来到空位置坐定，打开桌面上的屏幕，开始点餐。
“你吃点什么？这里没有西餐，为了减少污染，多是素食，中西餐都有，什么湘菜、粤菜、川菜、鲁菜、东北菜等都有。我就点客家豆腐、酸菜鱼片，你呢？”
“我也喜欢素食，我点个炒三鲜，再来个炒藕尖，还有一个海带汤。这里有吗？”
“都有！……再来两小碗米饭。点好了！几分钟就有吃的了！”
机器人服务员很快端来冒着热气的饭菜。
“她怎么知道我们点这些，而且是坐在这儿的？”
“我们点餐的位置系统是知道的，屏幕也把我们的照片传过去了。”
“效率真高啊！吃饭真不要钱？”
“说多少遍了，这里没有货币，人们不为赚钱而奔忙，吃喝管够。但不允许浪费！”
饭菜味道真香，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平时吃一丁点儿就害怕长胖的我将面前原汁原味的地道农家菜一扫而光，一小碗米饭也吃完，还喝完了海带汤。好在这些饭菜份量不多，我也没浪费。
吴尘吃完她点的，微笑地看我吃，眼里有一种怜爱的光，真像一个暖心的亲姐姐。
“吃好了吗？我们坐一会儿，再到一个地方去吧！那里的人特别欢迎你！”
“哪里？欢迎我？”
“别急，去了就知道！我们聊聊《理想国》吧。说吧，你读了几遍？”
“也就是五六遍吧。带有西方哲人的思考，是他那个时代超前的理想。与中国古诗人带有农业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桃花源梦有异曲同工之妙。地下城与理想国相仿，毕境都是城邦。”
“理解得不错。杜甫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陶令诗的其中往来种作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在地下城中是真正实现的，而不是一些人嘴上说的漂亮话行动上背道而驰。人人各安其职，做好本分，这一点与理想国的观点一致。但地下城显然比他们做得更好，我们这里是真正的人人平等，各取所需，劳动成了人们的生存需要，我们不用为私利奋斗，人与人之间不用残酷竞争与比较，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愉悦自己，保护资源，爱护自然。”
“吴尘姐，我加入地下城吧，我要做这里的人！”
她笑而不语。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许，要维持生态平衡的他们严禁外人加入吧。这个头谁也不好开。
“到了！这个地方你绝对愿意了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地方。”
原来是敬老院啊！
“相对于食堂、书城，这地方更大！是它们两倍的面积，凡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残疾人都在这儿。”
说话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阿姨，在门口迎候，她年轻一点，五十岁模样，旁边还有几位须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应该都在七十岁以上，她们都微笑着看着我，要跟我拉手，看来真的很欢迎我耶！不过，我并不觉得特别奇怪，在学校读书时，我就当义工到敬老院服务，也是见到热情欢迎我们的老人，他们大概是太孤单，需要年轻人的到来！
“终于等到你了，孩子！”坐轮椅的阿姨拉住我的手不放，定定地看我，还流了泪，她一定是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了！我微笑着，任由她拉住手，任由她看。其他的爷爷奶奶，在旁边鼓掌，我以为她们都是在欢迎我的到来。
“太谢谢你了，吴尘！”终于，那阿姨转头对吴尘说。
“不用谢，阿姨！应该的，现在你该放心了吧。爷爷奶奶们，我们应该多来看望你们的！思雅，我们进去看看。”
吴尘的话有点怪怪的，但我并没有多想，我有点被她们的热情吓住了。但我很想了解地下城敬老院里面的事情，就随吴尘走进去。
这里是花园。其实地下城就是一个大花园，这里是园中园。各种植物在园中蓬勃生长，开花的姹紫嫣红，结果的硕果累累，不开花不结果的枝繁叶茂。它们分布在园中，密度刚刚好，既给人清鲜空气与美丽享受，又留出足够空间供老人们活动。
这里是城中城，凡是地下城村庄有的配置，这里都有，食堂不消说了，有。还有书城和小菜地。还有老年人活动厅，用来合唱、跳舞，表演节目。
这里是机器人服务密集区，每位老人都配有护理机器人，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监护他们的身心健康。我想，机器人毕竟不是人类，在情感反应上与自然人还是有差距的。老人们盼着年轻人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我似乎理解了老人们刚才的热情。
老人们住的房子仍然是单间，却是四合院的房子，一个四合院十间房，至少住十个人，老夫妻们还是要住一起的，他们的房间要大一些，床也大一些，桌椅等家具也多一样。
坐轮椅的阿姨带我们参观她的家，原来，她还有伴儿，这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应该是植物人吧，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两个机器人护工在帮他按摩身体。我们进来，他是睁着眼睛的。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以前就认识我一样。
阿姨滑到他近前，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眼睛，轻声说：“孩子来看你了，你知道吗？你一定好好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感人啊！我被阿姨的话感动，这就是不离不弃，这就是白头偕老！
吴尘走上前握住阿姨的手:“阿姨，会好的，你看叔叔的眼睛，他好像有意识了！他会看人了！思雅，你快近来！摸摸叔叔的手，他现在一定有感觉的。”
我照办了，叔叔的手是暖暖的，我去握住的那一刻，似乎感觉到他手指的微动。阿姨抓住我另一只手不松开。
“是不是他们有像我这么大的女儿？现在不在跟前？”离开这家时，我问吴尘。
“是的，二十三年前他们在未进入地下城时，是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到现在和你一样大！他们太想他们的孩子了！”
“为什么不去找？”
“他们这样子能去找吗？找到了能给孩子带来幸福吗？”
“明白了。所以你就把我带到这里来？”
“不乐意了？不想为老人们带来欢乐与希望？”
“说着玩的！吴尘姐，我们去为老人们表演节目吧，我表演过。”
在老年人的活动大厅里，我为他们唱了三首地上城市的歌《我和我的祖国》《在希望的田野上》《从头再来》，他们开心地鼓掌，还合唱了地下城的歌。时间在快乐中溜走。
“快到六点了，我们该回去了！”
吴尘带我告别了恋恋不舍的老人们，离开敬老院。
路上，我仍然纠结于心中最后几个关于地下城的问题:
地下城有医院吗？这里的人们生病了怎么办？地下城的人们，爱情与婚姻是怎样的？
当我把这个问题抛向吴尘时，她笑了:
“到现在你还在用地上的思维想我们地下城的事，看来你注定不是地下城的人啊。首先，地下城的人们爱护环境，饮食特别素净，食品零污染，他们很少得病。其次，地下城的医疗机器人特别厉害，我们曾经在地上救起两个不省人事的人，也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阿姨和躺在床上的叔叔，他们在地上是死路一条，现在能这样子，全靠二十年前的医疗机器人，现在我们的技术更高超了，我们培育的医用超微菌能进入身体，杀死病变细胞。还有，我们每三家都配有家庭医生——就是医用机器人，他们能对身体全方位检查，能及时提醒人们预防疾病，上工治未病，防患于未然。所以，我们这里没有人来人往、人满为患的医院，没有自己不会判断病情、全靠仪器检查的医生，没有大堆花花绿绿的药品，更没有向人们宣布临近死亡的通知书……我们地下城遍种中草药，医疗机器人对它们的药效了如指掌，谁家有点小痛小病，就近取材，机器人会配药，熬药，并服侍人吃好。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地下城的人不惧怕死亡，遵从自然，恬然面对解脱，还需要什么医院呢？照我看，地上的医院都是人们自我折腾和被折磨的地方，很多检查器械是毫无必要的。”
停了一会儿，她接着回答关于爱情的问题:
“地下城的男女也有爱情，也要结婚的，不过全不像你们地上一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着儿女婚事，催他们快结婚，快生孩子。地下城爱情与婚姻非常一致，有爱情才结婚，不像地上人屈从于物质基础，讲门当户对，讲男财女貌，甚至有人牺牲爱情，利用婚姻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我们真正谈恋爱，真正讲感情，志趣相投最重要。结不结婚自己决定，不管年龄大小，也不用怕父母催促，这里的父母绝不着急抱孙子。因为没必要，就没有攀比，没有衣食之虞，不担心老了无人照顾。生不生孩子也全由自己决定，丁克的人比比皆是，生三四个孩子的也不少。不用计划生育，也不用鼓励生育，地下城的人就那么多，有人生，有人死，从从容容，自自然然，我们都看得淡然。”
我听得目瞪口呆，仔细想想，她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可是地上为什么总觉得医院不够多呢？为什么大街小巷都是药店呢？为什么地上的人活得那么累呢？很多人连爱情都得不到，婚姻就是牢笼，将人们捆绑在生儿育女的循环之中，个个都不轻松，一辈子都在操心。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路无言。
我在想我的事。她在想她的事。
这地下城的一天！我见到与地上迥然有别的东西。这里的人无私心，无压力，本色生活，随心做事，这里的景美，人居环境美，是人间仙境。但是这么美好的地方靠什么来保护呢？万一有邪恶的人类来侵略怎么办？但这些显然不好去问吴尘。这肯定是地下城的机密。机密不可外泄。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吴尘也静默着。她当然不能告诉我一些让我痛不欲生的事实:我以为的父母其实是爷爷奶奶，我真正的父母在我一岁多时遭遇一场车祸，肇事者将不省人事的他们弃之荒野，被地下城的人们救起，爸爸成了植物人，妈妈坏了双腿……
吴尘当然更不能告诉我:她之所以能到地上去，绝不仅是因为搜集书籍，而是为了一对父母的心愿，在得到特别允许，她才开始这次行动。为了让我放弃怀疑，为了让我以为是受邀参观，为了地下城所有人的安全，她是多么用心在做这件事情！……
“喝杯水吧，我送你离开。”
还是吴尘打开了这沉默。
“好的。啊？离开？要我现在离开地下城吗？”
“是的。按权限，你只能在地下城呆一天，现在十二个小时快到，地上的太阳升起来了！你必须回到地上去！”
“我舍不得！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的。有机会我去找你，我们再去看海！”
“然后我们又来地下城？哈哈哈——”
“想得真美！快喝水吧！”
吴尘不知从哪里端出一杯水。我想都没想，端起来就喝了。
醒来时，我躺在海边一块干净的岩石上，海风撩着我的衣角，太阳暖暖地照在我身上。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没忘记我是一个正在找工作的研究生，我喜欢深圳，我要在深圳找到我喜欢的工作。我不想当老师，更不想当保姆，我想从事与文学有关的职业！
我开始规划我的人生！我变得更有主见！
一年后。
我已经记不清吴尘是谁了，也丝毫不会想起“地下城”这三个字。
我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我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当一名自由撰稿人，写适合儿童阅读的文字，为一份报纸副刊写专栏，也帮一份街道文学内刊组稿。这社会不能缺少文字，不能没有作家。
我喜欢到幼儿园、小学去，我送去我知道的和自己写的书，指导孩子们读有趣的书。
我还喜欢到敬老院去，去看望老人们，为他们捶捶腿揉揉肩捶捶背，跟他们说说话，为他们表演节目，为他们送去欢乐。
不知怎么的，我现在特别爱到海边去，看着碧蓝的海面，看着这无尽的海水，总感觉海底藏着另一个世界。
2 吴尘
你好！我是吴尘。
老实说，我从心底里是不愿意你们知晓地下城的，甚至排斥任何地上人知道它的存在。我也是人，天性中有种需求就是想表达，渴求同类的理解。我非常清楚历史人物不想衣锦夜行、渴望衣锦还乡的心理。眼见得地上城市人们每天忙忙碌碌，建高楼大厦，铺路修桥，挖建地铁，在路上挖这个挖那个，批量生产出地上人们一辈子都用不完的物品，快节奏，贪欲求，急于求成，本末倒置，巴不得把地球资源在这一代用完……我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地上的你们，干嘛那么急啊？你们在着急什么啊？你们在奋争什么？你们在焦虑什么！有谁在你们身后拿鞭子抽你们吗？你们吃喝得不好吗？干嘛向地球动物植物索求得那么快？……为什么不能向地下城的我们学习一下呢？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唉！好吧，我再跟你们讲讲地下城吧，地下城的人，地下城的故事。
我请莫思雅到地下城来，很大程度上属于个人的恻隐之心。
——为了圆李阿姨莫叔叔的愿——在有生之年，再见亲生女儿一面。
——为了照顾思雅妹妹的感受，我不得不采取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假装在书店天天见面，再假装与众不同，引起她的注意，让她主动找我聊天，引起她对地下城的兴趣，再邀请她到地下城参观，一步步引她与李阿姨和莫叔叔见面……
莫叔叔和李阿姨当然就是思雅的亲生父母。她自以为的老年得女的父母其实就是她的爷爷奶奶，她们为了不把悲伤留给幼小的孙女，撒了一个巨大的善意谎言。关于她亲生父母的故事，说来话长。必须得说，我知道。但我想卖个关子，在我想说的时候再说。
别不耐烦，我想你们一定在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地下城真的如我给小莫看到的那样美好吗？
不，不，不！
地下城也是人创建的，是人就得吃五谷杂粮，是人就不可避免地犯这样那样的错。
地下城的创建者们确实牢记初心，避免了当年地上城市他们特别看不惯的问题，比如城市的先期规划，要让地下管网一步到位，减少日后的今天挖这里明天挖那里，又比如楼堂馆所的频繁拆建，又比如对资源的过度开采，又比如对粮食的浪费，滥用化学农药催生剂……他们集思广益，想了很多，做了充分的构想，并付出实际行动。他们有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他们把自己最擅长的一块抓起来，他们是一个团队，有着相同的志向与行动目标。
我先跟你们说说杨老师的故事吧，虽然地下城已经很好了，但他还不满意，千方百计地想把地下城变得更好，他是多么热爱地下城啊。
如果你认真读了前文，你就清楚我说的杨老师是哪一位。没错，他是我的家庭老师，那个为老年人读书的白发苍苍的老者！
准确地说，杨老师是地下城的创建者之一。
再重复一遍，他是地下城最初的创建者！
这么一讲，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没有忽悠大家，我说到关键点了！
想听吗？
好，我们就说杨老师的故事！
杨老师之前不姓杨。他是地上城市的大学教授。具体哪一所，就不便说了，我尊重他，不说，因为不可说。他本不应该出现在地下城。一位大学教授，也算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没有离开地上城市的理由啊。
一件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事，偏就发生在他身上。
20140308。
这串数字如魔鬼。
天天纠缠着他。
睁眼闭眼，哪怕一会会儿，眼前似乎都是那令他绝望的消息。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一架大飞机！失联？载着他刚退休的老伴和海归工作了的儿子，消失？
谁为他逝去的亲人负责！
谁能为这些一去不返的生命负责！
他承受不了！
他怎么承受得了！
他要崩溃！
他已经崩溃！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去！他后悔为什么不给自己放放假！
他教给学生的那些，他每天为之奋斗的工作！建再高再好的楼有什么用！设计出再好的图纸有什么用！在科研杂志发表的论文有什么用？……能换回妻儿的命吗？
通过渠道……
反映诉求……
企待救助……
多方打听……
等待答复……
确认失事……
无一生还……
一无所有……
面对茫茫天海，面对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语焉不详的事情，教授算什么？
蚂蚁？微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夜白头！把自己关在空荡荡的家里不吃不喝！幸被好心的邻居发现。
送至医院。
瘫在医院的病床上。
需要人照顾。
他曾经的一名学生，他很钟爱的学生，专门到医院看他，照顾他。
天天都来！陪他，端茶倒水，削水果，有话没话陪他说，比专业护工做得还周到。
起先他没在意，仍沉浸在悲伤中。
“你不用上班吗？”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忍不住问。
“不想上了。”
“啊？”
这名学生叫李志。
“是的，老师，不想干了。您教给我的，和他们要求我做的，全然不一样！我受不了现实和理想的天壤之别！我受不了这样子的重复建设！我受不了三天两头的道路开挖！他们做的是哪门子事！他们真的是在为民生发展吗？他们是在为GDP做事吧。……不断索取，大量生产，朝令夕改，拍脑门搞计划……哦，对不起，老师！我忘了您还在养病……跟您说这些干嘛？不说了。”
“说下去！小志。我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能不上班呢？你不是在机构里做得挺好的吗？”
……李志沉默了。
良久，他幽幽吐出一句:
“老师，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去建设另一个世界！”
“什么？”
“去建设我们理想的城市！”
“啊？我没听明白。你说具体点。”
“老师，实话跟您说吧，我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发现一处特别适合创建地下城的地方。”
“地下城？”
“对，地下城！”
“能行吗？合法吗？不能吧？”
“唉！只允许我们对现实失望，不允许我们对未来行动吗？”
李志苦笑一下，递给老师一枚削好的苹果。
“怎么？还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参加？”
“对！老师，我们特别需要您！需要顶尖的技术，最好的设计！我们的设计必须能超越地上城市两百年！”
李志的眼睛闪出光来，因为激动，他英俊白皙的脸变得通红。
教授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这个曾经的得意弟子，沉默着:一方面为他的年轻冲动感到担忧，另一方面却在心底站到了他的一边，多么难能可贵的理想啊！现实中能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似乎绝迹了！囿于现实，困于当下，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像拉磨的驴一样不停地转，不问为什么，也不去思考: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没有那个事故，如果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妻儿一起，安乐圆满，自己一定会拦住李志，劝他别做傻事，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前程不要，婚也不结，家庭也不要，去奔什么所谓的理想，想逃避现实？寻一个不切实际的桃花源？……
然而，现在……唉，自己也差不多绝望了，既然这位天天照顾自己的爱徒需要自己，为什么不帮帮他？不管成败，在他身边看着点，总是对的，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帮他扛呢。反正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何不化为明烛为未来照条路呢？
主意已定。他反倒轻松了。
“说吧，李志！要我做什么？我答应和你们一起了！”
本以为老师会拒绝，把头低下去的李志，抬起了头，望着教授的脸，露出孩子般的笑:
“老师，您答应？太好了！”他差不多要跳起来了。
“老师，是这样的，我们这群朋友，年龄相仿，都有共同特征:有工作，但不想被工作所困，渴望顺合自己的工作环境而得不到;单身，不想陷入婚姻家庭的樊笼;租房过日子，咒骂高房价，想成为自己来创建居室的人……但，我们非常清楚，如果不逃离现实环境，我们永远达不成心中所想。所以，我们四处寻找，往荒山野岭跑，往人迹罕至处跑，天之涯，海之角，我们终于找到一处，要资源有资源，既隐蔽又方便和外界保持联系……”
李志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把一切都告诉自己尊敬的老师。幸好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教授静静地听着，他在思考，他在帮助李志设想，他在思索可行性方案。
先偷偷摸摸地干起来？还是找一条保险的路？做成功了，为地上城市做个样本，作为经验推广，未尝不是功德一件。……这件事一定要排除干扰，如有掣肘，那就难办了！……万一失败了，那就由我来承担好了，坐牢枪毙都由我来……
“这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大山洞，靠近大海，比花果山水帘洞还难被发现，如果不是那位驴友流连拍照，不小心摔下去，我们永远也发现不了……”
“现在我们联合了几百名各行各业的年轻人，在默默地做前期工作，首先是打通一条隐秘的运输通道，把升降设备装进去……利用海潮的能量，发电，蓄能……”
“我们还不能住进去，我们只能边上班边干，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我们不觉得累，我们激情满满，我们在创造，我们在为理想的生活发挥才智！……”
李志滔滔不绝，他发现老师脸上浮现久违的笑容。
“好的，小志，我向学校申请提前退休，我来帮你！”
“太好了！”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必须跟大家介绍下李志。
教授之所以对他钟爱有加，是因为了解这名学生的家庭。
可以说，李志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不是说他没有父母，他不可能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只是这父母还不如没有的好。
他们离婚了。他们又各自组建了家庭。他们认为李志已成年了，读大学了，就都放手不管他了。李志很快就从独生子女，变成有着几个弟弟妹妹的孤独哥哥了。
李志不回家，放假了也不回，以校为家，住宿舍，泡图书馆，想家了就到李教授家里去……
对，你们猜得对，李教授就是到了地下城的杨老师。李教授的母亲姓杨。到地下城后，他就换了名字改了姓，新的开始嘛，就得有新的名号，他叫自己为杨创成。取其谐音:创建地下城。
教授姓李，李志也姓李。他们互相发现，惺惺相惜。教授很早发现这名学生的好学不倦以校为家，学生很早发现这位教授目光柔和声音温和胜过父亲……
四年大学本科，两年研究生，李志跟定教授了。他们不是父子远胜父子，一直到李志毕业找到比较理想的工作。李志找到了好工作，至少李教授是这么认为的，李志所学可所用，工作与专业较一致，是理想工作。
没想到，李志是更有理想的一个人。他想辞职不干了。在出事前，李志就已经跟教授说过几回，都被劝住了。
李志不和父母联系，父母也好像忘了他这个人。读大学的四年，他还能收到父亲打到卡里的学费和生活费——当然是最低配置，用他父亲的话说，我还得养家呢？听听，这是什么话，李志就不是他家的！好像是他的累赘。他母亲就更不像话，这些年就没给他打过电话！不知是她不知道还是怎么的！她不再爱自己了，她从他的世界消失了。李志伤心。伤心之后是绝望。他也不联系他们！过年也不回家。
好在他遇见了李教授，还有方阿姨和李弟弟——唉，他们要是还活着该多好！他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业上，当然就是李教授最钟爱的学生了！李教授喜爱他，不亚于对自己的儿子。
谁成想飞机害人，夺走教授的幸福。李志的伤心丝毫不亚于教授！他感觉就像失去亲生的妈妈和弟弟，本来就看不惯的工作，索性就不要，辞职不干了，一心一意去照顾李教授。
人说上阵父子兵，现在他们要开创一项新的事业了。
“以后就叫我杨老师吧。在地下城我就叫杨创成。任何一件事情必须全心全意地干，才能干得成。虽然没有去你们的选址看，但我已经猜到进展并不怎么样。我要申请病退，先住进地下城去，一门心思研究它，建设它！”
“老师！太谢谢您了！我陪您一起！那里已经有入住的条件了，阳光，通风，吃住用，我们都已想办法解决了，现在太缺专业规划了，太缺人才了……”
“好的，现在帮我办出院手续，两天后是周六，到我家来接我！”
“好！我们等您！”……
杨老师一去就是二十年。
他教过的学生到了各行各业，对他来说，都是他协助李志创建地下城的好资源。
回望创城路，艰难困顿多！
与其说地下城是李志这些人创建的，真不如说是地上人齐心协力共同创建的！
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这是最高机密，是大家共同守护的理想，是一座城市创建的试验品，它需要时间的检验，需要地上人们达到一定文明程度，百分之百承认并认可它，到那个时候，才能公之于众。
这是杨老师(李教授)和众人约定好的。
二十年的建设，成果就是我让莫思雅看到的那样。说到小莫，你一定不知道她和李志的关系，你想也想不到的！就如你想不到我和李教授，不，杨老师，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好吧，为了显得坦诚，我一样一样跟大家说了吧。
莫思雅，其实就是——李志同母异父的妹妹。
李志，不，我应该叫他叔叔。一个现在已经中年油腻的大叔，地下城的创建元老之一，我父亲的好哥们。
然而，他仍然单身。
地下城越建越好。地下城也有很多漂亮贤惠的女子，然而，迟迟不见他行动，他也拒绝别人的示好与行动。他心中有阴影，不幸家庭对他的伤害太深了！他内心深处有莫名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这种恐惧，他害怕自己让深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受伤。他不想再把这伤害加之于下一代……
他选择了孤独终老。单身就单身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负担正好干事业，他把所有精力用于地下城的建设中。他无暇他顾——甚至于对亲生母亲的心愿，也置之不理。
前面说到，那么些年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的母亲，他深爱的母亲，其实也是爱他的。只是他那父亲有言在先，如要自己负担孩子学费、生活费，就不要再来打孩子主意，不要再来影响孩子发展。她没有儿子电话，又组建新家庭，她得考虑现任丈夫的感受。李志成年后，她又有了孩子，这孩子便是:
莫思雅。
取这个名字，其实就是提醒自己别再想从前的事情，不要想儿子，儿子都成年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可是，能不想儿子吗？多少次她偷着去儿子学校，在校门口附近找个小店，静静等候，只为看上儿子一眼，一眼就够了，儿子健康平安就够了。
她恨李生平，她恨这个变了心的人，然而，儿子是无辜的。
她爱莫贤达，这个宽容有爱的人，这个不嫌弃自己离过婚的好男人。为了他，也要与旧的划清界限，要为他生个孩子，哪怕自己已经过了最佳生育期，年岁不饶人啊。
她终于达成自己的愿望，和老莫有了一个女儿，好日子终于可以开始了。
然而，天意弄人，一场车祸从天而降。
看到这里，想必你已经想到地下城中敬老院，那对奇怪的老夫妇吧？他们就是莫思雅的生身父母。如果你再细心点，我带小莫入地下城见到的第一个人，想想他是谁？
啊？那不是送电池的李师傅吗？须发花白的男人？
对！
你们动动脑筋想想，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我请小莫来地下城，当然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地上那么多人，小莫也只是平平凡凡一个，我为什么选她来？哪有那么巧的事？地下城是随便什么人能进的么？没有得到创建元老们的首肯，谁敢随便往里面带人呢？
我们让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当然就是她的哥哥，同母异父的哥哥。
——啊？他就是李志？李志是这个样子呀？不是英俊潇洒的大英雄吗？创建地下城的风云人物啊！
岁月催人老。岁月是把杀猪刀！你以为英雄都得是风流倜傥羽扇纶巾气壮山河力拔山兮气盖世？你以为李志就可以永褒青春？你以为创建了地下城的人就不会变老？你以为经过二十年，李志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对，他就是李志！要说你有点不相信，那就是他做了点伪装，——他化了妆，装做送电池的师傅，不露痕迹地见了妹妹一面。
他对于请妹妹到地下城来看看是持谨慎态度的，甚至说有点反对的。要不是杨老师的坚持，要不是李阿姨的哀求，要不是我的愿意奔走，他是绝不肯点头同意的。
他对地下城的建设仍不满意，他不想地上任何无关的人知道——他不想这个妹妹接受残酷的事实。
他只同意在不认亲的情况下大家相互见上一面，了却妈妈一个心愿。
他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呢，尤其是那些日子，他们收到翻转世界的警告信息。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那时也不信：在地球上存在多重世界，有阴有阳，有正有反，有时空错位，有多维。
简单点说吧，一个人从一个世界消失(注意，不是死亡)，这个世界就没有他的存在，他去哪里了呢？有人说他穿越了，去了另一个时空。这是他们穿越剧看多了。
他不是到了地下城，就是到了翻转世界。
地下城仍属于正世界，虽然它很隐秘，但仍实实在在存在着。
翻转世界恰恰相反，就如凹凸，地上是凹，它则为凸；地下是凸，它则为凹，地上失，它则得；地上得，它则失。
他们认为，地下城影响了翻转世界，他们发来了警告。他们来索要人、财、物。
尊敬的地下城朋友:
你们的存在，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发展。两种选择:要么回归地上世界，要么加入我们，带上你们的人与物！
翻转世界管理委员会
2035年9月18日
只有两句话，却让李志叔伯们茶饭无心。
这是威胁，这是挑战书啊！
地下城如何护卫？万一他们发动战争怎么办？我们该怎么保护地下城的每一个人？
关键是，翻转世界是怎样一个存在？谁都不知道啊！未知的，才恐怖。难道真的存在这样的——阴间？鬼吗？阎王爷吗？
不会吧？这封信用的是汉语汉字。为什么是我们看得懂的？
它们显示在地下城上空，像是夜空中的烟花，仅仅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但是该看到的人，基本上都看到了。他们怎么办到的？
会不会是地上人的恶作剧，想逼着大家回去?或者，他们想让地下城向地上所有人公开？
这封信出现后的一个多月，也未见有什么特别情况。
所以，大家都觉得可能是地上某个知情人搞的鬼，地下城中有内应，或者干脆就是地下城中人所为——毕竟，在天空显字并非难事。早在二十年前，地上各个城市都在搞灯光秀，在楼墙显示字幕，那是小菜一碟……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慌，大家该干嘛就干嘛。暂时不要理会它，安排机器人暗中调查即可。这个时候，保密部队——地下城惟一的武装就派上用场了。它们对地下城建设委员会负责。它们不是人，是机器人，各种隐形机器人。它们有特别的武器：消声屏蔽器，激光石化器，激光消忆器……任何可能暴露地下城秘密的人，是不可能逃过它们的攻击的。但它们是善良的，它们不夺人命，只以护全地下城秘密为最高职责。
只要你不知，就不会有伤害。哥伦布没有发现新大陆，就不会有后来的掠夺、屠杀与殖民……
这一次，必须调查清楚！
带莫思雅来地下城见亲人，这是早已议定的事，不管有没有出现所谓的翻转世界的恐吓信(说挑战书也行，说警告也行)。
我是费了好些心思的，在出征之前。
我非常清楚我这个年代的女孩子心里想什么？她们需要有个性的生活，她们不想别人有意的欺骗，她们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安排——除非是她们自己愿意，谁的安排也不行！
所以，我在去地上请莫思雅，是做足了功课的。我不能让她感觉我在接近她，而要让她主动接近我。我不能让她觉得我在对她感兴趣，而要让她对我感兴趣。我不能主动邀请她来地下城，而要她请求来地下城。更重要的是，我要让她到地下城见亲人变成她来地下城参观。一切自自然然，一切不露蛛丝马迹……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我是一个有天分的人，对不对？
没错，基因好嘛，就如某人说的，我聪明，是爹妈给的，没办法……
想必你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我父母是？
对，你们想问的，即我想说的，我必须自豪地为你们介绍创建地下城的英雄夫妇。
他们可不简单。他们都是物理学家，迷牛顿爱因斯坦，对老杨(杨振宁)也很感兴趣，年轻时读《相对论》《薛定谔的猫》，读《三体》《流浪地球》《如果末日无期》，对量子力学和人工智能也很感兴趣……他们具有想象力与创造力，对于创建地下城这样的事情没有免疫力，一听李志和李教授说这样的想法就答应去选址瞧，一瞧就走不开步了。他们关闭了属于自己的实验室，退了去往纽约的飞机票，一门心思来了地下城，后来有了我，来地下城的人也越来越多，地下城的环境也越来越美……
我父亲吴非，母亲李香君。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为理想而忘我的理想夫妇。
我就是他们的独生女儿。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为我创造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他们在地下城建了实验室，有三十位助手在帮他们搞研究，解决地下城的各种难题。
没错，地下城的“类太阳”是他们的创造，地下城水循环也有他们的功劳，还有各种功能机器人的产生也都有他们的心血凝聚，——我的小书机器人就是在他们的指导下研发出来的……
我说过，地下城实际上是由地上有志人士默默支持援建的。——只不过，他们都在等一个理想的结果，他们在等一个理想的时机，也许三十年后，也许五十年后……
我父母只是冲锋一线而已。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地下城还有上千个。不然呢？一座城，没有人，没有人才，谈何建设好？说到底地下城的优势在于人，这群人起点很高，最关键的是志向一致。万众一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地下城汇聚了各行各业的精英。比如说医学研究方面，他们研究出了纳米机器人，能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帮助人类消灭病毒，这个灵感据说来源于《如果末日无期》……
但是，即便是这样一群人，高智商高创能的精英人士，他们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太相信自己了，太相信地下城拥有的科技力量了——他们忽略了人性，忽略了邪恶，确切地说，他们忽略了来自反世界的邪恶！
聪明的你，耐心的读者，你们一定知道，他们的疏忽在哪里。
挑战书。
对，一个多月后仍未见行动的挑战书。
任何灾难的发生都会提前有征兆的，无论是地震，雪灾，洪水，瘟疫……只不过人类反应得不够及时而已，或者说他们反应迟钝。
没有发生的灾难就不叫灾难，最多称之为虚惊一场。
然而，这次地下城面临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派保密部队就可以搞定的虚惊一场了！
翻转世界，或者直接称之为反世界，就像其名字，他们是在玩阴的呀！
突然的一天，地下城的白天(地上城的夜里)，到处可见两样美丽的昆虫——五彩斑斓的蝴蝶和精致多色的蜻蜓。
它们在翩翩起舞。它们在流连忘返。每一棵面包树上都有它们靓丽的身影。每一条清溪上面都有它们飞动的身姿。它们是那么迷人。日光灯下，他们活泼美丽，身姿曼妙，玲珑剔透，娇小可爱，吸引了地下城所有人的目光。人们用手腕上的手机拍照，人们赞叹生活的美好。他们以为是地下城的优美吸引了这些美丽的昆虫……
然而，正当人们流连忘返之际，这些昆虫们惨遭毒手，纷纷坠地，瞬间清理，了无痕迹。
有人大喊:“谁干的？”众人怒不可遏，义愤填膺!
“保密部队作战结束！”隐形机器人的声音传遍地下城。
这时地下城多年不用的警报声响起。
人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了，纷纷冲回自己家里，启动多年不用的地下避险库房按钮，开启收音系统，等待地下城管委会的下一个通知。
果不其然。
“亲爱的地下城同胞们，经保密部队汇报，蝴蝶蜻蜓是反世界送来的。虽然被消灭干净，但恶果已现，经检查，城中花草树木及溪水中均发现不明病毒。今天开始，大家须待在地下库房，等待通知。生活物资将由应急机器人定时送达……”
地下城被惊恐笼罩着。
对管委会的做法，有人相信，有人怀疑。
但挑战书他们都是见过的，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心慌意乱，惊恐万分。
反世界是什么鬼东西啊？这么看，他们真的存在啊！他们到底在哪里呢?
一天，两天，三天。
待在地下避险室内的人们，终于等到了他们一直想听到的消息。
“地下城的居民们，经过保密部队和医务机器人部队的努力，我们已经完全消灭了病毒。大家可以从地下出来了！”
啊！久违的阳光！啊！室外的空气！啊！美丽的花草树木！……人们的喜悦难以言表。
灾难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幸福得来似乎很容易。
有些事情，不是地下城所有人都知道的。地下城也有秘密。地下城也有管理层。地下城当然有秘密武器。只是普通市民不必去了解。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更幸福。这种幸福，早就白了头发的杨老师享受不到，李志叔叔享受不到，我的父母和他们最初的战友们享受不到，弄得我也享受不到。
是的，我是吴尘。是我，是我，还是我！我在继续跟大家聊地下城。对，我知道的比较多，虽然我没有李志叔叔他们知道得多。
这次来自反世界的病毒攻击，真是让保密部队吓了一跳，太出乎意料了，简直是披着美丽外衣的糖衣炮弹啊！我听父母谈过地上世界的几次病毒疫情，弄得人心惶惶，弄得封城隔离，弄得整个世界都在恐慌，但和反世界送来的“礼物”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那我就跟你分析一下吧。
我跟你们讲的肯定是地下城普通市民不知道的。其实，让所有人进入地下避险室内，是因为有很多人已经中招了。这些美丽昆虫，稍微离他们近一点，就已经被他们感染了，更别说碰到了它们栖息过的花朵树叶等，更别说喝了被它们污染过的水。
地下城20万居民，感染病毒的已达二分之一，恐怖吧？真的很恐怖！
好在，地下城早就在医学上做足功夫，领先地上城市至少一百年，这也就是李志叔叔说的，“要长远规划”的一个主要部分。纳米机器人知道吗？能够进入人体的纳米机器人，对，就是专门用于医治人类疾病的医用机器人，在这三天时间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每个地下城居民身体，检查身体，发现病毒，同病毒战斗，三天三夜啊！他们有的大获全胜，成功把病毒杀死并拽出体外，有的与病毒同归于尽……二十万纳米机器人大军，有五万没有回归队伍。如果把它们看做战士，看做人民子弟兵，想想他们光荣牺牲了，再也见不到亲人了，那是怎样一种悲壮！你动动脚指头都能想到：在我们看不见的战场上，这些英勇的机器人部队，他们经历了怎样一种惨烈的战斗！
没有岁月静好，只有他们负重前行！
千万不要忽略反世界的挑战书！
这是李志叔叔他们痛定思痛后得出的结论。烦恼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说点轻松的。老是谈反世界的攻击，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思雅妹妹，噢，不，差着辈份呢，我叫李志叔叔，应该叫她小阿姨才对。只是傻乎乎的她不知道，还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呢！其实我的年龄也没有她大，只不过心里事多，看起来比她成熟罢了。那一别，在她看来是永远，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过地下城了，更不会知道她已经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也不会知道已经见到了自己真正的父母。可怜的小阿姨，她是那么孤苦，却又是那么快乐！
她也许想不到，我就算身在地下城，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地上城市所有的一切。也许你会想到间谍、盯梢什么的，你把我们想得太坏了，我们可是善良能干的地下城人哦。她要感谢她的哥哥，对，李志，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他想到自己的境遇，想到被救却瘫痪或未醒、养在地下城的生身母亲和继父，想到可怜的妹妹，一个人在地上无依无靠，他就于心不忍，决定把地下城的医用纳米机器人给思雅一个，这可是秘密哟。为了随时看顾妹妹，他还让我多给了一个，这是侦察机器人，也是肉眼看不到的哟。
思雅小阿姨当然不知道！你问我什么时候放到她身上的？还记得她从地下城出去，没了记忆卧在海边大石头醒来吗？就在那时，我代替李志叔叔，把这两份礼物送给了她。
你问我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当然有用！这是她的护身符。就像观音菩萨给孙悟空的三根救命毫毛。医用纳米机器人的用处，想必你已经从上节大战反世界送来的“美丽”病毒中了解，它可以消灭入侵人体的病毒。像地上城市曾经遇到的病毒:非典sars病毒，埃博拉病毒，新型冠状病毒等，与反世界的“美丽”病毒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不在一个量级上。本来，地下城科学家们就是根据地上城市出现过的病毒，研发了医用纳米机器人。而且更新换代，不断升级，一个医用纳米机器人可以同时与十种病毒作战，并能大获全胜。这么说，你一定会明白这是多么好的一样法宝，它可以护佑思雅小阿姨健健康康的。
至于侦察机器人，用处就更大了，它不仅能给地下城掌握它终端的我们以信息——关于思雅小阿姨的信息，还能保护她的安全:凡是不利于她的场地，它都能通过干扰大脑的神经元，阻止她去！凡是不利于她安全的行为，它都能及时阻止她实施。
听到这儿，你大概知道这是两样多么重要的宝贝啊！它们寄托了一个哥哥对妹妹两样美好的愿望: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什么什么？你问它们在哪儿，当然在人的身体里！纳米，那么微小，比耳屎粒小不知多少倍，藏耳朵里，或由皮肤毛孔钻进血管钻进肠道心肺肾胃脾什么地方，那就看哪里有问题了，哪里有问题哪里去。医用的一般呆在皮肤里。侦察的呆耳朵里，进出方便，活动自由，方便信息搜集、分析与传递。不是有人常听到耳内有声音、行为被控制吗？搞不好就是这种机器人在作怪。扯远了，思雅小阿姨是受它们保护的，它们忠于职守。
从侦察机器人那里，我们知道思雅(还是称名字吧，叫妹妹或是叫小阿姨，感觉都怪怪的)，在地上城市过得非常好，找到了喜欢的工作，做着她喜欢的事情，多么好！我们还从侦察机器人那里了解到医用机器人反馈的信息，思雅爱运动，饮食起居有规律，健康状况超级好，医用机器人整天睡大觉，无事可做嘛。偶尔出去晒太阳，只是为了充充电。补充能量的方式，于这类机器人有很多，晒晒太阳，吹吹风，泡泡水，甚至在人类血液中流动流动，都可以。它们是思雅终身的守护神。
我们都为思雅高兴，尤其是李志叔叔，这位好哥哥。
其实，有句话，藏在我心里，深深的，深深的。为了他，我可以赴汤蹈火；为了他，我可以风雨兼程；为了他，我做一切都觉得心甘情愿。只因他是这么一个让人敬佩的人！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冷酷无情、只知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的工作狂，是一个心灵受到伤害不愿意建立家庭的老男人，是一个不近女色不懂人情世故沉迷于自我世界的书呆子……然而，我却发现，我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他！爱得蹊跷，爱得突然，爱得不由自主。我不敢对我父母说，也不用对父母说。地下城有一样好，前文也有叙述，我对思雅说过，也确实是事实：地下城对人的爱情婚姻是很开放的，父母们绝不干涉儿女的爱情婚姻。没有工作压力，没有生活之忧，人们更没有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固有观念。最初进入地下城的人，基本上是新新人类，他们才不会像地上那样，一会儿需要计划生育大力宣传只生一个好，一会儿要放开二孩三孩鼓励人们多生育来接棒养老。他们全不是这样！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内心，遵从自己的意愿，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而放弃真正的爱情，既不讲什么门当户对，更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他们绝不会像地上人那样，屈从自己，将就家人，为了别人的面子、里子，像木偶人那样，被安排，被摆弄，穿红挂绿花枝招展地去拜天地，进洞房……地下城的人，在这一点上，绝对比地上人幸福。
可是，我爱上了一个人，却怎么也得不到他，这真是一道大难题啊！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爱上的是谁。为了他，我可以牺牲一个小女生打游戏读书的时间，跑到地上去，苦心孤诣地安排那次“偶遇”，忽悠我未来的小姑，成功地将她带到地下城，与我未来的叔叔阿姨见面，与他见面。
他，李志。冷冷的李志，可恶的李志。我该怎么办啊！我的父母，可是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老兄弟啊！我和他差着辈分呢！
这真叫人为难！
我是做过努力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内秀！新新人类的孩子，哪会懂得害羞内敛！
“李志叔叔，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呢？”
“呵呵。小孩子你管得着吗？”
“李志叔叔，你是不是没有遇着真正喜欢的人？”
“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这样不挺好吗！”
“李志叔叔，你看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别闹！我告你父母哟！”
“你是不是受到了伤害，因为自己父母的离婚？”
“小孩子家家，你管得真多啊！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不要老缠着我问问题，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怎么能这样！油盐不进！不懂人情！送到眼前的美女都不懂珍惜！哼！”
“哈哈哈哈哈哈……小侄女，我这么老了，别在我身上费时间了！你去找小伙子吧！地下城那么多小伙子，在排着队喜欢你呢！我可不想因为你和你父母弄尴尬呢！”
“臭李志！坏李志！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志却冷冷地转过身，不再理我，去忙他的研究去了！他只为他的理想而活着。他活得大公无私，他活得没有自我，他活得专注可怜，他活得让人怜爱……也许，就是这个，深深地，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爱上了一个理想主义者。
好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已经讲得太多了，已经透露太多地下城的秘密了。
3 杨老师
哦，我这颗孤独的老灵魂。它已经死了二十一年之久了。
20140308。
永不能忘！
它是魔咒，永远把我钉死在那一天！
我的心，其实在那一天就已经死了。然而，我还不能让自己的身躯死去！我不服命运，我还在等，等待她们归来的那一天！
我等，等啊等，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噩耗！
我瘫在医院里，生不如死，万念俱灰。什么教授？什么高级技术人员？全是无用！我救不回我的爱人，救不回我亲爱的孩子！她们连同那架可诅咒的飞机，莫名其妙地，永远地消失在茫茫海空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在医院等死，也在等他们的答复，他们总是这样，一拖再拖，总是说，我们在尽最大的努力搜索，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我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我的头脑里只有她们的音容笑貌，那些美好的往事，那些快乐的相聚，甜蜜着我的梦，又让我在梦醒后痛不欲生！哦，为什么我没和他们一起，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们一起消失？
我这个曾经创造过很多新鲜玩意的教授，我这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我这个只知道设计、研究、写论文的书呆子啊！你对得起亲密的爱人吗？你对得起你亲爱的孩子吗？你有多少时间是陪着她们的？老伴辛辛苦苦地跟着我，把整个青春都给了我，把大半辈子的时光都奉献给这个家！孩子等于说是她一个人带到大！家务活儿全都扔给了她。 我却在装清高，你看看，我是名人名教授，我一个大知识分子，怎么可能去做家务、带孩子？现在想想，我真是混蛋啊！我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我最珍贵的。我的亲人，我的宝贝啊！
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死，想到灵魂飞去寻找她们，和她们在一起！可是，她们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作为一名科学家，我知道有多维空间的存在，知道人肉眼看不见的空间，还有神秘生物的存在，不然很多神秘无由的现象就无从解释……正因为我潜意识里存有这个念想，所以我就没有下必死的决心，我选择了等。
我等来了我的学生李志。
李志是我得意门生，他是个极有想法的人，他有正义感，有良知，肯动脑，有天赋，对城市空间设计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他毕业了，顺利进入政府部门，还从事着他的专业方向的工作。我很为他高兴，慨叹这个不幸的孩子，终于可以自食其力，奋发有为了。我了解他的家庭。他很信任我，什么都对我讲。在他眼里，也许就把我们（我和妻子）当成了他的父母，有时候还到我家里蹭饭、蹭书。我们也很喜欢他。
在我家遭遇不幸、我住进医院的那些日子，李志，也只有李志，是唯一一个能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其他的亲戚也好，同事也好，学生也好，朋友也好，也只是例行人事地过来慰问、探望，真正守在我病床前的，只有李志。唉！可怜的孩子！他不用工作吗?于是，我们就有了那一次决定是否能够创建地下城的谈话。我，也就从李教授最终变成了杨老师，成为协助李志创建地下城的地下城三元老之一。
那天，李志为我削一个苹果，坦诚地告诉我，他的现状及建设地下城的想法。他上班后的这几年来，我们已经放心他了，也很少再特别关注他，他也不再频繁往我家里来。我以为他过得挺好的，其实却刚刚相反，他竟然这么不适应，他像一棵笔直的树，不愿意和那些弯曲钻营的植物们长在一起。他辞职了！他说要去创建地下城！
如果放在那个特别的日子之前，我会狠狠地批评他，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异想天开，天真幼稚，光明大道不走，却选择一条荆棘丛生的险路！然而，经历劫难的我居然同意协助他。我的心已经死了，但还有一丝余光。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人，那就是李志，我的这个可怜可爱的学生，我要帮助他！帮他实现他的梦想！哪怕最终这个梦想不能实现，遇着可怕的事情，我这个实际上已经作古的人，还能帮他扛着！我不能够置身事外，不管不顾！
我帮他联系了两个朋友，他们夫妻俩都是科学家，却在现实生活中，不受待见，颇不被人喜欢。他们也曾跟我说，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搞研究，做实验，不再被外界打扰，我那时居然笑话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幼稚！我在言语上敷衍了他们：“哇！你们是纯粹的科研型人才！”
当我带着李志登门拜访，他们居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竟然以兄弟相称。他们毅然决然地跟着李志，还有我，一起创建地下城。
我说：“以后我不姓李了，我叫杨创成！我要帮助李志建成他理想中的地下城！”
“好好好！我吴非，以后绰号吴建成，愿李志兄弟的地下城能够创建成功！”
“我就不用改名姓了，我本身和李志兄弟一个姓，我就是李志的娘家姐姐！”
我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刚怀上了孩子。他们是真性情中人啊，带着肚里的孩子就跟着李志去搞研究了！
这孩子，就是吴尘。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不染地上的尘埃，干干净净成为地下城的新公民。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们大概从这两偈受了启发吧。
没想到长大了的吴尘，竟然会疯狂地爱上李志。这孩子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们成为协助李志创建地下城的三元老。主要是年龄，我比李志年长二十多岁，而吴李夫妇也比李志大十多岁。当年的我已经快到退休，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李志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儿，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吴李二人却已经快到六十了。
和李志一起的，当然不止我们三个人！还有一大批年轻人！任何事情，没有年轻人的参与，是绝对干不成的！你想想，地上中国，从创建***，到改革开放，哪一次不是年轻人冲锋在前？****，***，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志愿军，都是年轻人冲到前线，浴血奋战；改革开放，打工仔，打工妹，都是年轻人在为国家日夜赶工，奉献青春！
跟着李志的年轻人，都是一些可怜的年轻人，他们不缺文凭，都是大学本科毕业，有的还是研究生，可是毕业出来，来到大城市，一看房价傻眼了，一年的工资，省吃省喝，余下的买不了一平方的房！他们像李志一样，有着强烈的创建地下城的意愿，他们是一群有梦想并积极付诸行动的热血青年！
正如地上歌词唱的那样：
有梦想，就能创造奇迹！
我们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我们创建了人口接近二十万的地下新城市！
开创性的事业，路上充满着曲曲折折。
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要想不被地上城市发现，就开建这么大型的地下城，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们是走了合作的道路。
这是地下城最大的秘密。
我们和地上，或者说，我们和我们国家的有关部门签署了协议。
地下城并不是世外桃源。
它只是一个不对公众开放的另一个人类的城市，它是一个试验品，就像国家某些重大的研究项目，不对外人开放一样。
三十年的保密期。
三十年不允许地上人来干涉、打扰地下城的建设。
三十年内，地下城是完全自治的。
三十年后，它将面世，它将最终回归，成为开建地下城的范本。正如地上作家刘慈欣的《三体》中描述的那样，灾难来临时，人类被迫住到地下。我们在提前做准备。
三十年内，地下城的所有人必须遵章守纪，不能暴露自己行踪，不能暴露地下城，不能做出对地上人和物有任何损害的事情。地下城的人只能活在地下……
这个协议，只有四个人知道。你完全知道是哪四个人。
所以，我们必须制定极为严格的地下城城规。——使地下城每一位公民都规规矩矩，完全遵守协议。——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对那些违规者使用我们科研人员研制的新型药品，消除他们在地下城的一切记忆，然后再驱逐他们回到地上，重新开始地上的生活。
我们最早设置了机器人保密部队。
地下城是科学家打头阵的。李志曾发誓，要领先地上城市两百年。地下城市的很多工作，都是机器人来完成的。
地下城的公民，必须是享受生活的。他们不必操心教育医疗就业失业，这些都不存在，这里没有学校这玩意——早就该淘汰了！地上大机器生产时代的产物，为工厂培养密集型劳动者的地方。地下城不需要它！替代它的是各个家庭的亲子陪伴成长，是读书机器人，是家庭成长指导师，是公共图书馆，是公园，是各种游戏天地。医用纳米健康维护机器人研制成功，进入地下城每一个公民的体内，人们几乎不用担心疾病。地下城食物充分，完全自给。地下城流水潺潺，草翠花开，绿树环绕，硕果累累。人们完全不用担心找工作，这里不需要工作！人人都可以生活得很美好！劳动只是一种需要，是地下城人保持健康的一种方式。地下城人为公众做的事情，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自愿。
我们用五年的时间就做到了这一点。那时地下城的人数还不到一万人。这中间，各种行业的技术人员，科学家们，就占到百分之五十以上。这是一个为梦想而全力以赴的团体，是一个专心钻研心无旁骛的团体，我们研究地上城市没有的东西！先在小范围建设，成功后，再复制，再扩大。地下城就在慢慢扩大。我们不担心任何与研究以外的东西，名利如浮云，不去评职称，不去争位置，——这些东西，地下城都没有！人人平等，在这里是最好的体现了。我们相互依存，互相服务，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创建最理想的未来人类城市，就像我们心中所期望的那样！我们在为人类未来做准备。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2013年出现非典，其实是一种冠状病毒。2019年又出现了新冠状病毒。怎样去预防和治疗？地下城早就有了解决方案，很简单，就是纳米医用机器人，只要它们进入人体，就能够像勇敢的战士一样，一个个干掉病毒。我们对付反世界的病毒攻击，也是采用这种办法。
李志这孩子，确实是块科研的料。
他志向坚定，专注执着。我们随着他，没日没夜，为地下城去谋划、去实践，心无杂念，将心中的美好一点点变成眼前的现实。看着地下城一天天变得像样子，看着地下城的机器人队伍越来越庞大，看着不断有新鲜的血液——科研人员进入地下城，我们打心眼里高兴，更加斗志昂扬。
如何解决地下城的供电问题，如何解决地下城新鲜饮水问题，如何让自然新鲜的空气充灌地下城，如何规定设计地下城的建筑，如何解决地下城的食物问题，如何让地下城人的生活更加幸福，如何保守地下城的秘密……我们操碎了心。
李志这年轻小伙子，竟然放弃了恋爱，放弃了一个个优秀女子的示好与交往，他心无旁骛，他不想恋爱，他恐惧婚姻！他的心里只剩下地下城！他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地下城。这是他的梦想空间，他要在这里实现他的抱负，展现他的才华，他要建成他想象的桃花源，现实的桃花源！他觉得他的时间不够用，每一天都有新的课题，每一天都有新的目标。
三十年时间太短！他想交出最好的答卷！
当然，地下城的日新月异，也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作为孤独的男人，我，李志，我们也不是没有欢乐。我们身边是有“人”陪伴的，有“人”服侍的。这些“人”绝对忠诚于我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将我们的起居饮食，生活日常，照顾得周周到到，节省了我们很多的时间，让我们更有精力去做研究和解决问题的事情。在我们生理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和特别的“她们”体验一下，放松一下，没有半点压力，是不用付出感情的欢愉。
想必你们已经猜到了，我说的是什么，李志都是成年人了，何况我这样的老头子，我们为梦想卖命不假，但我们在造物主面前还会认输，我们有生理需要。地下城超前的机器人研究计划，就有这么一项，为个人定制的生活起居服务型机器人，或者称之为“真人保姆”，他或者她，除了身体里没有流着血液，其他和人类一模一样，既可以无私奉献，又可以和人交流，还可以充当临时的伴侣……这是我们这样的开拓者的一项福利，也是符合人性的一项安排。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也有七情六欲；只有付出，没有回报，人是受不了的；又想马儿不吃草，又想马儿跑得好，这是反人性的。
有了“真人保姆”，我们才可以活力充沛地投入地下城的建设中去。
给读者出出题，你猜猜我和李志的“真人保姆”长什么样子？
也许，你能很快想到我的。哈哈哈，你们猜得又对又不对。怎么说呢，不要骂我老色鬼，我的真人保姆与我那可怜的消失的妻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不是2014年的样子，是她最年轻最好看的样子。男人啊，都一个德行，其实每个女人也都一样，都希望自己永远保持在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我想，孩子他妈如果还能回来，也会理解我的，我永远爱着她，在心里还留着她最美丽的样子。
至于李志，我想，你们还真难想到他的陪伴像谁。
我也没有想到。没想到这位工科男学生，心中还藏着文学梦。
这样的提示，够不够？
不够？那接着说，确实是面太宽了。
你们和我一样，肯定在想，他的陪伴是不是他女友中的某一个同款。然而不是，我们失望了，是我们太低估了他的单纯。没想到这书呆子，居然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女友！或者说，从他母亲离开他父亲的那一天起，他已经在心里种下了可怕的种子，他反感结婚。反感婚姻，自然就不会再去找女朋友了。大学期间，他把自己关进了书籍里，除了偶尔到我家里来蹭饭蹭书，其余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寝室也就是个睡觉休息的地方。
我从没有看见他和什么女孩子交往过密。我们没有去过问这事，以为他只是太爱学习了，想把时间都花在攻读上，暂时把儿女情长丢在一边。
我们没想到，他参加工作后，仍然没有想到去找一个女孩。以至于在进入地下城时，仍是孤单单一个人——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那时他找到了另一半，也许就不会有梦想去建地下城了。有利有弊吧。
在男人心中，女人的分量还是很重的。有时候，一个女人会决定男人的行动。譬如李志，没有女人的他，就有创建地下城的冲动。
冲动有时是魔鬼，但更多时候是为梦想不管不顾的冲锋陷阵、义无反顾。
古有君王为女人丢了江山，有大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甚至背叛了国家，有富贾沉溺香艳、莺歌燕舞、夜夜良宵，伤了身体，丢了性命……女人是实实在在的半边天。甚至说，她们决定着男人的命运，民族国家的命运，千万要重视女人！千万要对女人好！这个道理，我是深懂。我的爱人就决定了我的命运……哦，我已经死了多年的老灵魂。
老年人说话啰嗦，抱歉，我尽量简短一点。
李志的陪伴在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中找。
不不不，李志不看《金瓶梅》，他怎么瞧得上那些女子呢？他也不跟曹操孙策周瑜去争什么大乔小乔，也不会选择跟了董卓又跟吕布的貂蝉……《三国》是男人的世界，攻心伐谋，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李志不喜欢。这里面的女人压根没有立体形象，更没有女人味。《水浒》里面，那就更瞧不上了，这群充满血腥的男人们，你可能要说，明明有几个女人嘛？那也叫女人？做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嫁给矮脚虎王英的扈三娘？……这哪是女人嘛？至于《西游记》，那就更别谈了，里面除了妖精，就是神仙！哪有什么女人？
现在，你一定可以猜到吧。对！李志的梦中女人在《红楼梦》里。
你再猜猜，会是谁？
哈哈，你一定猜到了！林妹妹。对，就是林妹妹。薛宝钗太成熟了。只有林妹妹像女人一样，娇气，才气，真性情，敢爱敢恨，让人刻骨铭心。李志喜欢这样纯粹的，喜欢这样痴情专一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和他的家庭有关。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林妹妹是小说中的人物，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林妹妹的形象，李志心中林妹妹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陈晓旭。这位饰演林妹妹的演员的样子。李志看过这部经典的84年版《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对这位林妹妹记忆犹新，过目不忘。她的形象定格在李志心中，以至于成了李志“真人保姆”的样子。
吴非和李香君是我帮忙介绍，进入地下城的。他们成了李志的铁哥们。他们又介绍别的科学家。别的科学家又介绍新的科学家。地下城的科学家队伍逐渐壮大起来。——当然，这些人中间不乏地上城市领导应需安排下来的。建设地下城是件困难丛生披荆斩棘的事情，更是一件充满乐趣创新天地的事情。这对于那些科学家们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人才是最关键的。地下城需要人才。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有共同目标，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的人。
人是复杂的。人性的缺点无处不在。为了保证地下城建设的顺利进行，就必须对进入地下城的人严格把关，这项工作就主要落在我跟李志两个人身上。我们的做法很简单，借助科技的力量。或者说，我们把地上城市最新研究的成果进一步优化，研究出能够洞悉人类想法，并对他们进行干扰、矫正的机器人，这种能进入他们脑里的机器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入他们脑内，代替我们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干扰他们不利于地下城建设的思维，给他们以积极向上思维的引导。他们并不知道有这种机器人的存在。我们当然也没有告诉他们。这是我和李志两个人的秘密。
看到这里，你们肯定觉得忒恐怖。这种能控制人思想的机器人，一旦落入坏人手中，那人类将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可能万劫不复，可能走向灭亡。
没有那么夸张。还没有那么厉害。我们的这些纳米机器人，通过七窍与细胞壁空隙进入人脑，也仅仅是起到一种了解想法、干扰思维的作用，不能像武侠小说写的那样，能够完全控制人的行动，如中邪魔，行为怪异，疯癫痴呆。那样的人怎么能来建设地下城呢？
能够来的人，其实就有好的意愿，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我们只是再协助他们一下而已：人有时候避免不了思想开开小差，情绪出现些波动，冲动，暴躁，言行就出差错，我们的脑机器人只是平复这些不良情绪的，它们能让人保持良好情绪，心理健康地工作。它们和“真人保姆”一样，都是为地下城的科学家们服务的。与其说是我们想“思想教育”他们，还不如说是我们送给他们一样福利。这是好东西。
地上的城市，得抑郁症跳楼的不少吧？地下城没有。这就是这东西的好处。
只要人心情愉快，没有衣食之忧，没有读书就业教育医疗的压力，有一件美好的事情大家一起做，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就没有什么心理疾病，就能够健康长寿，永葆青春。
这是我们早就想好了的。我们在探索未来人更好生活的方式。我们在排除一切不利干扰，让这些美好提前到来！这也是地上领导企望看到的，他们的包袱太大了，责任太大了，而我们可以轻装上阵，地下城是他们新的特区，是超前发展的试验田。
在地下城建设的第三个年头。此时的地下城已经初具规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地下城的建设已经领先地上二十年！主要是环保和科技方面。我们用研究出来的新办法，让地下城始终充满着流动的新鲜空气，有流动的干净透亮的水，有保证24小时持续照明的仿太阳光灯，有绿树草坪，有草翠花开，有瓜果飘香……地下城俨然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然而，有一天，李志闷不做声地来找我，少见的严肃，少见的郁郁不乐。
“怎么了？遇着问题了？”
“嗯。”
“什么问题？”
“不是地下城的事情。”
“有事情快说！跟老师还藏着掖着？不像你啊？”
“老师，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地下城上的父母，在他们身上放了监控机器人……没想到，我没能及时救护我的妈妈……”
“快说！怎么回事？”
“我妈和那莫叔叔被车撞了，被肇事者弃置荒野。我找到他们的时候，按照地上顶级医生的判定，他们已经去世了。”
我脑子当时嗡的一下子，一片空白，我似乎又回到那个值得诅咒的日子，又像听到了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消息……
“老师！老师！您怎么了？”李志少有的慌张，摇着我的手臂，“您听我说完呀！他们又起死回生了。”
这时，我才缓过神来。
“快说！怎么救治的？快带我去！”
“他们现在已有生命体征，只是……”
“只是什么？”
“我妈下半辈子可能要坐着轮椅了，莫叔叔他现在还昏迷着，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有了心跳和呼吸……他们现被我安置在菊香花园，有专门的医疗机器人照顾。”
“不要说了！快带我看！”
我随着李志去了菊香花园。这类似地上城市的敬老院，然而却迥然有别。地下城公民不愁吃穿用，更不必操心养老，这菊香花园是地下城老年人的居住地，是他们的快乐活动园，是他们的桃花源中园。
一路上，李志详细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对地上的一些坏人坏事恨得咬牙切齿，他没说我也知道，监控机器人已经将肇事者信息全部反馈给了他，他对坏人的惩治已经在路上了。李志这时候对自己母亲是愧疚的，他很后悔，后悔和她联系得太少，后悔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该尽到的保护母亲的责任……
遵守地下城的规定，遵守保密协定，我和李志隔着监控墙，在屏幕上看到李志母亲和莫贤达的情况，几个大型医护机器人在照料着他们。仰卧在床的是莫，靠在躺椅上的是李，在他们身体里闪着光的，是纳米医疗机器人在忙碌。按照李志的说法，他是用地下城的高科技，起死回生，从阎王爷那里救回他的亲人。从李志看向妈妈茫然的眼神，我知道李志在纠结一个问题：要不要消除他们车祸前的记忆，李志不想妈妈和莫叔叔带着痛苦的回忆活在地下城，可是又不舍得狠心让妈妈永远不认他这个儿子，以及地上他们的孩子，这个年仅一岁半的女儿，李志的妹妹——莫思雅。
我理解李志的郁郁不乐了。这确实是道难解的题。
按照地下城的规定，只有加入地下城，成为地下城公民的人，才能享用地下城的一切，先进的医疗当然包含其中，而这样的前提是，必须同原来的世界say goodbye。按规定享用“永久神仙水”，忘掉地上所有的烦恼，还有——那就是：一切记忆！本本分分，做个快乐的地下城人。——当然，这只针对从地上下来的有意识的人。至于，那些出生在地下城的人，如吴尘，就没有这个必要。还有一类人除外，那就是我们，地下城最初创建的这一批元老们，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立下生死状，与地下城已经是休戚与共、生死相依了。换个角度说，如果我们都没有记忆了，那三十年后，地下城如何能和平交接到地上呢？
显然，李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
他，终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不想永久失去妈妈——对于他来说，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妈妈，就如同去世的妈妈一样。但是，他又不能把地下城的保密协定置之不理，带头破坏规矩。所以，他只能找我这个老师想办法了。
地下城是大家的。不是李志的，也不是我的，也不是吴非李香君他们的，是地下城每一个人的。大家都必须遵守城规，至少要在我们地下城管理委员会上商议。
我就跟李志说了这样的想法。
最后，我们商定，尽力救治李莫二人，与此同时，让他们饮下“中期神仙水”，二十年间不能想起地上生活的所有事情。取个折衷的方案。给李志一个希望，也给地下城的规定一个交代。也许二十年后，地下城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如此去做呢。
李志过了这一关。
当然，我还知道，他还默默为他莫妹妹做了类似于父母一样的工作。他既要让这个妹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又要让她生活得快乐，还要让她经历一番磨练，譬如在大学毕业后失去爷爷奶奶——自然地失去，让她认为是年老的父母自然地消亡。而二十年后，三十而立的她就能镇定坦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和父母，和爷爷奶奶再次相见。而那时的她，也能明白异姓哥哥的苦心，理解他的难处。
时光过得真快啊！我们已经在地下城二十年了，如今的地下城已经是彻底领先地上一百五十年，地下城的人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地下城的果树已经能够满足所有人一年四季品尝。我们研究出新的果树，面包树，对，就是面包树，摘下来就能吃，像面包一样的果实。我们的田地里，不需要人来劳作，机器人可以代替我们，翻地，播种，平土，施肥，浇水，调节光照，促进成长，收获……地上能够种植的作物，地下城都能创造条件播种。地下城的食物是富足的。人们没有食物之忧。地下城也有棉麻种植，也种桑养蚕，都有专门的机器人工厂，完全满足地下城所有人的穿戴，由个人的服装设计师——机器人保姆量身定制。地下城还有茶树，制作成各种茶叶。地下城人也爱饮茶，茶香袅袅，飘散着地下城各个地方。每个地下城的人，都过着比过去皇帝还要尊贵还要自由的生活。地下城空间有限，人们的住房严格限定不高于六米，却有着北京四合院的设计和空间。没有车——这种制造尾气消耗能源的东西地下城不生产，换成了胶囊滑道，由地下管道走。这种胶囊，是地下城的清洁能源车，借高压水汽行进。这种远程旅行速度，你意想不到，快到分秒，嗖地一下子，你已经从地下城最南头到了最北头，或者从最东边到了最西边。也就是这几分几秒，你已经行进了几十公里的路程了。抱歉，没有到公布地下城数据的时候，我只能有所保留。地下城有多大？我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能够让二十万人很悠闲生活的面积。
我们已经很满意大家共同取得的成绩。地下城凝聚着我们的心血，是我们梦想实现的成果。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同最亲的人分享了。当然，我是没有什么亲人的啦，我的爱人，我的孩子，他们不知到了哪里，我的父母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是独生子女。他们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分享这快乐了。
李志不一样。
他的思雅妹妹现在已经快研究生毕业。而我们的吴尘小公主，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们创造了与地上城市不一样的教育，我们的教育不在学校，我们反感学校，我们取消学校，我们取缔一切与学校相关的东西。在地下城，学校没有存在的必要。一切可以做到在家庭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把孩子们关在囚笼一样的学校呢？那样是在制造不公平，那样是在培养小社会，那样会消磨孩子们快乐的时光！当莫思雅在学校里耗时光的时候，我们的吴尘在自由阅读书籍，在同她的李志叔叔一起观察研究，在我的教导下闭目冥想、休养性情，当然还会在她父母那里撒娇求拥抱，她像个大人一样提出问题，思考问题，发现规律，实践验证，解决问题……她是新新的地下城人，天真爽朗，聪明乐观，无忧无虑，平心静气，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李志在我们的劝告下，终于改变了想法。我们的初心是创造不一样的城市，要比较一下地上新人和地下城新人。最佳人选当然就是莫思雅和吴尘。我们想让思雅到地下城来看看，让已经恢复记忆的母亲和莫叔叔看看亲生的女儿，让李志亲眼见一下妹妹。我们想让吴尘去完成这样一项任务，暂时让自己轻松一下。最近李志已经被她缠得有些受不了，她也频繁受挫心累。吴尘经常到自己母亲那边去，该知晓的已经全部知晓了。包括李志偷偷与母亲见面，抱头痛哭的情景，这小妮子全都知道了。
是时候告诉李志有个妹妹在地上的事情了。我们照实说了。
真的？和我年龄差不多？……好啊！我接她下来！……行行行，我会让她自己主动下来的！嗯嗯嗯，绝不会泄漏你们的秘密的。好的，你就看我的吧！
我在心里偷着乐。哈哈，是该锻炼你们两个的时候了。
于是，一番精密筹划后，经地下城管委会，尤其是吴非夫妇的同意后，吴尘走出了地下城，来到了地面上的大城市——莫思雅生活的地方。
她的首站居然是书城。
之后的事情，在前文中都有叙述，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再啰嗦了。我想说点严肃的事情，吴尘已经说到的事情。
关于反世界的警告和攻击。
当我看到反世界的警告的时候，我的心不觉咯噔了一下。我基本上已经排除了这警告来自于地下城某个恶作剧的人，也排除了它来自于地上——地上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地下城的呀，知道的也是国家级的领导，我们有协议，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如果真如警告上所言，存在另外一个世界，那我就能看到一点点希望——我一直以来的疑惑：飞机为什么会凭空消失？活要见人，死也应该能见到尸首啊！飞机的残骸要能找得到啊，为什么那么多个国家水陆空全方位搜索，啥也找不到呢？莫非真的有这么个反世界？
在地下城管理人员会议上，我们议论纷纷，我说出了我的顾虑。可是年轻的人都觉得可笑，认为是有人借封建迷信来挑事儿，故意引起地下城公民的恐慌，好在人们慌乱中搞破坏。李志倾向于年轻人的意见，他和我们几个最后形成决定：外松内紧，表面上淡化它，告诉人们这是有人在恶作剧，不要相信；背后我们的安保机器人、侦查机器人悉数出动，隐身潜行——其实也用不着，这些机器人都是隐身机器人，人的肉眼是绝对看不到的。他们已经进入了战备警戒状态。不要小看这些机器人，他们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是我们地下城的安全保障。这些机器人至少领先地上一百年，他们已经接近于我们过去想象的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千里眼顺风耳，法力无边，伤人治人于无形。有了这些宝贝，我们的李志，还有那些年轻人，是自信得很。他们根本没有把警告信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地下城未见异常，连那些机器人都觉得瞎忙乎，侦查、搜索、安保，啥都没有发生呃！地下城里仍然是安静祥和，空气清鲜，流水潺潺，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人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它还是来了！
美丽的攻击！美丽的“蝴蝶”“ 蜻蜓”！千万只“蝴蝶”“蜻蜓”！
这是反世界送来的“礼物”！
好在，我们没有解除战备警戒命令，我们的作战部队在分秒之间，全部消灭这些病毒传播者。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们的医疗机器人，虽然能够进入人体内，但他们的战斗力真的很有限，——不然李志的母亲和老莫，怎么会还没有治愈并恢复以往模样？对于那些深度的超级病毒，我们的医疗机器人，他们还是有心无力的。而这些，只有我们知道。地下城的绝大多数公民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管岁月静好，享受生活。而我们却和这些机器人们在负重前行。
真是惊险啊！
就那么一小会儿，很多爱美的地下城人，就在观赏美丽昆虫的时候中招了，感染了病毒。我们的隐形医用机器人，二十多万的医用机器人队伍，进入人体，检查，查找，与病毒殊死搏斗。战斗是极其惨烈的，有一万个机器人永远的，永远都回不来了。他们与病毒同归于尽了。他们是功臣，是烈士，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地下城人们的生命。
可是，他们悄无声息，我们也不能宣扬，他们真的是默默无闻的战士，是那种无私奉献不留姓名的无名英雄！地下城的人们一无所知。他们仍在怡然自乐，他们仍在岁月静好。
而我们这些知道的人，眼里已经满含泪水。它们可是我们的家底，是我们的心血啊！打造一支这样的队伍，要二十年啊！好在只是损失了二十分之一。
我们都开始自责兼反思：为什么就没有重视反世界的警告呢？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
年轻的李志为这事竟然急出了几根白头发。还有九年的时间，便可以向上面交出完美城市建设模板了，可不能在这十年里出事啊！如果地下城被反世界摧毁了，那我们该怎么向上面领导交代啊！而且，这还是次要的，地下城有二十万公民，那是人命关天哪！我的头发早就白透了。地下城创建的这二十一年，一直是平安无事，我们高歌猛进，梦想在一步步变为现实，地下城日新月异，和平安宁，人们生活在甜蜜中。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要面对一个看不见的强大到没法想象的敌人，顿感肩上压力山大。
吴非和李香君夫妇俩也开始着急了，这两位科学家，他们引以为傲的科研成果，经反世界的一次美丽攻击，就弱不禁风了。虽然暂时无虞，但怕它的下一次，下一次是什么攻击？还能坚守吗？这次就损失二十分之一呀！
其他年轻的科学家们，他们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他们在为先前商谈“反世界挑战书”时的自信狂妄感到羞愧，这怎么就是真的呢！怎么真的有反世界这玩意儿？
只有吴尘。这位陷入单相思的小妮子，已经不管这些，一门心思放到李志身上。作为她的老师，我也委婉劝过她。
“小尘，我觉得小金这个小伙子很不错，科研能力强，为我们地下城的建设研制出很好的机器人，你觉得呢？”
“哼哼，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有李志哥哥棒吗？”
“叫叔叔！”
“不，他就是我的李志哥哥，他就是专门等我的。他属于我！”
唉！我只有无语了。地下城是最不干涉年轻人恋爱的。他们有权利追求纯粹爱情，摒弃地上人们世俗功利，不讲究门当户对，更无男尊女卑。我也只得打住，彻底闭上嘴巴。
李志被她弄得不知所措，李志被她缠得手足无措，他来找我，也找过那两个哥们，结果也无济于事。他们觉得李志不错，在女儿面前三缄其口，沉默就是默许。小妮子就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有时，我也被她的勇气感动了。
我甚至有了想撮合他们的冲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作为可怜李志的老师，我也想他能早点成个家。不要骂我传统，没办法，有些观念的转变，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成的。也许，有些东西已经刻到基因里了，人自己是没办法去改变的。不然要造物主干嘛？人类如何繁衍后代？
但我还必须尊重李志自己的选择。我也认真和他谈过几次。
“老师，我也很喜欢小尘，冰清玉洁，冰雪聪明，但我是他父母的哥们，我不敢啊！多别扭！我怕自己耽误了她！有时候，我也宽慰自己，地上的老杨科学家不是也找了比他小差不多50岁的“真爱”吗？称这是上天眷顾他，给了他最好的礼物。我和小尘年龄相差了二十多岁，如果不是和她父母这重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现在一下子还真不能，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何况，地下城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耽误小尘的幸福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
李志就是这么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总是为别人想得多。
人们说，爱情会让人变傻。确实如此。吴尘就是。李志何尝不是这样？
爱情会让人变得冲动。冲动就会有冲动的想法，就会有冲动的行动。以至于明知道地下城面临反世界的威胁，吴尘还要冒险，为她自己的爱情搏一搏。她竟然背着李志，背着我，背着她父母，说是要到地上采购书籍，借着到地上去的机会再一次找莫思雅了。
她要干什么？
我现在是不知道的。等我知道了，再跟大家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天，我想说说反世界。
从那一次警告信，到“美丽攻击”，我们确定了它的存在。在我心里，还隐隐藏着一个想法，我的爱人，我的孩子，那年突然的消失，会不会与反世界有关？他们会去了反世界吗？
这真是让我心悸心动又备受煎熬的想法啊！
我连续很多天失眠了。这是这二十多年里没有过的。人啊，就是这样，一旦放下，万念俱灰，就如出家的和尚和尼姑，心里就能静下来，万事不想，反而快活；倘若放不下，上天给点让你挂念的亲人的消息，就会叫你很难受，很难受，越是希望，越是痛苦，反倒不如全无希望好。现在，我就是这样。说吴尘变傻，我这个老师，何尝不是开始变傻呢？我也开始对反世界“想入非非”了，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想拼上老命去反世界一探究竟，看看我的亲人是否在那里，我要到那里和她们见面，长叙离别之苦……
是不是很可笑？怎么可能？反世界会让我这么轻松进去？它们都美丽攻击了，旨在毁灭地下城了，还会对我们有任何友善之举，为我寻亲打开方便大门？何况，我的爱人孩子就确定在那里？
但我，心有不甘。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为我自己，反世界是我们一定要研究的，刻不容缓，时不我待！为了保全地下城，为了地下城千千万万老小，我们也得去揭开反世界的面纱！
我还在暗地里回想那封突兀的来信——反世界给地下城所有人的信：
尊敬的地下城朋友:
你们的存在，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发展。两种选择:要么回归地上世界，要么加入我们，带上你们的人与物！
翻转世界管理委员会
2035年9月18日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信的内容，我倒背如流。
我在研究，他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们是在向我们发出邀请吗？为什么要冠以“尊敬的”的三字，仅仅是书信的格式，一种习惯？他们还称我们为“朋友”，为何？他们是在逼我们回归地上世界吗？为什么要我们加入他们？如果真心实意要我们加入他们，你倒是给个路径呀？我们同谁联系？真实莫名其妙！
当时，李志他们就是被这个“破绽”误导，以为这是个恶作剧，是个笑话，以为是地上的人在逼我们提前回归。
后来，我们没有理会他们。就带来问题了，“美丽攻击”来了！他们恼羞成怒了，他们感觉被轻视，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了！
这又无非给我提供了思考的方向：他们一定是害怕了，一定是害怕我们的研究赶上他们的水平，将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我们地下城现在可能领先于地上一百五十年，而他们可能领先两百年，现在他们害怕我们的速度，害怕我们反超他们，害怕三十年后，我们回归地上，将地上也带着超前发展，那他们就落后了，那他们再做坏事就暴露无疑了，那他们在地上人类面前就等于裸奔了……除此，似乎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哈哈。
4 莫思雅：“爸爸妈妈！”
我不知道这是我与吴尘的重逢，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二次进入地下城。
再次见到她，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姐姐，还是在书城。她和我一样，拒绝机器人的所有服务，自己找书，自己阅读，自得其乐。
我被她吸引了，感觉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只不过，我的耳朵这一年来偶尔起的痒痒，这时突然又出现了。说来也怪，这一年来，我过得很顺利，很快找到工作，很快找到我喜欢的生活节奏，对一些突发事件，有着异乎常人的“先见之明”。举几个例子，用事实说话。
有次，我到街道内刊编辑部去，突然就站在路上不动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停了一会儿。一辆失控的无人驾驶车从前面一米的地方冲出马路。
还有一次，我到敬老院去。走在一棵大树下，突然我身上像被蜜蜂蜇了一下那样，双腿条件反射似地开跑，一秒钟就跑离了大树，就在那一秒，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树上一根大枝桠突然就断裂，砸下来，不偏不倚，就在我刚才的位置。我吓出一身冷汗，却诧异自己天神般的反应快。
最有意思的事，却是那天晚上，我从敬老院回来，碰上几个不怀好意的男青年，这帮人像妖怪一样，彩色的头发，花花绿绿的衣服，到处都是破洞。对我吹口哨，向我围过来。我腿肚子正筛糠一样抖的时候，他们却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抱头鼠窜。
像这样的事情，这一年发生了好多次，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一次，我的耳朵痒痒，却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她居然望着我笑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却让我大吃一惊：
“思雅妹妹，好久不见！”
“嗯？我们认识吗？”
“才过去一年，你就忘记我了？我们以前在书城见过呀！而且就在这个位置！”
我突然就感觉头有点疼。但马上又好了，我似乎想起什么了？
突然，我说了几个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字：
“地下城？”
“对的，对！地下城，我带你去过地下城，那个美丽的地方！”
这时，我的脑里如同放电影一般，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深蓝的大海，出现了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城市，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出现的！
“现在应该想起我来了吧！我是吴尘。”
“吴尘？你是吴尘！”
一年来，我无数次在纸上无意识写的两个字，这时突然就对上人了！一开始，我还在心头小鹿砰砰跳，以为是老天在冥冥中给我以提示，我的另一半的名字就是吴尘呢！没想到，全然不是这样！敢情我们一年前见过，而且还是好姐妹，还有一段特殊的经历。
“对！思雅妹妹，好想你呀！你现在是不是全想起来了？”
“真的很怪耶！我现在想起我为什么会在海边大石头上醒来了！你让我喝了什么？让我游历地下城的记忆全部消失？是你们有这样的规定对不对？”
“思雅妹妹，你真的是很善解人意，我们确实有这个规定，也确实要保守地下城的秘密。我想问你，你还想去地下城吗？”
“不了，我在这里挺好的，我现在写写文章，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得挺好的。”
“如果说，我想让你知道一些你个人的秘密，你感兴趣吗？”
“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蒙我吧！又想哄我第二次？”
“不！思雅，其实我应该喊你小姑的！”
“什么？什么？”
“你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就在地下城！”
“啊？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这时，我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块大屏幕，空气的，我好像坐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正看着电影，而电影里的主角居然是我！
我看到了我的“爸爸妈妈”——可是在电影里，他们竟然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爸爸妈妈，这个中年男人娶了个媳妇，这个媳妇是离过婚的，她跟另一个男人生过一个儿子。这对中年夫妇，后来生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一天天长大，后来竟然变成我的样子，只是陪伴我长大的却只有年迈的“爸爸妈妈”——准确地说，他们只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我震惊了！我愤怒了！我大喊：
“吴尘！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你在欺骗我！”
“不，我没有欺骗你！”
我耳边又响起吴尘的声音。我眼前的空气屏幕消失了，密闭的空间也没有了，我眼前坐着的还是她——这个让我痛不欲生的女孩！
我不再理会她，掩面跑出书城的门。
告诉我，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爸爸妈妈！哦，不，不！他们不是我的爷爷奶奶！
她，吴尘，没有追出来。我才不在乎呢！她凭什么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来搅扰我平静的生活呀！我不想知道呀！可恶的吴尘！
……吴尘，她竟然没有追出来！
我又不想跑了。我觉得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凭什么她可以那样嚼舌头？
她一定有事情要求着我，不然她不会来找我，不会回来编排我！
我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一个写书的人，难道还会被她编的鬼话吓到？我要是相信了，不就中了她的计么？
我还真不能回头去找她，我要是回头去找她了，那不就着了她的道？
哼！我就不上当！
我径直往我的小公寓走去。这只能容一人藏身的地方！59层高，我在36层的一小间，可不就像一只小小的鸽子？朝飞晚归，高楼就是参天巨树，人类又回归了山林。不，楼林！
哦，地下城！令人向往的地下城！那里没有楼林！
我展开手腕上的手机，叫了份快餐，让送到公寓里吃。——刚用一个月的收成买的腕机。这“收成”包括稿费和内刊编辑费。腕机，别小看这小小的一块，可弯曲，可抹平，触屏开机，空气中展开大屏幕，语音操作，方便快捷，得一万网信（2035年后的人民币，数字货币，前文有介绍）呢！再加上公寓租金一万网信，我就留下了几千做生活费而已。哎，地上生存不易呀！
如果我真能生活在地下城，那就好了！
该死的吴尘，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让人揪心的事情？
那我的父母呢？我的父母在哪里？他们为什么把我丢给爷爷奶奶就从此不管？他们死哪里去了？
“他们也在地下城，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带你到地下城见他们！”
见鬼了！“吴尘，你怎么就进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地下城的人，无所不能。”
短发，精干，吴尘带着自信的微笑，眼里似乎闪着火。
我吓得够呛，表面上却保持冷静。哼，这一年来，我也算是个未卜先知的人，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吴尘，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去地下城的。你别想再算计我了！”
“如果说，我是特意来恳求你，求你到地下城帮我牵线做媒，你也会拒绝我吗？”
“什么？求我？这样求我的吗？为什么要求我？”
“是的，我爱上你哥哥了，爱得死心塌地，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不可救药！除非，你能够救我！看在我曾经也带你进入地下城，见到你想见到的景与人的份上吧！只有你能够帮我了。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我看见吴尘眼中的热泪了。我的心软了。但是，我非常不理解，谁是我哥哥呀？我从来都没听说我有个哥哥！
“我哥哥？谁呀？”
“李志。你到地下城见过的，那个送电池的工人，他化装的，真正的工人是机器人，我们地下城不需要真人来送电池的。他只是想见见你，又要保守他的秘密。他是地下城的创建者！”
“地下城的创建者！那么了不起！我哥？”我顿时感到了一种荣誉，从天而降的荣耀，不，从地下升腾起的荣耀！
“吴尘姐，你哭了！看在你告诉我这么好的消息份上，我决定帮你啦！这么漂亮的姐姐，我哥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还不要！我去说他！”
“你说地下城人无所不能是什么意思？”跟随吴尘去往地下城的路上，我问。
“要知道，我们的科技已经领先地上一百多年。瞬间移动，进入密闭的门窗，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我们有隐形的机器人朋友帮忙。这次，我带来了两个。打个招呼吧！”
“莫思雅女士，你好！”
“你好！”
我耳边顿时传来两种不同的机器人声音。哇！好吓人！“呃，你好！机器人朋友！”幸好我答应她的请求，不然，我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最终也会被她看不见的机器人朋友挟持到地下城的。
“这次，我们怎么去地下城？……呃，我说的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我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是坐着无人驾驶出租车到海边，为的是不引起地上人怀疑，也要防备地上的傻机器人们。到了海边，就差不多进入我们的地盘了，我们坐穿梭胶囊，到地下城游走一番。”吴尘倒也干脆。说话前，她转了下手上绿莹莹的手环，应该开了屏蔽。以免被地上寻常监控捕捉到地下城的信息。
“穿梭胶囊？有时空穿梭机的味道。我好想体验一下！”
“其实你上次去地下城，也坐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哦，我想起来了，那次我戴了眼罩，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次不会也要戴上吧？”
“不用，满足你的要求！我还要你帮忙办事呢！”
“这还差不多！以后，我还得叫你姐呢！”
“你以前也是叫我姐呀！其实，我比你小一岁。”
“啊？上当了！白亏叫一年姐姐了！你怎么显得比我大？”
“跟你哥哥在一起久了，能不大吗？带你去见他，你就知道了！”
“那你先叫我声姐姐！快，快！……讲真，你真的爱我哥吗？”
“是真的，地下城人不像你们地上人，把婚姻当成利益交换的工具，很多人违心的，或者说完全没有真爱就结婚了。我们很在意爱情的感觉，我觉得你哥就是我的真爱！”
说话间，就到了海边。
还是那片海！
波涛无休止地拍击着黄金沙滩，白色的泡沫，如雪。远山如黛，在海天相接处，抹上几团黑色，像趴着不动的大熊。看不见海深处藏着什么东西，就那么蓝莹莹的，神秘不可测。也许那就是地下城的所在。
果然！
只见吴尘轻轻点了点手腕上的机子，便从海中突然出现两个像胶囊一样深蓝色的东西!大胶囊！能装得下人的胶囊！它们看起来轻飘飘的，应该是用特殊的材料做成的。倏然间，它们来到我们身边，唰地打开了门，各有一个舒服的躺椅安在里面，就像是豪华跑车的座椅。吴尘先进入一个，躺进座椅，安全带自动系好，门自动关闭。我跟着依样画葫芦，也坐进另一个里面。安全带自动系好，门也唰地关闭，一点儿也不憋闷，里面有新风系统，哇！好舒服!按摩椅！感觉一双温柔的手在帮我按摩，还有古典音乐在播放！还有含着花草香的新鲜空气！
嗖！嗖！
我还没享受好呢！“到站了！”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是吴尘的。
门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鸟语花香，流水潺潺，绿树环绕，绿草如茵，别有天地非人间！啊，地下城，我又来了！
“欢迎你再次来到地下城？想吃点什么？”吴尘笑着对我说。
“现在还真不饿，你要是想让我高兴，那就带我四处转转吧！”
“好啊，让你体验一下地下城的高科技。”吴尘拿出一双轻巧的鞋 ，又拿出一瓶像喷洒酒精的小喷壶，里面应该装着特效药水。这些，应该是旁边我看不见的机器人递给她的。
“这是什么？高科技？有什么神奇之处？”我非常好奇，心里还有一点不安，胆怯，——对于不认识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好奇兼害怕。我还真怕她又耍什么花招。她该不会绑架我，以我做人质来要挟李志吧？我写过类似的小说好几部呢！
“呵呵呵，你想什么呢？被地上人带坏了！这双鞋不是鞋，它是飞行器，又叫旅行机，穿上它，你就可以飞了，日行千里，巡游地下城，畅看繁华景。而这瓶里装的呢，是隐形药水，你是我请来的不假，但是我秘密请来的，我还不想让地下城的人先看到你。我们就来个隐身畅游地下城好不好？”吴尘不知怎么能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她的话让我感到新奇，对这次隐身游充满期待。
“好吧，你可要看着我哟，我怕我迷失了方向！”我有点儿小害怕。
“可怜的思雅，在地上呆久了，连这个也怕，我陪你一起！”吴尘笑着弯腰为我穿上了旅行机，自己又拿出一对，穿上，又用那瓶药水喷自己——隐形了，我看不见她了。真神奇！地上人幻想了几千年的东西，地下城的人做到了！古人拿一片叶子遮着自己以为可以隐形的笑话，还有《葫芦娃》中可以隐身的六娃，不都是人们在努力幻想吗？后来，地上人发明了隐形飞机，让雷达什么的发现不了，可以说，跨出了很大的一步，但用于人身上，还真的没有。他们有这样的需求，可惜没有这样的科技。现在吴尘她们的地下城有了，做到了……
“想什么呢？在出神？现在轮到你了！”耳边响起吴尘的话，接着我感到全身一凉，眼前竟然出现了隐身的吴尘！
太神奇了！怎么现在又能看见她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想明白，是吧？很简单的道理，隐身的人能看见隐身的人，因为他们处在同一个维度，同一个层级。三维空间的人，能够透视二维空间的，四维空间的能透视三维空间的，但反过来就不行，如此类推。你不是看过《三体》之类的科幻小说么，应该懂一点吧。你们地上人不是总在相信神仙存在么，这神仙其实是存在于高维空间的人，他们能够透视你们，而你们却看不见他们，所以对你们来说，他们就是法力无边……”
“这还简单啊？我都听蒙了！这隐形药水借我一瓶，可好？”
“想得倒美！现在我们开始旅行了！你踏踏脚！”
吴尘的提醒让我想起还有旅行机。我依照她说的，小心翼翼地踏了踏脚。妈呀，我飞起来了！我在地下城的空中飞行！
我兴奋得大叫起来！但马上想到，这样会不会吵到地下城的人们？
吴尘在旁边说：“不要怕！大胆地叫吧！我用了屏蔽！”
我又不叫了，——我被眼前的地下城景色深深地迷住了。
花园，绝对的花园，到处都是！
房子都是别墅型的，都隔得很开，没有地上城市的密集压抑。绿树鲜花，亭台楼阁，四处都有流水，处处瓜果飘香。没有一辆车！路上尽是悠闲游玩的人。一个园区，接着一个园区，四合院一样的住所，就像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小方格，都种着不高的树，还有鲜花草坪，满眼都是绿，间以五彩缤纷的花。我看见了图书馆，我看见了敬老院，我看见了曾经去过的食堂，我看见有机器人在忙忙碌碌的田地，我看见了上次没有过去的科研基地……
欢乐总是很短。
这次畅游，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日看遍长安花的那种感觉。比那还快！这旅行机也太赞了！另一个发现，当然就是——地下城是有限的！它的面积有限，还没有地上深圳的一个区的地盘大。但也发展成这样，确实是人间奇迹。不得不对那个我还不了解的哥哥，产生敬慕之心。他确实是个值得爱恋的人，他和他的伙伴们创造了举世无双的地下城。这次空中旅行，我有种“今朝凌绝顶，一览众城小”的感觉。也许，对吴尘而言，她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难怪这小妮子比我小，却显得比我老道，她经历的事情比我多，阅历比我丰富！
现在，即便她不说，我也知道要开始帮她做点事了，将心比心嘛。她之所以这么下成本地陪我旅行，把地下城最好的给我分享，无非就是让我帮她把我哥哥搞定。我得想想办法。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我是我妈的亲女儿，而我妈对我是亏欠的！我可以通过我妈的关系，来做哥哥的工作！父母长辈，多少还是可以影响儿子决定的。想到此，我便同吴尘说：
“好了，带我去敬老院吧，我想先去见我妈——你说的，我那从没有见过的妈！”
吴尘笑了，我知道她笑得很有成就感，她似乎早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怕！我哥哥会不会也和她一样？知道我的思想？那做工作可真不容易啊！
“好啊！我带你去！”
她也似乎迫不及待。她对着空气说了声：“敬老院！”然后拿出另一瓶药水，对我喷了喷，然后又对着自己喷了喷。于是，我们又重现天日现原形了——在其他地下城人眼里，我们突然降临了。旅行机片刻将我们送到了敬老院门口。我依依不舍地脱下它，递与吴尘。吴尘将它送进空气里——隐形的机器人手中，自己也脱下，交与机器人。难怪，我见到的地下城人，个个都轻轻松松，一个背着挎着包包的人都没有！敢情都有隐形机器人在随身服侍呢！吴尘却在旁边笑了：“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每一个地下城人都有隐形机器人的，还没有到那种境界！”
“你怎么知道我想法的？”我有点生气了！
“我是你姐妹，我懂你嘛！”吴尘显然在打马虎眼。
“好了，别怀疑了，我是地下城人嘛。”她见我还在犹豫。
“你一定是有什么在瞒着我？不然，你不会瞬间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如果我的心思都能被你们地下城人看到，那让我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能说服李志吗？”
“好姐姐！小姑子！我以后告诉你吧。快到你妈妈这里啦！”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了一间房。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被一位妇女哭着抱住了。
“我可怜的女儿呀！我总算活着再见到你了！”她呜咽着。我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被她抱得太紧了！
“哎——阿姨——哦，不，妈，妈妈，您能放开我讲话吗？吴尘，吴尘！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要坐在轮椅上的吗？”
“女儿，怪妈妈，妈妈太急了！这一年来，我又转好了，可以站起来行走了，感谢吴尘！上次见到你，我就想快快好起来，就想到再一次见到你！我的苦命的女儿呀！妈妈不是不爱你呀，妈妈是出了事故呀！如果没有你哥，没有吴尘他们，没有地下城，我早就上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
于是，我又从眼前这位陌生的妈妈那里，听到了吴尘跟我讲过的那件事，——我的爷爷奶奶，真的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在我父母“去世”后“化妆”成爸爸妈妈的，而我却被幸福地瞒了二十多年！大学快毕业时，我突然接到消息，他们（爷爷奶奶）同时去世，让我回去参加他们的葬礼。一群我不认识的人，操持着这个仪式，我只顾伤心了，事情一了，我就回到学校。等我放假，再回爷爷奶奶家，发现已经被别人住了，说是他们早已租房到期，现在仙逝，房子当然要租给新的人了，这么贵的房子岂能让它空着？
让人欣慰的是，我的网信上多出了二十万数字币，注明是我“爸爸妈妈”赠予我的，有律师电子照片及从业证，有公证员签字的电子公证书。我用这些，继续念完了研究生。后来，就碰上了吴尘。
现在想想，我感觉我的人生像被设计过！
她继续在诉说往事。
她讲到了为什么要和李志爸爸离婚，讲到如何碰上莫叔叔，讲到他们生下我的快乐，讲到了那场离奇的车祸，讲到了他们的死而复生……
我像是在听一部小说的情节！这些事，为什么都发生在我们家？
还好，我是一个坚强的人！我忍着泪听妈妈说完，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妈妈，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这不是相见了吗？”
“对，对！女儿说的对！我要高兴才是……老莫老莫！你该出来了！”
“老莫？”
我吃了一惊，我爸爸？
“是的，女儿，你的亲生父亲！”
“是上次我见到的躺在床上的叔叔？”
“是的，是的，要感谢你啊!没有见到你的时候，他昏迷不醒，我怎么按摩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没想到，那天见到你，握住你的手，他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医用机器人马上抓住契机，强化治疗。这一年来，他一日好似一日，现在居然完全清醒了，能站起来，能活动了，他又活过来了！快来呀！老莫，来看看你的女儿，我们可爱的女儿，她又来看我们来了！”
这时，屋外的门打开了，一个瘦高个子男人，抱着一捧花，眼里含着泪，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来：
“孩子！没想到爸爸今生今世还能看见你！”
我赶忙过去想扶住他，他却将鲜花递到我手中，说：
“孩子，爸爸想不到送什么给你，到外面摘了几朵我自己种的花，这么些年，苦了你了，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抱着我哭了起来，我禁不住也受到他的感染，一种久违的气息从他身上传了过来。哦，那是和爷爷生前相似的气息，我的眼里也含满泪水！我紧紧抱住他，手中的花，被吴尘轻轻接过。这是多少年来我都没有享受到的温馨！哦，我的可怜的爸爸妈妈！你们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那个万恶的肇事者，有朝一日被我找到，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你把我们一家人害得好惨啊！好在有李志哥哥！好在有这地下城！
“我们家人团聚了，来，吴尘，给我们照张相！”
“已经照了，而且录了像呢！机器人助手帮忙做的！”吴尘像个小姑娘一样，调皮地说。看样子，她和我爸爸妈妈关系非同一般。她在我爸爸妈妈面前很乖巧，脸上还露出一点未来媳妇的羞怯样子。
“这么好的姑娘！我要好好说说李志！现在好了，妹妹和她是好朋友、姐妹了，看他还怎样拿辈分不同当挡箭牌！我要把杨老师请过来，把吴尘父母请过来，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情办好!”
妈妈说的话，让吴尘心里乐开了花，从她闪亮的眼睛和绯红的脸蛋可以感受得到！我心里也巴不得她成为我未来的嫂子。
“我举双手赞成！”
“是啊，没有小李，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感谢他啊！总得为他老李家做点事情才安心呀！”我爸一贯的好人风范，难怪妈妈后来会爱上他！喜欢他的人，还有了我！说真的，他刚才为我送花的举动，还真是温馨浪漫。我喜欢！尽管这温馨，迟到了二十多年！
“我们吃个团圆饭吧！也到饭点了！”
很快，机器人服务员过来，将隐于墙内的就餐桌椅取出来，铺上洁白的桌布，摆好椅子，醇香的葡萄美酒倒好来，飘着香味的精致菜肴，一碟一碟递上桌来……这种场面，多少年来，我没有见过！多少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吃着盒饭，喝着矿泉水，寂寞地生活！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我是高兴啊！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块儿吃饭，哦，还有我的好姐妹，未来的嫂子！
可惜，他们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在反世界的再次攻击面前，变得脆弱不堪，实现之路，举步维艰。这，当然是后话。
明知道我刚和父母重逢，需要在这里撒撒娇，蹭蹭饭，吴尘这小妮子就迫不及待要去找李志来这里了。
结果，我们直等到她冷着个脸回来。
“哼，知道斗不过我，就脚底抹油，开跑了！说什么情况紧急，有重要会议要开，一个个都不见我！连我那宝贝父母也不知溜到那里去了！杨老师也不见了。李志那坏家伙，更是不见踪影！他们应该在科研基地里，可是这次谁也不让我进！我看你们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安慰道：
“别生气嘛，未来嫂嫂，他跑得过和尚跑不过庙，我们在这里先好吃好喝，静等其自投罗网。他们不能总是借口开会吧？”
妈妈也说：“莫急莫急！好事要慢慢来。也许他们真的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呢？我们先等等他！”
爸爸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听说反世界还不肯善罢甘休……”
话未说完，吴尘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边说边冲出房门：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缺席呢？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我感觉被她撂一边了，这个吴尘！什么反世界啊！我必须问个清楚！
“爸爸，您刚才说反世界？什么反世界啊？”
妈妈拿眼神狠狠地剜了爸爸一下，然后笑着说：
“没什么，不干我们什么事！是那些管理者的事情，我们只管我们的，他们会解决好的，放心！”
她拉着我，说要去花园赏花，还说要跟那些老人们一起听书。算了，陪陪他们也好，我也体验体验，为我的下一部书打下腹稿。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个心大的人，天生的乐观派。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人，知道自己有这么可怜的故事，早就嗷嗷哀嚎了，或者是凄凄惨惨戚戚了，而我好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伤感的念想，好像本也如此，不必哀伤，人生不都是这样么？又有谁能过得一马平川、顺风顺水的？没点波折，怎么对得起我看过的那么多的书呢?和我自己创作的小说比，我的亲身经历，也算不得特别悲惨，毕竟，我的父母还活着见到我了。我，已经非常感恩了！
至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李志，管他呢，他不是吴尘心中的大英雄吗？如果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如何配得上吴尘这妮子？
哦，管他什么反世界？天方夜谭吧？
我就看见地下城花园里有别于地上城市的美丽了。地下城真是漂亮，没有地上的楼林，花啊，草啊，活得悠闲自在，在类日光的照射下，一个个娇嫩欲滴，蓬勃生长。我就见到爸爸妈妈沉浸在这美景中了。劫后余生，他们在地下城找到了一种从容的生活。我满心欢喜。只是，想到未来，我要不要还回到地上去，我就开始有点烦。何况，我能不能留在地下城，还是个未知数呢！
李志他们究竟在干嘛?是在躲着吴尘吗？还是如别人所说，碰到的事特别大呢？
哦，我的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玩悬念呢？别搞什么闭关了！难道连我这个妹妹也不愿意再见一面？
5 杨老师：“儿子？”
嗨！大家好！我是吴尘！现在地下城已经形势严峻，我也顾不得思雅了，让她跟父母团聚一些时候吧，我也要把我的小心思收起来。这真不是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时候——反世界又开始行动了！这次，他们派来一个人！
天哪！这个人一下子就把我们吓到了！尤其是李志和我共同的老师，那个失去妻子和儿子的可怜的教授，对，地上城的李教授，地下城的杨老师！
这个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心爱的消失了二十二年之久的儿子！
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
杨老师曾在心中千万次期待的结果，这次出现了，然而却是这样的方式！一种始料未及、百思不得其解的方式！太多疑问了！太让人绞尽脑汁想不通了！
他“儿子”冷峻，严肃，和消失前一模一样，年轻，帅气。只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不认得杨老师了！杨老师的心狂跳，想跑上前，想靠近他，想抱着他痛哭一场，想喊他儿子，想一诉离别之苦，想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妈妈去哪里了……可他谁也不认识的样子，冷冷地，冷冷地说：“谁是李志？我找他！”
李志看着曾经的兄弟，异常诧异：“啊？你还活着？你怎么不认识老师了，还不认得我？我们可是好兄弟呀！以前总在一起看书吃饺子的呀！兄弟，你怎么二十多年都没有变呀！”
“什么？你是李志吗？我代表翻转世界给你送来一封信，并与你们谈判。”
他带来了反世界的一封信，上面明确写着：“地下城李志收。”他把信郑重地交给了李志。
李志这时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什么？开什么玩笑？让我的“兄弟”来同我们谈判？这反世界太阴了！兄弟没有死，却凭空消失了二十三年！原来是反世界做的恶！现在开战了，又出损招，让我兄弟来当战前大使，跟我们谈判，让我为难！
李志忍住手的哆嗦，强装镇静，接过那封信，说：
“大使远来劳顿，请稍作休息，我们稍后再会谈。”
他命令机器人接引翻转世界的“大使”去接待室休息，喝茶。然后他和杨老师一众人等到会议室，研究那封神秘的信去了！
李志拆开来信，认真看了起来，他的脸越来越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皱，最后，他把信递给了杨老师。杨老师快速接过信，近似于抢，看后脸色煞白。他把信放到投影上，放大到会议室屏幕上，供大家一起研究。上面的内容，如下：
李志阁下：
近安！二次来信，一次交手，料君已知我方意思：劝尔等速回归地上，或加入我们，否则地下城将毁于君手。切记，勿误！
又，派与谈判者，为君故人，为君师之亲人，此我方诚意也。
请速将决定告之与他，静候佳音！
翻转世界管委会
2036年11月28日
地上的冬天已经到了。现在，地下城的寒冬也到了！
他们一阵沉默。杨老开口之前，谁也不好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等我说，可我现在心里很乱。既然我的儿子从反世界回来了，那就证明那年的事故就是反世界做的恶。我的妻子可能也在反世界。他们不幸被反世界虏获，现在却成了与我们斗争的砝码，成了人质，让我们投鼠忌器，让我们无所适从……我想说的是，你们不要管我的感受，我尊重你们理性的决定！”
“当务之急，我们要想个办法，如何答复他们？”李志开口了。他的心也开始慌乱了，毕竟反世界抓住了他和杨老师的软肋。唉，谁能想到师母和师弟竟然落入了反世界之手！那架飞机上的人都去了反世界吗？反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神奇？师弟竟然能保持消失那一年的容貌，反世界究竟怎样做到的？他们的科技真的很强大吗？如果真的很强大，干嘛跟我们过不去？还忌惮我们干嘛？硬是想逼我们回归地上，回归地上就对他们没有妨碍吗？这是怎样一种逻辑？假如我们加入他们呢？哦，这可是很危险的想法！那我们也不得不像他们一样无恶不作了！不不不，绝对不行！我们可以提前回归地上吗？二十三年就二十三年吧！可是，我心有不甘啊！即便我们回归地上，对反世界的存在，我们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吗？我们就能不管不顾，任凭他们再为所欲为吗？……李志心里想了很多，但他很想听听众人的意见。
“不要怕！他们越是这样做，就越是证明我们的实力与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慌，还要派人来谈判了！”吴非说。
“对！我们以为，现在应该快速复制作战机器人，将规模扩大，以应对反世界的下一次攻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要怕！”不愧是一家子，吴非夫妇俩意见出奇的一致。
“你们觉得我们有十分的把握守住地下城吗？我们可是对反世界一无所知啊！人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现在他们躲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处处被动，我们怎么同他们打？”科学家A说。他是负责作战机器人即保密部队研发的。他的话得到了一些人的响应。
“是啊，我们现在心里没有底啊！反世界究竟有多少兵力，他们有多大？我们一无所知！他们的人是如何来到我们这里的？我们竟像瞎子一样，看不见！这怎么同他们作战？只怕战事一开，就是生灵涂炭，地下城的人们将面临着生命危险！不可不谨慎啊！”科学家B说，他须发已花白，是研发医疗机器人的主要负责人。
“照你们说，我们就要乖乖投降啰？上次他们来袭，我们地下城人不是毫发无损吗？虽然损失些医疗机器人，但我们还可以再造呀！不要太悲观！”科学家C说，他比较年轻，是年轻科学家的佼佼者。
“你们难道就不为杨老家人考虑一下？我觉得回归地上也不错！我们可以同意他们，咱们回到地上，前提是他们得交还被他们虏去的地上人，将地上人放还。回到地上，我们一样可以生活得更好，而且杨老一家人也可以团聚。这样，即便我们舍弃地下城，也是有意义的。我们再将地下城的科技带到地上，我们和地上人一起努力，共同应对反世界，人多力量大嘛。”科学家D说。
“你想得太简单了！反世界会放人？他们会同意我们的条件？如果他们能同意我们放人，他们会做出毁灭一架飞机的坏事吗？他们会虏获那么多可怜的人毁掉他们的家庭吗？只怕我们刚回到地上，他们就占领地下城，然后再来背后袭击，对地上人继续使坏！不不不！绝不能退缩！”吴非针锋相对。
针锋相对的两种意见出现了，与会者变成了两派，一派乐观主战，一派悲观小心，大家吵起来了。如果不制止，恐怕敌人未到，自己内部就先乱了阵脚。
到了李志和杨老师必须发话的时候了。
杨老师咳嗽两声，大家都静了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他，等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此刻又显得特别无助可怜的人讲话。
“我的态度很坚定，必须为地下城的全体负责，我个人的家庭牺牲了都没问题，我认为不能做软弱投降派！”杨老师的话掷地有声。接着，他说了理由，谈要采取的措施：
“第一，我们必须要明白，反世界就是反世界，他们绝非善类，作恶多端，也可能言而无信；第二，我们现在如何回归地上？这么多人，回到地上，怎样安置？地上政府能答应？回去后日子会好过？第三，我们离开地下城回地上了，地下城岂不拱手与人？我们二十多年的心血白白给了反世界？第四，我们要清楚反世界的意图，要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逼我们回到地上，或者加入他们，我认为，他们已经在害怕，在恐惧，就像地上第一经济体，害怕第二经济体超过他们，极尽打压一样，他们害怕我们继续发展，他们怕我们赶上他们，害怕三十年后我们超过他们然后带动地上所有人，这样，他们的一切阴险阴谋，都暴露在地上所有人面前，以前的神不知鬼不觉无法无天，将从此失去。他们害怕这个，才会对我们动手，如果我们妥协了，那就等于中了他们的计谋，我们的幸福日子也就要结束了。希望大家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当今之际，我们不可武断，不要采取过激措施激怒他们，我们需要时间准备，需要从容应战。我们现在的顾虑是什么？对！人！地下城这二十万的人！我们需要保护他们。要保护他们，就需要分散我们的兵力。可不可以与地上联系，先分散一批出去？此其一。其二，我们必须了解反世界，正如刚才大家说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可以先假意答应，对他们说，我们考虑加入反世界，但心里太害怕，需要派人先去看看，再来做决定。我想，这样去回复他们，一可以争取时间，让一批老幼妇孺撤离地上，二可以了解反世界的情况。我觉得，到反世界去的最佳人选就是我，我有充分的理由，我的爱人和孩子都在反世界，我情不能自已，年事已高，他们也不至于处处防备，我去打探虚实最合适！”
大家听了杨老师一番话，心悦诚服，他说得太有道理了！杨老师的大无畏自我牺牲的精神让人动容。
“老师，您说得很对！但是，我觉得，您去不太好，还是我去！现在我们大家必须统一认识，地下城不能丢！我们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的心血不能白费！我们要同反世界斗争到底！这就是我的态度。但斗争必须讲究策略，杨老师已经考虑得很周全，我就不再多说。我来说明一下，为什么派杨老去不合适，首先，杨老您年事已高，我们担心您的安危，我们地下城还需要您；第二，反世界之所以派杨老师的儿子作使者，是因为他们觉得可以用杨老师的亲人做人质，来逼迫我们做出妥协，如果我们安排杨老师过去，那他们以为，杨老师和他的家人被我们舍弃了，那我们就更担心杨老师一家人的安危了；第三，我作为地下城的领头人，主动要求去反世界访问，更有诚意，也最安全，他们不至于对他们以为的一城之主妄下杀手，他们会想办法笼络我，给我看最好的，以打动我，让我做加入他们的决定，他们求之不得……”
“不行不行！万一他们扣留你，来要挟我们怎么办？”吴非急了，高声打断李志的话！
“对！对！我们不同意你去！”
“一城之主不能轻易过去！”
“那样他们不就一劳永逸了？”
……
一片反对声！
“还是我去吧！”一个女声，坚定有力，传入大家耳朵。
大家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李志，杨老师，吴非夫妇，几乎同时说：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老杨。这真是像坐过山车的几天！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二十多年的离别，二十多年的等待，现在似乎有了结果。守得云开见月明，风雨之后见彩虹。然而，却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让我和儿子见面。见面不能识，是多么让人痛苦和失望的事情！我用老师的余威镇住李志，毅然决然前去反世界冒险，不惜以身殉地下城，不仅仅是为地下城在放手一搏，还在为自己的一家子搏一搏。我要找到答案！我要见到我消失二十多年的爱人！在安排反世界“大使”休息时，我暗地里命令保密机器人、医用机器人对他进行身体检查和治疗，希望能够让他恢复记忆，现在过去应该就能知道结果了。
“你们终于来人了！”他冷冷地说。还是那副不认识的样子，让人心里咯噔一声，好难受！
“你真的想不起来，不认得我吗?”我没有放弃探问。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看来，我这样问是徒劳。看来，那些隐形机器人的侦查和诊治毫无效果。我用头脑思维命令我的高级机器人助理，让它去检视那些隐形机器人。
“你不用找了，他们都被我的机器人干掉了！这就是你们地下城的外交礼节吗？你们的答复怎样？快告诉我，我要回去了！”
他竟然能读懂我的脑思维？抑或是还有更高级的隐形机器人随身防备？看来反世界的水深不可测！当今之计，我必须快速说明来意，要求进入反世界谈判！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派人来地下城谈判，那我们也派人去你们那里谈判。这就是我们的决定！我就是地下城的大使，全权代表地下城与你们谈判！现在，由我随你去翻转世界！”我正色相告，单刀直入。
他似乎有点出乎意料，怔了一下，马上说：“可以，走吧！”他按了下手腕上的东东，眼前出现了一道屏，类似于在地上的神仙剧中大神设的结界，肉眼凡胎看不见，只有高级神仙才能一望便知。
“走啊！发什么呆？”他径直往那屏走去，手在背后对我做了个动作，让我快点跟过去！
这一瞬间，我的心狂跳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害怕！强压住紧张，我把心一横，迈腿跟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豁出去怎么救得了地下城？我似乎碰到了东西，像是穿过了水帘，又像是穿过了光影，就那么一下子，我陷入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头好痛！耳朵好胀！就像是坐了飞机，正在起飞的样子。完了，完了！我的机器人助手在向我发出哀鸣！他们受到了攻击！已经烟消云散！恐怖的反世界！我的老命休矣！
然而，这种黑暗没有持续多久，我看见了光！他也慢慢显现在我前方！
“没关系，例行检查了一下，卸下了你的武装！现在，我们可以去见长官了，我已经接到指令了。”
见我停住脚不动，他又说：“你放心，我们没有把你的机器人怎么样，等你回地下城，我们会如数奉还的！”
这不跟我们地上电视里看到的桥段一样吗？到对方军营山寨见长官大王，都要上缴枪支，想不到，反世界也会来这一手啊!而他来我们地下城，竟然是带着武装直接闯进来！这也太恐怖了，太不对等了。这也是他们技高一筹的缘故。谁叫他们能有这样一张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无限制！
很多疑问，我必须要搞清楚。我要好好见识见识反世界。想到这里，我壮起胆子，跟着他往前去。
6 李志
大家好！
我知道你们等我开口已经很久了！现在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要开始说话了。
想必你们已经通过吴尘的介绍，通过杨老师的自白，大致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了吧。
我就是我，地下城不一样的烟火。为了我的梦想空间，我已经把青春奉献了——献给了二十万人，献给了地下城，献给了我的承诺。我已无我，我将无爱。
从中学起，我就是一个缺乏父爱的孩子，父亲狠心逼走了母亲，却留我在他身边，我没有得到他的爱，他把爱给了他后来的女人和孩子。后来，我努力读书，逐渐逃出了那个无爱的家，那个令人沉闷压抑的家。上大学后，我便不再同他们联系，我成了一个类似于孤儿一样的人。好在李教授一家人待我如亲人，我仿佛又回到了儿童时代，和父母在一起……然而，你们知道的，老师一家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故！生离死别，失去妻儿，一夜白头，这是怎样的不幸！老师承受了怎样的伤害！现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反世界造的孽！可是，我们不但不能去报仇，反而还要委曲求全——老师以高龄之躯前往反世界探底、谈判，而我却不能够制止！我还是以前那个骄傲自负、自以为有梦想就能实现的我吗？我连敬爱的老师都不能保护！更别说去挽救他的妻儿！这二十多年的地下城建设，我们居然没能发展更强大的科技军队！我是多么失策！现在好了，老师在我眼皮底下走了，去反世界谈判了，而我阻止不了，还拉住了吴尘！
唉！尘尘太任性了！你以为请来了莫思雅，和她拜了干姐妹，争取到我妈妈和莫叔叔的支持，我就能乖乖就范和你结婚了？开什么玩笑！我都是奔五的人了，早就打算一个人终老，我会拖累好兄弟的女儿吗？没错，我是个负责的大男人，我要对我的梦想空间负责，我要对地下城二十万的公民负责，我已没有精力谈情说爱了！可是，我怎么开导她，她就是不明白。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厢情愿，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地上先贤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心中，她的确是个难缠的人，让人又爱怜又无可奈何的小姑娘。现在，我拉着她的手，绝不是认栽了，向她妥协了，更不会因为老师那句“不要辜负她”的话，就要和她成夫妻的举动。我是怕她出事，她还年轻。老师和我们这一辈，皆可挺身而出，我们都是前浪；地下城的未来还得靠他们年轻人，吴尘是佼佼者。我是以她叔叔的身份来阻止她追着去反世界的！……只是，这次拉着她的手，总觉得有些不同的感觉。她红了脸，很乖、很顺从。我也像触了电一样，头脑一片混沌。待我反应过来时，想抽回手来，她拉住不放。众人面前，我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还能开这种玩笑！我猛地抽回手，正色道：“马上安排地下城老幼妇孺，分期撤离！告诉他们是要大修整！”
“好的，志哥！”这小妮子满脸欢喜，调皮应道，立马转身离开。
大家都过来，他们还有话讲。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按杨老说的办！决不妥协！守卫地下城！人在，城在！”
“守卫地下城！人在城在！”吴非夫妇大声喊！
“守卫地下城！人在城在！”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好！现在大家分头召集地下城精壮男女，集合所有纳米机器人，我们做好周密防护！”
“好！我们同生死，共进退！守卫地下城！”大家高声回应。杨老师的舍身精神感染了他们，大家群情激奋，热血沸腾！
大家都散了！偌大一个会议室，顿时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些防卫机器人在看不见的空中飞来飞去！而我，心中很没有底。对，我不是一个**家，我只是一个搞建设的。这些年来，我连枪都没拿过，怎么能胜任大部队的正面对抗，指挥千军万马呢！这真是让人烦恼的事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二十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看来，我必须向地上**力量求助！
我的烦恼不只是反世界带来的。还有，你们知道的，来自于吴尘。
这小妮子，让我又爱又恨！有时，差点就妥协了，自己跟自己说，哦，这是上天给我的礼物，爱情已经来临，那就大胆接受吧。但猛地一激灵，我又开始自责了，喂喂喂，你还是个人吗？朋友女不可欺，你怎么耽误小女孩呢？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你真的爱她吗？你配得到她的爱吗？已长出白头发的自己，如何去和青春貌美的少女成亲呢？不不不不！理智又回到我李志的头脑中了。
……我的妹妹怎么办？这吴尘！尽给我添乱！地下城已经太不安全了。我必须看看她，告诉她实情，马上送她回地上！现在看来，这么多年把她放到地上，也不无道理，她不能像我一样，一切交付给地下城。为梦想奋斗，看起来很美好，做起来很辛苦！对，去看看她！自从一年前那次见面后，我的心里又为这个妹妹操心了，可怜的妹妹！
很快，我就来到了敬老院，见到了妈妈，见到了莫叔叔，见到了莫思雅。他们都很高兴！
“大忙人终于忙完了？刚才吴尘来告诉我们，让我们准备回地上，这是真的吗？你今天脸色看起来很差，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妈妈一脸疑问，拉着我的手不松开。
“没什么。地下城要进行大修整，要分期分批把人员撤离。你们第一批走！”
“真是舍不得离开呀！这么好的地下城，还要修整吗？”莫叔叔也疑惑不解。
“是的，大修整!你们听安排就好了。很快就能回来的。”我只能这样跟他们说。
“哥哥，认得我吗？怎么，不想妹妹在地下城常住吗？一来就赶我走？”思雅像吴尘一样淘气，话中有刺。
“妹妹，哥哥怎么会不认得你？去年不是见过面吗？等地下城的事情了了，我再去接你们回来！妈妈和莫叔就先交给你来照顾了！”
“哥哥，别急着走嘛！问你个问题！来，我们去房间里说。”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哥哥，妹妹长大了，你地下城里有好的男子吗，介绍一个呗！”
“这事情呀！我会替你留意的，地下城里搞科研的年轻人多着呢！”
“可是，我想先吃到你和吴尘的喜糖！”
“妹妹，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你觉得我能和吴尘在一起吗？这不是耽误她吗？别跟着她起哄！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我已经老了！”
“哥哥，你不是女人，你太不懂女孩子的心了！你不接受，那才叫真正伤害她呢！年龄是问题吗？你应该也读过一些书吧？《简·爱》中男女主人公年龄相差也很大，可是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还有地上的老杨科学家，他就坦然接受了比他小五十四岁的女孩，他怎么就没觉得耽误女孩呢？……”
“不要说了！我自有我的决定。现在，你必须撤回地上，哥哥再给你几样礼物，你要把老人保护好！”
我不容她继续说吴尘的事情，便教给她使用医用机器人、侦查机器人和通讯机器人。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耳朵疼是怎么回事了！好个吴尘，还瞒着我！我还以为是自己拥有超能力呢，可以预知危险及时避开，没想到是哥哥的礼物！……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当时，莫叔叔情况不是很好，妈妈还不能站立……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好了，时间紧迫，我很忙！你和叔叔，妈，一定要好好的！”
我真的不能在这里久待了，我必须回实验室看看，去那块监控地下城一切的屏幕前，实时查看撤离情况。最重要的是，我要打通那个联系地上的电话！
没想到，当我来到那个屏幕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等我了。
“我们都在等你了！各城，各区，第一批撤离人员都已经通知到了。现在我们都在等你和地上联系！”吴非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
“好！大家先到会议室等我们一下，我们稍后就来！”
各个区的负责人，这些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科学家们，这些可爱的并肩战斗者，起身离开到会议室。我和吴非，还有李香君，一起来到屏幕后面的小屋外（也就是我们四个人知道，这次少了老师一人），多少年过去了，门已经跟墙壁一个色了。我们站在门前，门自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灯光开启，新鲜空气流通，我们在一个机器前站定，按下了各自的指纹，向地上发出了联系的信号。这是二十多年前我们和地上领导约定好的，未来联系的方式，我，老师，吴非，李香君，四个人中间，有三个人发出联系请求，就可以和地上领导视频联系。
不一会儿，墙上现出了屏幕，多年未见的领导已经白了头发，他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人，应该是他的接班人。
“李志，吴非，香君，好多时不见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是想提前回归吗？”
“呃，您猜得很对，我们地下城遇着大事了！去年，我们跟您汇报过反世界的恐吓信，是真的有这个存在，他们还用生物携带病毒袭击了我们，这次，他们派了和李教授儿子一模一样的人过来当大使……我们现在请求您允许地下城的人分期分批撤到地上，请帮忙安排他们的生活……”
“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先不同我们商量？……嗯，你们是怕被反世界探得秘密，知道了。……我们一定妥善安排，本就是一家人嘛！欢迎回归!”
“我们需要一些最新型的战斗机器人来补充地下城的防御，需要军队，我们誓死守护地下城！”
“好！地下城是我们的先行试验的结晶，千万不能落入反世界手中！这点你们放心，我们会命令机器人部队全力协助你们，打好这一场大仗！”
……
有了地上的支持，我们很快来到会议室，向各区负责人发出了第一批撤离开始的指令，通讯机器人马上分头发出了信号。
在数以万计的机器人的引导下，第一批撤离的2万妇孺老幼，顺次乘着胶囊，离开了地下城。没有哭声，没有生离死别，大家就像是去地上旅行。对年纪大的人来说，他们更像是回归故乡。
我们所担心的就是，反世界一定会知道我们的行动，他们会不会来破坏？但我相信，在他们行动前，一定会盘问杨老师的，老师一定会灵活应对的，至少会说：
“你们不是要求我们回归地上或者加入你们吗？我们也正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为了我的安全，向你们表达诚意，才做出了撤离地下城的决定的……”
后来，杨老师跟我们回忆，说他就是这样跟他们讲的，他们还真的知道我们的撤离！这当然是后话。
现在，最让我们忧心忡忡的事情是——我们仍然对反世界一无所知！
老师带去的所有侦查机器人，无一个传回反世界的信号！老师在反世界生死未卜！难道，反世界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该不会对老人下手吧？
眼见得地下城的老幼妇孺一批批撤离，地下城逐渐空了起来，李志的心情却在一天天沉落。吴尘真是不错，她把莫思雅、李志妈妈和莫叔叔送回了地上，安置好了，仍然马不停蹄，和众多分区负责人一起，指挥着机器人队伍帮助地下城人有序撤离。毕竟是年轻人，浑身充满了活力，我可不能去耽误她！李志不由得这样想。但李志更担心的是老师的安危。老师在反世界怎样了？他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吗？
话分两头，现在说说大家感兴趣的。杨老师（李教授）随着“儿子”大使经过“屏”进入反世界，被卸下所有的“武装”——随身携带的隐身机器人全部被“保管”。他没有慌忙，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老人，他面不改色，跟着前面那个人继续向充满“魔力”的反世界走去！
眼前却是越来越光亮！目之所及，全部是古建筑，世界各地的古建筑！除了地上仍然保存的那些，如北京故宫、长城、埃及金字塔、雅典神庙、罗马斗牛场、印度泰姬陵等，这些在反世界都出现了，那些地上被拆除的，或者在朝代更迭、战争战火或者自然灾害中消失的建筑，包括各国平民百姓、王公贵族居住的房子，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寻常巷陌，各种园林景观，在反世界比比皆是！而且都是仿地上的东西南北分布，七大洲五大洋，东方西方，南方北方，在这里分布明显，不过却是压缩版的，面积绝对比地下城大，年代却比地下城久远，这个空间，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年！应该是近代社会的产物！看到这些，想到这些，杨老师的脚步不再哆嗦，他甚至有了更好的预想：也许他的老伴和儿子还真的活着！这反世界也许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它也许和地下城一样，是由地上某个时代某个国家的人创造的！
杨老师接着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吃惊了——太神奇了！他在中国建筑区里，看到了近代以来各种有名的人物，大人物！他们还活着？**人物，艺术界的人物，那些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元帅将军，那些在书法、绘画、音乐、舞蹈、演艺等都很出名的人物，那些带来世界改变的科学家、发明家们，那些在各行各业都闻名遐迩的人物，他们的脸，全部出现在这里！（涉及到太多太多的伟人名人，作者害怕被投诉，所以这里就不举出他们的名字，各位读者请见谅！）杨老师立刻想到了一点，这绝不是真的，这应该是一种更为高明的换脸易容技术！反世界的人，在“创造”一个名人世界！只要是地上消失的名人，在这里将会诞生！地上消失的好东西，将在这里被仿造。他们在向地上世界“偷”东西，随着他们科学技术的发展，这种行为已经变得肆无忌惮了！
想到这些，杨老师的忧虑来了，看来，刚才的预想还是不正确的！反世界的水，深不见底！
杨老师已经去反世界一天了！他见到了反世界的头目没有？他有没有看见师娘？她们是真的还活着吗？反世界这样咄咄相逼，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反世界的科技究竟发展到了哪一种境界？为什么会不放心地下城呢？他们究竟是想占领地下城、侵占我们的成果，还是只是担心，我们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会超过他们，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威胁？……杨老师在地下城的时候，曾经跟李志分析过这些，现在失去了隐身机器人的联络，李志心里没有底啊！看来，只有等到杨老师回来，答案才能揭晓。可是，杨老师还能回到地下城吗？李志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冷！杨老师啊，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我们还等着您回来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吴非夫妇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
“兄弟，相信杨老师吧！他会回来的！我们已经把老幼妇孺都送到了地上，地上也很给力，全部安排妥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继续撤离！年轻的人，青壮年，统统走！让他们都撤到地上！还有那些与战斗机器人研究相关的科研人员，也分期分批，让他们走！留下精锐的机器人作战部队和指挥作战的人就行！还有，你们，也都走！地下城，由我来镇守！我在，城在！我不在，城还在！”李志把他心中想了千遍的话说了出来。他的眼睛里透出了坚定，执着，还有那种似乎能烧着火的光芒。
这让吴尘夫妇着实吓了一跳：
“兄弟，你没事吧？人都走了，谁来保卫地下城呀？我们？我们说好了的，生死要在一起的！何况，地上人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
“你们是最优秀的科学家，未来世界需要你们！你们能和地上领导取得联系，可以更好保全撤到地上的所有地下城人！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至于，地上人来帮助我们，那就别做指望了！当年，我为什么要来建设地下城？还不是看不惯他们的重复无效的折腾，看不惯他们发展科学技术的拖沓，看不惯他们唯利是图一门心思只管GDP数字，看不惯他们的娱乐至死盲目短视！现在地下城多的不说，领先地上科技一百年年，这个自信我还是有的！如果到了要靠地上人来帮助战斗，那我们早就一败涂地了！不要指望地上能有什么帮助，那些核武器在这里不适用，拿过来只有毁灭地下城！我们需要我们的智慧，在没有多少人员伤亡的情况下，用我们的看不见的武器，背水一战！打痛来犯之敌！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你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需要在地上完成！打仗总会有伤亡，有损耗，我们经过上次一役，已经损伤一部分机器人，虽然之后我们一直在秘密赶制，也只是恢复到以前的数量。万一和反世界开战了，这些勇猛可爱的战士还会有伤亡，怎样补充？靠什么？靠你们！你们要联合撤到地上的科学家们，日夜赶工，再打造一支十万计数的隐身战斗机器人队伍来，也许还能侥幸保住地下城！让你们走，是给你们重大任务呀，我的哥哥姐姐！”
李志的一席长话，说得他们热泪盈眶！
“兄弟，不！你不再是我们的兄弟！你是我们的女婿了！我们相信吴尘的眼光，我把她交给了你！你一定要为她想想，如果你不在了，她还能活下去吗？”李香君的话，别有深意。就像一枝利箭，一下子射中了李志的心。
哦，吴尘，洁白无尘的女孩，你是我心中的牵挂啊！
7 吴非、李香君
吴非：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帮李志，我们要献出全部力量来救吴尘。
一个是我们生死相托的好兄弟，一个是我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
在地上，我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科研呆子；在地下城，我们是有情有义改天换地的创造大师。
在地上，我们不小心种下了甜蜜的种子；在地下城，我们顺利见到了我们的未来——吴尘，宝贝儿，你和地下城一起成长，越来越美丽！我们的眼里除了喜悦，还是喜悦！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实现梦想，真是痛快！陪心爱的女儿日新月异，一路甜蜜！见证着地下城——我们的梦想空间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现代到未来到超未来，腾飞，超越，美梦成真，我们雀跃欢呼！
我们开心了二十多年！
现在，我们也变老了，像秋天的树叶，即将落下，枫叶红满天似的可爱，新陈代谢的车轮不会停止，地下城的医用机器人也无法改变人类衰老的脚步，再想像年轻时那样日夜奋战是不可能了，再想像年轻时的豪气冲天是不可能的了。哪怕我们借助医学的发展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可能再像年轻人那样朝气蓬勃、活力四射了。
可是，我们决不能放松这口气！
为了吴尘，为了李志。
唉！谁叫我们是父母，是兄弟呢。
好兄弟李志，满腔热血，气贯长虹，义干云天，独守地下城，把撤离的重任交给我们了，把自身性命和地下城的后续安危托付给我们了，我们岂能不全力以赴、力挽狂澜呢？
李教授去了反世界，一天未归，生死未卜。反世界对我们而言，就像是宇宙的黑洞，深不可见，一无所知，是解不开的难题。这样才真的可怕，折磨人。我们必须创造新的奇迹，创造杀敌于无形、防患于未然的全方位无死角防护的战斗机器人，让他们有超光速的攻击，有出神入化的灵敏，有大罗神仙一样的“法力”，有核弹一样的爆发力……
我们已经创造了地下城这样的奇迹，我们当然也能为了保卫地下城，再去创造另一个奇迹！我们有年轻的科学家团队，即便从地下城撤离到了地上，我们一样可以创造不一样的机器人和武器！
不过，我们必须先把吴尘安顿好！她要是知道李志拼死镇守地下城，怎么可能撤离到地上去？她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的未来不就没有希望了吗？就算是为了李志，我们也不能让她回到地下城，给他添乱，分他的心啊。对！就这样！我们要找到她，和她一起撤到地上！
“可是，我们该怎么说呢？”
“怎么怎么说？直说呗！”
“不行不行！你个大老爷们，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你以为尘儿和我一样呀！要知道，女人还是要哄的！”
“你是说要跟她编个谎话？”
“对！善意的谎言，有时候能够起到好的作用。我们就说，李志已经撤到地上，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研究新型机器人和武器了。我们要和他比赛，也建一个基地，研究抵御反世界的武器！”
“那地下城谁来守？”
“就说杨老师和反世界达成了协议，我们撤出地下城，他们也不进攻地下城，我们留下机器人看守地下城……”
“这样说，她能信吗？”
“不管她信不信，我们必须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李香君：关于尘儿和李志的事情，我有必要说一下。
先跟你们说说我跟非哥当年的事情吧。对，我是李香君，如果你们留意我的名字，你就会发现，我也是个追求理想的人，包括选择男人，我也要选择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理想君，理想君，追求理想的人，追求理想的夫君，我的理想夫君就是吴非哥。
别人说我们是一对活宝。我承认。我们都是醉心实验想发明创造的人。我还是少女的时候，就以居里夫人为榜样，想为这个世界带来新鲜的东西，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后来，我留学海外，在卡尔教授的实验室里，我遇见了他，一个比我年龄大了十岁的男人。不用说，他，就是吴非。虽然他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但他做起实验，搞起研究来，那专注入迷的样子，简直帅呆了！卡尔教授很多项发明，上学术期刊的论文，都有他的一半功劳！
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兽，看见了我，年轻貌美，而且像他一样迷上科研的人，他的眼睛出神了，脸红了，觉着不得不修饰自身了。虽然他仍然是那样敏于行而讷于言，从未主动开口向我表达爱意，但我以女生独特的第六感觉察到他的内心爱慕。我便开始了猫抓老鼠的游戏，开始逗弄他，撩拨他……最后他终于向我缴械投降。
听了这么一段故事，我想，你们应该非常清楚，我对于尘儿追求李志的态度了吧！只要尘儿喜欢，只要李志还是这样有理想有抱负，就随她闹去吧。爱情不易，真心难得。我们在地上的时候，被别人笑，其实在我们心底，笑这愚蠢势利的可怜人们千百万次！他们配谈爱情吗？他们心里只有权力金钱、拜金主义、娱乐至死、随波逐流、醉生梦死、委曲求全！他们以牺牲爱情获得虚荣，苟活人世！
我们绝不反对尘儿！她追求爱情是对的。我们也感受到李志对尘儿的喜爱！也期望他们能够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只是，我们没有想到，家庭不幸的阴影，对李志的打击如此致命，让他对爱情、婚姻、家庭如此排斥！他老是拿我们说事，说我们是他的好兄弟，是哥们，差着辈分呢，纯粹是借口！这又算得了什么？多少曾经的学生嫁给了曾经的老师，他们难道不差着辈分？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拿这样的老瞎话来膈应人，那学生嫁给先生的，岂不乱了伦？狗屁！纯粹是强词夺理！地上那么多对成了的，怎么就没有人去指责，有的还鼓掌叫好。可见，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理由！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在李志的内心深处，他是恐惧的，他害怕。他对尘儿是既喜欢又害怕。他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在情感上比较脆弱，尤其是在爱情婚姻方面，是白纸一张。
爱情绝不能搞一厢情愿。我和吴非能成功，是因为我们一个是郎有情，一个是妾有意，互相对上眼了。哪怕他放不开，口难开，爱难说出口。我可以采取主动呀！猫认定了那只老鼠，那只老鼠就绝对跑不了。
可是，对李志，我们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我们看到他母亲渐渐康复，看到她和莫叔叔恩爱有加，我们又有了希望！父母任何一方，对儿子还是有影响的。只要李志能看到爱情婚姻美好的一面，他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夸夸我的女儿，她还真有恒心毅力，居然和我们想到了一起，想通过李志母亲、妹妹来帮忙做工作。可惜，这个计划被意外出现的反世界给打乱了。
可恶的反世界！
吴非：你们知道建设地下城有多辛苦吗？
可能有些人不以为然。说，不是有机器人吗？
呵呵，你们想多了。在开始建设地下城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地上人们对于机器人的研究还在起步阶段，全自动的仿真人机器人还没有诞生呢！很多机械的操作还需要人的参与。那时候的我们，一同进入地下城的年轻人们，为了心中梦想，是多能吃苦呀！当然，我们受到了地上部队秘密的帮忙，这个在另外方便的时间再跟你们讲，现在还不到解密的时候。这里，我只说我们当年进入地下城的那一批人，说说我们那时是怎样的豪情满怀、干劲冲天！
当一个人忘掉自我，专注于一样事情的时候，就会做出一番事业。当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忘掉自我的时候，就能开天辟地。地上早有实例。聪明的人一看就懂，我就不废话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人，这群在地上郁郁不得志、没有获得应该拥有的人，一群专注于未来、在势利人眼里就像一群疯子、傻子的人，一群有研究力敢于创造的高智商人，一群能够为梦想付出青春热血的人，一群只为自己打工的人！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一群只为自己打工的人。最能激发我们所有人的创造热情！去开创地上没有的惊奇，去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空间！多好！多么让人期待的事情！我们岂能不枕戈待旦、日夜兼程、日以继夜、高歌猛进、废寝忘食、不管不顾、迎难而上、冲锋陷阵、攻克难关、一往无前？
人同机器一起忙碌，类日光灯不间断点亮，一类类智能机器人被创造，被制成，被量产，一个个难题被研究，被解开，在地下城如何获得像太阳一样的光照、洁净水、新鲜空气、电、水果、蔬菜、粮食……住什么样的房子？怎样出行？穿什么样的衣服？人们还会用到什么？……没有哪一样不是我们一项项研究解决的！
科技的力量是无穷的。机器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地下城的创建，在后期阶段，几乎都是由机器人完成的。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用在我们身上再恰当不过！
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研究出可以代替我们建造地下城的所有类型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有的体格庞大，像巨人，有的微如蚂蚁，有的如人类大小，它们像人类一样，根据不同的需要，担任着不同的角色，有的像农民一样去垦地种粮食和蔬菜，有的像建筑工人一样去造房子（3D打印），有的给我们做饭，有的为我们洗衣服，有的挖渠引水，有的修机发电，有的栽花种树，有的划线测量……整个初期的地下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但是这工地没有地上工地的嘈杂混乱，一切井然有序，机器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严格执行设计，一丝不苟，什么事情都能做到精准。
前期的忙碌，换来后期的清闲。我们腾出身体和脑袋，就能思考地下城更好的未来。居安思危，不忘**。李志和我们有这点共识，尤其是李教授（杨老师），他从地上世界的战争史，尤其是近代以来的一战二战海湾战争等，清醒地认识到：再富裕繁华的世界，没有保护的力量，一切都是枉然。所以我们一边搞建设，一边研究未来机器人战士和武器，我们发明出隐身机器人，发明了胶囊飞行器，发明了飞行鞋，发明了屏蔽器，发明了一系列激光超声武器……
我们还认识到人类健康的重要，认识到医学必须要发展！所以，我们改良了地上一切水果蔬菜，杜绝使用农药化肥催生激素等，拒绝残杀动物，研究人造肉类，改变地下城人的饮食习惯，绿色饮食，健康生活。我们发明了纳米医用机器人，让它们进入人体，防护病毒，维护身体平衡。说来也奇怪，自从我们进入地下城，改变不良饮食习惯，加上纳米机器人进入人体，我们基本上没有生病，地上人出现的一些疑难杂症、怪病、重病、绝症，统统消失！二十多年过去，我们的身体比地上时期还强健！
我想这跟地上人的不良生态有关。为了钱，为了利益，他们启动了互害模式！为了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为了满足人们天天吃肉的需求，用激素催熟鸡鸭鹅鱼牛羊猪，让鸡鸭长六个八个翅膀，让几年长成的猪几个月就出栏。种蔬菜的用草甘膦，用农药，用保鲜剂。种果树的用化学药品，催熟果实，保鲜果实。自己种的，自己不吃，指望别人能良心发现，给他种出绿色食品，怎么可能！人们的欲望是无底洞，口腹之欲尤为如此！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只要不是两条腿的人，什么都吃，什么都敢吃！这也是我们之所以对地上灰心，想建造地下城的缘故！其实，和我们有相同想法的人大有其人，甚至是地上的高官。他们中不乏高明人士，只是囿于现实，身不由己，地上的难题似天大，能有回天之力的人，古今能有几人？建造地下城，仅靠我们，没有他们的支持，也是不成的。
我之所以这样唠叨赘述，无非想让大家明白：美好的地下城，绝对不能被反世界毁掉！
李香君：按照我们的计划，我们去找吴尘，想方设法把她带到地上去。
这一点，我和丈夫站在同一条线。尘儿必须要在地上，跟我们在一起。当然，李志分给我们的任务也很重要。
我们在撤离人群中发现了吴尘。望见略显疲惫的消瘦的身影，做母亲的禁不住要落泪。
“尘儿，大家都到地上去了，我们也走吧。”
“爸，妈，你们也要到地上去？李志呢？这是谁的决定？”
“是的，李志他们也去了地上，在秘密研究更新武器。”
“啊？杨老师呢？我们不管他了？还没有等到他的信息呢？我们就走了？怎么可以这样！”
“杨老师也回来了，他和反世界签了和平协议，我们撤到地上，留下机器人看守地下城，他们不进攻地下城……”
“我不相信！杨老师在哪里？我要看见他！我要问问他！还有，李志！他怎么可能撤出地下城！你们骗不了我！”
吴非这个人，一向不会撒谎，被女儿这么一说，马上就脸红了。我也不好再编下去了。直接说了吧。
“尘儿，听安排吧！这是李志的决定，我们也不希望你去打搅李志，让他更专心一些……”
“哎，尘儿，尘儿！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哪里去——”
“我去地下城找李志！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就知道的，这孩子太像我了！女大不中留，女大不由娘啊！也好，让李志一个人在地下城，我们心里也不落忍，怎么说也是好兄弟一场，几十年的同甘共苦，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战斗呢？我从呆子吴非脸上也看到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呆子，心里和我想的也一样！
“还笑？女儿不跟我们一起了，还笑？女儿要面对危险了，还笑？你也不拦着她？”
“我就知道我们骗不了她！我太了解她了！和我一样重情重义！不愧是我吴非的女儿！让他去找李志吧，我们不能做让她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这呆子！我表面上假装生气，不理他！其实心里面觉得他说得很对，如果这次我们生生拆开他们，如果李志有个三长两短，尘儿会恨我们一辈子的！
“走吧，我们身上有重任呢！”
“哦，是啊，我们必须找到地上的神秘领导，争取他们的支持，开展我们的研究！”
我们乘坐胶囊，瞬间来到地上。哦，好刺眼的强光！地上，二十多年啊！楼更高了，路更多了，公园也多了。地上人却像是更忙了！地上机器人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哈哈，这无人驾驶车，也就一般般吧。
我们知道地上神秘大领导的工作地址。二十多年前，就是我们帮忙联络的，他们是我父母的最好朋友。李志安排我们过来是比较恰当的。唉，地上啊，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讲关系，讲人情，都不能免俗。也许，这也是人性吧。
说到父母，我不禁心里黯然。当年的不管不顾，现在想再见见他们，已经永远不可能了！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有时，我也傻想，如果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地上消失的每一个，都又在另一个世界活过去了，我能去那里看看他们，那该有多好！
对，你们猜得没错，我是高干子弟，我还有两个哥哥，我的父母级别比较高……但这些，与爱情，与我钻研科学有什么相关呢！我有自己的权利追求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任何人也阻拦不了的！不过，在创建地下城这件事情上，他们还是全力帮助了我！毕竟血浓于水嘛，他们也不想我过得不好，何况我们做的不是坏事。
军区的防卫确实很严，经过重重关卡，我们终于见到敬爱的叔叔，他已经白发苍苍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来意。
“香儿，这件事你们不要怕！我们是一起的，我们共同面对他！地下城是你们的成果，也是我们的成果，我们共同守护它！欢迎你们回家！”
多么温暖的话语！我禁不住流下泪来，我想到了我的父母！
“香儿，怎么了，还哭了？”
“不，王叔，我是高兴的，看到您，我就像见到了我爸！”
“是啊，老首长如果还在世，看到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你不知道，他是多么想你呀！虽然，他表面上显得那么决绝！……”
“王叔，别说了！我现在心里满是愧疚……”
“好。你们过来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跟我说，现在地下城的人，我们都安排好去处了。你们还有什么需求？”
吴非就把要找一个秘密基地继续研究的事情跟王叔讲了。
“哦，这样啊，欢迎你们把先进的科研带到地上！我们全力支持！本来我想争取中央同意，派部队进驻地下城的！”
“万万不可！没有先进的科技，去再多的人都没有实质性的作用，现在我们用的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像神仙一样的机器人部队。”
“是的是的，我们地上的机器人部队还在酝酿中……”
……
一个星期后，我们被安排到青山环绕的一处**保密区，空旷的场地，楼房建在山里地下，高树掩映，四面围墙铁丝网，有直升机降落场，有山泉瀑布，有一条隐秘的环山公路。和我们同时来的，还有八千名地下城的科学家，等于是全部家当了，他们都是我们的宝贝，是地下城未来的希望！
吴非：当然，还有地上的一些科学家代表，他们，是过来学习的。——这是我和王叔等领导协定的，是他们支持我们的条件。也应该的，本来地下城就是一个高科技实验区，如果不是反世界的捣乱，三十年后回归地上，把最新的研究成果完全贡献给地上，让人类的发展瞬间提升两百年。可惜，现在我们只能把这提前一百年的技术教给他们。可能有人觉得奇怪，在地上不能好好搞研究吗？为什么劳神费力跑到地下城去？
我们只能苦笑了。地上真不适合搞研究，那氛围，只会让科学家们堕落。至少在我们进入地下城的时候，地上的大学教授也好，所谓的专家科学家也好，无一不受到俗世功利的影响，冲着钱去，搞课题，拿经费，为虚名，浮躁得很，他们更喜欢当官，更喜欢做一些漂亮的文章。即便有几个真正搞科研的人，譬如我们，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被称为傻子，说是不懂人情世故，说不会搞好关系，说不上进……哎呀，那是能静下心来搞研究的环境吗？我们也好，李志也好，其他一些地下城的科学家们也好，无一不是对地上极度失望，才铁下心来创建地下城，在地下城静心搞研究的。
地上的科学家代表冯博士对我们的纳米机器人很感兴趣，他也是搞微纳制造的，他制造出微球，进行了分子级别物质的装载，封装肚子里的蛔虫（把蛔虫卵放到微球中养大），把微球制作成各种形状，煎饼，方块，螺栓，齿轮……进行环线生产，制造出可以在水中运动的微纳球，用于微创手术，他想制造出自己的微纳机器人。
我和香君微笑了，地上果然研究进展缓慢，他们还在起步阶段。我们地下城研究真的比他们快了一百多年。我们的纳米机器人已经进入大神级别了，他们还没有成型！我们安排了一位最年轻的科学家，让他专门带冯博士，教他如何制造出地上的第一个微纳机器人。冯博士喜不自禁。他说，地上申请一点经费，还要找科创局领导，难啊！
我们当然没有时间同这些地上的科学家详谈，时不我待！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升级我们的纳米机器人，让他们升级成为皮米机器人，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反世界越是这样咄咄逼人、按捺不住、要对我们地下城下死手，就越说明我们的技术水平已经接近了他们，他们在恐惧，在害怕！就像地上第一经济体，举全国之力围攻第二经济体某个科技公司一样！我们坚信，只要我们再努力一下，攻克瓶颈问题，研究出皮米机器人，就可以打败反世界！如果是那样，我们的地下城就可以保全了，李志和我们的成果，将会惠及整个人类！
李志啊李志，你可要撑住啊！尘儿可是去找你了，你一定要随机应变，保全自己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唉，李教授，他从反世界回来了吗？他要是在地下城，那就更好了，还可以劝劝李志。
8“杨老师”回来了？
豪气冲天决定一人孤守地下城的李志，没有等来反世界的进攻，却等来了吴尘。吴尘前脚进门，杨老师后脚跟进来。李志喜上眉梢，赶忙迎了上去！
“吴尘，你怎么来了？……老师，您回来了？”
吴尘吃了一惊，回头看杨老师，却隐隐地感到不安，凭着女人的第六感，眼前的老师，跟去反世界前的老师，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看他样貌，却是与杨老师一般无二的。全白的头发，亲切熟悉的脸，因勤奋锻炼保持良好的身材……
不管怎样，礼貌还是要有的：
“杨老师……您回来了，太好了！”
李志快步上前，握住了杨老师的手：
“辛苦您了！回来就好了！反世界怎样说？”
杨老师却显得比较冷，回答比较简省：
“是。好。再说。”
李志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是又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于是马上说：
“是啊，老师辛苦了！能回来就好了，等您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于是，这两个学生把老师送回了他的住处。
地下城一片空寂。
景仍在，可失去了人的风景，还算是美景吗？
一路无言。
李志的手被吴尘紧紧抓住。李志想挣脱，却看见吴尘警示的眼神，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看来，这小妮子看出端倪了。
果然，在送完杨老师回来的路上，吴尘便跟李志说出了她的感觉：
“这个杨老师不是真的杨老师！”
“哦？何以见得？”——李志虽然心里清楚，但还是要问一问的。
“他们虽然模样都一样，但散发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这个杨老师浑身散发出冷的气质，而我们的杨老师，一直是那么温暖！”
李志沉默了。他的心沉下去了。如果吴尘的感觉是对的，那老师可就凶多吉少了！这个来的人，可能和上次来的所谓老师的儿子一样，一定是冒牌的，一定是反世界的人装扮的！他打了一个冷颤！
吴尘却在继续说：
“放心！他逃不了了！上次那个人来，我就试图用我的侦查机器人去获取信息，但都被他挡回来了。现在，我用了我们地下城最先进的纳米侦查机器人日夜守候，如果他不是杨老师，他就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不要做过分了。毕竟他是老师的样子。如果他真是老师，我们弄错了，岂不是伤了老师的心？老师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李志说这话的时候，吴尘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李志像触了电一样，心里一热，脸上发烫。
“吴尘，不要这样！吴尘！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回来了呢？你爸妈没有跟你说吗？”
“正因为他们跟我说了，我才要过来陪你一起战斗呀！”吴尘一脸得意，一脸幸福！
这个时候的李志，意志已经战胜不了身体，他把眼一闭，算了，何苦来着，放着眼前的幸福，不去珍惜，苦了自己亏了爱人，压抑了那么久，就让自己疯狂一下吧，明天，不知还有没有明天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既然她爱我，我也爱她！那就让我们轰轰烈烈地燃烧一回吧！……
李志回身抱住了吴尘……
李志醒来，宛如梦中，身上，被褥，床上，处处留有吴尘的香。这是怎么了？难道昨晚是真的吗？此后余生，我就要和尘尘在一起了吗？如果那样，我可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好好爱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绝不能像我那个不像父亲的父亲一样，对待我的母亲和我！绝不能让如我一样的饱受家庭分裂不幸的孩子再出现！
“醒了？过来吃早餐！边吃边听我讲……”吴尘脸儿红红的，容光焕发，显然早已经起床，办了她觉得应该办的事情，回来了。
“哦……好的，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准备早餐。”李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多年，都是真人保姆帮忙做早餐，现在换成真人了，还真是受宠若惊。
“说这话就见外了啊！记住，你可是我的人了！早餐是我吩咐机器人做的。我去办了更重要的事情！”
李志“什么事？”还没说出口，吴尘就制止他开口：
“你只管吃早餐！听我说就好了。”
李志便不客气，开始吃他的爱心早餐了，人造牛奶、生煎人造鸡蛋，人造牛肉青菜粉，还有一个树结苹果味面包。这里必须说明一下，在地下城，已没有屠杀动物供人享用的做法，这也是李志当年创建地下城要实现的目标之一，素食主义，或者说是环保主义，反血腥主义。他们研究出味道也好，营养也好，都与地上动物食品一样的人造营养食品。
吴尘却站在旁边，向他汇报从纳米机器人探知的，关于杨老师的情报。
“从探知的情报来看，这个杨老师不是真的——但又不完全是，身体绝对是真的，他完全记得回到地下城家中的日常，一举一动，熟门熟路，就连伯母——真人保姆也辨不出他的真伪……这就奇怪了！我便让它们从细微处入手，结果，还是让我们找到了线索，也许这是杨老师清醒前留给我们的重要情报，我们获取了他左眼视网膜上存下来的镜像皮米芯片，这是我们可爱的纳米侦探机器人克服重重阻碍，再跟对方纳米机器人十对一，伺机夺取的宝贝。而对方的纳米机器人居然不知道，睡着了的他也不知道。……唉，杨老师的身体一定是被反世界控制了，他已经不属于他了……”
李志听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吃早餐了，着急了：“事不宜迟，赶快看呀！”
“看什么？先吃完早餐！”吴尘的语气像是命令。李志不得不服从。唉，现在可不能任性了，李志啊李志，你现在的身体健康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为了吴尘，你就必须珍爱自己！
李志匆匆吃完，说：“现在可以看了吧？”
“现在来不及看了，杨老师已经醒了，现在他要来找我们了。他要跟我们谈判了，代表反世界！”
不得不佩服吴尘，她已经把纳米侦探机器人用得炉火纯青，李志听到了杨老师的脚步声。他来得真快呀！
李志和吴尘手拉着手，迎了出去。
杨老师脸上却并没有浮现应该有的笑容——按说，如果他是以前正常的杨老师，看见李志吴尘已经牵手成功，他应该是很高兴的呀，然而他没有，没有！这再次印证了吴尘他们的判断，眼前这个杨老师已经不是他们敬爱的杨老师了，他变了，或者说，他是冒牌的。
“老师，您真早啊！”
“哦！你们也早啊。嗯，这个，我想和你们谈一下……”
“当然。您不找我们，我还要去看望您呢。昨晚睡得好吗？”
“嗯，好……地下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您不知道吗？我们遵照翻转世界的要求，都撤到地上了。我们是专门在这里等您回来的！”
“哦？等我？嗯，也是。我嘛，见了翻转世界的首领，和他老人家一番谈话，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怕我们地下城再这样单打独干，盲目发展下去，会走入极端，所以嘛，就给了你们这样善意的提醒……”
“是这样啊，老师！那您说说看，翻转世界的首领，长什么样子，我们很想知道耶！”吴尘捏了捏李志的手，调皮地说，还像以前一样对老师说话。
“这个嘛，首领自然有首领的样子，高大威武，器宇轩昂，杀伐果断，志在四方。你们要是愿意，我带你们去见首领。我们一起去翻转世界。那里真的很好玩！”
“这么说，老师，您已经认可反世界了？觉得他们是善意的啦？”
“当然！我们啊，常常用固定的思维，去判断别人的善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只是打个比方……你们别见怪。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见了学生，免不了多说几句。翻转世界，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并不坏！”
“哦？不坏？那警告信，还有美丽攻击，是怎么回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听话，给点小警告，我们，哦，他们！他们绝无恶意！只希望我们能够迷途知返……你们想想啊，如果他们想占领地下城，或者说想摧毁地下城，还写什么信呐！凭着他们的高科技，早就打过来了！至于美丽攻击，那些蝴蝶蜻蜓什么的，难道不美丽吗？地下城缺少地上的美丽，已经二十多年了，是时候该返回地上了！”
“呵呵，还有这样的道理。那我就纳闷了，那些昆虫怎么来的，病毒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一点小警告，小警告而已！先让地下城的人尝尝苦头，然后再进行施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谁叫我们不够听话呢！”
李志心里苦笑，这个假老师！完全站在反世界立场上说话！在他口里，反世界俨然就是救世主！可是现在，李志还不能当面戳破，只能将计就计，继续套出他的话——也就是反世界的话。看他怎么说！
“这样啊，那我们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老师，那你给我们讲讲，翻转世界怎么个好玩法？”吴尘的手又捏了李志手一下，眼睛不看李志，脸上笑着对假杨老师说。
“哦，翻转世界是收集地上所有消失了的美好的地方，这么跟你们说吧，地上曾经出现的名人有多少，那翻转世界就有多少，地上消失的好建筑有多少，翻转世界就有多少，翻转世界就像地上的世界那么大，就像我们在水面上看倒影，翻转世界便是地上曾经出现过的美好事物的倒影，这倒影却是真真实实的……”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跟李志吴尘讲起翻转世界来。
李志和吴尘不禁一愣，松开了拉着的手。本以为他会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地，没想到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说的是真的吗？难道真的是误解翻转世界了？翻转世界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看见他们在发愣，假杨老师停了下来，说：“怎么？你们不相信？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看见了就绝对不想再回来！”
“是吗？我觉得我们地下城挺好的！为什么要到反世界去？您不喜欢自己建造的地下城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戏演得不够真，马上说：
“当然，当然！我们一起建造的，当然喜欢。只是我去了反世界，发现那里更好些，不是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样，四周黑暗，漫无边际，充满恐怖……”
“杨老师！你见到师母了吗？你家公子呢？这次怎么不和他一起过来？如果见到师母了，为什么不把她带到地下城来看看，让我们也见见她？”吴尘又在抢白他。不过，她真是问到点子上了，看来，吴尘想戳破他的谎言了。
“嗯，这个嘛，他们，我自然是见到了嘛，不然我也不会回来劝你们一起去，他们觉得还是翻转世界好玩些，就让我来接你们过去……没想到，就剩下你们了，其他人呢？”
“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们遵照翻转世界的指示，让他们回归地上了。”
“那好！那好！可是，你们的机器人部队，怎么还不撤出？”
“为什么要撤出？清空了等着反世界来接收地下城吗?”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们还是跟我去看看翻转世界比较好一点，你们去看了，就会相信我讲的。翻转世界首领是那样平易近人，他们绝无恶意！你们把他想得太坏了！”
这时候，李志耳中的纳米机器人传来了吴尘的语音——过去武侠小说中提到的传音入耳，现在地下城科技已经做到了——语音说：“别相信他！我们拖住他！”
“老师，我们很久没有一起下过围棋了，今天正好，我们再下一盘吧！”李志于是这样对眼前的这个人说。
“下围棋？嗯，很久没下过了。我有点手生了，现在还不想下。我想一个人去地下城转转，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呀。”
“老师，我陪你去吧！”吴尘马上说。
“哦，不！你陪他好了。你们……你们好好聊。”他有点迫不及待想离开李志他们了。这一点，更加印证了他是假的杨老师无疑。杨老师以前是多么喜爱下围棋呀，李志除了去他家蹭书看，还陪他下围棋。这个人是漏了真怯。
“好吧，您好好看看吧，回到自己家，别那么客气！”
望着和杨老师一模一样的身影离开，李志和吴尘多少有些伤感，忧心忡忡，老师啊，您的真身现在哪儿？
“我们现在能把他拿下吗？”吴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谁？他吗？不不不！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地上还没有传来好消息，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你爸妈他们研究出皮米机器人和超激光枪X9再说！派侦探机器人暗中监控就行。谅他也不敢乱来！”
“你说什么？我爸妈？不是你岳父岳母大人吗？我们再来一次，没想到老牛还很凶猛的……”
“别闹！谈正事！大敌当前呐！”
“大敌当前也要减压嘛。别担心！我相信我爸妈，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不过，这个反世界，真是叫人心中没有底呀！——呀，我们忘记什么了？”
“对！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忘记要看来不及看的——纳米机器人从来人眼睛里抠出的重要芯片！
按说地下城是四季如春的，可这一天显得比较冷——也不是这一天，应该说这么多天，自从杨老师作为唯一代表离开地下城前往反世界以来，李志就觉得天气冷，也许是他内心的冷吧。这么多年，在创建地下城艰辛的日子里，在地下城初具规模蒸蒸日上的日子里，在地下城繁荣发展万象更新的日子里，一直有杨老师如父亲般地陪伴，李志不觉得孤独无助。二十多年的每一天，他都是精神满满的，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然而，杨老师离开的这些天里，其实也没有几天，李志开始觉得不那么自信了，他感到自己的无力承担，他感到了一丝迷茫——虽然，有了吴尘的陪伴，他感到丝丝甜蜜，但内心深处有一丢丢无名的慌张。
现在，“杨老师”回来了，可又不是曾经的他了，一切发生了变化，似乎不可逆转了。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会议室这个秘密的空间里，吴尘和李志正在专心致志地侍弄皮米芯片，把上面的信息转化为文字图像或者视频。他们更加佩服杨老师了，在带去的地下城最先进的纳米侦查机器人全部被“拿下”的情况下，杨老师还能随机应变，用了刚开发出来的黏在视网膜上的皮米芯片，储存了最重要的信息，带回了地下城，给他们以参考。可以说，这是用杨老师的生命换换回来的，是无价之宝。
出来了！是视频！李志和吴尘差点儿喊出声音！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显示了杨老师一路跟随他“儿子”进入反世界的视频，倏地一下子进入空气屏，像穿越一样，进入了一个黑暗空间，越走越明亮，越走越惊奇！古今中外地上消失了的建筑，古今中外逝去的名人，像变戏法一样，一帧一帧出现在视频里，让他们看得心惊肉跳！一直到进入一个像金字塔一样的高大建筑里，黄金般的装饰，黄金般的地板，黄金般的墙，黄金般的顶，处处显示出富丽堂皇，珠光宝气。镜头再慢慢前移，近了，更近了，随着那年轻人冷酷地引带，越来越接近见到反世界王的真面目了！
然而，李志和吴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出现在镜头里的竟然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加勒比海盗船长模样的面具！这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很有点滑稽，很有点荒唐！这反世界王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被发现了？
果然！李志和吴尘听到了一阵刺耳的狂笑：
“哈——哈——哈哈——咿呀嚯——”
接下来，居然是他们听得懂的中文发音，很熟悉的口音，完全像是地上某个熟悉的故人发出的声音：
“地下城的朋友们，不用再费心机了！你们除了投降，别无选择！乖乖地撤离地下城，所有的人！所有的机器人！我们将于三天后，全面接管地下城！你们也看到了，翻转世界多么美妙！地下城将在我们手里变得更美！三天！只有三天！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好自为之吧！”
然后是一片空白，黑暗，真正的黑暗！
这时，不止是李志，连吴尘这个乐天派也都感到全身冰冷！
看来，大战在即，一场地下城保卫战势在必行！
“三天，就三天！我们要与地下城共存亡！”李志到底是男人，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壮的力量，差不多是吼出了他的口号！他的气概感染了身边人，吴尘紧紧抱住了他，抱得他喘不过气来！
留给李志和吴尘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迅速做决定。他们几乎同时说：“他怎么处理？”
他们指的是那个回来的“杨老师”！
李志很快便镇定地说：“急冻！冰封起来！我们不害他的性命，等事情结束，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自然会救醒他的。但现在却不能让他误了我们的事情。”
吴尘马上下达了命令，纳米机器人马上用冷冻射线枪执行了命令。那个仍在睡梦中的人，至少在大战结束之前是不用再醒来的。
与此同时，李志通过地下城研发的空气频既视通讯同吴非夫妇联系，了解他们的研发进展，并告知了反世界即将于三日后进攻地下城的信息。
吴非夫妇大吃一惊，不过，他们却没有刚到地上时那么紧张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突破，皮米机器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们还有三天时间！这是多么关键的三天啊。
他们想起了孟子的那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入则无法家弼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地下城不能失！这场战争我们必须赢！
吴非他们之前是小看了地上的科技发展了！李志也是。他们以为地下城至少领先地上一两百年。他们想错了。如果说纳米机器人领先，还勉勉强强，但在激光武器研发上，其实地上科学家们已经达到了一个他们都没有达到的高度！地上的激光武器已经很厉害了。吴非夫妇首先请求首长支援，一大批激光武器已经由前往地下城的微米机器人支援部队运送了。地上，地下，团结一致，这力量已经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一加一已经大于二了！地上的微米机器人部队，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这是多么强大的驰援！还有无人隐形战机，地上也达到了地下城无法达到的水平，这对于现代化的战争也是至关重要的。已经有至少一千台无人隐形战机起航，飞往地下城！地下城的一草一木已经展示在地上作战室的天眼屏幕上！
李志早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从来都不是！他的背后，站着他的祖国。而他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允许任性建造一座地下城，一座未来城市的先行先试样本！
吴非夫妇把这些情况向李志做了汇报。李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露出了笑容，他看着身边的爱人，看着这个可爱的一向活泼这时却严肃的小妹妹说：“爸妈让我们放心，地上的支援部队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必胜，地下城永远属于我们！”
“哟！叫爸妈了？不叫哥们了？当初拒绝人家好决绝呀！”
“呵呵，那时想不开嘛，哪知道你这么好呀！”
“别高兴太早了，我们要做好戒备！谁知道反世界会不会提前动手？”
“对！兵不厌诈！我们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来阴的？”
李志和吴尘马上就没有好心情了，他们走进了作战室，通过作战屏幕，实时监控与通讯，指挥纳米机器人大军做好战前准备，同时安排一些人马与地上过来的微米机器人部队及隐形无人机进行对接。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看来要熬几个通宵了，哪有精力谈情说爱呀。但有了两心相悦互相扶持，他们觉得心中温暖，充满了精神与活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几乎和吴非夫妇想的一样，他们两个此时的晚辈也不约而同想到了孟子那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对，现在这大任已经降到这对新夫妻身上。
而他们更没有想到反世界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此刻正在屏幕上微笑地看着他们……
该来的总会到来。
包括地上的援军。包括反世界的袭击。
还没有等到第三天。幸好地上的援军是第一天傍晚抵达地下城的。
首先到来驰援的，居然是无人机战队，隐形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特别留心注意，真的发现不了！这些无人机不仅体型娇小，而且隐身效果特别好，如幽灵，似鬼魅，来无影去无踪，它们携带的激光武器和超微导弹，加上天眼北斗卫星定位系统，能百分之百命中目标。
接着到来的是微米机器人部队。这些精灵也是飞过来的，只不过它们没有无人机快，无人机可以达到光速飞行，而他们只能达到无人机的四分之三速度。可是它们却有着无人机所没有的作战技能，它们更小，可以上天入地下洞入海，可以和敌人近身搏斗，可以在地上奔跑跳跃，可以像人一样灵活机动……它们是百分之百的战士！它们胜过有血肉的战士，它们不知疲倦，不惧死亡，没有畏手畏脚的不良情绪，它们忠于战斗，它们绝不背叛！它们是现代化和平的捍卫者。
反世界的袭击，被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它们的隐身术好诡异！正如杨老师随它们大使去反世界时一样，它们只需从空气屏钻进去一样，它们倏地从空气屏钻进地下城！一个又一个，像蚂蚁，如蜘蛛，密密麻麻——当然，人的肉眼是看不见的，它们都是纳米级的机器人。哈哈，看来李志和杨老师他们之前没有估计错，他们反世界的技术也只是比地下城强那么一点点而已——主要指的是机器人这方面，不然怎么会让杨老师带去的纳米机器人侦探兵有去无回呢？但反世界的行动速度太快了，一个空气屏，好像就能穿越时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点太牛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下城的机器人部队首先开火了，瞬间，激光武器、声呐武器发出的光与声，如刀似箭，如雷似炮。那些入侵者也不含糊，它们亮出的武器更高级，威力更猛，速度更快。但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人多力量大。在地下城和地上援军的多方打击下，它们败阵而去。地下城的地上留下了它们的残骸。李志果断下命令：马上拾取！收回研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吴尘统计了地下城和援军损失情况，发现牺牲了五百台无人机、一千微米机器人和八百个纳米机器人。心在滴血。当然，巨大的牺牲也让反世界入侵者付出了代价——近一千个纳米机器人的“尸体”被留下了。
李志和吴尘现在就能下断言了：反世界那帮人也是来自于地上，和地下城的人是一样的，只是时间肯定在地下城创建以前！这些人，如果走上邪路，那就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战斗还没有结束！反世界随时都会派部队打过来！李志和吴尘绷紧了那根弦。
可恨的反世界！
战斗还没有结束。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李志和吴尘随时在防备着反世界的第二波袭击。回想反世界的伎俩：首先是恐吓信，然后是“美丽病毒”，接着又是亲善大使加谈判，后来便是机器人攻击……
那么，这未来的进攻是什么？
不出所料。
在地下城空中，又看见一行巨大的字，汉字：
李志，你不要杨老师的命了吗？
呵呵，武的不行就来文的，文攻武略。
所以，李志他们一开始的判断就是对的，——回来的不是杨老师，只是一个藏得很好的送信人——还以为是杨老师用生命给他们留下反世界的信息呢，其实根本不是！现在他们黔驴技穷，就用到人质威胁了。
“该怎么答复它？”吴尘捅了捅李志，表示了她的为难。
“不答复，便是最好的答复。我们先把时间拖上几天。对这种言而无信的敌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是一个样。我们不能表现我们的怯懦，只要我们心一软，我们就彻底输了！”没想到李志想得还这么深，看来他早就想了这个问题。这个男人终于变成了男人，他要为身边的女人，以及地下城二十万城民承担责任，所以就不能不考虑得深一些。杨老师决定去反世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必死的决心表明给学生看了，万一有什么不幸，老师在天之灵也绝不会怪责他们。杨老师是为整个地下城牺牲的，这是老师留给学生的最大的精神财富，引导着学生李志和吴尘，为着地下城而战斗,或者牺牲！如果李志连这一点都看不到，那就太不醒目了，想想他毕竟是地下城的创建者呀，地下城创建的时候遇着的困难也是千千万，他和他的战友们并不缺乏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只是参与战斗，那还真是第一次，鸭子被赶上架，被逼无赖，还打胜了第一场、第二场，会不会是瞎猫逮着了死耗子，全凭运气？
反世界不会就此罢休，它们怎么会善罢甘休！
李志又同地上即时联系，汇报了战斗情况，双方损失情况，以及这句威胁的话语。
首长表示关切，安慰说：
“不要怕！驰援部队第二批、第三批已经在路上，等吴非他们研究出皮米机器人，我们直捣黄龙，攻入反世界,救出杨老师！”
第三天。地下城里静悄悄。一切的异样都没有。只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地上驰援的隐形无人战机又到了五千架，微米机器人也到了五千个。李志迅速把它们安排到地下城的各个作战区域，随时准备战斗。
反世界又在打心理战。它们想让李志和吴尘心里无比紧张。
熬。
看谁能熬过谁。
第四天，地上的第三批驰援部队又到了，一万架隐形无人战机，一万个手持激光声呐武器的微米机器人！然而，反世界的攻击迟迟不来，一切静悄悄。而地下城的所有侦查机器人都找不到反世界在哪里，查不到它们的一点儿信息，一筹莫展。地下城在明，反世界在暗，信息不对等啊！李志吴尘仿佛听见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狂笑！
***！总有一天，我们会揭开你的庐山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