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荔枝林,枝头仅剩干枯的荔果已经全部掉落。成群的蜻蜓在枝头漫飞,几乎要撞上去的架式,预示着要下雨了,下暴雨了。
我来深圳十多年了,习惯了这个城市5到9月台风季的天气。时不时地来台风,时不时地下大雨。有时一阵暴雨即天空晴朗,有时连下几天。空气中都弥漫着水气,整个人被裹在水气中,全身湿热。北方的朋友初次来都会大呼:湿透了,湿透了,衣服都沾肉里了。
我知道台风要来了,今年最强台风“苏拉”要来,据天气预报会在汕尾到深圳的大鹏湾登陆。尽管如此,我仍要去大鹏湾的盐田,去老乡的汽车修理厂办事,顺道和老乡们合计一些事情。
我下楼开车,看到街道停满了租户的车,往日也这样,比去年的疫情期还多。大白天的住宿区停满了车,至少说明很多人不出去工作,不去工作,是不是也象我一样失业了。
前年恒大地产暴雷,接着地产企业陆续暴雷,房地产业处于末势,上下游企业陆续关、停、破。建筑企业深受牵连,作为建筑业务人员的我无事可做,加之疫情原因,大家都认为等疫情结束,业务才会重启。于是索性休息下来,静待春暖花开。
很快疫情结束,兔年春节后大家都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可好多建筑企业没有熬过寒冬,等来春天。在业务无望,工程款收不回,三年掏本保持运转仍无可奈何下,只好裁员、收缩。我也在这波哀退中失业了,四处找工却无望。干什么呢?一个五十岁尴尬年龄的人。体力劳动?没企业要,年青人一大把。做生意吧,那怕是小生意,没有几万十几万都开不了张。现在店铺关门的,越来越多,实体店越来越难做,已成为现实。
作为上有老,下有小的70年代出生的人,过了白手起家的岁月。惟有一份工,才能解决家庭开支,才能生存下去。也许,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也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可就这一份选择也在晃荡的几个月里没法实现。看着手机上逐渐变少的微信钱包,日渐担心,人也消瘦起来。
从市区往盐田有三十多公里,路上还未下雨。车流还如往常,常堵车的北环彩田、泥岗照常堵车,沿河转盐田方向的盘旋道居然未堵,大概是大鹏湾禁止一切海边旅游的缘故吧。
到老乡的汽车修理厂已是下午四时,天空暗了下来,时常飘过一阵细雨。两位老乡已经到了,一位是餐饮公司的唐老板,一位是货柜车司机陈。修理厂的李老板是我的学弟,在盐田搞汽车修理二十多年了。李老板招呼大家喝茶,用家乡话唠着家常,等着还在惠阳工地的许总工程师回来。
李老板把老乡们招来,主要是想把隔壁刚歇业的两间门面的餐厅盘过来。大家共同出点资,做个湘菜馆,为大家的发展谋个机会。我们几个人,各有特长。李老板说:唐老板近四十岁,在深圳开了个湘菜饭馆,有行业经验。陈司机是个三十好几的货柜车司机,这几年在盐田也认识了不少司机朋友,算是有人缘的人。许总工程师大学毕业就在盐田的一家监理公司做工程师,现在盐田买了房,也升了公司总监,负责几个项目的监理,过几年就退休了。他的朋友最多,尤其政府、事业单位的头儿,都是有钱有权的主儿。说我对装修内行,规划、设计、施工都拿得出手。特别是做了这么些年业务,现在又有空闲,也许做餐厅的管理最好不过。当然,能做一份事,我也求之不得。至于他自己,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二是房东可给他优惠,三是这个片区的事他都能搞定,四是他熟人多,顾客量有一定保证。
李老板说完,便让大家说说各自的想法。这时许总工程师,我们称之为许大哥回来了,他也坐下来一起商讨。
陈司机说今年事越来越少了,公司三个司机现在就剩他一个。以前天天出车提柜、装货、卸货,现在一周就岀车两三次。往后老板自己岀车提柜,恐怕就很少有他的事了。现在的盐田港外的堆场,货柜空的越来越多,连马路边都停放了许多。他老家三个孩子上学,老婆没工作,自然也想做点什么,增加点收入。
李老板说你们货柜车司机太辛苦了,半夜提柜,只能在车上睡觉;白天到了工厂装完货往港口赶,遇上半夜,还是要在车上睡。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货越来越少,价钱越来越低。陈司机连连称是。
许大哥和我同是建筑业从业人员,对行业的现状有同感:大鱼会留下几条,小鱼都将死去。对另寻一份有收入的事都很赞同,可对餐饮业又没底,于是将眼光转向唐老板。
唐老板笑了笑说:以前赚了点钱,这三年,为了维持经营,又都搭进去了。现在的店也是勉强度日,现场消费已不复三年前的热闹。好象顾客都在这三年中学会了做菜,捂紧了钱包不出来消费。现场来吃饭的少了,点外卖的多了。每个菜都让点餐平台分走不少利润,赚得更少了。干餐饮是可以,隔壁店的装修得重新做一下。还有租金也要同房东再谈一谈,这边做什么菜什么档次的也要再调研调研。
大家一致同意唐老板的意见。准备外出吃晚饭。
天已经黑下来,刮起了风,雨下得倒不大。
外面没有店营业了。李老板说手机里已看到了政府关于停工、停市、停业、停运、停课的五停通知。就在店里的厨房做点简单的吃吧。于是大家一起动手,弄了几个家乡菜:辣椒炒肉、炒茄子、拍青瓜和炒鸡蛋。菜端上桌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打窗户叭叭作响,风儿也嘶吼着,似乎在尖叫。在风雨声中,我们端起了酒杯,祝大家身体健康,祝合作愉快,祝台风别在大鹏湾登陆。
饭后,因风雨的原因,都不敢走,于是玩起了老家的字牌游戏,湘南一带的扯胡子。
临近子夜,雨小了,台风好象真的要往别处去了,远没有登陆的阵式。
我急着往市内赶,开车回市内的惠盐高速盐田至莲塘段已封闭,只好从罗沙路走。一路上几乎没车,只有亮着警灯的警车和市政工程类的车在行驶。车到莲塘,看到了一些树枝倒在马路上,有掉下枝条的,有从树上半截撕下的,有整个儿歪倒的。北环路上的更多,好在四五条道,倒不影响通行。
到住的地方,停好车下来,路面没有很多积水,树叶倒铺满了街道。到家掏出手机看新闻,实时报道说台风会掠过深圳,往西过伶仃洋在珠海登陆。好险,深圳躲过了最强台风。
正在我们庆祝躲过了“苏拉”时,没几日又来了“海葵”,虽在福建登陆,但其在9月7日和8日给深圳和香港带来了特大暴雨。打破了深圳1952年有气象纪录以来六项历史值。一些低洼地方成为大池塘,一些地下室车被水泡,一些道路被沖毁,一些人被堵在马路上四五个小时,深圳水库也被迫泄洪······破坏之大,不可估量。
过几日我又去了盐田李老板的汽修厂,那儿的裙楼外正在搭建外墙架,说是整个楼栋外墙进行改造,时间半年左右。看来,我们的餐饮事业还未开始就以不开始收场了。
近日台风又在生成中,天空阴沉,乌云团压得很低,不时飘过一阵雨。大家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人类是管不了老天爷的。
我仍然在失业的煎熬中寻找出路,尽管台风又来了,这次还取了个更好听的名字——“鸳鸯”。
2023年9月11日夜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