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胡丽在她的朋友圈里写下：

我很丑，也不太温柔，但我自信从容，一直不停地奔跑。谁能知道，我跑得快，都是因为身后有一根鞭子。

1

胡丽大学毕业，第一次来到深圳就被深南大道的美景所吸引，决定留下来。她入职在车公庙一家香港办公家具公司，做市场销售，租住在竹子林。

上下班距离不过两站地，她喜欢走在深南大道上，旁若无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挥着拳头直指湛蓝的苍穹，边走边喊口号发大愿：我胡丽要当老板！要有帅气的男友！要在深圳买房买车！那时候的她，嘴巴就是一棵愿望树，挂满了闪闪发光的愿望牌。她走过的那段深南大道都被她喊出了老茧，空气里飘荡着的都是她叮叮当当的梦想。

胡丽这心劲儿有她母亲的调调，到底是母女。

2011年夏天，胡丽的母亲乘火车来深圳，她开着灰色丰田小轿车去火车站接她。

一路上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对母亲的到来，是既盼望又害怕。

母亲每次来深圳的年份可谓都是胡丽人生的大事记，都将迎来她事业的转折点。母亲总是不断地给她加码施压，逼着她两三年就跨一个大台阶，小短腿被劈成了大长腿，她感觉每天都在百米冲刺，人都快疯了。

母亲来过深圳几次。第一次来，是胡丽来深圳第三年刚站稳脚跟，母亲了解到她的现状后，就要她开公司；第二次来，是她的公司正常运转两年，母亲要她买车；第三次来，母亲要她买房子、开家居店、要她将深圳的家居品牌引进南昌开家居城；第四次来，母亲要她开工厂……

这第五次来......她不确定母亲又要出多大的“幺蛾子”。

母亲每放出一个“幺蛾子”，她必须向着目标奋力去扑，因为，她知道，那些目标都是她想要的。以她的能力，追赶母亲的目标，须用深圳速度，那是相当吃力，时常是应接不暇、招架不住，甚至没有喘息的机会。

好在这一路摇摇晃晃走来，她最初在深南大道上放飞的梦想，在母亲的催化下，都已经实现了。想一想，有点恍惚，她是应该感谢母亲呢！还是应该感谢自己呢！还是应该感谢深圳呢......

2

母女俩在出站口相见，胡丽迎上前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拉杆箱，望着老妈满脸的菊花皱纹说，“妈，您瘦了，也老了。”

母亲怼起女儿来，丝毫不含糊，实话实说，“你呀！不仅丑，还又胖了。”

“哈哈！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是丑小鸭，变不成美丽的白天鹅了，就这样吧。”她双手扯起衣摆，双脚交叉向下曲身点头，笨拙地做了个肥天鹅的姿势，然后母女俩哈哈大笑。

“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呀，我的女儿，即使是丑小鸭，也得顶呱呱！你可是妈心目中一只跑得飞快的狐狸哟。”老妈拍着胡丽狐狸似的脸亲昵地说。

母亲这么一说，胡丽笑了，想起小时候村里人给她起的绰号“狐狸”，老妈和家人有时也这样叫她。

“哈哈！是呀！是呀！妈，狐狸的腿都跑瘸了，你不心疼呀……”她又做了个一瘸一拐的动作。

母女俩说着笑着上了车。

按惯例，胡丽每次都要载着母亲在深南大道上兜一圈。母亲感觉只有在深南大道上走一圈，她才算来了深圳，才算与深圳有了链接，才能沾染上深圳的“仙气”……

车一进入深南大道，母亲就特别兴奋，她对深南大道的热情远比深圳夏天的气温还高。她手搭凉棚，忽左忽右望向窗外扫描，仿佛在巡视她的庄稼地一样认真仔细，好像是那里多了一棵草，哪里少了一株苗，她都要盘盘清楚。深南大道两边这里新建了什么？那里又拆掉了什么？未来要建成什么？她都一一盘问。这几年，深南大道的变化她竟然悉数记得——这里多了一架人行天桥，那里多了几栋高楼，会展中心以前在哪里，现在又在哪里……她如数家珍。仿佛她开有天眼，能看到深圳的前世今生，搞得胡丽还没有她知道的多呢，让胡丽有点意外，又不意外。

母亲虽说是农村老太太，但却与别人异样，她是一个非常有梦想、有追求，特立独行又特别励志的母亲，她的一生就像一个英雄一样，一直勇往直前。母亲是胡丽的骄傲和榜样，想想母亲她就动力十足，也备感压力。母亲年轻时凭着小学文化就在村里当会计，农闲时在乡里采茶戏团里唱戏。母亲还喜欢看书，特别是人物传记类的书和电视，每天必看新闻联播和深圳的电视频道，她喜欢关注国家大事。母亲年纪大了，仍然思维敏捷，心胸宽广，有格局远见，有为别人着想的同理心。十几年前，胡丽刚来深圳，母亲便要胡丽每年给她订《深圳特区报》《深圳晚报》，因为女儿，她特别关注深圳的一切发展变化。

车行驶到市民中心，母亲望着两旁新起的建筑说：“哎哟！看看这才几年不见，深圳的高楼大厦像是泼了大粪的庄稼地一样，嫩哇哇齐刷刷肥壮地长出了一大片，真好看哟，我算是有眼福了。”

胡丽差一点被她这句话给熏晕，边开车边捂着肚子笑，“妈，哪有你这么形容深圳的呀？哈哈！你这是夸深圳有点臭美嘛。妈呀！这些高楼大厦里全都是大公司，每栋楼每年都给深圳纳税上亿元呢。”

“这么厉害啊，那这些高楼都是深圳的摇钱树呀！什么时候我们老家南昌也能种上这样的摇钱树啊……”

3

车至竹子林，问母亲：“妈，我们中午是回家吃饭还是在外边吃饭？”

“不用回去做饭了，你把车开到我们以前去过的沃尔玛吧，我想去那里看看。”

胡丽沿着深南大道把车开到华侨城的沃尔玛。带母亲进去转了转，母亲主要是在蔬菜区净菜区里走走停停，拿起一袋袋青菜看看包装、价格和品质。母亲很早就开始带领村民们种植无公害蔬菜了，都是一些大酒店亲自到田间收购，母亲还被推举为乡村致富领头人。  

母亲选择就近在楼下的肯德鸡吃午餐。胡丽暗笑，这老太太啥时候变得洋里洋气的啦。

沃尔玛出来，外边有几家门店在卖打折的鞋，一双200元左右不等，有皮鞋、运运鞋，她自己买过几双牛筋底的皮鞋，穿着确实是柔软舒服。她介绍给妈妈，让她顺带挑选几双，妈妈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理也不理，昂着头向前走。心想：老妈这一定是嫌贵了。

她追上去说：“妈，那些鞋子现在打折真的不贵，我给你卖两双，你在家干活时替换着穿。”

母亲黑着脸扔下一句：“老家到处都是，我不要地摊上的便宜货。”然后径直去了对面的菜市场。

胡丽愣在了原地，嘿！我一个年轻人还穿这样的打折鞋呢，她还看不上眼。她望着母亲的背影细细打量，诧异这还是那个一向节俭的农村老太太吗？

等母亲从菜市场转一圈出来，她连忙上前搀扶着母亲说：“妈，对不起！对不起！回头我们去商场品牌专柜买吧。走，我们喝杯饮料，降降温。”

她们来到路边的咖啡店里，给母亲点了一杯果汁，自己点一杯奶茶，母亲却说：“我要喝那个---那个---那个---咖啡。”那个了半天才说出是咖啡，胡丽又吃一惊。

“要什么口味？拿铁还是卡布奇诺？”

“不管什么铁，什么诺，反正是咖啡就行。”

胡丽都笑得不行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连忙摸摸母亲的脑门：“老妈，你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今天你点了洋快餐吧，还要喝个洋饮料，你喝过咖啡吗？”

“我喝过那什么三合一的咖啡，很甜。怎么啦？”

“我是怕你喝不习惯，这边的咖啡很苦的，当然，你要是想喝，我可以让服务生加糖。”

“我不要喝甜的，今天就要喝喝深圳的苦咖啡。”

“好好！既然你不怕苦，我就成全你！”胡丽对母亲扮个鬼脸，“你要喝完，喝不完，要罚你三杯。”

“再苦也要喝几口，知道是啥滋味。来到深圳，我就要尝一尝与老家吃喝不一样的东西，我还要去国外吃西餐呢。”

母女俩找个小圆桌坐下。

胡丽隔着小圆桌捧着母亲的脸说：“呵呵！你这小老太太，咋就变化这么大呢，这消费观念都甩我几条街了，老实交待，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呀。”

母亲挡开她的手：“哪有什么高人指点。你妈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啦！”

“身份？你是有身份证的人吧？”胡丽不了解母亲所说的“有身份”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可是深圳的大老板，我是大老板的妈！你说，这是不是很高的身份？”

“天啊，原来是这个身份！好，好，我认，我认。”

“就因为这个身份，我回去不能让村里人笑话的。人常说：宁愿吃好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破破烂烂买一堆，不如认认真真买一件。我要买好的，可是为了给你这深圳大老板挣面子的呀。”

“啧！啧！我的妈呀！您这是在哪儿学的呀，你哪里是农村大妈呀，你应该是富豪巴菲特他妈，我这小老板都不敢说是您的女儿哪！”

胡丽在心里暗暗发笑，自己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大老板，但是谁知道呢，这一路走来，硬是被她母亲给吹大的。

4

母女俩开车回家走在深南大道上。

母亲问胡丽：“宝儿放假了，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国旅游呀？”

胡丽一脸问号地看向母亲：“出国？旅游？”

“是呀！我上次说隔壁老张家的儿子，带他们俩口子出国的事儿。你说等宝儿放暑假了，带我们出国旅游，你忘记了？”

胡丽拍着自己的脑门，“噢噢！是是是，我差点给忙忘记了。”

去年冬天，胡丽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村里老张家的老俩口被儿子带着出国旅游后，回来给村里人讲了几天几夜。母亲的声音里全是羡慕嫉妒，隔着屏都能感觉到她的口水从江西流到了深圳。胡丽当时就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明年夏天，我儿子放暑假了，我也带着你们出国转一圈。”她本来是安慰母亲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母亲居然还记着这件事呢。

胡丽皱了一下眉：答应过母亲的，不好反悔。可眼下工厂正在搬迁，走不开啊。想到这里，她问，“妈,您护照办好了吗？”

“有呀，我都带来了。”母亲边回答，边从随身包里翻出护照晃给她看。

她没想到老妈真是有备而来的。想借口缓一缓都不行了，只好硬上。

“那好勒！我回去跟老公商量一下，咱们选个合适的旅行团和旅游线路哈。”胡丽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工作上的事情。

见胡丽一直不说话，母亲以为胡丽不乐意，就自语道，“你要是不想带我们出去也没有关系，不必为难哈。”

母亲的话，让胡丽愣了一下，说，“我在盘算我们的出行计划呢，妈！不就是出国旅游吗？哪有不想带你们啊，不要瞎想哈。哈哈！”她笑了，母亲今天这“幺蛾子”原来是她自己出的。她以为母亲这就完了。

没想到，听了胡丽的解释，老太太马上话锋一转，说：“你看这深南路上的车真是又大又好呀，坐上去一定很舒服，你明年换个大车吧！”

胡丽有点不耐烦，“你大戏一出又一出的，出国旅游还没有出发，你又想坐豪车了……”

“反正你下次不要再开这个车来接我了。要换就换成前边那台大点的吧……”母亲说着，手指向前边的一台百万级豪华奔驰。

这话从土里长出来的农村大妈的口里说出来，口气不轻，份量也不轻，胡丽感觉车上坐的是一个要榨干她的黑心老板，在给她下命令。办还是不办？真要命。让她瞬间有了无力感，差一点没把稳方向盘，车子左右快速抖动了一下。

在竹子林路口等红灯的间隙，胡丽看看母亲，她目光坚定地投向远方，写着不容商量的倔强。

这让她又看到当年那个母亲的霸气。

5

胡丽记得小时候，母亲为供养五个子女读书，全村多户人家她都三元、五元、十几元的借了个遍，家里债台高筑。经常有人围着门口讨债，不是东家就是西家，没钱还时，就开始吵吵闹闹，看热闹的邻居们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有一次，又有几个债主同时拿着借条上门要钱，母亲实在是没钱还。被逼急了，母亲便像个泼妇一样跳到院子里高高的土台上，拍着胸脯，蹦得很高，指着台下五个孩子有底气地说：“借你们那点钱算什么呀，我这五个孩子马上就长大了，将来人人都是大学生，个个都会赚钱、都是银行存折、都是钱袋子，还怕还不起你们那几个钱吗？到时候只怕是会用钱砸死你们。”

母亲那冲天的霸气瞬间让人群安静下来。然后母亲又轻声说，“老表们，我现在是没办法呀，孩子们的爸爸走得早，我一个农村寡妇能力有限，供养五个孩子吃喝上学，现在确实是艰难一点。请老表们帮衬一下，拉扯我们一把，请再缓一缓吧。我感恩感谢大家，我们不是没良心的人，请老表们相信我和我的孩子们，他们都会考上大学、都会赚钱，到时候都会连本带利还给你们的。孩子们！快过来，向大家保证，好好读书，日后上大学赚钱还给大家，快来谢谢乡亲们。”那个下午，母亲含泪招呼五兄妹过去，她带着五个孩子齐刷刷地向债主们深深鞠躬致谢。

从那时起，无心学习的胡丽便开始发奋读书，考上大学。在大学开店赚钱，供哥哥姐姐妹妹上学，并把母亲借的债务全部还上。胡丽五兄妹也如母亲所愿都考上了大专和大学。全村人都知道，那是母亲背着债、卖着血、咬着牙硬是逼着孩子们复读一年又一年，直到全部都考上大学。

只是，胡丽纳闷，当时的母亲咋那么有底气和霸气呢，她哪儿来的自信，她就相信她的孩子们一定都能上大学、都能还上她的那些借款。就如母亲现在依然相信胡丽有能力换一台豪车一样坚定自信。

想到这儿，她赶紧开着玩笑说：“嗨！嗨！您这老太太深南大道上走一圈，怎么就着了魔，啥要求都敢提呀，我们以前打车在深南大道上观光，您老人家说不方便，让我买台车，我这车也买了，还没开几年呢，您又看上豪车了。明年，我干脆给您买台大巴车得了呗。哈哈！”

“你以为我是农村老太就不识货啊，车不是越大越好，大巴车我不要。我就要刚才那台。”

“老妈啊！和着您来深圳是圆豪车梦的啊！来深南大道是看车展的呀！兜一圈就有了目标了，你这梦想太豪华了，让人高攀不起呀！”

“我今年都60多岁了，没坐过豪车，再不发发愿，这辈子就没希望喽。”

“妈，不带你这么欺负我的，把我生得丑也就罢了，你还这样对我，拜托！求求您老人家饶了我吧。”为不惹母亲生气，一半是玩笑揶揄、一半是撒娇求情，后几句话儿，尽量在嘴巴里裹上口水搅拌软绵了才说出来的。

“我的丑闺女呀，你看你这穿的衣服、开的车一点都不讲究，妈都替你有危机，所以你才更要努力呀！”妈妈拍着胡丽的腿说道。

这台车是胡丽的第一辆车，特别是刚拿了驾照上路那会儿，天天如碰碰车一样，经常有擦碰，大事故维修一下，轻微刮擦也就不管了。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深圳，她人都没时间打理，一台家用小车哪有那么矫情经常花时间去修呢。时间一长，车身上，到处是疤痕，难怪母亲看着不舒服。

胡丽知道母亲是为她操心，不再和母亲对抗，佩服地说道，“我的妈呀，您还真有眼光，看上的都是百万级豪车！”

“那当然，我不仅认得奔驰，宝马，还认得宾利，认得路虎，你赶紧努力吧！”

“好好，好好！”胡丽表面答应着，心里却嘀咕道：明年我偏不换车，看你老人家能奈我何？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底气，让她这么虚荣。

6

回到家里，小妹妹一家三口也在等着了，他们都在胡丽公司里工作，小妹做财务，妹夫做销售，他们有个五岁的儿子---贝儿。老妈把带来的土特产、零食拿出来给孩子们吃，边吃边围着老妈聊天。

老公赵坤对胡丽说：“我们晚上为老妈接风洗尘，一起出去吃饭。”胡丽私下交待赵坤：“要去环境好点的酒店，老太太现在腐败了。”

赵坤笑着会意，点点头，说，“当然。我马上出门先办个事，顺便去订个好房间，回头我给你们电话。”

赵坤是岳母们都喜欢的国民女婿，身高长相均无可挑剔。当初，胡丽母亲对他们的婚事是持反对意见的。母亲也喜欢这样的女婿，只是她担心自己的女儿长相平平，与赵坤相貌悬殊太大，站在一起，不太般配。另外，她还担心赵坤是图钱来的，怕胡丽驾驭不了赵坤。

但胡丽不管这一切，甚至还说，丑女总得找个帅哥中和一下吧，要不然下一代就更丑了。都说男人花心，既然都花心，干嘛不嫁个帅气的？

管他以后呢。

日子过到现在，他们的儿子都快十岁了，赵坤对胡丽母子挺好的，胡丽总是用笑眯眯的媚眼看着赵坤，经常当众秀恩爱，也许极致的不配也是另一种绝配吧，母亲悬着的心才稍微有点放下。

胡丽长相平平，眼睛细小，鼻子短平，个子不高微胖。笑起来，眼睛鼻子皱在一起活脱脱像只狐狸，她的名字又叫胡丽，因此，从小村子里有人叫她“狐狸”、大学时还有人叫她是“笑面狐狸”这样的绰号。唯一让她自信的是长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巴，语速很快，红红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显得颇有功力，这一生全靠这嘴上的劲儿了。

家里五兄妹，除了她以外，个个都生得浓眉大眼，身高身材长相都很好。胡丽也曾抗议过她这长相，小时候也质问过爸妈，在生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得看多少丑女图才拼成她这样的相貌身材。还给她取个名字叫美丽的丽，这不是赤裸裸地讽刺吗？

胡丽18岁的时候，母亲摸着她的头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呀！”

其实，她自己知道，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那是母亲给她的安慰剂。

没有办法，也许命运本身就是不公的。就像后来，胡丽的兄妹多次说她吃足了胡家的精华，才如此聪明过人。

好在胡丽对自己的相貌从来都是忽略不计的，满脑子都是搞钱。经过这么多年的社会历练，胡丽已经成长为一个无比自信的女人。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个女人站在她面前都比她自信，她站在任何女人面前也自信，那是丑得自信。狐狸就狐狸吧，我就是要做一只聪明、狡猾、跑得飞快的狐狸。

也正是因为这个喜欢自嘲、阳光自信的性格，再加上总给人笑眯眯的感觉，也开得起玩笑，像个小丑一样，带给身边人很多欢乐，很多人都愿意和她交流交往。

结婚以后，胡丽第一次带老公回娘家。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她家看女婿。当年的村花愤愤不平：可惜了帅哥，白长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了；也有人担心，老公是图谋她的钱财，吃软饭的；甚至还有人担心老公与她上床行不行……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7

胡丽和赵坤是大学同届校友，因胡丽上学时曾留过两级，她才与赵坤成为同届校友。胡丽学习市场营销专业、赵坤学习英语专业。

刚读大学的时候，胡丽就意识到：丑不可怕，关键是经济一定要强大，生活才能多姿多彩。

当年新生入校时，她积极主动迎接新生，帮忙同学拿行李、打扫宿舍卫生、整理床铺、同学们缺什么她去跑腿帮忙办理等等一切杂事儿。由于她长相特别，又善良付出，同学们都记住了她。

在这个程中，她看到很多新生入校，生活用品都带不齐，必须花钱再买一些日用品，比如脸盆、拖鞋呀、枕头呀，还有常用的必须品等等。另外，大学生在外，多数家长都会给学生一个月以上甚至几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她拉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围坐在草坪上说，“你们能不能把暂时不用的钱先放在我这里，我拿去进货。然后我用了你们的钱，我保证你们从我这里买的东西全是低价，你们也不用跑腿，其他同学则是零售价。”

有同学仔细算过账以后，觉得能买到便宜的东西又节省钱还节约时间，然后每月所买的东西从放在胡丽手里的钱中扣除，每次核对记账签名，多退少补，没啥不好的。

再后来，加入的同学越来越多，量大时，她还请几个学生帮忙看货、送货。一时间做得风声水起，赚了不少。

母亲鼓励她在学校开店。

学校念她是贫困生，家庭条件极差，既然她有想法，就帮她找出路，走出困境。便把几间闲置房子便宜租给她用，合同签到大学毕业。她找来哥哥姐姐和几个人男同学把地板垫高，打上水泥地坪，粉刷了墙面，先是开了一个生活超市，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然后，又在旁边开了一个书店，取名，丑丑书店。

没多久，生活超市和书店都门庭若市。学生的钱自然是最好赚的，雇了几个学生给她打工，她在学校成了名符其实的老板。

胡丽是学营销的，非常懂得促销手段，营造氛围，超市和书店的生意红火得令人眼红。她的毕业问题当时还引起了全体师生的热议，一部分支持不给她发毕业证，说她不务正业，在校不以学习为目的，只为赚钱了，影响不好；另一部分支持给她发毕业证，认为她用自己的切身体验完成了学业，而且取得很好的成绩。

吵闹好久，轰动全校，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老校长发话了：胡丽本身就是学习市场营销专业的，在校开店提前进入实战营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实践锻炼的机会。她生意做得好，说明学校的专业课设置成功，也是好事。学校租给谁都是租，主要是学校帮助她走出困境，相当于救助了一个贫困大学生呀。虽然开店影响了学业，只要她各科成绩都达标了，应该准予毕业。

就这样，大学几年，她赚得盆满钵满。不仅支付了哥哥姐姐妹妹上学的费用（哥姐他们复读几年才考上大学的），还清了家里所有的外债。

当她和母亲拿着钱主动还给债主时，债主们都感动的哭了。本以为几年过去了，这借出的钱再也收不回了，没想到还能连本带利的收回。

那天，在回家路上，母亲坐在田埂上，对着蓝天白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无债一身轻呀！”

她心底里非常感谢上天，感谢上天赐给她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

8

从此，胡丽更加自信。

在最后一年里，她和一个学霸男生谈起了恋爱。每天在一起学习，一起吃喝玩乐。和其他情侣不同的是，他们的恋爱成本，都由胡丽提供。

赵坤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认识胡丽的。开始是因为他好奇丑丑书店的老板有多丑，后来成为书店里的常客，周末一坐就是一天。没想到，这老板娘的丑也是开店的一大特色和优势，也是天生丽质的资本，如美人功效一样，没有差别。只要有想法会经营，都会生意很好。只是有人猎艳，有人猎丑，有人猎奇罢了。

后来，赵坤开始陷入对胡丽的思考之中：以胡丽那样的相貌却有这样的智慧和果敢，换作是别的女孩长成那样，估计就自卑得不行了。学校的学生成千上万，没有哪一个像她那样有商业头脑，首个在学校开店。比如：他本人就没有她那样的意识和想法，相比胡丽他有很多短板。他自幼性格内向、羞涩腼腆、极不自信，一双空洞的大眼睛躲躲闪闪，甚至不敢直视对方，他这样的男生还不如她一个丑女孩呢，长相好有用吗？胡丽却不一样，大胆示人还大张旗鼓开店，她一定是内心强大的智慧女孩，跟她在一起应该是受益匪浅。

赵坤对胡丽有好奇心，迫使赵坤特别想走近了解她。但当他看到胡丽的学霸男友，又断了念想。只能远远关注着她，偶尔与她闲聊几句罢了。

胡丽有时会拿点零食小吃，分享给沉浸在书中的学子们。偶尔也与同学们闲聊一些风趣幽默的话题。赵坤愈加觉得她是那种丑得自信、丑得有趣、丑得可爱、丑得发光的女孩，别有一番阳光和善、安静专注之美。

毕业了。胡丽在学校里的租赁合同到期。大学几年，她把店当成了家，这个店给了她太多的感动，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感情上真是难以割舍。但她提前做好了撤场准备，提前把所有商品和书籍以极低的价格清空。

胡丽做完这一切，便说服学霸男友一起来深圳旅游，看看深圳的发展机会。

他们游玩了深圳的各大景点，世界之窗、民俗文化村、锦绣中华、欢乐谷、大梅沙、小梅沙、荔枝公园等等。他们一起吃南方的茶餐、品尝全国各地的美食。这是一座繁华与创新并存、充满活力和机遇的城市，她对深圳这个现代化的花园城市简直是爱得无法自拔。

学霸男友玩够了，心中早有的答案也抖落出来。她也能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不甘心，想借深圳旅游之机有个反转。

然而，他们的感情还是在深南大道上走到了终点——胡丽流着眼泪紧紧拉住男友即将离去的出租车车门，就像拉住她这一年多付出的感情一样，不舍得放手。

最终，小车还是哧溜一下绝尘而去。

看着小车消失在深南大道的车流中，胡丽给学霸男友打电话，问，“你就这么回老家工作，那我们的感情怎么办呢?”

学霸男友冷冷地说：“还能怎么办？凉拌！胡丽，你不会现在还天真地以为，大学生谈恋爱就一定要走到底吧。大家都是过家家一样，谁还当真呀。我必须回我们当地的政府部门工作，我俩不合适，我们还是分手吧。”

胡丽坐在深南大道的路基上哭了：“我确实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可是，你还是走了……”

该有的好合好散、安慰祝福、难舍难分的挥手告别，他都懒得敷衍，甚至最后的拥抱吻别也省略了。这一切不念不顾、干脆决绝，行云流水般地轻快丝滑，那一年多的感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深南大道带给她美好，也留下她的痛苦，让她在此心碎一地。

她跺着脚发誓，在深圳一定好好干，所以才有她在深南大道上天天喊着梦想前行，想把心里的那个缺口填平。

9

后来， 已经在家乡当英语教师的赵坤，不知从哪阵风里听说：胡丽被学霸男友甩了。他立马辞掉工作，从老家赶赴深圳。他觉得，这一次，他不能再错过了。

他来到深圳，找到了胡丽。

胡丽对赵坤的执着虽有感动，但是面对这个冒失闯入的奶油小生没有思想准备，小伙子文质彬彬、玉树临风，又是一个比自己小二岁的奶狗，主要是男孩太帅，她怕几年后，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所以一直保持距离，以普通朋友相处，有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闺蜜。

赵坤却有追不到胡丽誓不罢休的劲头，他一边找工作，一边抽空陪着她外出谈业务，晚上回去给胡丽她们做饭做菜，家务活儿大包大揽，跟屁虫一样殷勤地伺候胡丽。晚上胡丽和闺蜜在房间里住，赵坤在厅里沙发上将就。

时间长了，闺蜜看出，平时内向腼腆的赵坤，对胡丽却是目标明确、目不斜视，疯狂猛追，像个求爱的公孔雀一样极尽所能地开屏展翅。对她则是彬彬有礼，视耳不见，没有一点感觉。看这架势，也没她什么份儿，她不想当电灯泡了，便识趣地搬走了。

胡丽急了对着赵坤发火：“你看你，放在你眼前的美女美色你不去追，把人家给气走了吧，你有病吧。”胡丽本来就是想当个红娘撮合他们的，没想到，冲她而来的赵坤，与她的闺密不来电。

赵坤讷讷地说：“我自己有色，我又不好她的色，我只好你的色。”

把胡丽逗得是笑出两眼泪花：“哈哈！我有色，我有啥色？你好我的色，是我的丑色吗？真是个大色盲。”

赵坤一把拉住胡丽：“胡丽，我看中的是你的内在美。我在学校时经常去你的书店，对你暗恋好久，只是碍于你身边有学霸男友。我此行来深圳的目的，不是一时冲动，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也没有别的选择。”

就这样，好色的胡丽被好丑的赵坤给色诱了，俩人经过一段恋爱，步入婚姻，并在次年生下儿子。

几年以后，那个拒绝胡丽的学霸男，听说胡丽在深圳混得很好，当起了大老板，打来电话：说分手以后他很后悔，找来找去，还是觉得胡丽对他最好，准备来深圳，与她重归于好。

胡丽说：“谢谢你啊，我老公比你更帅！”然后，“啪”地一声挂掉电话，把他拉入黑名单。

10

刚来深圳，为找工作，胡丽四处碰壁。她去福田区车公庙一家香港办公家具公司应聘，这家公司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地有多家分公司，工厂在东莞，主要生产的是钢制办公家具和机柜之类的产品。

几个同来面试的美女看着胡丽窃窃私语：“深圳美女如云，长成那样咋在深圳混呀，真为她的相貌发愁。”

没想到，几番面试下来，她讲了大学开店创业的经历，告诉老板：你敢用我，我就给你不一样的精彩。

她居然面试成功，老板大胆启用，放手一搏，让她做深圳市场销售。

前三个月，她天天打电话，跑市场，熟悉深圳的环境，了解客户的分布和需求，大亚湾、蛇口、中兴、华为、各大院校、政府部门等等，跑了个遍，没有一点业绩。

三个月后，开始有一点点业绩了，大亚湾陆续有几台机柜的合同开始下单。

半年后，她的业绩直线上升，公司以质量取胜，她签下中兴、华为的几个大单。

一年后，正是深圳大发展时期，他的客户在深圳全线开花，各大院校、政府部门、图书馆也开始合作，业绩稳居全国第一。她被提拔为深圳销售经理，每天忙着开发新客户、维护老客户、跟设计师沟通图纸、与客户确认图纸报价、签合同下单生产、送货安装收款、售后服务……

她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不断，嘴皮更薄了，说话更快了。她把自己忙不过来的客户交给下属去跟，带领团队在全公司销售业绩第一，远超北京、上海。

她跟客户开着玩笑逗乐间就把订单下了合同签了。都奇怪她这业务是怎么做的，有什么个人经验。

她说得倒是轻巧：能跑路能吃苦，学习产品知识，擅长与客户沟通，服务到位，保持与客户长久的关系。我的个人经验主要是“太个人”，别人无法复制，最主要的是利用我的丑色，你们有吗？你们别笑，美是资本，这丑也是资本，且不可多得，人家看你们美女销售看多了都腻了，还不兴人家换换口味看看我这丑女呀。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献丑了，你们说献丑，通常都是谦虚，我要说献丑了，那肯定是实打实的献丑呀。

哈哈！她说话风趣幽默，不是用简单的外表美所能盖不住的。

11

那一年秋天，她刚生了儿子在家休产假，母亲第一次来深圳照顾她。月子期间，她也不放下业务，经常抱着孩子与客户电话沟通。母亲听到他们讲香港公司的办公家具全是钢制的,结实耐用防火，但是满足不了客户对木制办公用家具的需求，她还要帮客户找其他匹配的产品。

正在看报纸的母亲在一旁说：“你们可以自己开公司呀，把香港家具公司漏掉的产品捡起来做些边角料的业务。你看看这报纸上，深圳到处都在建设中，将来办公家具的需求肯定很大，开个公司至少要几张办公台才像个公司吧。”并顺手把报纸递给胡丽看。

母亲的话，让胡丽刮目相看——这个老太太眼界不一般啊！不愧是爱读书看报、爱学习的老太太。胡丽接过报纸，瞄了一眼正是一大版办公家具款式的彩页，然后说：“我之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刚生完小孩，我俩手忙脚乱都搞不定。我又不会家务，甚至给孩子洗澡都需要赵坤下手，我们就再等等吧，不可能这么快。”

母亲接过孩子，站起来说：“干什么都要趁早呀，深圳发展这么快，最好的时机你不抓住大干快上，再等等黄瓜菜都凉了。赵坤跟着你什么也都懂，男人一定要给他找个事业做，他又懂英语，在家带孩子太屈才了。”这话是说给胡丽听，也是说给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的赵坤听。

赵坤手挥晾衣架退回客厅对胡丽说：“唉！我赞同老妈的提议，趁你目前在家休假，现在注册公司，孩子可以让我妈来带，我俩可以出去跑跑业务。我们可以打个擦边球，经营与香港公司的高端产品相搭配的其他相关产品，以满足客户多样化产品的需求。”

他们的销售公司就这样开起来了。

胡丽产假后，一边在香港家具公司做业务销售，一边做自己公司的业务销售，互相成就。比如：客户有多样化采购办公家具的需求，有钢制柜、办公台，也需要木制柜、木制台，还有椅子等，她就用香港家具公司的钢制办公家具，同自己公司代理的木制办公家具和办公椅子之类的一同报价，打包销售。她不方便出面的就让赵坤出面，赵坤搞不定的客户，交由她跟客户沟通，两人互补配合。

公司搭上深圳和香港办公家具公司发展的快车道，业务做得是顺风顺水。

胡丽的房子，是在母亲第三次来深圳的时候他们买的。时隔多年，胡丽还记得母亲的话，“喜欢深圳，就要想办法在深圳扎根，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好了，要我看，做啥都不如买房置地稳当。”当时的竹子林片区的新房，一平方只要5000元左右，在母亲的坚持下，胡丽和赵坤最终在竹子林按揭了一套130多平米的房子。

后来，母亲还让两个妹妹来深圳寻求发展，要她们边打工、边学习管理经验、边在深圳寻找项目，希望将深圳的好项目嫁接回南昌发展。胡丽便带着她们经常在深圳高交会上辗转考察，他们当时看到全国房地产大开发，购房、装修、家居市场需求旺盛，又与她经营的办公家具类似。甚至开一间家居店让她们在家居广场里学习经验。最终选中与家居品牌类项目洽谈合作，引进回老家南昌。在南昌最繁华之地开启了当地最大的家居商城，由哥哥姐姐他们在南昌负责经营管理。

12

“丽丽呀，我们就在深南大道边上的博园商务酒店用餐，我订好高层的富贵厅，这里可以看海景，你们可以早点过来。” 赵坤的电话把胡丽拉回现实。

“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准备出门，你先点菜吧。”

一家人簇拥着母亲，早早来到就餐的房间。超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红树林滨海公园,一望无际的大海近尽收眼底。夕阳西下，晚霞把对面的香港照得金黄闪亮。低头便是车水马龙的深南大道。

天色渐黑，华灯初上，精美的菜品一道又一道端上来，两个女儿左右陪伴为母亲挟菜、盛汤，女婿女儿们纷纷向母亲敬酒，两个小外孙也参与进来凑热闹，一家人其乐融融，母亲一脸欣慰。

席间，母亲突然在圆桌上顿了顿酒杯，等大家安静了才说，“孩子们，妈知道，你们做我的孩子都很辛苦，是妈一路逼着你们考学成才，逼着你们创业奋斗，逼着你们跑得更快、飞得更高……特别是我的女婿和丑闺女，这些年，妈难为你们啦！”老妈一脸歉疚地看向身边的赵坤和胡丽。

胡丽赶紧对号站起来，“妈，妈，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能有今天，多亏老妈的指挥鞭策有方！我上次惹您生您气了，请老妈原谅我哈！嘿嘿！我也就是嘴上发发牢骚罢了，妈，您可不要往心里去啊！”她想起上次与老妈的不愉快。

“妈就是想让你们明白，人这一生吧，总有沟沟坎坎，关关难过，关关过。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逼出来的。 你们累过、哭过、闹过，关键是你们都努力了、成长了、有本事了，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有能力去应对了，妈也就放心了。”

胡丽端起酒怀对着大家说：“说实话，上次妈来深圳，让我们快马加鞭建工厂，我一脸懵，特别不理解，还跟妈大吵大闹。那时候，我就觉得老妈简直像个周扒皮没完没了啦。把我这丑闺女当成胡家的中流砥柱，让我们负重前行，甚至把家族兴旺的责任都交给我们。我感觉特别不公平、特别委屈，我们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开什么工厂呀，我太累了真想摞挑子不干了。后来，咱妈就陪我在深南大道上散步，我俩走上人行天桥。晚上，看着深南大道上那川流不息一路向前的红色车灯，特别像深圳活力迸发奔涌向前的主动脉，深圳是一座努力向前奔跑的城市，我们都是其中的一份子。老妈不急不慢地告诉我，‘深南大道上快速奔跑的车，能停下来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呀。’我明白了老妈的良苦用心，下决心办工厂。”

“外婆，我知道，深南大道上的车除了等红灯外是不能停的，如果其中一台停了就会追尾堵车的，发生事故的车没办法才停在路边，等待处理。”宝儿跑到窗边指着下边的深南大道插话道。

“我们宝儿说得太对了，都会抢答了。”母亲转身为宝儿竖起大拇指。

赵坤接着说：“事实证明老妈是英明的！我们在办工厂的过程中体会到，租厂房就像我们租房子一样，受业主诸多限制，让企业很难施展，工厂搬迁那更是相当的困难。机会来时，老妈动员兄妹举全家的财力帮我们拿地，我们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地，也建了新工厂。我和胡丽明白了一家人要懂得付出、托举、包容、理解，我们家族才会越来越好。”母亲赞同地频频点头。

“非常感谢老妈从小就鼓励着我，经常用小鞭抽打着我，逼着我这个丑闺女不断向前奔跑，要不然，我这样的肯定就是废材一个。当然，我有压力时，还会闹老妈的……”

小妹也站起举杯说：“姐，你知道的，我们五个兄妹，妈妈个个都是逼着过来的。咱哥吧，大学毕业逼着他去当海员，海员回来又逼着他去考公务员。我也是呀，我上大学是钢琴专业，然后为了咱们公司的财务需要，母亲同时还让我学习会计专业，这两个专业跨度很大，好难学呀，硬是逼着我拿两个学位证书。不过我们被她追得都是越来越好。”

胡丽：“咱妈这是鲶鱼效应，追着我们这些沙丁鱼不停地向前跑，不让我们中途死掉，不被淘汰，让我们变得更有价值呀。”

“托老妈的福，不说别的，如果没有老妈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感谢我们天花板级的老妈！来来来，为老妈干怀！” 赵坤端起酒怀，给母亲碰怀饮酒。

调皮的小妹夫拿着空酒瓶子当话筒对着老妈说：“老妈，我采访您一下，您年轻时除了当过村里的会计以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呀？怎么这几年您就突然冒出这么多超前的想法呀？而且越来越有商业头脑和智慧了呢？”

赵坤抢先，“咋没有过人之处呀，妈年轻时，能借钱把五个儿女都培养成大学生，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母亲颇为自豪地说：“我以前那是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顶多去过县城。我来了深圳几次，开眼长见识了，看到深圳的发展变化，让我自然有很多的想法,妈再老那也是有梦想的人呀。我要你们每年给我订《深圳特区报》，《深圳晚报》，我不是当废纸用的，我每天早晚都看报，我又识字，不认识的字我也会查字典呀，有用的消息我都剪贴下来了。你们都忙的不看报学习，那报纸上什么都有呀。不说了,我要是再年轻点呀，我自己就来深圳创业了，根本就不指望你们。”

小妹夫举起杯：“来来来！咱们为老妈的睿智和健康干杯！为深圳干杯！为在深圳的我们干杯！”

“妈没有本事，你们就是妈的本事，你们就是妈的底气。是你们帮妈实现了很多梦想，妈知足了，我应该谢谢你们才对呀。”

只有胡丽知道，母亲为了她这个丑闺女那是操碎了心。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狐狸，被老妈逼着身处深渊，退无可退，只能不问终点，全力以赴向前奔跑，那也是幸福的。

13

晚上，胡丽跟老公商量，“赵坤，我妈现在消费观念大有改变，也许是老了，有点想开了，懂得享受了。这次她来深圳又提了两个小目标，一个是要我们带她和宝儿出国旅游，不过这出国旅游倒是去年我无意中承诺过的。另一个是要求我们明年换一台豪车接她，这老人家还真是的，干嘛非要那个排场嘛。”

“丽丽，说起车来，我倒觉得老妈说换车是有道理的，我正想跟你商量呢。你看，随着我们房产起来，工厂扩大搬迁，全国各地需要来工厂实地参观考察的客户会越来越多，为体现公司的实力，总要有一台好车充当门面，来回接送客户吧。特别是你那台小车，老妈都看不上了，更别提接客户了。我们买台豪车，你说她老人家能坐几回吧？老妈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我们更加努力，生活得更好一些呗。你这个傻瓜！”

“你那意思是必须买呗。”

“是呀，必须的，既然妈提出来了，为了她开心，那就买吧，钱不是问题。再一个，我老婆多能干呀，出去多谈几个大客户就什么都有了，我相信老婆，你是最棒的。”赵坤说完，用手抚摸着胡丽的头发。

赵坤这激将法，胡丽受用，“你呀！真是哄死人不偿命，这压力又轻而易举地甩给我了。那咱们出国旅游怎么安排呀？”

“老妈辛苦一辈子了，岳父年轻时就去世了，她独自供出五个大学生，特别是供四个女儿，你们是幸运的，我妈就不供我姐上学。现在老妈想出国旅游开开眼界，我们做儿女的都应该满足她老人家。”赵坤说着就打开手机的旅游网，一边看出国团，一边对胡丽说。

“是呀，小时候邻居指着我对老妈说：生了四个女儿，没钱，还让这样的赔钱货上什么学呀？在家种地得了。我妈硬是一个都不放弃，特别是我。”

“你有没想过，如果没供你上学，你现在会在哪里？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这样的也许只配嫁给村里的二傻子，然后生一窝小傻子，哈哈！”胡丽笑得是前仰后合。

赵坤搂着胡丽说：“为母则刚，我佩服老妈的远见，懂得知识改变命运。凭她一己之力，竭尽所能地托举下一代更上一层楼。”

“那我们这一辈也都要做好自己，尽力托举宝儿这一代更上一层楼呀，看来有必要陪老妈出国转转。你抓紧给我们选旅行团吧！”

“好的，这个事情交给我去办。宝儿现在也懂事了，她的英语不错，我俩经常用英语交流，偶尔可以给你们当个小翻译了。只是，现在工厂正在搬迁安装，我就不能陪你们去了，我给你们选一个比较好的旅行团。”

出国前，母亲要求换掉她那部旧的老年手机，让给她买一部新款手机，赵坤给她安装微信，教她拍照片、拍视频，加好友、语音视频聊天、收发照片、抢红包等等功能都学会了。把她拉入胡家兄妹群，孩子们故意发红包让她抢，还经常发生活日常的拍照。她说：有了这手机以后还寂寞啥呀。

胡丽还带她去了天虹商场的老年品牌专柜，买了她喜欢的名牌旅游鞋子、皮鞋，挑了几件老年时尚的衣服，甚至围巾、太阳帽、太阳镜都武装到位。

14

欧洲十国游出发啦！有法国、瑞士、意大利、德国等等。母亲只要是适合她年纪的吃喝玩乐全都体验了，该去的景点一个都没少，玩得很是尽兴。当然赵坤报的这个团比较好，时间充裕，每到一地都有自由活动的时间。胡丽把母亲照顾得也好，尽可能不让老人家受累。

那天，到了法国一家奢侈品店。这里真是购物的天堂，旅游团一车接着一车到来，大家都在疯狂抢购各种名牌包、手表、鞋子、衣服等奢侈品。越贵越买，有人花几十万一连购几个包包。导购小姐刚拿出来一批几个新款LV包一眨眼就抢空了，有人出来旅游好像就是专门购买这些心仪的名牌奢侈品的。

胡丽劝母亲坐下休息，母亲也往LV专柜那里挤，胡丽便过去陪着母亲看热闹。

胡丽故意问：“老妈，您看上什么包包了？”

母亲也反问胡丽：“你看上什么包包了？”

胡丽指着那些样包：“妈，那个大的比较合适你，我大概就是这个中等的适我，这里的包是越大越便宜，越小越贵呢。”

“你看年轻人都在买，你也给自己买一个吧。”母亲用眼睛示意那些在抢购包包的年轻人。

“我不要，我包里整天背的不是笔记本电脑，就是产品的面板样板、样皮、样布、色板什么的，背名牌包太浪费了。”胡丽摇头拒绝。

“那你就给我买一个吧，买你说的那个不大不小的包包，中等的那个。”母亲倒是不客气，直接选了胡丽看中的那款，也许，她认为胡丽看中的，更好看吧。

“妈，你真要这包呀？装萝卜白菜用吗？你可知道，那个中等的LV包包要3万多人民币呢。”胡丽有点懵，认为这个包包买回去，背在老太太身上太浪费了。

“嗯，就要那个包包吧，听说这里买比国内便宜，再说了，那包，我一看就喜欢。”

胡丽有点迟疑：“老妈，在农村要那么贵的包包有啥用呀？真想要，我们回深圳买一个款式差不多的。”

“不，我就要这个。”母亲丝毫不让步，像个嘴馋的小孩非要买一块糖吃不可，不给买，就不走了。

胡丽知道坏了，这是又被母亲讹诈上了啦！她几次拉母亲，想让她离开柜台，母亲就像是粘在那里了，一动不动。胡丽只好自己坐在柜台对面的休息椅上，看着母亲稍显佝偻的背影，有些生气，认为母亲有点胡闹了。

这时，导购小姐正好又拿来一批货，一堆人都在抢，母亲年纪大，优先拿到那款中等大小棕色的LV包包了。有好多人没抢到的，也想要她手上的包包。母亲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就是不撒手，回头对胡丽说：“就要这个包了。”胡丽低着头无动于衷，装着没听见。

导购小姐在旁边劝说：“阿姨，这可是今年的新款，你如果不买就放手给别人买吧。”

“都别抢我的，我就要买这个，丽丽，丽丽快过来。”听到母亲一再朝自己喊自己的小名，胡丽无可奈何地走过去。

“妈，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你看有几个年纪大的还买包呀，在农村背这包真没必要。”胡丽还是不甘心，她还想劝母亲放手。

旅行团同行的一位大姐也劝，“老大姐，咱们都老了，孩子挣钱都不容易，我们看看得了，要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的，别为难女儿了。”

当然也有人说：“老人家辛苦一辈子了，不就是一个包嘛，想要就给她买吧，难得来一次，省得回去让老人留下遗憾。”

“这老太太也真能霍霍她女儿，看她女儿那样子也不像是有钱人。”

“人不可貌相，有钱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团队成员说三道四的都有。

15

僵持不下这当儿，胡丽一转脸，儿子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来，从到了这个专柜看包开始，就没见了儿子，他们只关注包包了，儿子去了哪里了？也许躲在哪里玩手机呢，她着急呀。那天胡丽穿一件红色连衣裙，像一只火狐狸一样，在人群中惊慌失措地钻来钻去，她是边跑边喊着挤进购物人群，找遍了整个楼层，无人应答。

此时，母亲找导游，让商场广播找人，广播里英汉双语反复播报声响起：“赵宝儿小朋友，赵宝儿小朋友，你的妈妈和外婆，在二楼的LV品牌专柜在等你，请你速速前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不见儿子的踪影。胡丽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急得汗流浃背，浑身哆嗦，腿直打颤，最后瘫坐在地。这出国一趟，如果把儿子弄丢了，她回去可怎么交待呀。大家纷纷劝她先别着急到处乱跑了，就在原地等着儿子回来找她吧，不然双方走岔路了，再互相找就更麻烦了。

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播报，她不敢眨眼地东张西望，希望看到儿子从人缝里突然冒出来。时间10分10秒过去，20分20秒过去，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带着哭腔央求导游：“我要出去找儿子，导游请你先帮我照看好我妈，千万别让我妈再有事情。”她转身就向外跑。

母亲厉声呵道：“胡丽你回来，不许去找，这是在法国，人生地不熟你语言又不通的，你去哪里找？我倒是担心你自己会走丢了。”

“妈啊！正因为是在国外，才更要去找呀，孩子还不到十岁，这要是丢了可怎么办呀。”

“放心，他不会丢的，他自己会回去。”

“妈，您的心可真大呀？孩子万一丢了谁负责呀？您不担心呀？当然丢的不是你儿子，可是我儿子呀。”她实在是绷不住了，大声吼道。

“担心？负责？你能为他担心负责一辈子吗？放手让他去吧！他会英语，我早上给他的有酒店的卡片”母亲不满她这种教育方式。

此时胡丽的手机突然响起，吓她一跳。儿子居然打来了电话：“妈妈，你们大人都在买东西，我好无聊，我手机没电了，想回酒店玩我的游戏，怕你们不同意，我就坐上回酒店的出租车。本想在车上打电话告诉你们的，我的手机没电了，我现在回到酒店房间了。充上电后才告诉你的，请妈妈放心。”听到儿子的声音，胡丽悬着的心才咣当落下，喜极而泣：“儿子呀，你可把妈妈吓死了，就呆在酒店别乱跑了哈！这里没有中国安全。”

此时，导购在催，导游也催：请大家尽快买单，我们准备集合出发了。好在大家都在挑选奢侈品，也没耽误大家的时间，只是为她虚惊了一场，听说孩子自己回酒店了，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

不得不佩服，母亲真是神了，儿子没丢，胡丽刷卡为母亲付了包包的款。心想：算你狠，看以后谁还敢带你出来，跟个不懂事儿小孩一样闹着要这要那。好在儿子没丢，要不然，这老太太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包治百病，妈妈买了包，外孙又没丢，才没那么丧呢，老人家高兴得很，一点没有常人赋予老人的那种花了钱后心疼后悔沉重的印象，一脸活出自己与时俱进的兴奋样子。

妈妈愉快轻松地背上那款名牌包包，胡丽小心翼翼地搀起妈妈，像扶着一件贵重物品。

16

母亲回到深圳，休息几天倒了个时差，便穿着她的一身名牌，心满意足地回江西老家去了。她说村里又有各地的老板下乡来采购无公害蔬菜了，老表们多次打电话要她尽快回去，跟老板们商谈蔬菜的收购价格。

几天后，有人从江西老家开货车过来给深圳送蔬菜，母亲也托人给她带来一大箱菜，让人特意交到她的手上。她打开一看，包装完好的菜中间还埋着一个包装更好的盒子，一层薄膜、一层纸、一层布地打开来，里边是妈妈在法国买的那款包包。

她立即给母亲打电话：“妈呀，您这是又发什么神经呀，怎么把包包让人带回深圳了呀？”

“女儿呀，你先找找，你家衣柜下边的角落里，我放了一个袋子。你快去看看。”

胡丽边打电话边去找，果然有一个袋子，打开来，里边有五捆崭新的百元钞票。

“妈，这里怎么有五万元现金呀？”

“那是妈给你的，妈这些年种菜也赚不少钱。这些钱我也花不着，也没机会花，你们帮我买这买那出国旅游花费不少，我是怕你不收，故意留给你的。那包也是我特意为你买的，我也显摆过了，给你用。”

“妈，您这是干什么呀？”胡丽有点弄不懂母亲了。

“傻女儿呀，那包当然是买给你的。这些年，在你心里，可能多少都有点讨厌我这个不懂事的老妈了。但是，女儿，我要是不逼你一把，你能跑得这么快这么远吗？你看我们还出了国了。妈知道你不舍得买，所以我就买了送你。你生意做大了，出门也要体面一点，不能总拿个帆布袋子去谈客户，不能让人小瞧了咱……”

胡丽不服气，“用你的话说，我现在跑很多人前面了，我用得着那些东西来武装自己吗？俗气！”

“好马配好鞍，你现在已经是骏马了，所以，要在物质上也投资一下自己。”

“天，我们深圳就有LV专卖店，我想买个包，还要跑法国去！真有你的。”

“你以为我想去啊，法国有什么好？晚上还不如我们老家安全呢。让你带我出国旅游，主要是想带宝儿出去长长见识。要不是我闹着出国旅游，你们那么忙，舍得抽时间陪孩子出去吗？”

“我和赵坤说好了，等孩子大了总会有机会的……”

“等，等，你们总是习惯等，想到了为什么不去做呢？还要等多大？宝儿已经10岁了，等到他对世界失去好奇心吗？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人只有见多才识广哟。”

“说得这么好，小时候怎么没见你带我们出去见见世面？”胡丽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想起了那些年，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她们兄妹五个的情景。

“你咋不想啊，可是，那时候那么穷，饭都吃不饱，我一个女人，在那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办法，养大你们，我已经尽力了……”

“妈，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当然理解你，妈，您真是辛苦了。”

“我如果不是跟着你们去了几次深圳，天天读书看报，开了眼界，见识了深圳的发展，哪里会有那么多想法呀？你要理解妈妈，在没来深圳之前，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和隔壁你三婶没啥区别。我能很早带领村民们种无公害蔬菜也是在深圳学到的，你看，我们的无公害蔬菜都卖到深圳了……所以说，女儿啊，妈真的希望，你永远是那只跑得飞快的小狐狸，希望你有一天能跑出深南大道，带着宝儿也越跑越远，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她从母亲的话音里，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母亲那又轻轻扬起的小鞭和满屏飞起的“幺蛾子”。

“妈，我们准备明年移民，送宝儿去美国读书，我去陪读，考察学习国外的智能家居，您说好吗？”不等老妈落鞭，她便抢先说出来自己的打算。

“哎呀！好！好！可太好了，咱娘俩这是想到一块了。我们出国以后，我就知道你会有想法的了。”

“妈，在国外，您总是喜欢拉着宝儿去参观各国的名牌大学！我当然也明白您的想法了。”

“好，有梦想就好，你现在是不用扬鞭……那个啥了---那个啥了---那个啥了？”

“妈，是不用扬鞭自奋蹄吧！”

“对！对！去吧，去吧，我就知道我的胡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注意安全！” 仿佛看到母亲在与渐行渐远的他们挥手告别。

放下电话，胡丽想起了少女时期，外出求学时，和母亲道别的场景——母亲永远是淡定的挥挥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泪，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