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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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女工(16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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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阳光里


清晨,在去上班的路上

看到一个女环卫工

坐在树下的石条上扎扫帚

她把扫帚上松散的绿条扯直

再叉花似的在帚须间系扎


对她很面熟,每天会遇上一次

有次她弯腰在昨夜的烧烤摊前

用小刀剔贴牢在地砖上的粘胶

再起身挥动扫帚

把烟蒂、纸屑、落叶、可乐瓶

扫拢,撮进垃圾推车里

又用布巾用力擦拭摊边的木栏


每天她与我一样

在生物钟的铃响里起床

星星还在天空眨着眼睛

月光一样干净的大街向前铺展

她挥动扫帚像只忙碌的春燕


福福你,扎扫帚的女工人

你缓缓站起身

系上工装的最后一粒扣子

阳光清爽,道路干净

你推着垃圾车走进阳光里

身体里有阳光在走动

温和的风雨自会吹开

脸上清苦的笑容



      树荫下的小憩


下班路上,看到一个女环卫工人

靠在树下的一张石椅上小憩

她像是睡着了,打着微微的鼾声


她不是为昨天的委屈吧

昨天她在扫街时不小心扫到了

一个女人的脚,被骂了半小时

路人纷纷指责那“贵夫人”:

“扫街扫到脚很正常的事啊,

见到环卫要礼貌的避让才是。”


每一项工作都不容易啊

即使没有技术含量的扫街

也要时刻慎量避让万千行人


致敬你,辛勤的女环卫工人

你是坚强的母亲

在你眼里,路是长尾巴的猴子

风是喜欢恶作据的孩子

你总不厌其烦地把它们踢散的

纸屑、落叶、矿泉瓶、塑料袋

与废话一起扫进畚斗


致敬你,坚强的母亲

你的头上沾满了泥灰与草屑

乌泱泱的倦怠盖住你安详的脸

请你在鸟儿唧唧喳喳的歌声里

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那片轻轻飘下的枯叶

是悠悠落进你梦里的蝴蝶



      工地上的女工


一直以为,工地都是男人的世界

但狼藉的工地有一道靓丽的风景

那就是女性的身影

她们同男人一样扎钢筋、推沙子

倒水泥、铺地砖、抹墙灰

她们将一腔柔情挽在安全帽内

安全帽顶着她们的美丽

顶着她们的希望与幸福


她们手指粗糙如一根根瘦硬的钢筋

她们手臂黑红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强烈的紫外线在她们的脸上

烙下了很深的印记

只有汗水在纤维里凝结的盐

显示她们脸上曾经的洁白


烤笼一般的工地,四处都是轰鸣

蹲在滚烫钢筋上的女工

一丝不苟地用扳手为钢筋“紧扣”

她们脚上的鞋因高温裂开了胶

脚下是由纵横交错的钢筋

拼在一起的“镂空地”

稍不留神脚就会卡进格子里

灰尘蒸腾着汗臭,钳子、扳手

却勾勒出她们美丽的笑容


在外讨生活,简易的工棚里

性别差异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宿舍的走廊层层叠叠晒满了

男人的衣服与女人的内裤

男人们光着上半身大摇大摆走过

女工们以“铁骨胸怀”坦对一切

她们与又脏又臭的男人打成一片

却如此开心



      民工夫妻


工地出现不少夫妻搭裆

他们以装饰工居多

男的是技术工,铺地砖

女的是小工,和泥抹灰


康大姐30多岁,和老公

从老家来深圳有三年多了

家里二个儿子由老人带着

她眼里透亮

爽朗的笑声穿过整个走廊

她踩在钢架上,仰着脖子

往墙面抹第二道腻子


她也跟着老公学铺地砖

蹲着,半蹲着,起身,再半蹲

半天下来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坚持学

她老公在旁指导:

“这块砖要留缝,也没贴顺直。

粘牢后返工,重铺不止一块砖了,

快,得马上改!”

她跪着身子,瞄着眼睛

用铲子慢慢将砖缝调匀


她们夫妻俩自己带饭菜

挂在临时的钢筋钩子上

中午拿下来就直接开吃了

老婆丁丁当当收拾碗筷的声音

令他土灰的脸涌起绿叶的光芒



      扎钢筋的女工


那弯月牙

是女儿咬缺的月饼

还留着她的牙印

漂到了深圳的天空

她的头顶


她蹲在主体结构上

扎钢筋

用锤子钉

用铁丝绞

用扳手拧

动作熟练地翻转


星星在天空作画

她像绣娘一样编织钢筋

她仿佛有了感应

突然抬起头

月亮像女儿一样在笑

露出了她的缺牙


叭嗒一声

滴在钢筋上的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看到面前的钢筋格子

就像女儿新长出的乳牙

她仿佛听到女儿

咬着被角在喊妈妈



      和水泥的女工


万丈高楼平地起,万丈高楼

吹一下牛就能落成吗?

混凝土沿着泵管悠悠向上冲

在钢筋的琴弦上悠悠地起伏


一群矮个子女人在充满的模板上

用铲子推摊水泥,抹平均匀

一簇簇钢筋像家乡生长的麦子

它们同样需要土壤,需要雨水

女工们耐心地给高楼的筋骨

固筑肌肉,注入血脉与神经


她们的脸上、头发溅满了水泥

在工地,这群矮个子的女人

在当做男人一样使用

她们像钢筋水泥一样

在“梯笼”里坚挺着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她们是弯弯曲曲的水

折转于钢筋水泥之间

可以任何形状迎接万物



      搬砖的女工


如今招工难

工地上的小工大多是女性

无需技术也不用多少文化

搬砖、撒水、和泥,扎钢筋

她们样样能行,动作熟练

有时没来得及眨眼,她们就

完成了一次精准的钢筋扎系


万科大都会项目已竣工交付

但还有零星的扫尾工程

办公室前面的空坪要铺地砖

每周一个安徽的大姐来办公室

打扫一次卫生,拖地时她笑着

拿出手机,让我拍照留存

她说她们的工资不按月计算

而是按照天算,150元一天

干满一天就拿一天的钱

不干活就没有钱拿


她还要搬砖,每天拖着斗车

她的手套已破旧不堪

翻挪的动作十分老练

把一块块砖卸在地角线码齐

她眼睛下面双颊凸起

如两个圆滚的鸡蛋

汗水顺着两颊流进嘴里

一点点涩,一点点咸

坪上时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

她脸上有两个梨涡

笑起来越发显得和蔼淳朴



      塔吊女司机


工地上,最抢眼的风景线就是

成捆成捆的钢筋被塔吊高高地

悬在头顶的斜上方,缓缓升起

你知道不?操作这头“巨兽”的

竟然是个年青的女司机


她身着迷彩服,头戴安全帽

像个英姿飒爽的宇航员

面对各样工种的呼叫,她沉着有序

万吨重物升降腾挪,她操作精练细腻

高楼的信仰,坚实在每一个细节之上

她挥动钢铁巨龙

调拨“大象”长鼻子里的千万神经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提着

一码码钢材、木材、砂桨

上上下下的送来送去,如蜻蜓点水


她像一只山雀在云端歌唱

她把希望种植在白云之上

她轻盈的游弋,拔高了城市天际线

她用磅礴的力量,拓展幸福的空间

黎明,机械的轰鸣打破夜的静寂

塔吊悠悠地吊起朝阳,刷新晨曦



      建筑材料抽检


刘若兰是质监站监督抽检组的检测员

她每天要与同事展转各个工地与搅拌站

进行钢筋、砂石、水泥等建材取样抽检


一辆辆重型卡车喘着笨重的粗气驶进

四处都是轰鸣的施工场地

卸货的瞬间,沙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检测员在堆积的沙石中不同部位取样

在堆放的钢筋中每种牌号切取一个试件

均进行封袋、编号,带回试验室

进行沙石强度、钢筋抗拉度的物理检测


搅拌站,建筑梦想的加工厂

高高的搅拌机像巨大的蜂巢

叶片高速旋转,发出低沉苍劲的嗡鸣

沙石、水泥、水在强大的合力机器下

相互交汇,翻滚,形成一股汹涌的漩涡

灯光映着刘若兰红红的脸蛋,她蹲着身子

神情专注地张着专用袋,伸在蜂口接水泥

编号后带回去进行物理测试与化学检验

测试水泥凝结时间、水泥胶砂强度

检验三氧化硫、氧化镁、氯离子的含量


每天,我们会看到搅拌车像辛勤的蜜蜂

载着满满一滚筒的混凝土运往建筑工地

为城市的建设注入新鲜的血液

殊不知,它们都是经过检测合格的水泥

背后有无数个刘若兰在太阳下取样

在实验室熬夜的身影

晶莹的汗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每一滴都是生活的赞歌



      女品管


艾秀二十年前与我一起从家乡来深圳

那时男的工作并不好找,我干过建筑

进过工厂,再考到事业单位

她一直在布吉的一家磨光厂做品管

每天面对砂轮机、打磨机、研磨机

抛光机、磨床,这样一些冷机器

她那张被时光磨皱的脸并未变得冷漠

倒像一只苹果变成了苍翠欲滴的西湖


她喜欢那些经她检验过的发光的金属产品

她对待不合格品的态度就像砂轮一样坚硬

那些磨光的工人对她既惧又敬畏

只能老老实实、仔仔细细地打磨

磨掉零件表面的毛刺、锈蚀、划痕、焊瘤

焊缝与砂眼,让它们光亮地流入市场


疫情过后,她所在的磨光厂订单越来越少

月薪不升反降,不少工人纷纷离职或跳糟

她老公也劝她跳糟,凭她经验会找到高薪

但她闪着泪花说:她热爱这个朴素的车间

她只能与它生死共存了

不容易啊,它毕竟支撑了自己走过20多年



      无尘车间



进到这里,在通道的门口就必须换上

静电衣,静电鞋,静电帽,静电手套

齿轮不停的旋转,螺丝咬紧牙关

阿梅钉在操作台前,神态专注而坚定

她的工作很简单,打螺丝,接电线

螺丝打到手抽筋,电烙铁烙得人发迷


无尘车间的女工们罩得只漏出一双眼睛

生产线不停,两侧的工人就不得离座

上厕所,需举手拿到允许的离位卡

但无尘服穿脱繁琐,因此女工们宁可

每天少喝点水,也不轻易举手离座

白天除了吃饭就一直在流水线做产出

午夜还要争着加班,加班才有高工资


铁打的机床,流水的兵,流水线换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只有阿梅是耐磨的

螺丝钉,她在这里从员工熬成组长

从组长熬成拉长,从拉长熬成车间主管

“机器都有它的脾气,你要认真对待它,

它才会好好对待你。”

阿梅每次对新来的员工这样强调又强调

有时员工小解,她就在两边机台来回跑

她纤细的思绪在机器的嗡鸣中穿梭

她月牙般的细眼里,笑意盈盈而出


其实,她背负房贷、老人、小孩的学费

像只蜗牛一样波澜不惊的爬行

她臣服于命运的深海,但坚信:

成功没有捷径,努力才是根本



       加夜班的女工


产量 ,使这群人与黑夜与自己拼命地较劲

绿色的油漆地板在白炽灯下闪着冷滢滢的光

偶尔迸出机器挤压的咔嚓声

和空气压缩管发出的嗞嗞声

每个人固定在自己的格子上

埋头忙着手中的活,仿佛别人不存在

仿佛外面的台风压根不存在

尽管它正在嘭嘭地擂着墙响


她们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贴膜

贴在线路板上的顺序、正反面、朝向

都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膜片有折痕、污迹、毛刺的都要返工

拉长双手叉腰,挨个走动,不时催促:

“厂家急着要货,心要细,手脚要快,

你来这里不是磨洋工的,这里不养猪,

你拿了老板的工资就要干活的,知道不?”


小芳在检包线,在一排排冰冷的LDE灯下

检测手机膜的光洁度、划痕和气泡数量

经她手上的每个零件,停留不能超过两秒钟

小芳在这家工厂差不多上了十年的夜班

这十年她从一个初二女生到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能坚持十年,就是因为厂里有加班

加班有1.5倍或2倍的工资

每天加班就没时间花钱,攒钱就容易


一般情况下是全年无休,即使停产维修期间

她们都要分配些清理陈货、打扫卫生的零活

但她们乐此不疲,卑微地为揾食而活

只要能挣钱,不用动脑,真的好喜欢



      下夜班的女工


夜11点,一群电动车大军从东昇电子厂

大门口汹涌而出,浩浩荡荡地穿行马路

这是下夜班的工人

厂门口等着不少人,他们在接女友


康胜利原来也是东昇厂的员工,后跳糟到

一个电须刀厂。他的女友紫慧仍留在东昇

他与紫慧因一个偶然的意外结缘

那天他在厂食堂的餐桌不小心打翻了饭盒

他手忙脚乱,坐在对面的紫慧笑吟吟地

递给他纸巾。自此,他着了魔地喜欢上了

这个白净的女孩。每晚准时来接她下夜班

紫慧是品检员,一个夜班差不多要看五万个

零件,还要做不良品的修复和技术故障处理

爱情就这么简单,康胜利来接的次数多了

紫慧就慢慢地接受了他

这二年电须刀有点滞销,厂里允许工人拿货

在晚上或周末去摆摊零售

康胜利与紫慧常在周末背着沉甸甸的袋子

爬到高高的羊台山顶,在游客前摆售


康胜利像一只长颈鹿在厂门口拉长脖子翘望

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还有一声“呸”

他扭头,紫慧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绿色厂牌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摇曳

他递给紫慧一瓶水,便一起拉着走

街上尘色匆匆,都是为生活奔命的人

满天的繁星像汗珠一样在闪烁

道路像一条流水线,伸向远方



      流水线


要物归其位

位置要整齐

地面要干净

这是5S车间

这是流水线


不准交谈

不准接电话

方便要请假

这是流水线

不是在你家


快点,快点,要跟上速度

你,你,还有你到这儿来

女拉长

拉着一张硬梆梆又漂亮的脸

用英雄式的口气命令


不断地从机器的孔眼里流来

有期盼的薪水,隐忍的泪水

辛酸的汗水

女拉长峻冷的眼神似鞭影

驱着一群年轻的浪花

驶向梦里的幸福年华



    阿 水


阿水十四岁

还在初一的梯田里渴饮阳光

却被命运姐姐的手摘植到神话的南方

在流水线上风风雨雨地起伏、分蘖

晃眼,即是十八年


十八年的青春浪花给阿水换来了:

父亲的红砖房、自己的嫁妆

孩子的学费,丈夫的赌账

十八年的打工生涯

阿水请了两次长假:结婚与离婚

离婚后的阿水开始沉默

偶尔与留在家乡的儿子通电话

眼角才有了阳光的响声


风在不知不觉地吹

时光似秋千起起伏伏地荡

忽然“5.12”一个震荡

把我们都弹了起来

那时我们一个心都揪紧在电视画面

那时我们才知道:阿水的家乡在汶川

那时阿水没日没夜给邻居亲戚打电话

电话传来的总是盲音

仿佛这世界她才是自己最后的亲人


三天后的晚上

阿水象绷紧的玻璃发出撕裂的声音:

“我给了些什么给娃啊,

生下他就把他扔在家里!”

那晚许多工友泣不成声

为阿水,也为自己

为留守在家乡的孩子

为坚守在深圳梦一样的脚印


阿水回四川的那天早晨

我们都到站台去送她

悠长的列车抽出岁月的鞭影

在窗口为她递上包囊的那一刻

我们悄悄塞入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走好,阿水!

请把深圳这一片蔚蓝带回汶川!

请把你所有的泪水倾植给祖国!



      工业区


昨夜,一夜春风绿了乡愁

今早机器的嗡鸣涌来黎明

工业区,一个辛酸的词汇

无数滴异乡之水

在这里交映时代的光辉


在这里,“时间就是效率”

平素习惯散漫的人必须融进速度

不肯按部就班的必然淘汰出局

这是一个滚滚向前的巨大湖泊

在容纳、约束中获得沉稳

在前推后涌中攒发自己螺钉之力


老板的脸是拴在《劳动法》的一朵云

食堂里的饭菜被一锅水煮得毫无个性

员工为给家里添加一点亮色

不怕加班到深夜

有人耷拉着眼皮把狗眼瞧人低

有人象拧紧的螺丝在忍气吞声


有的厂没订单了

结算工资和平谈判一样难

有的女工怀孕了

辞工象行云流水一样顺利


风吹着工业区这面巨大的湖泊

它有爱情的漩涡,也有梦中的落日

还有那么多人蹴在工业区的大门前

围着一张招工启事

象在海里漂泊的人抓着了一根稻草

而招工启事旁往往张贴着寻人启事

出外打工不容易啊,不容易

处事结友要小心啦,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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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西乡
  • 2024-10-08 10: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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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23
  • 2024-10-08 10:4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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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鱼鱼
  • 2024-10-08 10: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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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昆阳森林
  • 2024-10-08 10: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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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鱼鱼
  • 2024-10-05 23: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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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然
  • 2024-10-03 23: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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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鱼点灯(拒闲聊)
  • 2024-10-03 11: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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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段作文
  • 2024-09-28 11: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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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旗
  • 2024-09-24 11: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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