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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午十点多,老三突然给我打电话。

老三很少打电话。原本以为他节约长途话费,后来有QQ有微信了,还是悄无声息。

老三说,高天和女朋友打算各买一套房。郭明明在南山买,她哥给二百万首付,她供。把她妈接来住。和高天谈朋友的事一直没给家里说,没房子怕说不过去。高天现在看上龙华金地上塘道一套二手房,67平米,366万,首付家里帮忙出,高天月供1万......

我一听就炸了,这是谁的主意?郭明明吗?她找人还是找房子?找房子的话我帮高天找一个有房的。你们去年来深圳,她都不肯见面,现在要结婚吗?房价再高,哪怕两个人合买,也算正常。一人买一套什么意思?钱都供房了,日子咋过,拿啥养娃呢,不知道现在养娃多费钱吗?再说了,你六十岁的人了,家底掏空了,拿啥养老呢?有个病有个灾的咋办......我像机关枪一样扫射了一通,想说你躺到医院里,没钱救命就成了我的事,话到嘴边忍住了。

老三不急躁,好像摊上这事的是我。现在的年轻人,婚前财产分开,正常。你也别尽往坏处想,郭明明月薪比高天还高,快三万了。高天说了,他以后再跳槽,找工资更高的工作。我跟他说了,反正家里就这些钱,折腾光算了,我也不管了……

我真想骂人,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缓了缓说,你还是来趟深圳吧,起码得见一见郭明明,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人都没见,就买房呀,这么大的事还是稳当些好。这月底下月初二叔二婶来深圳,这次咱们把老家房产的事解决了,二叔七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再拖了。

老三嗯了一声。

总算找到一个借口,甩开梁木兰,叫老三一个人来深圳。

这两年,我已经和高天不联系了。有一次点开他的微信头像,一只白猫,绿茵茵的眼珠子瞪着我,朋友圈空白。思扬说,妈妈,他把你屏蔽了。跟高天打交道,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高天不像我们家人,那一套死占便宜不吃亏的小把戏都是跟他妈学的。

眼看十一月底了,老三还没动静,我又打电话催。不管二叔二婶来不来,老三一定要来,叫梁木兰自己伺候她走不动路的老爹去。还要劝他们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买房。老三嘿嘿笑了笑,我要是去,就住到过年了。听出话里的意思了,梁木兰还想没事人一样跟着老三进我家门。我不想装了,挑明了说,梁木兰就别来了。

八月同学聚会,我回过一趟西北。进他们家门,梁木兰没迎出来,中午一点半,她在午睡。阶级斗争出现新动向,这是要变脸吗?

前年,梁木兰一个人跑到深圳过年,我们吵过一架。后来老三告诉我,梁木兰回家,进门就哭了。你姐太厉害了,不过因为高天的事吵架,就不计较了。这两年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现在突然变脸,到底为啥呢?

老三说,揪点面片。我下意识客气,飞机上吃过了。老三说,现成的。一杯茶的功夫,端出一碗牛肉面片,绿莹莹的香菜蒜苗漂在上面,老三家的饭就是香。不过这碗面吃得很不自在。

梁木兰起床了,从卧室出来,直接往对面卫生间走。我只好主动打招呼,起来了?人家脖子都没转,嗯了一声。

梁木兰在卫生间捯饬了一阵,容光焕发嘴唇鲜艳走出来,背上双肩包,侧袋插个pc水杯,出门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她走了我才自在些。打开行李箱取东西,洗澡,换上T恤棉绸裤子,吃了个桃子,和老三拉家常。

我没问高天,去年见老三,才知道他跳槽去了一家咨询策划机构。我一直劝高天不要随便跳槽。好歹印力集团是国企,工资低就低,福华新村一套公租房,月租只要七百,自己租起码三千,这不是钱吗?好好干,熬到中层就站稳了。跳来跳去,没有积累,四十岁就歇菜了。高天急躁,主要是觉得自己能行。不管男人女人,长得好看些就事多。高天小时候比现在还好看,圆圆脸,双眼皮像他妈,高鼻梁像他爸。现在颧骨长高了,像他广东外公。

我问梁木兰干啥去了。老三说,进城表演去了,一天往外头跑两趟。我算是明白了,家里这一摊子事,丢给老三了呗。

我在老三家满打满算住了五天。梁木兰一回来,就钻进挂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卧室,滋滋呜呜吹葫芦丝;要不然热火朝天微信语音聊天。只有一次笑脸凑到跟前,叫我看她们穿旗袍走模特步的视频,我鄙视地说,挺好的。

临走那天中午,梁木兰脸上下霜,吃饭不上桌,端个碗坐在沙发上。放下碗筷起身就走,出门不打招呼。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对自己说。

下午四点的飞机,老三送我去机场大巴站。等车的时候我随便问了一句,高天现在咋样?老三慢条斯理说,又跳槽了。我啊了一声,还不到一年!高天碰上的事是企业员工家常便饭,说好的工资奖金不兑现。我揪心地说,这个情况早就跟你们说过嘛。但是,老三微微笑了一下,郭明明把高天的简历拿到他们海川财富,老总亲自面试了两次,录用了,月薪两万三千。

脑袋叫人蒙了个黑套子,揭开套子,我才看明白:高天拿高薪了,用不着我了呗。这大概就是梁木兰变脸的原因吧。


老三是12月4号星期六早上到西丽火车站的,高天接到大冲他租的房子里住了一晚。说好周日晚上来我家,结果中午就到鹏基花园了。我和思扬正在山姆买东西,来不及细挑,随便拿几样,赶快去收银口买单。事先连个电话都不打,高天还是老样子。

两年没见,高天白了胖了,大概以为幸福生活从此开始。我对高天只剩下礼节,留他一起吃晚饭。高天说还要回去加班。我连一个字都不多说,反正他说啥我也不信。

老三进门就要户口本。高天户口落在我们家。身份证丢了,马上要补办。高天跟他妈一个德行,针尖大的事都耍心眼。自己端架子,要个户口本都叫他爸出面,还说前几天刚丢的身份证,谁信呢。

我追问老三,要户口本是不是领结婚证?老三说不清楚。见郭明明了?见了。人咋样?气质还可以,有点黑。一人买一套房谁的主意?两个人合买浪费一个指标。老三像挤牙膏。

明明是调控楼市,他们理解成稀缺。这还能扯清楚吗?我说,高远你炒股,房子和股票一个道理呀。限购限贷以后,房价实际上跌了,所以才出台取消豪宅税的政策,刺激一下楼市。我专门问过小区链家中介小文,她说政府不收豪宅税,卖家到手的钱多了,听上去房价涨了,其实跟原来差不多。

老三说,全国房价都跌了,连北京都跌了,深圳和上海没跌,高科技企业集中,就业机会多,年轻人都往这些地方跑。高天高中同学李建新,他家四个姨表堂兄弟,都买房了,大家凑的。

我不接茬。大盘向下,垃圾股先跌,绩优股扛一阵子,最后也要跌呀,这跟炒股一个道理,你咋就不明白呢?

老三说,那你说啥时候跌?我知道自己要发火了,站起来给老三的保温杯里续了些开水,缓口气,你想过没有,万一高天工作保不住,断供咋办?高天说大不了卖房子。问过高天,工作起码能保五年。高天说他以后再跳槽,找职位工资更高的工作。高天说啥他都信!

我说,换个思路。好多年轻人结婚先租房,然后申请安居房。老三说,那要等到啥时候?我有点耐不住性子了,你也六十岁的人了,养老钱买了房,哪一天躺到医院里,就成我的事了。不想说的话还是说出来了。我看老三不吭声,好心劝道,如果高天结婚要房子,可以先住鹏基花园。莲塘的房子刚装修好,我跟思扬住那边,凑合一阵子,看情况再说。

想不到老三说,那算啥,要么就买下来,钱放着也是贬值。我吃惊地望着越来越干瘦的兄弟,他本是一个散淡的人,大梦方醒,想发财了?我怕他们有风险,叫高天住我的房子过渡一下。把我的房子买走,我住哪儿?以后跟媳妇一直住下去吗?

家就是这么伤人的。

我不客气地说,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你承担过什么责任,解决过什么问题?当初叫你来深圳,梁木兰不让来,你就不来;梁木兰要把高天送他姨家上学,我专门打电话叫你别送,高天哭天抹泪,还是送走了。结果咋样?到了初二数学不及格,还是老爸叫你们把娃接回来的。你前半辈子听媳妇的,后半辈子听儿子的。啥都不管,高天放任自流,格局这么小,啥素质嘛,还赖到我头上,是受我的影响。你儿子跟你们过了那么多年,不受你们影响吗?

不忍心这样说兄弟,可是我顾及他的感受,他顾及我吗?

老三脸上挂不住了,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走,我现在就买票走!怪不得高天说你一天唠叨个没完!我已经忍无可忍了,还得忍,事情还没解决。我只好装出一副笑脸,哎呀,来都来了,怎么也得住几天。晚上咱们吃啥?要不就三文鱼对虾,山姆刚买的。这是最后一次好吃好喝招待兄弟了,以后没机会了。高天这家伙真好意思,中午居然带他爸吃牛肉面。他爸就是吃牛肉面长大的。

我知道,只要不挑明,他们就当啥事也没发生,我受不了糊弄来糊弄去这套小把戏。我敞开了说,以后再不登你们家门了。这次回去你也看见了,梁木兰那个脸色。她自己清楚得很,再没给我发过微信。

老三说,问过,她说跟朋友站在院子里说话,你进院门不跟人家打招呼,傲得很。我噢哟了一声,我手里提着东西,叫梁木兰开院门,进门就朝单元口走,那个女的站在另一头,怎么打招呼?再说了,不认识,不想招呼,不行吗?老三说,我也说她了,也不能因为这么个事,就跟自己家人伤和气。

再别找借口糊弄了,高天拿高薪了,用不着我了呗!我把遮羞布一把扯下来。老三还替她辩护,她不是那样的人,以前就说你傲得很。

行了,啥都别说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你们这样,叫我在中间受夹板气。老三竟然说,你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说话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就像点了火药桶,我一下子炸了,跟梁木兰就是这么吵起来的。我尖刻地说,你们一家人咋不分是非对错呢,你们找过自己的原因吗?一个整天上赶子对你们好的人,不想跟你们来往了,你们就没有问题吗?……


三  

大前年梁木兰老妈去世。她把老三丢下陪老汉,自己一个人跑来深圳过年。她姐在南京过三十,初二回去。梁木兰的心思我懂,高天买车了;福华新村公租房虽小,也算有房有车了,迫不及待享受一下深圳人的生活。        

初二早上,思扬开车接他们去松山湖。出发前给高天打了一个电话,到皇岗加油站加完油,又打了一个电话。北京现代在福华新村马路边停下来,他们没来。以为他们很快就来了,等了几分钟,还不见人影;思扬又打电话催,结果等了十几分钟,梁木兰才匆忙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高天磨磨蹭蹭,我使劲催呢。过一会儿,高天一副大爷样子晃晃悠悠来了。大咧咧往副驾驶座位上一墩,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我已经很窝火了,梁木兰替儿子遮掩:高天拿矿泉水呢,我叫他快些。我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他一贯就这个样子。高天突然大吼一声:我不去了!重重摔上车门,扬长而去。梁木兰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不给面子的事吗?

平时电话里跟他们说高天,他们绕,绕来绕去子虚乌有。今天亲眼看见,总该好好说说吧,他们太不重视高天的思想品德教育了。坐在车上聊,是个好机会。

我怕她接受不了,绕着说。高天工作能力生活能力都很强,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但是遇事不知道反思,听不进别人意见。还说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听话的学生没出息。以为自己是高中生呢。大学毕业五六年了,还这么逆反。好心叫他来家里吃饭,他上午说中午到,中午说下午,最后晚上才来,叫人等一天。他已经习惯了,不知道尊重人。也可能对外人不这样吧,不然还怎么混呢?

梁面无表情。那我也得说,你知道吗,高天大学操行评定是中。你也是当老师的,中就很差了。梁说,不知道。我继续,他上班以后单位要档案,高远寄来的,我看见了。问高天,他说班上多数是中,少数人是良。我说,应该多数是良,少数是优和中。他吼起来,我们就是中!我说,我当过学生当过老师,这点还是清楚的。人家摔上门走了。

我知道她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也许因为我教职场礼仪,觉得这个问题太重要了。高天根据自己需要说话,一句谎话掩盖另一句谎话,漏洞百出,谁还会信他呢?他在学校应该就这样行事,要不操行咋是中呢?我跟高远说过,不知道他和高天谈过没有。高天一副牛哄哄样子,说不动......

过几天陪梁木兰去华强北女人世界。走着走着梁忽然说,大姐,我给你提个意见,你也是当老师的,说话要注意方式方法,高天说因为你说他一贯这样,才生气的。

他还生气!我像高天一样暴躁起来,劈头盖脸砸过去:难道不是这样吗?说他坏话对我有好处吗?你们连起码的判断力都没有,我费那么大劲把他弄到深圳来,就是为了说他的坏话吗?高天有啥情况,我电话里给你说,你不信;打电话问他,他说啥你都信。那次他来家里,我看见他脸色发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减肥,不吃晚饭。我叫他别减了,本来就瘦。我好心跟你说,叫你劝劝他。结果你说问了,高天没减肥,视频上见了,气色挺好的。那就是我无中生有呗,以后啥都不说就行了。结果咋样,抵抗力下降,一场感冒引发心肌炎,进重症监护室了。你们连起码的事实都不承认,说来说去能说清楚吗?还有个事我都没给你们说呢,你知道他是咋糊弄我们,买的那个车吗?品行不好是一辈子的大事,学校都评成中了,我冤枉他了吗?你们这样是在害他!......

我第一次朝梁木兰发火,她呆呆站在马路边上,一副冤枉的样子。

我心里积满怨气。 在一家人之间不自私,负责任,要付出多少心血多少代价!

那一次来深圳,梁木兰已经有变脸的意思。打电话问,大姐,带点啥东西?我怕人家不好办,随口说,眼镜王黑瓜子。她竟然说,黑瓜子深圳没有吗?怪得很,懒得费脑子琢磨。

梁木兰住高天那里。一张双人床,一个双人沙发,还有一只猫。我怕礼数不周,三番五次请她来家里住,端架子不来。高天上班的时候请她来家里坐坐,她说,你们家冷,高天那里不冷。我们家阳台客厅朝南,她嫌冷。我花五六百专门买了一个电热取暖器,放在沙发边上。她一来,就靠电暖器坐。用了几次丢在墙角占地方。可她跟老三说,高天那房子朝北,冷得很。

周末请他们母子吃饭。思扬又侃起国内国际形势,跟客户侃惯了。正说得高兴,高天忽然变了脸,冲思扬吼道,都怪你!老说房价要跌,害得我们没买房,现在好嘛,房价都翻倍了!梁木兰连打圆场的话都不说一句,看着儿子撒泼。他们太恶了!高天没买房,思扬害的;没进华为是我害的;就连高天感冒都是我们害的.....

.我不客气地说,高天,2013年底,我打过几次电话叫你跟我去龙华看军产房,你不去,那时候一平米一万左右,有这回事吧?高天哑巴了。我给你爸打电话,叫他把机车厂老房子卖了,给你当首付。你爸说等搬到新房子再说。等你们搬到新房,卖了旧房,深圳房价忽然暴涨,你说怪谁?怪刘思扬吗?

上周末他们来鹏基花园,高天感冒了。高天说,带他妈去花卉小镇,凉风吹的。高天死犟,不穿卫衣毛衣,经常感冒。等梁木兰从卫生间出来,我说,冬天风大,高天穿个空心袄,很容易感冒。梁木兰麻利地说,大姐,高天给你们家搬大米,出汗以后感冒了。印力发的泰国大米,高天开车拉来送人情。我看着梁木兰光鲜的面容,做人要是这么亮豁就好了。

孩子的问题其实是家庭的问题。

高天没跳槽之前心浮气躁,女朋友吹了,同学进了华为。跑到家里来冲我发飙:都是你害的!我本来准备考研,你叫我别考了,赶紧工作。我要是考研,也跟董浩远一样进华为,一个月一万八。我不管,是你叫我来深圳的!

小混混, 还讹上我了,白食吃惯了。我提醒自己,长辈,不要尖酸刻薄——你是考研的料吗?我尽量委婉,难道你是研究生,就能进华为吗?董浩远有法国留学背景,进华为开展海外业务。那你咋不去法国留学呢?

我估计高天给华为投过简历,没人理。一个二本财经学院毕业生,万金油,满大街都是,谁稀罕呢。

可是,梁木兰打电话说,高天中学同学从法国回来了,找不到工作,在高天那里住了一阵子。我说董浩远呀,进华为了。她支吾开了,不知道啊。.后来梁木兰在军工厂家属院碰见董浩远他妈,穿帮了。他们啥事没有,按下不表。

高天也看出来了,我这里榨不出油水,自己折腾去了。找不到出路的时候,找到了郭明明。郭是高天大学同学的中学同学,虽是二本,人家很拼,在美国背景的公司干了六年。公司撤离大陆,她本来可以去美国,没去,跳槽到海川财富。

刚来深圳,高天找过人家,人家没看上穷小子。后来遇不上高富帅,转了一圈,才开始跟高天交往,骑驴找马的节奏。眼看三十出头了,才跟高天谈婚论嫁。高天还算高还算帅,怎么也得有一套房,才能达到郭明明的心理价位。高天找的这个媳妇,算计起来,比他妈高出一大截子。


他们背着我买房了。我还吐沫星子四溅,替他们谋划来谋划去,像个跳梁小丑。

真是费脑子,我使劲想,究竟啥时候买的?多半是那一次,老三从大冲回来,跟我重提借钱的事。早跟他说过,装修莲塘的房子,花了二十三四万,还没买家具电器呢。去年种牙,花了十来万。股票上有些钱,总不能亏着卖吧。老三的话差点把我震翻,其实本来钱够了,有些理财的钱明年六月份才到账。我大概算了下,首付起码120万,他们存了多少钱啊!老爸去世,光顾着伤心,没过问存折上多少钱。我和老二都说给老三。老三照顾老人,儿子漂在外面。老三说就十几万。老爸咋说也是个教授,应该不会那么点钱。大度的家人其实是老三和梁木兰博弈的筹码,但老三不会承认这一点。

那时候,我唠叨得口干舌燥,小兄弟悠然自得靠在沙发上,坚定地说,看涨,房价起码涨百分之五。利息不算吗?起码涨百分之三十,才能算赚钱......老三楞了一下,欠起身来,谁说的?其实我也不清楚,好像哪里看见的。对,那神态,已经买了。

买了房以后,老三订了元月四号周日火车票,K字头,晃荡晃荡两天两夜。

我还在浪费感情,劝老三别急着走。老三工程师有技术,找点活干,就说在深圳挣钱呢,给梁木兰添点堵。老三摇头,不行,走上几天,她一个人干活累了,就知道我的重要性。时间长了,习惯了,人家也就无所谓了。

我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小兄弟,心思细致入微成这样,原来他什么都懂。可他不关心别人,只关心媳妇。自家兄弟不争气,还跟梁木兰较啥劲呢。

买了房高天就不让他爸在我家住了。我傻乎乎说,周五晚上再回去嘛,不然高天上班你一个人无聊。老三说,上网。

吃罢晚饭,思扬开车送老三去大冲。我坐在车上啰嗦了一路,再三交代一定回请郭明明,顺便问下,两人合买一套房咋样。老三心不在焉应着,忽然想起老花镜忘拿了。老三经常检查集成电路板,眼睛早花了。我说周六过来取,顺便把户口本带来。

第二天早上,几个老同事在皇庭广场喝茶。一个老师说,有个朋友女儿快三十了,中学教音乐,父母都是教育系统的。有没有合适的小伙介绍下。我赶紧说,我侄儿三十一,正好。老师说,条件降低了,家不在深圳也行,小伙一定要帅。小公司不行,家是农村的不行,父母是企业的不行。.我犹豫了一下,见了面再说呗。想起元旦在酒店吃饭拍过照,手机上找出来给同事看。同事说不错,挺帅的。临走要我把合影发给她。我说音乐老师的照片看下,她说回头见面就行了,你不给照片我咋跟朋友说啊?

我低声下气没啥,给高天争取一个机会。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找郭明明。下午一进家门,赶快给老三打电话,找了这个老师,不用扯房子了,啥问题都解决了。老三哼哼哈哈,像我在求他。跟他们打交道,费事,赔钱,还不能有脾气。我重重地说,明天上午你一定过来一趟。我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周六上午十点过了,不见动静。给老三发微信基本上有去无回。没办法,只好发给高天:叫你爸把户口本送来。就算吐沫星子白费了,户口本一定要拿回来,我要办港澳通行证。高天回复:户口本还要用,今天我先送过来,需要时再来取。身份证早该补办了,还要户口本干啥?回复他:没必要专门送,你爸带过来就行了。高天道:我今天休息,我拿过来。回复:那跟你爸一起过来,中午在这边吃饭。高天道:好,我这会儿加班,下午应该还要回去搞,中午带我爸过来。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到时候都够你喝一壶。

一锅米饭电饭煲里焖上,鱼肉菜买回来,老三电话打来了。高天一直加班,不过去了。我说快十二点了,还不赶快跟你姑说一声。我尽量让自己平和,有啥情况不会早点说一声吗?老三说,你们起得晚,怕打扰。一家人找借口水平一流,我咽下一口气,尽量不发作,高天忙,你自己坐地铁过来嘛。老三没提音乐老师的事,不管咋样也该给个回话。想不到老三说,高天不让我去你那里。我彻底懵了,这又是为啥?

晚上同事打电话,她朋友说小伙不错,先加个微信聊着。我只好拖,听说他在单位谈了一个,我跟他爸说了,回头再问下。同事说,朋友老公是个领导,虽然退了,关系还有,要是工作不满意,可以帮忙调单位。

他们不回话,我不敢断了后路。我真是贱,又给老三打电话,两次都不接,大概怕我叫他过来。晚上十点打电话,才接了。

老三慢悠悠说,问过了,高天说已经跟人家好了几年了,现在因为这么个事散伙,太不讲诚信了。我噢哟了一声。心里说,高天讲诚信呀?那意思是我不讲诚信了,天大的讽刺!老三心里大概很舒服,笑呵呵说,现在很难拆散他们了。高天那个工作是郭明明帮忙介绍的。有一阵子高天情绪低落,全靠人家帮助,等于高天的引路人。现在要是黄了,工作可能也搞砸了......

挺会替媳妇儿子想的。咋不知道替我想呢?要是我知道房子已经买了,用得着屁颠屁颠瞎忙活吗?我忙活不费心血吗?

他们要买房,谁也挡不住,没必要蒙我。一个个都像冬天里的西北风,呼啦啦地吹,吹得我千疮百孔,心灰意冷。

户口本是高天寄过来的。叫我用完了寄给他。我没理。


一天,高天微信里说,单位在仙湖植物园搞团建活动,中午来取户口本。我心里嘀咕,公司活动中午不聚餐吗?懒得再问。

饭菜还得准备,万一来了,没吃的,面子上不好看,就这么麻烦。高天又打电话,中午聚餐,下午再来,结果一直等到晚上。

他是故意的。我就不信,他这个样子跟上司女朋友同事打交道,还咋在社会上混呢?他吃定我了。他就这个样子了,我能把他咋样?高天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

高天进门就上卫生间,拿了户口本就要走。我说,等一下,有话问你。啥事,赶快说,车上还有个同事顺路捎回去。一人买一套房是谁的主意,郭明明吗?高天顺手拿起门口柜子上两瓶矿泉水,惊讶地反问,谁说的?没有这回事啊,你们传错了吧?关门走人。

说谎没边没沿,太吓人了。我气急败坏给老三打电话,没接;等不及,又打,通了。我说得嗓子冒烟,心里着火,老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当喝了口凉水。

一开始我跟高天说,他逆反;跟梁木兰说,小心眼,还跟我玩阴的;跟老三说,像对一截木头叽叽喳喳。他们一家人,遇事比官场还扯皮。

临近春节,高天又来了一趟,还户口本。手里提一盒坚果,海川发的年货。

我已经想着放下,也就不说啥。泡了杯斯里兰卡红茶,玻璃茶几上有刚买来的东北松子。高天眉开眼笑,他转正了。年终考核还得了个卓越,九十八人只评了两个。

他长不了,我泼冷水:现在老板用你,鼓励一下,哪天不用了还不是一脚踢开。高天剥松子的手忽然停住,等一下又热情起来,姑姑,我特别感谢你。你叫我来深圳,还不想来呢,我那时候不懂事。我看了他一眼,脸色发黄,人也瘦了,你现在也不懂事。

想着放下,还是没放,又问高天,难道只有买房子一条路吗?高天麻利地说,知道,还可以申请安居房。那为啥还要下血本高位买房?高天不吭声。我随口又说,你在南山上班龙华买房,那么远,也不方便呀。高天忽然笑了,噢,你知道我买房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我像狗一样忠诚,他们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为啥这样对我?

高天跟他爸一样没感觉,兴奋地说,一开始看的时候366万,380万买的,现在都涨到430万了。那样子好像钱已经到手了。

我看见高天眼镜后面闪过一丝狡黠,是我不让我爸说的。他们多精明,收获迎来送往的盛情,想发火找不到人,自己郁闷去吧。高天得意的样子刺激我的神经,我像猴一样叫他耍了,还是一个晚辈。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态。他还在夸自己呢,首付问郭明明借了20万,咋样人不错吧。我不吭声。

高天自作聪明,姑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们这一大家子操心。我保证,以后有啥事不找你。闹了半天,他们以为反对买房是为我自己,不是为了他们,亏死先人了。

高天跟喝了酒一样,敞开了说,咱们家人都太保守了。李建新小姨炒了四套房......等等,我没法淡定,不是说李建新家族凑钱,兄弟几个一共买了四套房吗,咋是他小姨炒了四套房?

高天的样子比我还诧异,李建新没买房呀,还住在公租房里。已经申请买安居房了。高天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冷飕飕,直往我心里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买房就买房了,用得着编那么多谎吗?

上次买车已经领教过一回,这次又把我耍了。幸亏没借钱给他们,要不然他们还是大爷。


2014年底,思扬打算换车,宝来开了七八年了。

那阵子,高天前面一个女朋友吹了,周末常往我们家跑。我好心说,高天,宝来给你。高天拿驾照了,先练练手。不要,他一口拒绝。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要钱,白送。那就要。他一点都不尴尬,我倒有点不好意思。

高天说同事私家车开出租,赚了好多钱。我说这事违规,不能干。高天说,现在允许了。私家车通过申请验证,加入平台资源共享,这叫优步。我疑惑道,能行吗?高天哈哈大笑,这个你就不懂了吧?你接单,平台还给你补贴呢。现在的事情越来越搞不懂了,真有倒贴钱的好事?但是,车龄不能超过三年,高天最后说。

就在我们到处看车的时候,深圳限牌了。头一天晚上,我和思扬还在名车广场转来转去,要是当场下定,就中六合彩了。

宝来是思扬父亲的车,思扬名下没车。我说,高天思扬,上网申请摇号。先不竞价,等竞价结果出来再看。也不能拖太久,上海一个车牌都快十万了。

过完年开始第一轮摇号。高天很积极,网上的事全包了。高天是个网虫,生活在网上。租房、购物、工作、吃饭、抢票......熟门熟路,就跟进自家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一样。思扬不干活,光耍嘴皮子。

摇号根本不抱希望,不掺和一下还不甘心。

竞价结果先出来,均价二万二千多,有点高。下一轮,均价跌到一万四千多,时机差不多了。第三轮,我跟高天说,咱们不摇号了,用刘思扬的名字直接竞价。钱我们出,新车你先去开优步。高天一个人不容易,想干事,应该支持。

高天欢天喜地操作去了,志在必得,报价一万六千,以最高价竞得。均价才一万二千多,最低价一万。我怀疑高天用心不良,没脑子不长记性,他会替我们省钱吗?我们的钱是树上掉下来的树叶,他们的钱是身上长的肉。

高天大二来深圳社会实践,一天在外面跑。我怕他有难处,问他带钱了没有,他说没带。我给了一千。后来跟老三QQ上说起这事,老三说带了八百。高天说谎不怕拆穿吗?老三说,高天不会乱花钱。老子比儿子还糊涂!跟梁木兰过日子以后,老三越来越像梁木兰了。晚上高天回来我说他,你爸给你带钱了,你咋说没带呢。高天脸都不红一下,伶牙俐齿说,在存折上,取起来不方便。那晚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怎么才能叫高天认识问题的严重性。那时候我还以为可以改变他。他爹妈就算了,活到头了。

回家的时候,高天给他妈买了一块飞亚达手表,乱七八糟一堆礼物。你妈不是有表吗?高天说,旧了。他爹妈也不想一下,钱是哪里来的。

高天上班以后在我家白吃白住大半年,我觉得没啥,能帮就帮一把。春节前单位年会吃饭喝酒K歌,高天打车回来。第二天跟他妈通话,高天说:领导没走,我也不好走呀......贵得很,花了五十块钱呢......我也心疼呀......噢,花自己的,五十块就心疼。一下把我点醒了。

我跟高天说,你已经转正了,每月交五百块生活费,应该吧?在你自己家里,工作了,不给爹妈生活费吗?我专门跟梁木兰解释,不是钱的事,高天应该懂得付出回报。

高天交了两个月,后两个月拖着没交。然后招呼都不打,在外面租了房子。还是老三打电话告诉我的。

高天在深圳,老三从不过问。这时候替儿子糊弄,他要出去住就让他出去,在一起弄不成。姐,家里有多余的被子吗,给高天一床,外面买的怕是黑心棉。他都不问一下出了啥问题。高天要被子,自己还不张口,尽玩这一套,我没理。

买车那天,思扬银行的一个客户有事找他,客户比天大。高天闲着,商场写字楼管理招商事情不多。他那个加班,多半看情况说的。高天开宝来带我一起去的,在香蜜湖北京现代4S店刷了一万,定了一辆名图。从没见过高天那么高兴。高天跟他爸一样,嗨不起来。快到鹏基花园的时候,高天说饿了,我说你去停车,我到东北饺子馆给你点盘饺子,先垫一下。

回家以后,高天一头钻进书房上网。我在厨房淘米洗菜,准备晚饭。随便走进书房,忽然发现电脑屏幕上显示车牌摇号中签名单,只瞥了一眼,刘思扬三个字火花一样溅出来。刘思扬中了?简直不敢相信。可能是同名同姓吧,高天一点鼠标,页面闪了,起身就走。

我上网搜寻,找不着北。我焦躁不安,疑心高天捣鬼。打电话给思扬,叫他完事早点回家。晚上思扬回来,打电话问高天,才知道密码。上网查,果然中了。

我们不清楚流程,摇号申请一次三个月有效,可以摇三轮。高天狡辩,先竞价后摇号。也就差两天,有效期六个月。过了三个月我们才知道摇中了。高天故意这时候叫我看见中签名单,反正竞牌价已经缴了,车也定了。本来中了个六合彩,现在成了鸡肋。

放弃指标吧,实在太可惜;叫他们出竞牌钱吧,实在说不出口。再说钱都像水一样泼出去了,想收回来,没那么容易。我给老三打电话,看他咋说。老三已经知道了,高天说摇中号可难了,车牌以后越来越值钱,浪费了可惜。要不然思扬那个指标就给高天吧。我本来想提一万六两家平摊,也就没说。看样子高天早跟他爸通气了,叫他爸出面要指标。他爸还牛,等着我主动打电话,他顺嘴一说。占便宜还搞得这么有尊严,不服不行啊。

总不能小肚饥肠把指标作废吧。我和思扬又跑了一趟4S店,把购车指标换成摇号的。摇号指标必须本人使用。竞价的指标给了高天,早就这么算计的。家里给了七万自己掏了六千,又贷款十万,买了一辆本田。啥款不清楚,也没问。我们的车十五万多,还不如人家,花的都是冤枉钱。

我训儿子,要是你干活行,也不至于叫高天钻空子吧。你知道为啥曾国藩左宗棠掌了实权?八旗子弟吃喝玩乐,靠汉人做事。你一天到晚光耍嘴皮子,家就是这么败的。思扬急了,就知道怨我,你咋不去说高天啊!是你要把宝来给他的。我们用宝来的牌买新车不就行了,限牌跟我们有关系吗?把我堵的没话说。

好心没好报,惹了一身骚。麻烦还在后头呢。

新车五六天就要进来。旧车带车牌,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处理。小区一户只有一个停车指标。可把我愁坏了,夜里睡着睡着就醒了,盘算着上哪儿打听谁家没车啊。见着面熟点的就笑脸迎上去,中国人真富哇,家家有房有车。最后还是社区老干支部**金大姐帮我打听到一家,老太太是个医生,独居,女儿在日本。老太太可高雅了,给好处费不收,请吃饭不吃。倒显得我市井俗气。我千恩万谢,金大姐和医生给我安慰,混乱的心情总算安顿下来。

高天开上新车跑了不到一个月,优步就禁止了。高天也不露面了。

临近春节,高天提着印力发的年货,礼节性拜访。高天放下香菇黑木耳丹麦曲奇,坐在塌陷的皮沙发上。住了十几年,我家已经破旧了。吊灯积满灰尘,墙壁发黄,木地板裂缝,我也心灰意懒。高天自作聪明,姑姑,你知道吗,现在车牌已经涨到三四万了。那意思我们还赚了。我没搭话。

有天晚上,几个同学在上海宾馆附近吃饭,请外地来的同学。同学当官,深圳人热情,十点半了还聊得热火朝天。我在走廊给高天打电话,散席后开车送一下。福华新村不远。高天说,车停到单位了。明明说过,单位没车位,白天旁边小区业主车开出去了停一下,晚上停福华。高天不是一般的可恶。

他搬出去三年了,鹏基花园的门禁卡和房门钥匙不还我们。一个周末,我打电话给高天,在家吗?高天绕得稀不远了,等下去广州。去广州干啥?看牙。谁信呢。又问,你啥事?取下钥匙和门禁卡。我编谎,有个同学来家里住几天,用一下。高天这才松口气,你咋不早说呢,我从广州回来送过去。我说,不麻烦你,思扬去取。

我故意说给老三。老三说,胡编的吧,就他,看个牙还上广州?知道胡编就好,看他还能编到哪里去。

高天属貔貅,只进不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停地编谎,遮羞布早就扯光了,赤条条一个,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到底聪明还是愚蠢?


高天在一家人扯皮之中逆势成长,现在,成功了,有车有房。感觉像骗来的。

我知道跟谁说都没用,还是忍不住给老三发微信,这是他刚刚经历的:高天今天来过了。他说知道申请安居房这回事,还说李建新已经申请了。他说李建新小姨炒了四套房。我记得你说李建新哥几个一共买了四套房,大家凑的钱,他们一大家子可团结了。你说高天为啥这样说?

这个年很冷清。丧失亲情的冷清,跟新冠病毒一样恐慌。我从心里把老三一家删除了。我不想关心别人了,也不指望谁关心我。

高天坐高铁回家,路过武汉,还是隐隐担心。自己是个长辈,这个时候不闻不问,说不过去。又不想太拿他当回事,叫人家耍了一回又一回。我发了个微信:金地上塘道发现一例,最近不要去。高天只回了一个字:好。好不好就这样了,没事就行。

过完年,老三打语音电话,真稀罕,听上去挺兴奋。武汉封城第二天高天上的高铁,悬不悬?早一天麻烦大了。这种事全靠运气。我打电话叫高天戴口罩,高天买了十几个口罩带回来了......我心往下一沉,哪里买的口罩?老三觉察到我的意思,开始支吾,就是——淘宝呀。岔开话题,高天初六回深圳,自己在家隔离了十四天,没事了。隔着几千里,我都知道老三乐坏了。他太紧张了,刚买了房子,儿子可不敢出事。我应道,没事就好。老三嘿嘿笑了两声,我元月六号早上到家,刚好躲过,幸亏没在深圳过年。2003年非典那次更悬,初四我们到广州火车站,警察工作人员全戴口罩,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回家第三天就隔离了,全靠运气……我运气不好,缓缓说,看来以后过年不能来深圳了。我感觉老三楞了一下,然后热情起来,姐,下次你回来,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过个年。老三从没说叫我回家的话,他不当家。

父母亲过世,我无家可回了。新冠疫情恐慌的时候,家人一去无消息。小文微信里问我:阿姨,要口罩吗?送几个给你。我感动得想哭,回道:谢谢,不用了。还有两个,可以对付一阵,你要上班留着自己用。其实我只有一个,出门套在嘴上,回家放在茶几上。

我绝望地说,不回去过年了。以后各家管各家事。我认了个干女儿,叫小文,人挺好,养老靠她了。儿子靠不住。我想好了,我名下鹏基花园这套房以后就给干女儿了。其实我还没想好,一冲动,就那么说了。

手机那头,老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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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柳琴
  • 2024-10-11 12: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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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蔡德林
  • 2024-10-09 09: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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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蔡德林
  • 2024-10-08 15:0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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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nna
  • 2024-09-27 09: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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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nna
  • 2024-09-26 15:3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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