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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纪念日,我只想要这样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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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徽因的诗句里,百花鲜妍的四月天, 是爱与希望交织的人间最美的风光!每年四月,我也在和风煦煦中迎来我的结婚纪念日。其实这个日子是我单方面的浪漫,先生唯一参与过的一次是在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在我的强烈建议下一起去珠海的海洋温泉酒店住宿了一晚。

而我多年来一直想要从先生那里得到的结婚纪念礼物只有一件,那就是:请先生把“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这一句话收回去!

当我把心中的这份美好盼望跟先生一说,先生照样保持“沉默是金”的一贯本色。这样的沉默让我可以做几种解读:一)沉默的反抗 二)默默地承认 三)无聊,懒得回答。沉默就像一个哑炮,炸不响,所以不会造成充满火药味的严重后果,这也是我们之前最习惯的交流方式。

毫不夸张的说,婚姻这门学问实在是高深莫测,我足足做了二十三年的行动研究,为此,还写过一篇近五千字的论文(注:该论文写于2011年,英文版,如果谁感兴趣,我乐意分享),但至今还没有得到让我满意的研究结果。如今,这项研究还在继续,希望某一天,我能找到通往幸福婚姻的秘籍。

我对自己婚姻的整体感受是:先生想要娶的是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宝姐姐,遗憾的是他阴差阳错娶到了一位敏感多思,刁蛮任性,还手拙口笨的林妹妹。而我呢,结婚前对婚姻有着童话般美好的憧憬,相信自己的婚姻一定会成为珠联璧合的典范,过一辈子执子之手,恩爱白头的幸福美满生活。然而,当我走进婚姻,便失望地发现,现实中的婚姻,是两个营垒里的短兵相接,各种明伤暗痛不可避免。不过在爱过痛过之后,会慢慢领悟婚姻的真谛。

与先生的结合,缘于一段似有还无的师生缘,我被同事的他请去教英文,结果我老师还没当成,学生却摇身变成了我的男友。先生当时是工程部的模具设计师,我的邻县老乡,他有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外表, 儒雅的气质,外加聪明勤奋, 温柔体贴。而我,只是相貌平平的一个办公室小文员。和他拍拖(粤语谈恋爱) 让我受宠若惊,感觉是灰姑娘遇上了白马王子。

同在异乡为异客,我们很快成了相依相伴的情侣,并且在一九九九年的春天,一起携手走入了婚姻。结婚第一年,我们有了大儿子,这个可爱俊美的孩子给我们的家庭平添了几分喜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先生是个出了名的孝子,这也是他在亲友圈中最闪亮的个人名片。孩子出生两个月就是农历新年,先生惦念老家的父亲,计划带着婆婆回湖南,在喜庆的家庭大团圆中迎接新春。

二十多年前的春运,打工人回家的路程就像是一场残酷的战斗,为了安全起见,我和新生的孩子决定留在深圳过年。我对先生抛妻别子的回乡计划充分表达了抗议, 不过抗议无效,先生坚定地说:我跟你还有很多年可以过,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年可以跟我爸爸过。然后他就留给了我一个背影,这也是我们的关系从童话走到现实的序曲。

新婚的几年,我们的婚姻算是过得风平浪静,婚后第四年,小儿子出生,我们甚至还经历了第二个蜜月期,那时候先生工作非常忙,但他仍然全力护我周全, 孕期他小心翼翼为我修剪脚趾甲,为我提供全面的营养,一有时间就陪我散步走动,小儿子诞生后,他更是对我们母子呵护有加。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习惯了所拥有的一切,并且开始理所当然地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稍有不称意便横加指责,这时,婚姻的罅隙便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结婚时我对操持家庭事务完全是小白,做不出一顿像样的饭菜,收拾不出一个温馨的小窝,虽然学财会出身,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任何财商,连自己家中的财政状况都不甚了解,更不用说要去投资理财,发家致富。当了新手妈妈,照顾孩子全靠《科学育儿》以及先生和婆婆每天的提醒指点。

婚后第二年,公公也过来了深圳,于是我们的家,是先生领导下公公婆婆家庭责任制,一日三餐,照顾孩子,接待来深找工作的亲友,都是他们三人定夺。而我,只是那个下班后回家,吃饭抱娃的小媳妇。

先生是家中老幺,上面有几个哥哥姐姐,他们一家人对先生这个“满少爷”(这是公公婆婆,先生的哥哥姐姐们对先生的统一称呼)疼爱有加,先生和家人关系非常亲密,结婚后他又跟自己父母一起生活,这种关系再次得到充分的巩固,他们可以恣意享受着同一屋檐下传统中国大家庭的乐趣。

而我,却游离在他们之外。英文是为先生和我牵线的红娘,但英文同时也是竖立在我们中间的一道文化思想的隔离墙,长期浸泡在英文语境下的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弄到了中华传统优良女性的对立面,与先生期待的贤妻相差十万八千里。

十五岁便离家读书,十八岁那年又独自千里漂泊深圳的我,内心也非常渴望有一段坚固如铜墙铁壁的感情可以让我完全地倚靠,结婚便是这种深情的全部寄托。

结婚时,我认为先生应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值得信赖的人,我渴望在先生心里,我也具有同等地位。然而,有着深厚传统思想的先生只是把我当成了他家中的新成员,并且满心希望我从此能够把心从娘家移栽到这个新家,做个人人都夸的好媳妇。

很快我便让他彻底失望了,我期待的家庭是以夫妻关系为首位的核心家庭模式,并且认为“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成为一体”。然而, 这种想法在有着几千年中华家庭伦理中格格不入,我只是在异想天开而已!

因为我感觉自己在这个大家庭中的人轻言微,更糟糕的是我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的清高与孤傲,我对先生的各种期待产生了消极抵触,我家经常突然会出现先生的亲戚,他们一到,家里便热闹非凡, 而我却被挡在这种热闹之外,只能安静地躲在自己的房间。每次客人一走,先生便要找我清算,说我对他家客人冷淡,没有给他面子,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后来先生也喜欢带着家人出去游玩,经常,这些出游的家人并不包括我在内。

公公在二零零九年查出肺癌晚期,这对先生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先生果断放下了工作,陪伴公公进行治病,这样坚持了将近一年,公公在先生的守护下离世。

先生看到失去公公后的婆婆很孤单,于是又毅然做出决定,好好照顾陪伴婆婆。先生的选择是无可辩驳的,他感激父母的恩重如山,四十多岁生养了他,然后在晚年又竭尽全力地照顾我们的小家,他认为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报答父母这份似海深情。

我虽然也感恩公公婆婆对我们家孩子的照顾,但也认为这都是人之常情,对于先生的这种捆绑式的报恩想法与行为,我不能理解,更没有支持,并且还表达了多年来被感冷落的失意。然而先生非常坦诚,他直白地告知:妻子是可以通过替换进行选择,而父母才是生命中绝对的唯一,他认为我的这种态度让他感到我对他家人的无情无义。

听完他的论调, 我在之前的失望上又加多了一层绝望,只剩下一笑而过的无奈,多年的失落让我感到有些愤懑,于是我毫不犹豫正告先生:虽然在你眼里我无足轻重,不过在我自己和造物主眼里,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创造!

先生对我的态度,让我感觉到被利剑刺伤的剧痛,我的清高马上升级为自命不凡,心想着:你走你路,我过我桥,只要经济上独立,情感上就不需要施舍。我甚至还天真地想着先生有一天必定会痛哭流涕,懊悔不已地想要与我重修于好。

然而我的童话梦又再一次被碾碎,先生对我的狂妄自大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他发了狠心,绝不向我有半点屈服,这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曾经我们几个月不看对方一眼,不说一句话,用冷漠报复冷漠。这样的结果到最后就是两个人的关系进入剑拔弩张的冷战深渊,甚至琢磨着要如何结束这段关系。当然,我们都保持了最大的克制,努力地避免真正迈出这一步,我们的家庭,仍然是很多外人看来很幸福的模样。

先生内敛务实,平时话不多说半句,想听甜言蜜语之类的就更别痴心妄想,如果你想跟他诉说衷肠,表达一下你丰富细腻的内心,他会听着十分难受,因为他觉得那些全是废话 。特别当我心中有怨恨,说话单刀直入,然后再带一点咄咄逼人,兴师问罪的气势,他可能就会突然来一个川剧变脸,温润君子变成雷霆之怒的金刚。通常这时我也会被激怒,想要跟他争个是非曲直,于是,紧接着,我们家就会有一场口舌的世界大战。

除了性格上的差异,我们之间在三观上的分歧更大。

先生和我不谈时事**,因为如果我们一张口,肯定又是激烈交锋。最典型的问题是在对待M国的态度上,先生一直对M国苦大仇深,经常在家痛斥M国在国际事务上的各种霸权与龌龊。而我亲眼看过M国的样子,接受过他们的教育, 还在M国性质的一所学校教书十年,并且几位资深老友都是M国人。除此以外,我曾饶有兴趣潜读这一国历史,基本上能够从头到尾讲述M国的前世今生,在M国与我国的交往上,我有着与先生完全不一样的历史眼光。当然,我也同样认为M国的黑历史很多,而且现在的问题也不少,但是他们有一套公开透明的监督与纠错体制,可以帮助这个国家在自我革新中成长,不会陷入历史的死循环。这样的观点让先生对我深恶痛绝,认定我是家庭败类,甚至是国家的叛徒。对于他的这种指控,我也只能笑笑。

如果与现实无关的争议我们可以搁置,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不满却让我们无法逃避。

学经济出身的我,全然没有一点经济头脑,一辈子奉行的经济目标就是吃喝不愁,有寒衣蔽体,有居所安身, 对金银首饰,时装名牌, 化妆护肤完全没有兴趣,如果每个月可以剩下几两碎银子,也是大多数花在不务正业上,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未理过家中财政,所以连自家家底厚薄也不清不楚。先生对此颇有微词,他只能积极建议我有闲银可以交给理工男的他打理。

在教育上,我自认发挥了我的个人优势,用自己入门级的水平教孩子们打球,游泳,下棋,跟他们亲子阅读,领他们游山玩水,带他们探亲访友,并用文字和照片记录他们的成长历程。先生认为他在孩子的教育付出更多,为了帮助小儿子考上好的公立高中,在初三时,他每晚逐科检查孩子作业,并一一讲题。反观我这个当老师的母亲,对孩子的学习一直云淡风轻,从来没有关心过孩子考了多少分。

结婚多年,我的持家能力毫无起色,虽然努力过,我的厨艺仍然只能是维持生存水平,先生和孩子鲜有从我这里得到口腹的满足。平时居家,仍然喜欢手磨一杯咖啡,懒懒地翻两页书,摆弄一下绿植,和人间烟火保持着一段真实的距离。而先生,曾经长期承包洗衣做饭之重任,后来看我连洗碗也懒得动手,便买了个洗碗机,最后洗碗机弃用,只能把洗碗之大事交代给了两个孩子。为此,先生反复在家庭**会上跟孩子们强调:以后你们找老婆,千万别找你老妈这种类型的,如果重蹈覆辙,那就别怪我没有提醒!

如果说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之处,我只能说我们有两个恩赐的孩子。他们是先生和我共同的爱人,并且,在这两个孩子眼中, 先生和我也是这他们共同的爱人。我不得不说,我们家孩子充当了家庭粘合剂的角色。他们表达着对和睦家庭的向往,也搭建了家庭沟通的桥梁。

大儿子曾经用很严肃的口吻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这个家不可分割。小儿子的方法更实际,每逢周六,他便拉着我和先生一起去吃早餐, 点了粉或面,先是暗示他爸爸猪肝粉肠不喜欢吃可以让他老妈解决,然后又提醒我,面吃不完可以让他老爸分担。

虽然先生和我一直想在家庭地位和面子上争出胜负,并且喜欢翻一翻那些刺激彼此敏感神经的旧账,然而在我们心里也装着二十多年来积累的点滴爱恋与恩情,先生一直呵护我的安全,他曾经多年用单车,摩托车接送我上下班;很多次我外出归来,他总是在车站,机场或关口迎接我回家;为了让我有正常作息并改善睡眠,他几乎用蛮横的态度强令在晚上十点半,家里全部熄灯;他也几乎是用强制的手段,让我带上可以记录我每日睡眠与运动的手表,虽然我认为这玩意其实就是剥夺我自由的手铐。

尽管我一身傲气,但我对自己在婚姻中的表现也会反省,我认为这是一个婚姻行动研究者必须持有的理性,并且我也会通过分析别人的婚姻故事,吸取一些教训或得到一点启发。目前有两点我深有感触:对待犯错的态度与如何跟有认知差异的伴侣和睦相处。对于前者,我认为如果敢于认错,并愿意做出改变,这个错误就会变成一种成长,但如果知错不认,又拒不悔改,那这就是妨碍婚姻关系良性发展的一个实实在在的错误。对于后者,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每一个人的出生和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的思想千差万别,活出自己,欣赏他人,以同情者的态度,而不是审判官的姿态去善待对方,相信是非曲直,恩怨情仇自会在岁月长河中流水淘沙,最后露出本相。

又是每年结婚纪念日,早已走出童话故事的我再次回望这一年在婚姻中的经历,看到自己在慢慢改变,开始明白在婚姻中的骄傲只会让我头破血流,并不能得到我渴望的那份关爱,而我期望的礼物仍然不变,还是希望先生能够看到我的改变并愿意收回他狠狠撂下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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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圳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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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戴珍珠的难孩
  • 2022-04-12 09: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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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悠
  • 2022-04-11 14:4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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