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多趣，在于不确性，不知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只要努力，就问心无愧，也许下一站就有奇迹。我这个文弱人，性子优柔寡断，畏手畏脚，只会宅在家爬格子，没想到只用一个半月，成了外卖大军中的王者骑士。
受这三年来国内外大环境的影响，与疫情的阴晴不定，公司的效益一直萎靡不振，我所负责的企业内刊在暂停状态，收入腰斩，手头紧张，过日子的苦恼接二连三，老家建房、孩子入学、妻子买车等，这些开支大头频频令我头疼。
为增加收入，我努力挣外快。上班抽空写文，两年间写了近百篇文章，可发表的寥寥无几。参加的一些征文比赛，只拿了一些小奖。下班拼命码字，周末足不出户，两年里写了三本网络小说，共七十多万字，却频频签约被拒。连受重挫，曾喝酒求醉，给妻子打电话痛哭一场，倒在马路边醉死一夜。直到去年上半年，因过度疲劳，身体到了危急边缘，引发了胸膜炎、肾结石和颈椎炎等一系列疾病，特别是用眼过度，泪液止不住地流溢，迎风吹则更凶猛，影响了正常工作。若我再不停下熬夜码字，身体会报废。
不得已，码字之路走不通，跳槽吧，可尴尬的是，到了35岁的职业之坎，是企业嫌弃的年纪，跳槽难上难。再说，只有编辑工作经验的我，找工作的范围受限，可挑选的工作少得可怜！那改行呢？这时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晚了，任何行业没有十年沉淀的“修真”历程，是无法精通的。此时深深领悟到“男怕入错行”的扎心俗语。一时之间，人生陷入灰暗，从满满的战斗状态变成颓废的认命态度，连儿时痛恶至极的扑克升级，都成了逃避生活的消遣方式，下班就奔赴牌桌，麻痹自己，打得晕天暗地，很多同事都讶然，我这个领导口中的励志青年，竟然沦落如此了？
颓废了半年之久，生活“难关”终于来袭，在家建房的父亲因为急缺钱，不得不到镇上接临时的工地活儿，营养不良的他没几天就晕倒在地，送到医院一检查，是脑梗。我吓坏了，这要是做手术，从哪里拿钱？还好，并不严重，打打吊瓶吃吃药就保住了性命，最主要的是休养，惊魂未定的我让父亲来深圳呆一两个月。他每天吃穿用度都需要花钱，还有药物费用，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折腾，不得不想办法弄个兼职搞钱贴补家用了。
可弄啥呢？一时犯了愁。突然间感慨：来深圳十七年，在满地金钱的特区城市里，我从未缺过钱，却到今年如此不堪，是什么原因呢？我心里很清楚，但有苦难言。
可能是运气好，正在我为钱焦灼时，福星来了——是新来的同事小钟，他在业余时间兼职跑达达。达达是以京东商城为主要的即时配送平台，通俗来说是提供做即时送货上门的跑腿骑手，配送超市、便利店和工厂调货的订单，也可以接多个外卖平台的订单，包括美团和饿了么，比较全能。
小钟每天下班后能跑过七八十元回来，生意好的时候能破百。
这个兼职可行，我立即叫小钟给我安装达达软件，填写基本信息，通过实名验证，选择众包模式。他教我如何开工、抢单、取货和查路线等。
我交了三百元押金，自己慢慢学习，完成一些线上的培训，如规范着装培训、配送规则与服务培训、积分与等级培训和交通安全培训等等，大致了解了七七八八。
我有一辆二手的电动车，说干就干。第二天是周日——12月12日，平时在周日爱睡懒觉的我，起了个早，九点出门，赶到离我最近的取货点——山姆超市配送站点。这个站点在龙华单量最多，手机只要一开工，系统平台大厅里全是山姆“叮叮叮”的响个不停，我坐在那里尽情地挑选最合适的。
山姆配送站点不大，是一个临时周转的小仓库，很多山姆员工在挑货和装袋打包，忙得热火朝天。
门外是取货区，几排铁架子堆满了要配送的货物，过道挤满了达达骑手，但他们分两批，是按达达工衣的颜色分：一类是橘红色的，他们是山姆驻店专送骑手，配送模式是派单专送，购买社保，有各种福利，但工服和车箱上必须打着山姆的广告；一类是天蓝色的，为众包骑手，配送模式是自由抢单。
专送骑手除了接系统派单，还有优先抢单的权力，把优质单抢了，剩下的，就留给众包骑手。
可以说，众包骑手在有驻店骑手的店里捡得是残羹剩饭。
众包骑手跟我一样大多是兼职。
不管是驻店还是众包，他们的车子都很大，车尾有大箱子，能轻松装下一台电脑桌，我的电动车尾箱与之相比起来，就是一个鞋盒子，小得很滑稽。
我过滤掉了很多单，太远的不敢接，怕续航不够，太重的不敢接，怕提不动，单价低的不值得跑。最后，看中一个单子，报酬是7.2元，配送距离是2.8公里，这个可以搞定，便哆哆嗦嗦地点了接单。
在未接单时，平台大厅里的订单只能看到七项信息：单价、发货点、收货点、配送距离、货物重量、配送路线和送达时间，订单的其它信息只有在抢单成功之后才能有权看到。
接单成功后，系统立即显示14分钟内到店，店距我仅有8米，凡是到店200米之内都可以点到达。我点了到达，系统随即显示9分钟内取货。看到产品是两包意大利面，心下暗喜：两包面还不好找？太容易了！
订单编号都不看，很自信地直接去找货。
每个货物上都有一张订单小票，上面的编码号很显眼，方便寻找。因为太多，找起来让人眼花缭乱，所以，我的小聪明得意得太早，许是第一次找，有些激动，嘴里不断地念着“意大利面”。很快打脸，一圈下来竟然没找到，一看时间已去了三分钟，天啊，时间流逝得这么快！一下子让我变得捉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急就越是找不到，我按着编号找了一圈，很多编号看似像，细核对又不是。只剩四分钟了，悲哀地感慨做任何事都是不容易的，连找个货都这么难，那以后跑单每次要是这样捉急，那可怎办？
时间不等人，货还是得找，这时我想求人，他们个个都在找自己的货，争分夺秒的，没人有空搭理我。我进站点里面去问山姆的工作人员，他们冷漠地吼斥，把我哄赶出来。有一个主管赶来，严肃地质问我为什么没穿达达工服，我回答说今天是第一天。他打量了我一眼，看我脸白手白腿也白，确定我是新人，便一本正经地说：“这次就让你取货，记着，着装要规范。”我配合地点点头。
没得到帮助，还被训了一顿，心里不爽，我只好回头继续找，一切靠自己。
好事多磨。又胡乱地找了两圈，还是找不到两包意大利面。
再看时间，只剩到计时30秒了。天啊，30秒还能做什么？我绝望了，望着满眼的货物和不断穿插的骑手，我呆在那里，心里在呐喊：我的神啊，我的两包意大利面到底在哪？
多么希望在最后一刻神明现身，给我指出意大利面的具体位置。
纯粹的呐喊是无用的，神明也不会出现，倒计时眼睁睁地看着结束，系统显示取货超时。
这时才感受到什么是最冷漠的。
既然超时，也找不到货，那就取消此订单吧！我抖抖索索地点开取消订单页面。
订单一取消后，立即扣了十元，空空的钱包出现“-10”的字样，我快哭了，还没开张呢，就负债了。
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骑手订单就以这种扎心的形式结束。
怎么办？第一次受挫了，是继续做下去，还是放弃？
一时陷入纠结，脑袋里嗡嗡的响，有两种声音在激烈地争论，似乎形成两大派，各不相让。
几轮较量下来，放弃派渐渐占了上风，脚步已向家的方向迈去。
不对？有一个声音突然洪亮地响起：我是一个遇到一点小挫折就会放弃的人？吃这点小亏算什么？我十五年前来深时，因未成年而被迫在大街上卖报，三年里，风里来雨里去，在路口凭一双肉腿来回奔跑，每月约五万米的总路程，这样的苦都吃过，还搞不定骑士？
这一想法一锤定音：我要继续做下去！
于是，我转身回来，开始接第二个单，很快，看到一个6.8元的单，重量五公斤，配送距离一公里，立即接了此单，点开一看是一箱红橙，挺好。只要看哪里有一箱红的，就必是此单。开始找，麻利地找，突然，有个架子上赫然摆放着两袋“意大利面”，我立即惊叫出声：“原来在这里，为什么刚才就是找不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找到了又毫无意义，只能徒添遗憾。
二
有了第一次的慌乱，第二次就淡定了很多，我静下心慢慢寻找，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很快找到了，它是一大箱，太引人注目了，顿时激动不已，扫了编码条上的条形码，取货成功，抱起就走。放在电动车踏板上，用雨架上的绳子绑紧，防止骑行时滑落，水果一旦有损坏，客户上报货损的话，是要自掏腰包赔偿的。
此单的客户住在阁下花园，开启高德定位，竟发现是在最熟悉的三联公园附近，我在三联公园对面的路华公司上班十三年，对三联公园是无比亲切的。惭愧的是，我没听说过这个阁下花园，只知道这附近的新城市花园，十多年前在这个花园外被混混们逼到墙角敲诈，以一对三，双拳抵六脚，最后惊险逃脱，因而印象深刻。住在这里十五年，竟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花园小区，真是孤陋寡闻。
细一想呀，虽然在龙华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因为是个码字宅男的缘故，去的地方少得可怜，对这里说熟悉也不熟悉。
人啊，在一个地方生活，还是要多留意身边的景和物，而不是只有电脑，多见识一些，总会有好处。
那么既然现在开始跑单，就顺便多多了解龙华，把龙华的地点都搞清楚，在心中有个地图，这样对得起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的光阴。
确定了位置，就开始规划路线，可能没看习惯导航图的我竟然迷糊了，怎么感觉路线好绕？高德推荐的路线是从龙观大道到郭吓村前门，从一条巷子绕进去。我不愿等大浪路口的红灯，决定直接从公司门前的建辉路到郭吓村后门，再直接下坡，理论上更快一些。
于是选定自己规划的路，骑车就走，从龙观大道，到昌永路，到建辉路，一路顺利，一路放歌，感觉跑达达像旅游一样是快乐的享受。进行进到郭吓村后门，进门后画风全变，因为有一段在修路，路面变窄，人车混流，拥挤不堪，导致我骑得极慢，如同步行，时不时低头看红橙有没有被蹭掉。我有些后悔了，被耽误了很多时间，唉，看来最熟悉的地方不一定真的就顺利。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大门口的门墙上赫然印着“阁下花园”四个楷体大字，里面是新颖时尚、干净整洁的花园小区，三栋住宅楼直冲云霄，那墙身枣红，面向东方，像三具虔诚无比的佛像。
小区大门设有智能门禁，紧紧关闭着，我犯难了，该怎么进去？直接走进去？还是叫客户下来取货？我想了一会儿，达达不是送货上门吗？那必须得进去才能上门啊！
真要进去，得问保安吧？
我骑到保安室门前，保安大叔正低头看手机，不断地传出抖音里的笑声配音，我礼貌地用骑士话术问道：“你好，我是达达骑士，能送货进去吗？”
保安只是抬眼一瞟，就很顺溜地吐出几个字：“把车停外边。”
我把车子停在墙角，取下那箱红橙，抱在怀里。然后听到“吱”的一声，那智能门禁自动打开，我走进去，急步小跑赶往住宅楼。
刚跑了一半，突然想到客户是住哪一栋楼呢？
想到这，需要问人，可小区里静悄悄的，毫无人影。完了，看来只能回去问保安了。无奈折回，耷拉着脸走到保安室，问仍在低头刷抖音的保安，A栋在哪边？他头也不抬，往左边的第一栋一指，不说一字，继续看抖音。
我道声谢谢，再急步赶到A栋，进电梯上到21楼，找到客户的房间，我敲了敲门，里面立即有了回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你好，我是达达骑士，您购买的货已经送到了，请开门接收一下。”我是新人，骑士话术说得很用心，态度也温和有礼。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是一个苗条少妇，虽是素颜，但掩不住娇美的五官，脸上洁净，皮肤白晳，纤腰如柳，我想，到能住在这样高档小区的女人，是有钱保养的，颜值自然不低，如果说她是未婚女士，相信很多人会信。
毕竟是我人生中完成的第一个配送订单，就特意多观察了她几眼，记在了心里。
她一出来，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看到我手里的红橙，眼睛立即发亮，冲出来，抢也似地夺过，然后往屋里拖。
那少妇便喊到：“慢点，别拖坏了。”同时，也不忘对我礼貌地说声谢谢。
完成了一单，心里美滋滋的，看到6.8元即时到账，再扣掉每天的三元保险费，还欠系统6.2元。虽然还欠着，但我特别开心，只要能有收入，再多负债都算不了什么。
出了小区，我骑上电动车，作好准备再接第二单。
这附近有啥单可以让我挑的？突然想到小钟说华润万家的单都不错，他基本都是蹲守式抢单，于是我骑到华润万家。
我知道华润万家超市在哪，在美丽AAA栋的一楼，但骑手取货在哪？是不是像山姆配送站一样显眼？我不知道，到了后在正大门没找到，就骑到左边服装街的侧楼出口，也没有，骑到右边侧楼出口，同样没有，绕到大楼后面，连门口都没有，等于围着美丽AAA栋转了一圈，连个头绪都没摸着，我一时傻眼了。
看来做一件不熟悉的事情，哪怕最简单的，都能让你折腾上很久。
只好折回，正好看到一个达达骑士从侧出口提货出来，我这才明白是在里面，便把车停好，走了进去，进到超市门口，主动问前台，告知在左边收银台的尽头。
到了取货区，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相当于一房一厅的租房面积，小小的地方但挤满了，有一大一小两张桌子，两台电脑，三台冰箱和四排高高的铁架，空间用到了极限。
我刚到，就弹出壹城中心第九区的订单，单价有8.1元，这么近，重量轻，还单价高，不接就是傻，赶紧接了单，是一小包零食，运气不错，编号G349，我一去就在入口处的铁架上找到了，心里暗暗高兴：这个单又会很快完成，可以把负债变成正数，还能挣得一两毛。
可上天似乎有意捉弄我，扫了上面的条形码，结果怎么也不对，总是显示扫码错误，我再对编号，确实是G349号，零食明细也是对的，怎么就是扫不了呢？手动输入吧！也不行。一看系统的扫码到店时间只剩八分钟了，没有弄懂这四个字的意思，心中暴怒，口吐芬芳，算了，不管了，我先送过去得了，别浪费时间。
只有八分钟的配送时间，我得尽快，小跑奔出华润万家，因没穿骑士工衣，惹得人们警惕地看着我，以为我是小偷，自然也引起商场保安的注意，但看我戴着头盔和手里提着钉着订单小票的商品，秒懂我是做什么的，就没再留意，因为这是骑手们的常态，见怪不怪。
我赶到了电动车旁，骑上就走，过了一个路口就到壹城中心第九区，这地方我熟，因为区作协的办公室就在这里，去年龙华十大读书达人获奖，我在这里取景拍了个人宣传片。
三
第九区要先经过一个保安楼，填了来访表后，从门禁进入到电梯，上四楼，便来到一个花园小区的平台，里面种满绿植，满眼蓬蓬勃勃，葳葳蕤蕤，泌凉清幽，恍若盛夏。小路弯弯，如古时廊苑，曲径通向深幽处，应该是通向各个楼栋。我的订单是3栋A座，一路按路牌指示小跑，弯弯绕绕，到达目的地时，一楼大厅有智能的玻璃门禁，我运气比较好，刚好有人出来，开了门，我顺便蹭进去，省了给客户打电话远程开门的步骤。
在等电梯时，看了下时间还剩三分钟，还好，时间足够。可脑子里在想，以后遇到这种智能门禁，又没有保安的情况下，若是许久没人进出，刚好客户没接到电话，反正，所有不顺都遇到了，那该怎么办？我可以等，但冷漠的平台时间不会等啊！
同时，我的思绪开始发散，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有钱，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而我却连首付都挣不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站在这些富人中，我感觉我真的很另类，像闯入人类世界的野鹿，既好奇又很尴尬。
电梯很快到了23楼，这些思绪立即烟消云散，回到骑士的角色上来。
把货送到客户手上。全程配送时间刚好八分钟，我激动地点送达，可却送达不了，仍然显示要扫码到店，始终没有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一时慌了，怎么我事事皆不顺？处处有难题？把手机一番胡乱捣腾，仍是无法完成送达，眼看又要30秒倒计时了，我不管了，先用水印相机拍下客户的门牌号，留下取证照片，再强制结束订单。
反正货送到客户手上了，再好好解释，不怕平台不理解。
平台系统反应极快，只一秒后，处理信息就来了，告知我未到店就结束订单，处罚十元，并拉黑两小时。
什么？这处罚也太狠了吧！
我当场石化。
刚被罚了十元，跑了一单还欠了系统6.2元，现在罚了又欠10元，怎么越跑欠得越多？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傻傻地认了，货已经送到了，为何还得不到报酬？不合理，我得申诉。
我找到平台的在线客服，把刚用手机相机拍的客户房号发过去，再把提前拍有订单编号的照片发过去，慢腾腾的客服足有两分钟才回复我，问我是何情况，我打了一大串文字来解释，客服说要我把订单编号复制过来，不要用照片的形式。我退出客服对话界面，翻到订单编号，复制后，再进入客服对话界面，结果发现客服换了一个人，他一脸懵，要我从头重新讲述一遍。
我去！这系统也太落后了，退出一次就联系不到上一个客服了？只能一次性沟通。
简直让我又气又怒，没办法，谁让我有求于平台，只好先发过去订单编号，又重说一遍，打得双手满是汗，最后再发过去几张照片，我便不敢乱退出，怕好不容易客服弄明白了，事情没解决又联系不上了。
客服看完我的解释，仍没搞明白情况，也许是怕弄错，反复问了我很多细节，比如几点到店的，多久取到货的，多久到达的等，我一一详细回答，问完后他还要去后台查看我的配送路线轨迹和配送时间节点，最后他明白了，是我忘了扫码到店这一环节。华润万家和沃尔码是需要扫码到店的两个超市，只有完成扫码到店后，才能扫码取货，所以，我没看清楚扫码是到店还是取货，用扫码到店的形式扫条形码当然是识别不了的，最终，客服撤消了我的处罚，退还了十元罚款，从黑名单中拉出来，重见光明。
不过，我这一单的配送费就没有了，尽管分文未得，但只要撤消了处罚，我也满足了。
做生意的原则：将损失降到最小。
不知道为什么，一出九区，如复活者般能量满满，手一激动，抢一个花果切的单，离我很近，在龙华地铁站C出口处，也是送往壹城中心第九区的，单价6.3元。这和前面的两个单不一样，是来自小店的，接了单就后悔了，因为小店不太好找，就是我们平时找一家曾经去过的面粉店都不容易，何况找一家从未去过的水果店，有点责怪自己。
既然抢了，不送也得送，赶紧先到店，便驱车前往，当我到达龙华地铁站C出口时，正如心中所预感的，小店太小，明明在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盲目转了两三圈。看着时间只剩五分钟了，不得已，问路人，告知在马路对面的坡上，骑上小坡就能看到。我沿着小路骑上去，花果切小店立即出现在眼前，我刚才找不到，是石砌的护坡挡住了视线。
看吧，才抢了几个单，每一个单都不是那么容易，一个很简单的事情，都能让人费心费神。
脑海里又冒出“好事多磨”这个成语。
不过，我还是进错店了，紧挨着的旁边是切果派，我冲进去，一喊花果切的单号，被店老板没好气地轰出来，说是在隔壁。我退出店，抬头一看，唉呀，两个店的名字好相近啊，居然让我闹出这样的笑话。
到店取货，是两盒切好的水果片，装在一个小塑料袋里，我往车尾箱上一放，就可以像送报员一样潇洒地骑走。这个单除了取货遇一点挫折，配送过程中却很顺利，无非就是再跑一趟壹城中心第九区，熟门熟路了，很快就到了客户门前，但客户不在家，我打电话过去，客户说在外面跑步还没回，让我挂在门栓上就好。
挂好，点送达，拍照留证，6.3元到账，终于抵消负债，还挣了一毛。
喜上眉梢财运来！
四
我回到华润万家，抢了一个附近的小单，5.7元，是到金侨花园的。是一箱矿泉水，我愣了，这客户是有多懒？矿泉水在楼下买不香吗？还非要出配送费从超市送过来？
这个时候，我才理解“科技让人不仅让人越来越方便，也越来越懒”的道理。
扫码，取货，骑行，凡事都要有个经历，不再犯漏了扫码到店的步骤后，配送过程就很顺利了。我很快骑到金侨花园的后门，停好车，走进门去，细一看地址，不对，怎么只写金侨花园？地址不详细啊，到这里几栋几楼几零几号房啊？
总之，接下来我怎么送货上门啊？
再看到下面有联系电话，赶紧拨过去，这是今天开始跑单以来第一次用电话沟通。
万万没想到，这一电话打过去，便发生了今天最折腾最崩溃的事情了。
也是整个跑单生涯中最纠结的一个电话。
电话通了，响了许久没人接。我想是客户在忙没听到，配送时间还很充足，不急，就很淡定地等待。一分钟后，我再打过去，还是没接，又稍等两分钟再打，仍是没接。这下我慌了，不停地反复打过去，始终没人接。眼看配送时间所剩不多了，急得原地踏步，没有体会过的人，无法理解成功明明就在眼前，就是无法到达的急迫与无奈。
正当我急跳脚时，手机突然来了一条短信：“你是谁？”
顿时看到希望，我明白了，这客户怕是诈骗电话，不敢接。我赶忙快速打字，发了一堆含骑士话术的短信过去给他解释。过一会儿，他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在网上下单，你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我傻了眼，不可能吧？我把电话号码仔细一个一个的核对，没错啊，就是这个号码。我再打电话过去，他还是不接。只好回到短信交流，问他：你是不是在金侨花园？他说是，但没有下过单。我问是不是你的亲人朋友帮你下的单。他说不可能的。我问那你告诉我几栋几楼，让我完成这一单，再确定是谁给你买的，因为这电话留的是你的。他回复说，无可奉告。我又一次愣住，好难沟通的客户，努力了半天都是白费。我不死心地再发信息问，他这回不再回信息，我等了许久，配送时间不等人，只剩两三分钟了，我急得满头汗，再拨过去，他还是不接，任手机响个不停，我打了五六个电话后，他终于受不了，回了一条短信说：“不要再打了，别烦我。”
看来只有短信这唯一的沟通方式，我回他：“你不接收，我怎么完成订单？”他说：“你自己拿回家喝了就好了。”我回：“我不敢，货不送到客户手上会罚款的。”他说：“那不关我的事了，要午睡了，别吵我。”我突然才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还是不敢放弃，继续回他：“那这样吧，我先点送达，完成这一单，货我带回家，如果真是你亲朋给你买的，我再给你送来，可以吗？算是我求你了。”眼看配送时间又进入倒计时，我急得求他了。
“好吧，随你。”
他的信息一回，我马上在最后几秒的时刻点了送达，惊险地完成了这一单。
这一单送得真是费劲啊！要是每一单这样折磨人，谁受得了？那些跑单大神们，一天上百单，他们是怎么跑的呀？遇到这类奇葩的事情，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带着疑惑走出金侨花园，把矿泉水放上车时，我突然看到小票的最下面，有一两行小字，上写着：“若是客户电话打不通，可打下面的备用电话。”
什么！搞半天，原来有备用电话的，白白让我浪费那么久的时间，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一条信息一毛钱，发了二十多条，两块多就这样没了。
我赶紧拨备用电话，很快，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说是她下的单，在宝龙新村，我说为什么你下单在金桥花园？她解释是在刷单，然后让我送过去就好。
刷单？这是一个什么操作？要操作不应该是自己的网店里下单吗？可这个是华润万家超市的单啊？华润万家需要刷单吗？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没那么多时间了，我得赶紧送过去，宝龙新村离我家近，可以说是顺路回家，电动车也快没电了，送完这一单就回家吧！
小钟有说过，这种配送地址改得太离谱的订单，可以向客户索要配送补偿，但我不想要，因为是第一天，吃亏就吃亏了，重在体验，而且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至少今天踩过的每一个坑，以后都知道如何避免。
骑到大浪南路时，电动车的电量快到底了，祈祷可别停电趴窝在路上，一路焦虑不安。同时心想，续航20公里看似很长，其实很短，才三个小单跑下来，就没电了，看来以后要好好跑的话，需要买一个续航里程长的电动车。
宝龙新村到了，客人告诉我路线，从有一个早餐店的巷子拐进来，看到一个卖桶装水的店，那女客户便是这个店的老板娘。
桶装水店老板，为何刷矿泉水的单？一个是大桶，一个是小瓶，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和玄机？我想不通。
我带着疑惑，把矿泉水给到女客户，同时很想问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突然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关你什么事呢？做好你的配送服务就好了。
就这样，我没有解开这个困惑就出来了，骑着电动车回到老围新村，到自己的租房时，是下午两点多。
从早上九点出门，到下午两点回家，花了六个小时，才收入5.8元，这可能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了吧？
但这5.8元的收入，还是给了我一定的信心，至少，证明只要肯付出，就会有收获，回去好好复盘，反省自己，弄清规则，搞懂程序，摸通路线，后面就会更多的收入了。就像文友郑兄所说：“第一次是5.8元，别灰心，只要你行动了，你就是半个成功者，以后会有58元、580元、5800元的收入。”这句话的鼓舞极大。
作为纪念，我选几张配送截图，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是自我调侃：至少电费赚回来了。
老围新村在华联社区，面向大浪南路，背靠浪花河，夹在三联新村和河背新村之间，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围合式城中村。我来深圳多少年，就在老围新村生活了多少年，对这里的情谊非常深，是我的第二故乡。老围新村离龙华商业中心不远，仅几站距离，离大浪商业中心也仅两三公里，出行方便，也方便现在跑达达骑士的我。
五
第二天是周一，一上班，坐隔壁格间的小钟探过身来，惊讶地对我说：“想不到你还真跑啊！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
“怎么了？”我一脸惊奇，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很多人看我跑达达赚外块，也想跑，但都是存在于嘴上，极少行动的。像你这样说干就干的人，是极少见的。”小钟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分贝，眼里放射着欣赏的光。
“哦？为什么他们光说不练？”
“我们跑达达就是跑外卖，外卖是低人一等的，虽然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但很多工作确实被歧视，外卖是被岐视最严重的，能过心理这一关的人，不多。就是我自己，半年前选择这个外卖时，内心挣扎了半个多月。像你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的编辑工作，是一个文化人，骨子里肯定有一点清高孤傲的性子，能低下头承受别人的白眼，是很敬佩的，真的。”
他的一番话让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同时，我才发现，昨天竟然丝毫没有觉得跑达达是一个低贱的工作，心理上也没有丝毫卑微感。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初来深圳时在大街上卖报，早已锻打了强大的内心，有这样的内心，会保证自己能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而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这没什么。”我笑了笑。
他要我一有空就看看龙华地图，把各村各区都搞清楚，做到只看地名就立马知道是在哪个位置，大概有多远，抢单时才会眼疾手快，再把各个店家的地点记住，抢了单就可以直接赶过去，不要浪费取货时间，只有这样，跑达达才会赚钱。什么行业都是要一开始慢慢摸索，不要急，等挣些钱了，再买个续航长的新车。
我的工作不是特别忙，打开高德地图就仔细看，一个村一个村的看，有些村以为是在这边的，其实在那边，有些以为很远的，其实很近，有些以为只有一个村的，其实分成了两三个村……总之，只有做了骑手，才会认真去看这些地图，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目前这段时间，我满脑子是在想跑单的事，一看就忘了时间，到下午时，龙华地图差不多看完了，心中有了大概的村区轮廓。
下班后，兴致勃勃的我一出厂，自信心很强，不再是糊里糊涂盲冲瞎撞。
迫不及待地开工，抢了一个麦可基的单，就在人民路旁的牛地铺村，离我仅七百米。我沿小巷一路骑下，便到了。订单是一个汉堡加饮料，送往玉翠新村。有了周日的初体验，加上复盘和白天查看地图，我确实没有那么慌乱，很淡定地接单送单，玉翠村好找，这一单完成得很顺利，送达完成后，第二单就来了，是到民治的单，8公里，14元。这在我眼里可是大单，我毫不犹豫地抢下，电动车能跑20公里，8公里轻轻松松能到达。取货点是龙华天虹商场，我又纳闷了，民治不是有天虹吗？而且还有沃尔玛，怎么这个客户从龙华天虹下单？花那么多冤枉的配送费？我这个过日子节省的人，想不明白这些人的消费思维，但不管怎样，我不能思考太多，只负责做好配送任务就好。
配送平台不会给你多少思考时间的，要让你成为平台的配送机器。
天虹商场又是在哪取货呢？我到了后问门口保安，因为小钟说了，要多问，省得跑冤枉路。保安告诉我绕到后面乘电梯上二楼，上面有提示取货点。谢过保安，骑到超市后面，是仓库门口，乘梯而上。
到二楼，进入一个小门，便到里面的取货点。天虹的取货点比较大，但没什么人，空荡荡的，跟拥挤不堪的华润万家完全是两个世界，我一进去就找到了自己的货，它就孤伶伶地躺在那里，等待我这个临时主人来认领。
单少人少就是好，找货可快了。对了，要不要到店扫码？点了到达后，发现显示扫码取货，那就不用管了，直接扫了小票上的条形码，提上就走，成为风一样的男子，就出去了。
心里哼着歌儿，骑行赶往民治，14元，在我看来就是大单了，相当于跑两三个小单，一路美极了，闻着汽车尾气都是香的。
当骑得快到西头瓜地村时，看到电量显示掉了一格电，吃了一惊，这么快就掉电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算上回程了，8公里是单程，加上回程是16公里，上一单就已经跑了四公里多，天啊！我计算失误了，那回程路上会电量用尽，趴窝在半路呀！那怎办？
找地方充电啊！突然脑海里另一个声音传来。
充电？来得及吗？一看配送时间，还剩40多分钟，用快充只需20分钟，那还剩20分钟还很充裕。于是就开始找路边的快充。前面入眼处有一家，骑过去，停车，插电，换币，投充。这一折腾用去了两分钟，再看手机时，只剩38分钟了。去掉20分钟，只剩18分钟，心算了一下，还剩四公里多，18分钟是完全能赶到的，便强作淡定地等待。后来心里发生一些斗争，要不只充十分钟吧？反正能跑回程就行。十分钟过后，又想，万一回程路上又有好单呢？多充一会儿就又可以跑一单，于是就等着充完剩下的时间。在等待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越是到最后，越觉得慢，过一会儿看一眼，过一会儿看一眼，总有时间停止跳动的错觉，太慢太慢了，几乎感觉时间已经停止了似的。当只剩三分钟时，我实在是熬不住，想拔掉就走，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喊：都只剩三分钟了，再坚持一下不行吗？多充一点是一点，都是花了钱的。用钱节省的我，立马又乖乖地等待。
终于在时间归零时，火速拔下，启动就走，一路开最快速，直奔民治。其实这电动车最高速也才25码，比起满大街的高速电摩车来说，慢如蜗牛。
最终在只剩两分钟时，到达目的地，跟着导航七拐八拐，拐到一个偏旧的小区，只有三栋，连花园都没有，我质疑地想：这也算是一个小区？
门口有一个保安，五十多岁的样子，坐在门口与人闲扯，正侃得眉飞色舞。我上前问一声：请问，某某小区是这里吗？（时间久远，不记得是什么小区了），那老保安明显一愣，发现我是送外卖的，被打断了愉快的谈话，很不悦，朝我怒吼道：“你不知道自己进去看啊！”
我被吼了一顿，很不爽，好想和他吵一架，可没这个必要，朋友圈里经常刷到“不要跟垃圾人浪费时间”的鸡汤文，这句人生劝诫产生了作用，加上时间紧迫，我不能再耽误，只当没事人一样，淡定地骑进去，是正确的地址，到到客户的楼层，将货送到。
离开这里要从门口出去，那是唯一的出口，那老保安仍继续与朋友眉飞色舞地胡侃，我虽面色平静，但心里却在唾骂他：一个没素质的老家伙！
办完正事儿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一切是浮云。我离开后，就一切都忘却了，往家的方向骑，在骑回来的过程中，捡了一个系统推荐的回程单，5.9元，回梅苑新村的。
系统很人性化，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大数据的世界，就是让人变透明了。
跑单，让你真正体验什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梅苑新村也不是那么好送的。
取货地点是美佳外送，是一家超市，既然是超市，那肯定好找，我因为不熟，尽量接大超市单，如山姆、华润和天虹等，所以，我认为美佳外送也是超市，寻找方便。在龙华十多年，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有耳闻，但这个却没听过，是不是新开的？或者就是一小便利店？因为总让我想起满大街的美宜佳、易站和中业爱民等，不管怎样，哪怕是便利店，也一定是在路边，像郭吓村的麦可基那样。
距离只有两三公里远，我开导航骑行。
地点在景龙建设路附近，我到了后，导航还没等我停下，就立即结束，好像见到仇家似的，赶紧消失。我四处张望，这里的行道树茂密成荫，遮天蔽日，两边没什么楼房，是一些像旧厂房的地方，特点是脏乱差，以为像美宜佳一样有个红色的招牌，结果望前望后都没有望到，准确地说，这附近几乎没有开店的。
奇怪了？导航搞错了吧？小钟有说，商家定位错误是常事。我拨打商家电话问地址，商家问：你附近有啥建筑？我说旁边有个什么洗车的。他说你往布龙路方向走一百米，左拐进到一个巷子，就看到了。我常听到布龙路，但一时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商家无奈，便说，律师事务所在你右边还是左边？我到处伸脖张望，看到身后很远的地方有一栋楼，上面有律师两个字，便说后边。他说，那你调头。
调头、前进一百米，他说左拐，我停下来，看到左边是写字楼似的小楼，有门禁，是这里面吗？超市会开在人家写字楼里？我一时怀疑自己刚才所听到的，是不是右边呀？可右边是大厂房的围墙，连入口都没有，那一定不是。
正在我踌躇不决的浪费时间时，忽然有人骑车出来，他身穿蓝色的达达工衣，尾箱是京东快达的绿箱子，咦！看样子有同行出现，那肯定是在里面没错了。于是我骑进去，看到一个开门亮灯的门面，因为这里整个写字楼的第一层，只有这一家开门亮灯，可门面上啥招牌也没有，里面像仓库一样，摆满了各种货物。门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贴着订单小票的一袋袋货物，似乎是在等待骑手来取。
我感觉是这里，停好车，凑过去一看，袋子上赫然写着美佳外送！
果然是这里！
不是吧？这家像仓库的地方也叫超市？没有柜台，看来是不做线下交易的，只做线上交易，应该这就是网上超市吧？看来，网上超市的选址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好地段、人流量、当街口什么的，都不用考虑，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开，村子里也好，工业区里也好，写字楼里也好，都可以，哪怕很偏僻。
网络确实改变世界呀！改变了很多传统。
我们这些达达跑腿，都是因网络而涌现的。
美佳外送不用扫码，只需拍下小票就完成了取货，这很方便呀！提货就走，赶往梅苑新村。
我知道梅苑新村在哪，就是龙华市场旁的三条街那里，那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最熟悉不过了，在那里买了很多衣服和裤子，我知道有几家男装店的具体位置。结婚前在那里买的红蜻蜓皮鞋，是最贵的价格，印象最深。
旁边龙华市场的二楼，在十年前热闹得很，里面全是卖廉价服装，是龙华最便宜的，是底层打工者们最爱光顾的购物场所。重要的是还可以砍价，我们在那个时候练习砍价本领，交流砍价心得，就是为了去龙华市场二楼跟店主们斗智斗勇，如果你不好意思砍价，就会被宰得很惨，明明只需要20块钱的衣服，喊高价卖你200都是正常现象。有一次我看上了一条牛仔裤，上面挂着银链子，闪闪的很好看，跟肥肚老板娘砍价，我将她的喊价两百，一路砍到一百，再砍到七十块，实在砍不下去了，就买下这条裤子，喜滋滋地穿了好几天去上班。可有一天，有一女工友惊讶地叫道，你怎么穿一条女孩的裤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有些女工友在偷偷笑，我仔细看，果然越看越像女孩裤，宽松有个性，不是那么轻易地辩出男女，只因上面有个银色链条，是女生专属饰物，至此后，我再也没穿那条裤子，也再也没去龙华市场二楼了，我实在是斗不过这些腹黑狡猾的店主们，宁愿多花些钱，去正规的店面买好一些的，至少放心。可慢慢地，或许是非议太多，臭名远扬，龙华市场二楼渐渐人流量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淘宝火热起来后，便宜衣物应有尽有，加速了龙华市场二楼的消亡，很快就成了空楼，完成了一个时代的使命。
扯远了，但当思绪飘得差不多时，我已到了三条街门口。
骑车进去，三条街在十年前那可是人挤人的存在，小小的地盘人流如织，两边店里为吸引客源，喇叭声、鼓掌声、吆喝声，声声入耳，热闹非凡，你要是和女朋友不手牵手，很快就被挤得找不到彼此。而如今，店还在，依然经营，但路人稀少，少了当年的热闹，冷清无比，店员们无精打彩，显得凄凉。现在，你骑车飞奔，都毫无障碍。
按导航到了所要送达的楼栋，客户在三楼，我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唉呀，入口在哪？怎么上去？四周全是店面，又很长，像火车车厢，这些楼上的居民是怎么出入的？一时发蒙了，重新一圈一圈的找，结果店与店都是相连着，连个空隙都没有，时间一眨眼就去了十多分钟，再次感叹跑单真难，取货难，送货也难，跑几个单，没有一个轻松的。
这时，我忽然想起曾经在这里买裤子后，要修裤脚时就会到整栋楼的一头，从中间进去有一个窄巷，里面就几家修裤脚的。对了，是从那里进去的，于是，调头骑向其中一头，果然，在几家店中间，有一个不易发现的过道，很窄小，又脏又黑，像进下水道的感觉。好不容易找到楼道，便沿楼道而上。这楼道是我见过最脏最黑的，就像和烂尾楼里的差不多，那水泥裸露在外面，没有贴地砖，被人们常年的踩踏变乌黑了，灯也昏暗低迷的，连烛光都不如，我的脚步声很响亮的回荡，像撞击着心跳，都令我紧张起来，有点像民国时期的地下党去秘密接头的感觉。
最后送到客户手上时，我下楼加快步子，匆匆地小跑出来，不想多呆一分钟，在里面很憋屈，理解不了这里生活的人每天是怎么度过的。
出来后，系统又跳出一单，华润万家的，5.3元，到龙华市场对面的时代商业中心城。
客户还特意备注：在麦当劳的楼上。
六
麦当劳可熟悉了，是当年最爱来的地方。十年前有一红颜知己小姚，每每周末从大浪乘车到龙华，约我到麦当劳坐坐，点上两杯可乐，两包薯条，两人坐在窗边就看着外面的人流和车流，像偶像剧一般，一边闲聊一边品尝，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只要静静地坐着，有人陪着，就是最美好的时光。所以，麦当劳那个靠边的床桌，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换了桌椅没，但还是当年摆放的样子，顿时感慨物是人非。后来，认识了一美女同事，下班带她去华润大楼听课，回家路过麦当劳，长期孤僻的我进去后就顺手关门，忘了后面跟随的那个女同事，门差点撞到了她的脸，她一愣，站在门外驻足良久，心想这家伙这么不会关心人，纠结是要进去呢还是不进去？经过一番思想争斗，最终还是进来了，因为，她不想把关系闹得太难看。如今每每想之，我都是一阵阵尴尬。
麦当劳有我的故事，更有我的青春。
剩下的电完成这一单绰绰有余，赶到华润万家，再骑行来到麦当劳附近，心里在想，今晚跑完这单就回去了，这个单会很轻松地送到，甚至心中在估计十分钟后会到家。
当我停下来后，唉呀，发现又遇到和梅苑新村同样的问题——怎么上去？
左边有楼道，应该是从那边上去，我停车关电，提着货就过去，却发现这楼只到上面的二楼。二楼是真功夫，客户好像是在3号栋6楼，这个3号栋是啥意思？这个时代商业中心城明明只有一栋整体很大的楼呀？没有分成好几栋啊？这是啥情况？
6楼就更不清楚了，这总共才三层楼高，6楼是在天上吗？
我天真地想：住在天台上的人是有，可天台上难道还有三层？
或许是楼上有楼？那不可能，除非是山城重庆，可这是深圳，山不高，多平地，不可能会有楼上楼。
楼下有一个中年妇女在整理一堆废纸皮，我过去便礼貌地问她：“阿姨您好，请问这里怎么上去啊？”现在的人无论年纪多大，哪怕老态龙钟了，都希望自己被叫得年轻一些，这是美颜软件惹得祸，导致人们搞不清自己的真实容颜了。
“上去？这里只能上二楼，你要是上居民楼，从另一边绕过去，大概在包子铺的旁边，有一个不大的铁门，从那上去就好。”果然，叫得好，中年妇女听着悦耳，心里开心，就停下手里的活，详细地给我指路。
我连声感谢，赶紧跑回电动车上，启动，绕到另一边，经过一个个店，看到果然有个卖包子的小店，然后再一瞅旁边，果然有个铝合金材质的门，就是这里了。
是一个智能门，没有密码进不去。
正打电话要客户远程开门时，刚好有一女子回来，刷卡开了门，我随即麻利地蹭了进去。
进去后就是一个小巷子，沿小巷子走，到前面分岔，左边是走廊，右边是断头路。我没找到电梯。走廊那边不像有电梯的，直觉是断头路里还有其它通道，先走过去瞄一眼，果然尽头处侧面有一个楼梯，难道这个楼梯是唯一通道？想要上去，除了这楼梯，真没有其它方式了。前面那开门的女子走得快，我这一犹豫间，她一个左转，就消失了，连问路对象都没有了。
我只得凭感觉踩着楼梯往上登。
上到三楼，看到门外是天台，心下暗惊，哎呀，客人真住天台上？不会吧？是我走错了吗？不应该走这楼梯吧？
一时不知是回去，还是继续走？
直觉告诉我没走错，那就瞧个究竟吧！死也要死个明白，走上天台，抬头一望，果然看到好几栋楼高高地耸立在眼前，像几个庞大的巨人。
难怪客户写3号栋！
可是这么大怎么找，看来今天不能十分钟内到家，这每个单都这么难送，超出想象，费时费力，弄得自己很压抑，这样下去，接单会有恐惧心理，脑海里正呐喊着打退堂鼓。
我又想起客户的备注：麦当劳的楼上。麦当劳那楼上有两栋楼，那客人肯定住那里。于是，不多想，就飞也似地跑向那里，结果没发现3号栋，一愣，回头一望，看到刚进天台的入口处右边，又有好几栋。
应该在那里。我急忙跑向另一边，跑得气喘吁吁的。
人一累到了，事情又没办成，火气一噌就上来了，心中连连埋怨：这个客户为何加一句麦当劳的楼上？差距那么远，误导人，害我多跑一段冤枉路，能叫“麦当劳的楼上”？合着只要是住在这天台上的，都可以这样备注的？
要怪只能怪麦当劳的名气太大，龙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天台能放下七八栋居民楼，可见有多大。他们都可以在说自己住在麦当劳楼上，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小小的麦当劳楼上住了一个城中村。
我好不容易跑到另一边的天台，累得双腿发麻了。找到3号栋，进去把这一单送完，就直接回家，前后花了二十多分钟，在跑单中，无法精确预计自己的时间，因为，意外情况太多了。
算下自己今晚跑了多少钱，14+5.9+5.3=25.2元，不错，至少开始盈利，付出总会有回报。还是文友郑兄说的那句话：至少行动了，成功就不会太远。
七
第三天下班跑单，我等了一会儿麦可基的单，那是最近的店。现在比较珍惜电量，不想在充电上耗时间，和电摩拉客仔一样，没客的时候，就关电源等客，尽量少启动。可等了许久，麦可基一直没跳出来，看来，不一定时刻有单。
时间宝贵，不等了，我骑向华润万家，那里单多稳定，可以挑单。抢了一个到南方明珠的，我知道在哪，母亲曾在那里的一家快餐店打过短工。我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从宝华路转三联路，到东环一路，停到南方明珠楼下，可导航却没动静，不提示已到达目的地。正纳闷间，低头一看，发现他显示的路程竟然还一公里多！
什么情况？明明就在眼前啊，我抬头一看，这栋大楼的顶上，确实竖着“南方明珠”四个大字招牌，没错啊？是不是导航错了？再低头看导航，咦不对呢，怎么是在城市明珠那里？那不是力劲楼盘吗？仔细一看，哦，我看错了，原来全称是力劲城市明珠，我当时抢单时没细看，以为是南方明珠！
天啊，下次得细心些了，幸好离得不远，要是像宝山新村和宝龙新村距离几公里以上，那可就麻烦了！
继续骑行，沿龙观大道而上，过了东环二路就到了。这个城市明珠很大，怎么进去？入口在哪？虽然无数次从这楼盘经过，无数次艳羡这里的房子，也只是奢望，却从未真正关注过，所以，现在连入口在哪都是一脸懵。
有散步的老大爷，像是这里的业主，便过去问路，他一看我骑着小电动，便一指北边，说那里有个小侧门，骑上小坡，就可以进去。
我谢过，沿他所指的方向前行，才行几步，导航提示我偏离路线了，导航是让我走大门的路线，那个是准确的，老大爷指的是捷径，为我省力省时间。也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是瞎骗我的。我一时犯难了，是该听导航的，还是听老大爷的？细一思考，深圳好人多，是有温情的地方，一脸和善的老大爷是值得相信的，于是，我选择相信，继续前行，不管导航了。
一边骑一边找，还真看到一条小巷子，是一个小坡，尽头是一扇大铁门，有保安把守。保安会拦我吗？我又犯愁了，发现做骑手好难，每一步都有难关啊！想到既然老大爷这么自信地给我捷径，那一定是可以走的。
骑车而上，到铁门边时，那门是虚掩着的，我停车下来开门，再骑时，发现很难启动，松刹吧，车子会倒退，捏电门时车子退得更厉害了，只得再捏刹车稳住。再松刹手，又退，如此反复，结果越退越远，心里在暗骂这破二手车真差劲！这时，保安看到了，便赶紧跑过来，帮我顶住后面，再一启动，车子就往前冲，顺利过了铁门，我飞也似地进去时，不忘回头喊一声谢谢。
进到里面，沿着小道绕行，导航反复提示我已偏离路线，可仔细一看，我所要到的15栋怎么看不懂，弯弯绕绕的，令我眼晕。小区一般是直肠路，不会像这里像两环三环一样，有些复杂。不管了，我自己一栋一栋的找吧！发现这里的楼牌号都是贴得很小的，并且在一楼门口，不太起眼，加上每栋楼是侧建形式，一排排像合唱的站姿，前面一栋遮挡了后面一栋，无法看到后面一栋的楼牌号，只能一栋一栋地骑进去看，再退出来。要知道，小路窄，电动车好进不好出，调头太难，费力，当看到6栋时，就看下一栋，是7栋。那看来知道了编号顺序，沿着路前行，一栋一栋的数，第8栋就应该是15栋了，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数栋数，沿着小路转圈。同时发现，竟然走的正是导航的路线，还好没关掉，因为骑车跑单，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它，开着也就开着吧！
等我一路数到第8栋时，感觉差不多到了，骑进去一看，果然是15栋。便停车上楼，把货送达。
出来时，我发现一个令我吐血的现象，那就是15栋旁边有一个保安，那个保安很眼熟。对了，就是刚才帮我推车的保安，呀！怎么他在这里，再一看他旁边，是一扇大铁门——正是我刚才进来的捷径！
天啊，我在小区里面绕了一大圈，白白浪费了十多分钟的宝贵时间，原来客户的楼栋就在捷径入口旁边，右转即到，老大爷给我节省的时间被我自己白白浪费了，难怪导航说我偏离路线，有时候，还是得信信导航。
我懊恼的眼泪花都飚出来了。骑出来时，仍不忘微笑地对保安再次说声谢谢。
出来后，大道对面是山姆配送站点，能看到那一大片的红蓝混杂的达达骑手，可我没有工衣，抢了单就取不了货，只能忍痛离开。
这时系统推荐一个猫粮店的单，去往坳头新村的。单价还行，十二块多，四公里路程。平均下来差不多三公里一块呀！在我眼里算是大单了，我立马接下了。
猫粮店在哪？居然还有专门的猫粮店？我满是好奇。
不过，接了单后有些后悔，这应该也是网上超市吧？和美佳外送一样？在一个偏僻得不易让人发现的某个门面里？
要是那样，那可真难找啊！虽然距离两公里不到，但我依然底气不足，就像在城市明珠里，明明进来右转就到，却花了十多分钟瞎折腾。这个猫粮店，看定位，在楼房密集的锦锈新村，而且是巷子里面的最深处。天啊，我要晕。几栋楼都找得我昏头转向，更别说这一百多栋楼！还有，因为疫情，几乎所有的村子都围合起来了，不能像以前四面八方都是出入口，进进出出非常方便，现在进村也需了解村子入口在哪，不然会浪费时间在绕行上。要是我没头绪，瞎找盲找，别说一刻钟，三四个刻钟都不一定能找到。
钱不好赚，真的不好赚。
我只能祈求导航定位是对的，让我省去盲找的时间。
开启导航，从东环二路到三联路，从锦绣新村大门进去，这个村子太大，好像是好几个村子在一起，一共有两百栋楼，如果每栋楼按十层算，每层六户，就有一万多户，每户三四个人口，可达五万人口居住在里面，龙华最大的楼盘壹城中心，十个区加起来，也才十万人，而这个村就达到了壹城中心的一半，真是庞大的村子。
所以，我进这个村后，发现里面是另一个世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像乡镇赶集日，能赶上十年前三条街的繁华之景，这些人们不爱在大街上逛，加上疫情围村管理，到检测卡口还要绕一圈，就更不愿出村了，就只在村里面走走转转。因为人太多，小商铺特别兴旺，那些快餐店、面粉店、小吃店、卤肉店、便利店、杂货店、湘菜馆和大排档等，门前都挤满了人，交谈声不绝于耳，这样的烟火气息，才是真正的人间生活。
我沿着导航走，前进了一百米，再右转，在村中穿梭，越前进，人流越多，还有蹿来蹿去的电动车，我怕擦撞到，也怕看错导航，骑行得慢悠悠的。做了骑手，才发现不喜欢热闹的街，越空旷越喜欢。好不容易前进了一百米，导航提示左转，左转后沿着小巷子往村子最深处一直走，还好这片巷子很偏，人不多，我骑行加快，走了近两百米，几乎到了尽头，导航突然提示：目的地在您附近，本次导航已结束。
什么，我还没找到呢？这导航真是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无奈，我只好靠自己，就在这一圈儿凭双眼搜寻。搜寻了好几圈，看了十几栋楼，还是没找到，一看系统上的时间，哦去，只剩两分钟了！
怎办？等我准备找人问路，可这地方特奇怪，明明是人多的村里，偏偏这里很安静，无人影现身，问个路都难。正准备豁出三毛钱打电话问店家时，突然隐约听到——
“喵~~~”
猫叫？咦？是猫粮店里的猫吗？不对，会不会是流浪猫？
管他呢，先寻声音去找，应该离得不远，大概几步路的距离，先找找看。
“喵~~~”
又听到猫叫声，好像是左边巷道里发出的，我赶紧跳下车，跑过去，果然看到浅绿色店牌的猫粮店，里面像便利店一样挂着各种待售的猫粮，地上有十几个猫架子，里面都躺满了各种品种的宠物猫，其中一只猫离门口最近，像是新来的，一直在怯怯地叫唤，见我来了，睁大老虎般的瞳孔，警惕地看着我。店主是一个男孩，二十岁模样，坐在柜台旁玩着王者农药，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一下。
“你好，我是达达骑手，来取货的。”见他没动静，我发问。
他嘴一嘟，指向门边地上的一个货物袋，眼皮仍然不抬，双手不离手机，看来游戏战得正酣，不容分神。
他废了。我脑海里闪出这么一个念头。
但一想，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天天沉迷魔兽争霸？玩得晕天暗地，甚至不想去工作。
所以，谁没有个沉沦的过去？没有这样忘我的疯狂，就枉费了青春。
人不风流枉少年。
生活会让他走出来的，就像我一样，被生活逼得放弃无效娱乐，走向人生应该走的正途。
还是忙我的事吧！看了地上一袋货物，一提，哇，好重，有二十多斤，天啊，这相当于一袋大米啊，难怪三块钱一公里，原来是超重了。
看来占便宜也是有代价的。
将猫粮放上车，走时回头好好回望一眼，以记住这家店，以后来找时，就能直接到达，节省时间。
新人需要一个摸索阶段，这个摸索的过程，是有代价的。
一路慢悠悠，从三联路到人民路，再到工业路，很快目的地只有两百米了，突然导航说右转进入勤芬路，我听成勤奋路，心想，住在这一条路上的人很勤奋呢？
在深圳，谁不勤奋呢？
从勤芬路进入坳头新村，来到客人的楼下，提上七楼，也许是因为客人知道这猫粮有些重，她早早地就打开了门，等在楼道边，见我喘气如牛，一边伸手过来提，一边不断地说谢谢。
她这样，我心里挺温暖的。深圳的温暖无处不在。
送完单回来后，没多少电了，在工业路的一个十字路口，看到有快充的小卖部，便去那里充电。
二十分钟时间，旁边有个凳子，我坐在那里开始思考，主要是思考等以后跑得越来越熟练了，就买个新车，速度多少，电量多少等，都要符合跑外卖的标准。靠手上这个二手车，跑两三个单就歇菜了，人累不说，钱赚不到多少。
有多少投资成本，就有多少收益，成本与收益成正比。
这一坐，很有意义，决定了我以后如何跑外卖，下决定好好地跑一两年，解决当下急缺钱的困境。
人还是需要思考的空间。
充完电后，继续接单，是美佳外送到华盛科技园的，单价不错的回程单，十二块多。今晚运气好，三单中有两个单超过了十元，一共加起来快三十元了！如果以后有新车了，我一晚上会跑多少呢？车速快很多，里程更远，收益一定是这个二手车的两三倍以上，那这个兼职太棒了，心里乐开了花。
美佳外送我昨天去过，就在附近，一加速就到了，取货后就赶往华盛科技园。
摸索的价值体现出来了——时间就是金钱。
深圳速度，就在于时间的把握。
现在是赶往目的地华盛科技园，这个华盛我没听说过，但我看地图在刘屋围路附近，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抢下了。
刘屋围路我很熟悉，宝龙新村附近，老万盛后面，有一条长两百米的上坡。在摩拜共享单车刚出来时，我为了减肥，天天下班在那里反复冲坡。那个上坡很陡，电动车都冲不上去，得下车推。可我能凭双腿猛蹬单车一口气冲上去，令很多人惊叹，但冲一次感觉比跑了八百米还累，心跳剧烈，几乎要破胸而出，得停下来歇息二十来分钟，使心律恢复正常，才能冲下一次。一晚上冲七八次，最多时冲过十二次，那两三个月减肥达到了25斤，导致公司的人都觉得我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孩子了。大幅度瘦了后，感觉完全不一样，脚祼处毫无压力，走路轻飘飘的，速度快了很多，上班坐着时，屁股也没有那么憋屈难受，总之，有说不出的轻快感。
减肥需要长期坚持，而坚持是最难的，后来疏于锻炼，渐渐也不坚持了，我又胖回到140斤。
慢悠悠地骑到后，我试下这个二手电动车能冲多远，并不例外，只爬到二十米不到，就罢工趴窝了。
好吧，那就只有推了。不敢想象我当年是怎么骑上去的，有点佩服我自己，如果让我现在骑，估计还不如这电动车，虽然只是两年前，但体能急速下降，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
不过，要赶上当年也不是不可以，要先需要慢跑一个月左右，加强一下体能，就可以冲坡了，至于一晚上能冲几次，就不敢吹牛了，顶多四五次吧？
人得服老。
推上漫长的陡坡后，还没到顶，导航显示左转，我扭头一望，左边有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路笔直延伸，很长，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我以前在这里跑上跑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条小路，以为只是一条死胡同，因为那边是沈海高速了。没想到我今天接的单，居然要从这里面进去，我再看距离，天啊，还有一公里多！
这就是认知的局限，人们往往不通过实践，以断定某一事物的样貌，而不知真相。
既然导航是这样指引路线，那得听从啊，大多时候导航是靠谱的，目前跑了十几单，导航没有出现误差。骑上车，就沿小路而行，进入黑暗中，很快到顶，导航提示右转，进入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路灯光线极弱，比黑暗还要黑暗，只得开车灯，灯前的路变了色调似的，极怪异，路边的乱草杂丛时不时从黑暗中跳出来，让我惊出一身身冷汗。越是前行，越是心尖发慌，感觉要远离了喧嚣的人类世界，进入恐怖的鬼灵地域。
人类世界虽然喧嚣，但给人安全感。
人是群居动物，是环境的选择。
一边是沈海高速，可高墙阻隔，树林茂密，什么也看不到，一边是一个又一个的工业区，大多隐在黑暗中，只有宿舍亮着灯，许是经济大环境太糟糕，订单不多，这些工业区都没有任何加班，没有当年夜半机器轰鸣的生产热度，现在这情况，终究是不好的，不利的。
是不踏实的。
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深圳是全国经济嗅觉最敏锐的城市之一，一旦经济环境好转，首先喧腾起来的，一定是深圳，以点带面，再由深圳带动全国。所以，不踏实只是暂时的，没有必要悲观。
正如马克思主义理论：历史是曲折前进的。
正自我安慰中，导航提示目的地已到，一看，路已经到了尽头，华盛科技园就在眼前。
难怪这客户要点外卖，因为出行太不方便了，何不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等骑手送货上门。
科技让生活变方便。
一天比一天进步，完成此单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八
到了第四天，下班，开通，结果弹出一条信息，大意是恭喜你完成了十二个新手体验单，需到指定地点接受培训，培训考核通过后，方可继续接单。
啥？我一直跑的是新手单？只有十二个？还限量了，这只是让我尝尝甜头啊？
我赶紧打电话给小钟，他说，是的，今晚就休息下，明天下午四点在华润广场进行培训，培训考核并购买达达装备后，就可以跑单了。
我听出什么了，便问，这培训是假，掏钱买装备是真！
那没办法，跑腿平台都是这套路，赚得就是你的装备费用，美团饿了么都一样。
好吧。工衣一般都是免费发的，也就这外卖平台这么另类。
资本就是吸血的。
本来满腔干劲，激情满满，誓要破掉昨天三十大洋的记录，结果，美梦幻灭，胸口骤冷，只得悻悻回家，躺尸一晚上。
第二天一上班，就让小钟帮我报名参加培训，下午请假，赶到华润广场，同参加培训的，共有五人，由达达工作人员就在广场上简易培训，围成一圈，像老朋友聊天一样，一点都不正式，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我们都清楚。工作人员主要是讲一些送单规则、专享订单、工装要求、骑士话术、骑手等级和交通安全等，在配送品种中讲得非常详细，主要是讲了电子智能产品、蛋糕、鲜花、酒水等之类的配送要求和注意事项，最后着重讲先锋计划，先锋计划就是购买488元的全套豪华装备，可免三百的押金，跑了一定的单量，就会退回相应的现金，单量要求并不高，只要每天跑七八单就好。她稍一煽动之下，当场有三全职骑手买下了。没买的是我和另一个大叔，我们是兼职，大叔主要是白天跑顺丰，想晚上下班后兼职跑达达的夜宵，因为达达的夜宵是所有外卖平台中单价最高的。他和我只买了一件达达上衣和一个保暖箱，这两个是必须要买的，一共花了178元，算下来，还是省钱的，先锋计划就算完成60天内500单的任务，也只退200元，还是花了288元，多了110元，虽然不能免押金，但那个是能退的，押不押无所谓。
最后结束时，工作人员把我们拉进达达骑手群，里面一百多人，其实，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大群了，因为骑手太多。我们进的这个新群，还只是秋季以来的新人。
下了装备单后，当晚还是不能跑单，要等收到货，上传正式的工装照片，才能继续开通跑单，那就只有继续躺尸，第二天是周五，货还在路上，仍躺了一晚上的尸，连躺了三个晚上，我焦急得不行，感觉损失了好几百大洋似的，如果再不拿到，影响到周末两天，那可是我最看重的兼职时光，可不能耽误了，茶不想饭不思。终于在周五晚上在菜鸟驿站拿到货，迫不及待地穿上，拍照上传，系统终于开通，明天周末一早，就可以跑单了。
来得晚，总还是来了，我赶上周末好好地用心跑。
天一亮，我像被激活一样，一改蔫蔫了三天的萎靡样，动力十足，准备大展身手，把新工衣装进背包，就出发了。小钟说，平时跑工衣可以不穿，但系统抽查时，会有四分钟穿工衣的时间，到时再穿上应付检查，否则会罚三十元，并扣十分服务分。这抽查一天只有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我发现我有了等级——见习骑手，要靠积分一级级往上升，达到最终顶点——王者骑士，等级越高，系统推荐的单越优先，单价越高，还有背单权限越多。
第一站当然是到离我家最近的山姆站点，抢了一个到壹城中心八区的单，三公里是16元，算下来平均一公里五块多了，是跑单以来的第一个大单。山姆的管理是很严格的，我第一天来取货时没有穿工衣，就被主管警告。我到了后，就把工衣穿好，再去取货。找到我的货，一下子傻了，以为只是一箱，结果是两大箱水果，再加两箱奶粉，还有六袋是蔬菜和日用品，用一个筐子已装不下，直接满满地堆在购物车上。
这是搬家啊！我大吃一惊。难怪才三公里要16元的。
这单是驻店骑手不要的，众包大神们也不要，而被我这个见习骑手抢到，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又多又重。
一分钱有一分钱的汗水。
这怎么送？电动车拉得了吗？正犯难时，想起小钟的话，能用的地方全用上，哪怕是挂在脖子上，没有送不走的。于是，我将购物车拉出来，把两箱水果横放在脚踏上，我的脚踏很宽，横着放刚好放下。再垒上两罐奶粉，再放两个袋子，然后车尾箱又塞两个袋子，还剩两个袋放哪呢？不会真挂脖子上？不行，影响骑车，对了，就挂在后面的尾架上，山姆的购物袋非常结实，只管用绳子绑紧，怎么甩都甩不掉的。
一切搞定，骑着电动车就出发了。
踏板放满了，双脚没地方踩，只能屁股后挪，双腿踩在后面的脚踏上，使我整个人前扑，重心都在两个把柄上，像骑机车的姿势。拉的东西又重，坐姿又难受，是第一次这样骑，非常别扭，使力不好使，因而一路歪歪扭扭地走蛇行路线，凡看到的路人，都怕被撞到，纷纷躲得远远的。
我从东环二路到和平路，从路牙一路滑下，因为是下坡，有些刹不住，我极力减速，好像效果不大。正在这时，与我会车而过的一个小男孩，骑着儿童自行车突然向我这边一拐，刚好撞到我的车尾，并把挂在后面装青菜的袋子刮破了。
我吓得尖叫，赶紧捏紧刹车，滑去了五六米才勉强停住。那小男孩似乎吓坏了，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叫你不要骑，你看吧，被撞哪儿了？”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声！
“我……我、我没事，真没事。”小男孩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要是大人，肯定少不了把我唾骂一顿，可这个男孩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而是他的妈妈，只要他说没事，才不会让妈妈骂他，因为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妈妈就不让他骑车了，有事也只得说没事。不过，他确实没事，因为那一袋被挂破的青菜袋子保护了他，缓冲了撞击伤害。
“没事？真没事？叫你注意点，不然不让你骑了。”母亲反复确认孩子没事之后，就再次警告他。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男孩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停在那里回头看母子俩的对话，以为今天要赔点钱了，结果母子俩确认了没事，就走了，把吓懵了的我扔在那里。
既然母子俩都走了，那我就继续配送吧，险险躲过一劫。不过，这一惊险，让我以后特别留意老人和小孩，这一老一小，抗撞能力不堪一击，要是不小心撞了，那可是赔不起，所以，从那以后，再没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吧？是一个很好的提醒。
袋子破了，但东西不会掉出来，就继续配送，从工业路转人民路，再转鸿荣路，便到了第八区，我骑到保安室门口，用脚架支撑住，刚把两盒奶粉卸下，电动车就失去重心了，“嘭！”的一声，倒在地上，一箱水和两箱水果都摔了出来，车尾箱的两个袋子也掉了出来。
“唉哟~”我也被压到了脚，痛得直跳。
这时，保安室冲出两个帅气的保安，一个帮我扶起车子，一个帮我把水果箱子捡起来，他们动作麻利，很快就弄好了。
这让我很感动。
“伤得严重吗？”扶好车子的保安关心地问我。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疼过一阵子，我缓过来了一些，便摆摆手，满是感激。
“你送这么多货，提不上去吧？要不，你放我们这外卖架上，然后打电话要客户自己下来领。”保安微笑地说道。
“不好吧？我看他们都送进去了。”我望了一眼，看到几个美团小哥的黄衣身影过了安检门，直奔里面的电梯。
“没事的，你就说是保安说的，不让送，指定地点摆放。业主不敢说什么的。我们那有拖车，到时业主用拖车拉上去。”那保安很肯定地说着。
说完这话，他确定我无大碍，就回保安室了。
他俩的个头快有一米八了，真的是帅气又伟岸。
我按保安的意思，把这些货全码在外卖架上，放在最底层，花了半天时间一一垒起来，心想，幸好保安为我着想，不然这些货，我一个人还真送不上去。
垒好后，累得有些细汗冒出，拍拍手，便跟客户打电话。
客户一听，惊问：“你们达达不是可以送上来吗？”
我说：“保安说了不让送，指定了在外卖架上，让你们业主自己领。”
“什么情况，保安不让进来？那么多东西我们怎么提？”
“呃~保安说有拖车，可以借你们。”
你也知道货多啊！我一个人也不好送啊？我心中在腹诽。
“哦，好吧好吧。那谢谢你了，辛苦了。”
客户无奈，但还是很礼貌地表示感谢。
送完此单，看着16元大洋入袋，感觉好轻松，心里美美哒。
其实这不是好事，是服务没到位，16元是含送上门的费用，这一段才是最折磨人的，我却躲过一劫。但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一劫，会让我碰上，但没想到来得很快。
后面抢单时，看到30元、40元、50元，甚至一百多的大单，我看得心痒痒，可是，车子不给力，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骑手群虽然是新群，但也有很多大神，他们是和那个顺风大叔一样，是别的跑腿平台来达达试水或兼职的，有人晒出去东莞长安的订单，一趟90元，有人晒出从宝安到盐田的商品调货单，160元，还有人晒出在福田抢到的双胞胎单，一起共130元，感觉这些大神在深圳各在地方蹿，哪里都有我们的同行在得瑟。第一次发现深圳好小。
可是，在我眼里，深圳好大，我最远的距离，只能是方圆十公里，连民治天虹、观澜老街、大浪小镇，都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不急，我先攒够小钱，慢慢有了钱，再换一辆我想要的电动车，能去更远，能赚更多钱，确实，赚钱的实力，除了知识和经验，更主要的是硬件实力。
接下来我接的两个单，都很顺利，都是从华润万家取货，因为不熟悉的店面，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去寻找，先后跑的两个单，一个是到锦锈新村的，一个是到梅苑新村的，回去后接了一个回河背老村的，共接了四个单，挣了三十多，破了个人记录，开心得很，主要是第一个16元的单太给力，时间就快到中午了，老妈做好了饭菜，电动车的电量也到底了，我就开开心心地骑回家。
因为养成了午睡的习惯，饭后睡了一觉，加上电动车在充电，要120分钟。到下午三点时，再出来跑，也是直奔山姆。
这一去，让我印象深刻，遇到了骑手生涯中的第一个真正大“劫难”。
因尝到了近距离大单的甜头，这些单都是超重的，基本上是40斤往上，驻店骑手不会接的，众包骑手也不要，只有我捡漏。到了山姆，便只等这类大单出现，很快，出现一个到风和日丽的单，五公里31块，天啊，一单就30多块了，相当于我跑一上午的收益，惊得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犹豫什么，赶紧抢了。抢到了就似乎落袋为安了，我有点飘飘得意。
完全没有考虑，这个机会吃不吃得定。
因为，这个单有近70斤，简直有一个女孩重。当我取货时，发现山姆拣货员推着一辆购物车出来，一看正是我的单，上面有两袋五公斤的大米，一箱俄罗斯罐装啤酒，一箱车厘子，还有两袋混装着水果和日用品等。东西倒不多，但大米和啤酒太重了，我在想怎么放车上呢，先把两袋大米垒放在脚踏上吧？俄罗斯罐装啤酒怎么放呢？这个罐装是加大号的，一箱有20斤重，光这一箱的重量就抵两袋大米。如果放在米袋上，会压坏大米，而且骑行时上重下轻，会滑落的，到时全弄坏了我得照价赔偿。
想起工作人员培训时说，实在送不了的，可以向系统报超重，拍照作为证据上传，就可以无责取消，不用扣钱也不用扣分的。
我在纠结要不要取消，可一想到31元大洋的配送费，咬牙，一横心，送吧！
那这样放不行，太不安全了，换个垒放的顺序试试看，这一耽误，已经去了五分钟，配送时间只有四十二分钟了，我得赶紧。先卸下两袋大米，把罐装啤酒放上去，然后放上两袋大米，用结实的绳子绑紧，再放上一箱车厘子，最后把两个袋子放进车尾箱，一切搞定，虽然重，但车子很稳定，似乎可行，便启动就走。
我的骑姿和上午送壹城中心八区的一样，但我骑得更慢更小心，因为重量多了30多斤。五公里骑了有二十多分钟，我到了风和日丽门口，导航有点蔫儿坏，是把我带到东南门口，这只是一个小通道，一扇小小的智能门，保安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刷抖音。
这几年抖音实在太火，只要是看手机的，几乎都是傻呵呵地刷抖音，从老人到小孩，无一例外。想起以前的同事，看到老公和儿子盯着手机一直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她感觉好烦躁，就怒吼父子俩：“有什么好笑的，俩人笑得像个大傻子！人家还要不要看书了！”
后来，她也忍不住凑过去瞧一瞧，结果，变成了三个大傻子在屋里哈哈大笑，那笑声大到客厅里都在波动。
中了抖音的毒，都难以停下来。
停车卸货，卸完后看着一堆货，一时发愁，我该怎么送进去？
这下可不能有像壹城中心那样的保安，看你辛苦，就不用送上去。这个小门连外卖架都没有。
对了，我有没有走错？这是关键，要是走错了，装上又卸下，那可是很浪费时间的。
我为了确认没走错，便过去问保安，说：“这里是风和日丽吗？”
“是的，把车停远点！”
打断保安刷抖音，瞟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吼了我一顿。
又被无缘无故地吼一顿，心情郁闷，可没有办法，作为骑手，在社会最底层，连保安都是高高在上的，不爽了可以被他们当情绪垃圾筒发作以泄气。
素质低的保安占比数量可不低，所以，造成了网上经常有骑手和保安互殴干架的新闻。
正如有句话说得好：底层人，人踩人。
也有一句幽默网络语体现了骑手的地位：白天我当保安吼骑手，晚上当骑手被保安吼。
既然要干这一行，就要承受很多委屈，这是必然的。就像小钟说的那些白眼，必须吞下去，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人和事上，关注真正重要的事情。靠劳动挣钱，怕个什么呢？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把车停远一些，再来到一堆货物旁。
怎么送？得想个办法，能有啥办法，硬搬呗！
还好啤酒箱的质量够硬实，俄罗斯的商家很厚道，纸箱硬得像木箱一样，放两袋大米压了一路，连一点儿变形都没有，要是中国商家的，早就呲喇变成几片了。
压低成本追求利润最大化，这应该是国内行业剧烈内卷的结果。
把啤酒放在地上，码上两袋大米，再码上一箱车厘子，最后放上两个袋子，像一座小山一样的货物立在我面前，我心里直打鼓，脊背发虚。
我甩甩手，蹬蹬腿，扭扭腰，做下热身运动，深吸一口气，再蹲下来，两手抱住底下的啤酒箱，咬牙一股作气搬起来，像大力士比赛搬石球一样，憋红了脸，终是搬了起来。
我不信我搞不定！我给自己强行打气。
七十斤可不是一点点重量，我一步一挪，穿过智能门，穿过毫无反应的保安，艰难地往前走了二十来步，每一步很小心，因为有一箱车厘子，这很贵的，摔坏了赔钱可疼了。这时，双臂猛烈发颤，肌肉痉挛了，全靠骨头受力——得赶紧放下来了，再不放下手，骨头就要脱节断裂。
放下来，我大口喘气，歇息一下。
怎办？才走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怎办？
我才发现这31元大洋真不好赚，是苦力活，难怪很多骑手不要，他们宁愿图轻松点，别把身体累坏了，像这么重的货，搬的时候很容易弄出老腰伤。
老腰伤治不好的，是医学难题，那将是一辈子的痛苦。
正在我歇气的当儿，有一个男青年走过来，看我在这里犯难，便关心地问：“你是要送进去吗？我帮你一把吧！”
“啊~好好好，太谢谢你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深圳好人无处不在。我感动不已，赶紧连连称谢。
有他帮我抬，就轻松多了，两人很快就抬到了里面。
“你是送哪一栋？”
“哦，是3栋。”我赶紧回应。
“看，这里是31栋，你要从右边绕过去，有点远哟！”男青年用嘴呶了呶，指向最近的一栋楼，上面刷着大大的“31栋”。
我看出男青年好像没力气了，我赶紧说：“你是住31栋？那放这里，不耽误你了，后面我再找人抬过去。”
“我住33栋，就这31栋过去再走在两步路就到了。”
“行行，就放这地上吧，谢谢你了，谢谢你。”
于是，货物便放到了地上，男青年揉着手臂离开了。
还有一段路，而且还是绕过去的，得有多远啊！
我有些绝望了，也有些后悔了，暗暗给自己下了接单底线，以后超过40斤的，一律不接了，别为了一点小钱，把身体累出毛病。
就算接也不接高档小区的，骑车不能进，小区又大，只接城中村的，可以骑车进去，下车了直接送货上楼。
我在这里等人帮忙，能帮一把是一把。可奇怪是，这太安静了，像个偏僻的乡下似的，行人极少，偶尔出现的，只是老太太和带孩子的宝妈，一个壮男都没有。
时间在缓慢流逝。
只得又靠自己，我用力抱起来继续往前挪！
实在是太重了，歇息时恢复的那点力很快耗光，才十步路，就不得不再次放下来。
这怎么办啊？我快哭了！
打电话问客户，看能不能下来帮忙。想到这，我马上拨电话过去，通了，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她告诉我，男人在上班，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她自己又在做饭，走不开，只好叫俩小孩来帮忙。
我没等多久，那俩小孩过来了，一男一女，都是十岁模样，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让男孩提两个袋子，女孩抱一箱车厘子，只要车厘子安全了，我的担心就少了一大半。于是再抱着啤酒和大米，往前走，少了十多斤，果然轻松了很多，我又走了二十多步，手臂发颤，毕竟前面的力气消耗太大，耐力有限，只得停下来歇息。两个小孩就停下来，乖乖地等我，都一言不发。
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孩子。
我在想，要是七十多斤的大姑娘，我准抱着跑得飞快，当年结婚，新娘有104斤，我抱着就健步如飞，直接送进了婚房，可为什么这才七十斤货物就把我折腾成这样？细一分析，抱新娘时，可能是身体的很多部位帮忙了，如胸脯、肚子、大腿，还有脖子和肩膀，加上新娘像绞藤般紧贴在身上，所以，手臂上的力就卸掉了不少。眼前的货物，只能凭两只手掌使出全部的力，顶多加上肚子，货物又不会紧贴在你身上，所有重量都压在两支手掌上，所以，搬起来特别吃力。
思绪飘飞了一会儿，继续搬，我一动，两个孩子跟着动，停下来时，两个孩子也停下来。又歇了两次，才终于到他们家楼下——3栋。
送上楼的时候很轻松，因为客人见孩子们许久没上来，有些担心，跑下来接，刚好我也到了，她帮我提两袋米，一手一袋，又少了20斤，只需抱着啤酒箱，勉勉强强地上了楼。
下来时，整个人轻飘飘地，似虚脱一般，太累了，像干了一场挖矿的活，换位思考，真不敢想象那些矿工是怎么做下来的，长年累月超强度的体力活，这种可怕的辛苦，真的是不敢想象。
看到31元到账，又一次破了记录，但我始终开心不起来。
正当暗下决心再也不接重单时，突然系统跳出一个回程单来，美佳外送到澳华花园和上早新村的，三公里不到，单价15元。
好单！我抢下了，可有点纳闷，怎么是两个地址，点开一看，原来是两个单，店家可以两个单一起发的，难怪15元。
那这样也可以，一路送两单，当然是比单飞强。
美佳外送去了两次，有了亲切感，一骑就到。
两个单，两袋货，都不大，也轻，一个尾箱绰绰有余。
这才爽，轻轻松松地赚了15元，比山姆和华润搬米搬水搬酒的强多了，就因这两单给予的甜头，让我开始注重以散单为主，达达骑手们把凡是非大商城的单，称为散单，如美佳外送、花果切、麦可基、猫粮店等。
取了货就往上早新村赶，上早新村的客户备注说她的95栋在高峰大厦的东北边，定位也是在高峰大厦，我心里一阵感激，这是让我少走冤枉路。三公里很快就到了，面前就是一栋高峰大厦，可一望，东北边是一条河，越过河去是一条龙观大道。
高峰大厦后面是有个村子，但却是下早村。
上早村在哪？什么情况？搞错了吗？
我第一次感觉定位不对，打电话给客户说，我到了高峰大厦这里。
没想到客户还是按备注重复：我在东北边上早村95栋。
我说，东北边是一条河，河那边是一条龙观大道。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龙观大道对面，华荣路这边有一个小斜坡，上来就是了。
什么？我明白了，这不仅隔了一条马路，还隔了一条河，这可是还差几百米呢！为何偏偏以高峰大厦为定位点？难道上早村的名气不够大？这女客户对自己所住的村子这么不自信？还不如一栋大厦？
我骑过去，村口有关口，是年关疫情设下的，因疫情反复，没有拆除，我骑过去时，那保安怕我冲关，焦急地喊：“登记登记！”
我停下来，过去写上姓名、电话、身份证号码、所去楼栋及房号等，测了体温后，送到95栋的女客户手上。拿到货时，女客户一脸歉意地笑，我跟她交待：“下次在网上下单，直接定位你们上早新村，骑手会找到的，定了高峰大厦，会让骑手犯蒙。”
“好的好的，下次不会了。”女客户堆的一脸笑给挤满了。
下一单是澳华花园，花园？不会是高档小区，骑车不让进吧？不过，一袋东西不重，再大的花园也不怕，多跑两步当锻炼。于是我骑向距离只有一公里多的澳华花园，也在华荣路边上，从兰兹酒店旁边拐进去，一两百米就到了，是一个村子，而我所要到达的楼栋就在导航定位的右手边，只需一抬头就看到了，我第一次惊叹这定位这么精准！因为导航总有个误差20米到100米，让你在最后的定位点上转圈盲找，像锦绣新村的猫粮店。说明这个客户定位是用了心。
后来，我才知道，澳华花园其实就有几栋楼，分ABCD栋，干脆把附近的小村子纳进来，也叫澳华花园，成了村子和花园合用一个名。
有意思，跑腿还长点地理知识。
15元落袋，下午的收入达到了46元，记录一破再破，但想风和日丽的单，以后很难再破这个记录了。
目前的电量还能跑一个5元的小单，争取破50吧！
正当我准备决定去哪抢小单时，突然系统跳出一片红色的单，不断闪烁，很刺眼，并发出电子警告语音：“您有一笔专享订单，请注意查收！您有一笔专享订单，请注意查收……”
专享订单？吓了我一跳，这是系统看我没单了，马上强行塞进专享单，7元，加上专享金0.5元，共7.5元，下面有大大的接受按键，如果拒绝就扣6分推荐分，最下一排是倒计时30秒，如果30秒结束后没作决定，就是默认接单，得被迫送单了。
我第一次见到专享订单，早听说过它的大名，工作人员培训时也重点讲解了专享订单，也听小钟说过，他拒接了很多订单，推荐分被扣到了零分，系统就不推荐单了，要靠自己刷新硬抢。
他不喜欢专享订单，是因为要么是急单，要么是没人要的垃圾单。
我还是需要系统推荐的单，这样我省心省力，感觉系统很懂我，几次回程单给得很及时，这个专享单也是回程单，于是我接下了。
地点在大浪仓，离得不远，就在高峰大厦西边一百多米，店的名字是一串英文，我不认识也记不住，管它呢，只管取货就是。
沿导航到了后，这大浪仓跟美佳外送一样，是在一个小工厂里面，租个小房间做仓库，只进行线上交易。
店主是一个女孩子，我顺口问一句：“我接得第一个专享单，竟然是你们店里的。”
女店主一听，说：“因为这客户催得急，要我尽快配送，我在系统上看到只有你离我们最近，所以，就点你了。”
啊，原来是这样，是个急单，好吧！我这才明白专享订单出现的原因。
等我取货时，大跌眼镜，是一个红色的水桶！
我以为这水桶是什么上好的材质制作的，提起来左看右看，就是我们楼下杂货店里十几元一个的，没任何不一样，毫无特别的水桶！
一个水桶，客户催得急？她楼下大把卖的吧？我惊问女店员。
我也不知道哟，你赶紧配送，别磨叽了！女店员忙自己的，头也不回。
好吧，管他是什么，送到7.5元就到手了，今天下午就破了50大洋，美滋滋呀美滋滋！
一趟破五十大洋，是汗水换来的，此后，这二手电动车在一趟不充电的情况下，很难再有这么高的收入了，因为，我不再接超重单。
风和日丽的阴影怕是挥之不去了。
这个水桶是送往宝龙新村的，剩余电量勉强能到，驱车赶往宝龙。到了后发现，宝龙的定位是乱的，乱的原因在于楼栋编号混乱，明明在79栋楼下，旁边却是265栋，看到了58栋，再一走，却到了355栋，反正乱得很，毫无规律。宝龙新村是一个名气很大的村子，有将近四百栋的房子，居民好几万，可热闹程度，却远远比不上锦绣新村，连玉翠新村都比不上，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在龙华和大浪之间，导致两边都远，没地铁没轻轨，交通只有一条大浪南路，现在加了一条龙澜大道，但通车率极低，带不动。宝龙新村有一个大超市，那或许是超市的吸虹能力太强，导致村里街道上逛街的人不多。
但买水桶的百货店到是不少，更是不明白这个客户的逻辑。
我好不容易找到客户的楼栋把货送了上去，因为找楼太久，花了不少时间，准备好的问话都没问：为何一个水桶这么着急？勾着我的好奇心，最终没问的原因是在纠结，不知该不该张口问这些，我只是一个配送员，做好配送服务就好，其它不相关的，不该问，客户大多懒得搭理，因此，这个水桶急单就成了一个谜。
送完这单，就在宝龙新村找个店面充电，充电时，突然下了一阵雨，把整个天地都淋湿了。
这阵雨带给了我新的思考：幸好是我充电时下雨，如果我在跑单中下雨，我该怎办？淋湿受凉可不好，因为新冠的可怕，人们闻咳色变。我可不能一路咳嗽送单，再说上班也会有影响。想起小钟的电动车上有雨伞架，伞绑在架子上，需要用的时候，随时取下。那我也一样，等下跑完一个单，就装个雨架吧！必要时用上，还有雨衣也得备上。
于是，我在充完电后，已经没有心思好好跑单了，随便抢了送达附近的一个小单，送完后便回到村子，叫卖二手车店的师傅装上，一个雨架30元，雨伞30元，一下子去了60元。
花钱容易赚钱难啊！
装了伞架就继续快充120分钟，待吃了晚饭后，再去跑。果然，不接重单后，只跑了30多就回来了。
我处于兴奋期，停不下来，晚上不休，继续充满电后，深夜再跑，转钟一两点回来，这一天，跑了160多。
一个新手，用一辆续航仅20公里的电动车，一天出去四次，居然还能跑160元，实属不错了。
第二天是周日，我依然是按周六的节奏在跑，有了前一天的经验，我周日跑得更顺畅了，只是深夜不敢跑，是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上班状态，十点收工。一天但算下来，也跑了150元。
周末两天下来，我竟跑了三百多！
看来，只要努力，就会有满满的收获。
自风和日丽的经历之后，我很谨慎地接花园小区单和超市重单，尽量以散单为主。发现跑单顺利多了，只要记住几个取货点，货轻又好送，完成一单又一单，非常轻松。
在龙华，达达平台的取货点极少，不像美团上百家，达达除了山姆、华润和天虹这些大超市，其它的小店就是真功夫、窑鸡王、便利GO、尊王披萨、串意十足、海王星辰、油闷大虾和天天鲜花等，取货不成难事，省去一半的时间。
不过，并不是进入城中村就保证每单都快速送达，也有吃过苦头的时候，如周六半夜的一单，是到高坳村清华大厦的。我以为既然敢叫清华大厦，一定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标性大楼，应该好找。等我骑到的时候，就傻了，导航已结束，完全不知道怎么走，因为感觉真实的目的地大约还有一百多米，我就迷失在握手楼丛林中。如果写有楼栋号，我可以跟据楼栋号慢慢寻找，哪怕像乱如宝龙新村，也是最终能找到的。可这个清华大厦，在哪呢？黑夜漫漫，视线有限，整个村子都已入睡，就剩一些寂寞的路灯陪着我。
既然是在村里面，肯定如鹤立鸡群般在握手楼群中特别显眼，偏偏没有找到这样特别的楼。我又绕了好几圈，没有看到特别突兀或有设计特色的大厦，是不是客户定位错了？这个大厦应该是在路边，不在村子里？于是我骑出去转，附近的建辉路和华明路都找了一轮，没有。
只好打电话给客户，是一个女客户接的，她说她也说不清楚，无法清晰地告诉我正确的路线，只说就在这附近，是一栋金红色的大楼，在门楣上有“清华大厦”四个烫金大字。
我说我的乖乖呢！深更半夜的，放眼一片黑，每栋楼都是黑影子，任何鲜艳的色彩都失去了光芒，如何看得到金红？同理，门楣上的四个字，隐没在黑暗中，我也看不清的，不像霓虹闪着扎眼的光芒，一望即见。
还有一点她强调说她给的定位是对的，在高坳村里面，但有一点偏差。
在一部分女人的眼里，一百米的偏差，也只是一点点偏差，她们就是这样的逻辑，很无奈。
这让我想起网上有个段子，女孩告诉男孩她在哪，她说，她站在月亮下面。
这一百米，要了我的亲命。
我跟这个女客户扯了半天，也没有扯清到底怎么走，电动车绕得电量到底了。这时，好像是她女儿的声音传过来，说：“要不你上高德地图，搜索一下清华大厦，有定位的，就能找到。”
这个建议好，挂电话后，点开高德，输入清华大厦，果然有这个大厦的定位，只离我130米，我赶紧启动导航，骑到清华大厦附近。见到大厦真容，失望不小，只是一个普通的租房楼，在租房群楼中并没有高多少，那金红色外墙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是红色，那门楣上的“清华大字”又小又不清晰，年代太久远，褪色严重，显得存在感太低了，不留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在周日晚上睡下时，心里开始计算这两天的充电成本，快充一次4元，上午、中午、傍晚和深夜各一次，一天共4次，光充电就已经花16元，两天就32元，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呀！如果每天这样充，累积算下来可不是一笔小钱呀！不行，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快充伤电池，使电池快速老化，这是成本损耗。
算上电池损耗和车的损耗，收益其实并不乐观的。
中国人做生意，讲究极限压低成本，追求利益最大化，我自然希望用最小的价值，赚到最多的利润。
那么，过段时间一定买新车，必须电池给力，车速也得给力。
上班后的第一天，我下班后没有跑单，因为下雨，一直不停歇。虽然装了雨架，依然不想跑，天色糟糕，坏心情。
当时的想法是，我的雨具装备只是阵雨应急的，而不是冒雨跑单的。
想法有差别，导致行为层面上截然不同。
小钟知道后，把我说了一顿，他说下雨最好跑了，一是单价会加高，一到两倍的都有；二是送货时间不受限制，可以同时接好几个单。就是要等到下雨就拼命跑，一晚上能轻轻松松破百，勤快些可超过一百五甚至将近两百。
我一听，还是不想跑，或许，是没尝到甜头吧！
正如俗话说：雨带财啊！
跑腿跟的士一样，一下雨，生意就火爆了，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雨水劝退了一部分同行，另一个是人们雨天不想出门，吃饭或购物就在网上下单，舒服地坐等送货上门，这两点就造成订单增多，单价加高。
接下来的两周里，我除了雨天不跑，其它时候都跑了，慢慢地看到自己的总收入破了七百、破了八百，又破了九百，越跑越带劲，越跑越想跑，最终破了一千。
可以买一辆新车了，增加挣钱的速度。
在这两周里，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挫折，因为我掌握了方法，以最快速度完成订单配送：抢到订单后，快速取货，如果在限有时间内找不到店家，就先点到店，因为除了华润和沃尔码需要扫码到店，其它两百米范围内可以点到店的，然后再慢慢找，龙华的店里几乎没有我找不到的，只有工厂调货单需要时间，但那基本是长途远单，我不会去接。到店后，再取货按导航到达客户所住的附近，导航准的，自是省时省心，导航不准的，先用地图软件搜正确的，搜到就走，搜不到再问路人，路人不也知，打客户电话，让客户告诉我具体地址，大部分客户是能清楚定位的，毕竟都是自己住的地方，烂熟于胸，像“我站在月亮下面”的脑残类，是极其少见的，遇到了也认倒霉。若是客户不接或关机，就打给商家，商家确认也联系不上时，要么指定地点送达，要么让我退回。总之，这一套流程下来，我省时省力。这是经验之谈。
那些每日破百单的王者骑士们，解决问题的套路都是这样。
不过，我在这两周里，就算有了方法，还是遇到一些问题，吃了些苦头。先是让骑手神烦的冻品，冻品在一般超市才有。某周六上午，阳光还不错，我刚出门就接了华润的单，到店取货后，骑上就走，送到宝湖新村的，那是两袋蔬菜，客人非常的积极，提前下楼来等，因为他的妻子正在做饭，等着这批菜送上去。待我完成此单后，离开不到十分钟，有陌生打电话过来，一接，是华润客服，问我是不是宝湖新村的单忘了取冻品，我说什么冻品？那是个啥？客服就火了，吼道：“大哥，你连冻品都不知道，还做什么骑手啊？”
冻品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原来冰淇琳、雪糕、冻鱼和海鲜之类的，都是单独打包，放在冰柜里，有专门的编号，在取货架上的订单小票上盖有小红章，印“内有冻品”四个字，取的时候去冰柜里找。如果骑手忘了取，得回来取走再送一趟，如果不取，客服会怒给差评。有的超市是冻品和货物放在一起的，只是加了冰块或冰袋，以防融化，比如山姆和天虹超市。
可我手上还有其他单，刚从名都超市取了货，送去大浪下岭排，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华润客服打了两个电话来催，我一直说好好好，我会尽快。待半小时后，完成下岭排的单，打电话给华润客服说我现在过来时，客服没好气地告诉我：“算了，不用你送了，我另叫骑手送去了。客户催呀！这次就算了，你下次取货记得要看一下！你们这些骑手哟，都是看都不看，一提就跑，总是不晓得取冻品，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我长吁一口气，这事儿就算结了。商家其实并不想给骑手差评，毕竟商家和骑手是合作关系，如果把关系搞得太僵，也不太好。
再一个遇到的问题，是高坳31栋，是某个晚上，抢了个回程单，配送的是一袋窑鸡王，是粤系特色美食，香味诱人。很快进入到高坳村，我知道高坳村和宝龙新村一样，楼栋编号混乱得很离谱，但因为离家近，送完直接就回家了，所以，就告诉自己慢慢找，总会找到。没想到给我深刻印象，不亚于风和日丽的那个重单，我找到了32栋和30栋，偏偏没有31栋，我转了几圈，没找到，只好打电话给客户。客户在打麻将，一边打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我：“是一栋矮楼，不高的，我们在一楼，你送到一楼就好。”
我睁大眼看，黑幕中只有一矮栋，但却是32栋，一楼是已关门打烊了，没有任何动静，毫无搓麻将的声音。一定不是这楼，于是转啊转，怎么也找不到，那客人只知道反复说，是一栋矮楼，不高啊，不高，我们在一楼等着吃呢！我实在是找不到，越急越乱，气得说话都打结了，可能是客户心情好，赢了不少钱，就好声好气地安慰我别急，然后叫他朋友过来取。最终给到他朋友手上时，我在这个高坳村浪费了半个多小时。
我是在后来才知道，原来高坳村里面还有一个高坳小区。这个小区真是“小”区，地盘太小，且都是不高的楼，仅有六七层，一共三十多栋，像棋格子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很好找，我因不熟悉，导致折腾太久，差点崩溃，这是王者骑士成长的代价。
还有一个就是被地名坑了。也是某个晚上，接了一个单是到港铁天颂的，这个名字孤陋寡闻的我第一次听说，以为是某地铁口什么的，那既然是在地铁口，那必然是在路边，好送，就接了。同时，我那晚壮胆又接了一单到龙胜的。导航把我导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除了一条路，什么也没有，边上是高大的一面墙，挡住了半边天空，有点像是在航母下面的感觉。我问路人港铁天颂在哪，路人一指那面高墙，说，就是那。
我一看，不是吧？这面墙的那边就是？细一看，不远处墙下有一电梯间，有灯光亮着，还有保安亭，有一个保安披着军大衣，守在那里。
这太特别了吧？
一般都是有个大门，就算是偏门也至少是一个门，可这，真有点像航母上投放下来的临时登梯。
这样的小区入口第一次见。
我过去停好车，测温登记，问保安B1栋在哪，很不巧，保安是个小青年，说话声细小，低低地吐出来，竟被并不强烈的寒风给吞没了大部分，他说进电梯后右转，穿过平台，沿右边楼道下，再直直穿过花园，最后往左走到尽头就是了。我因一边登记一边听，信息太多，声音小，路又太绕，什么左拐右拐的，记了前面忘了后面，东记一句，西记一句，最终结果“浓缩”成一句话：反正过什么平台往右走到尽头就是了。上电梯到墙顶上，驻足一望，远端黑幕下十栋高楼傲然耸立，一字排开，足有半里路，近处十几栋别墅，不高，都静卧着，安然入眠。
好大的小区！
没想到港铁天颂竟然这么大，我一时傻眼了。时间不等人，我手上还有另一单，容不得发呆感叹，便先穿过眼前的平台，按自己的理解下楼道后往右拐——坚信不移地往右拐。小区太大，走了有两三分钟，才发现那是C2栋，错了错了，耳朵怎么听的？瞎浓缩的还是不靠谱，害得是自己啊！
急急往回走，走到花园正中时，看到一个石雕地图，我停下来看地图，发现我所要送达的B1栋偏偏是最远端的那一栋，就好像在天涯海角，在我眼中都显得像指甲那么小。
我心中一万句芬芳要吐露！
怪不得保安说走到尽头！原来是这么遥远的尽头！
本来就够远了，我自己还听混了，导致走那么远的冤枉路！
气死我也！这个不争气的记性！
下一单怎么办？只有25分钟了。
没办法，再大怒火，也得送过去，我拔退就跑，跑了许久才到B8栋，然后一栋一栋的默念：B7、B6、B5……我到B5栋时，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好慢下来，以快走代跑，B4、B3、B2……B1，终于到B1时，我喘气如牛，感觉两条腿不是我的了。
送完单从B1栋出来时，下一单的时间只剩15分钟了，这一折腾花了十分钟！我赶紧跑，没体力也得跑，跑得头晕脑涨，分不清天和地了——体力太差了。
终于跑到出口电梯里时，我双手扶着电梯门，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像刚完成了一个万米长跑。
九
我有了跑单赚来的千元大洋，买新车就有了底气。了解了几家店，都听说我要买跑外卖的电动车，个个推荐009，那是专门为外卖员设计的。可我觉得不合适，一是踏板太小太窄，像蛋糕、鲜花、工厂调货和超市大件，这些单都只能放踏板上，尤其是蛋糕，不能放尾箱颠簸，否则塌落成糊，那可是要赔偿的，只有踏板处最稳定，所以，踏板必须又大又宽；二是要有个后坐，可以载人，方便载母亲上下班，009没有后坐。这两大致命弱点，让我毫不考虑。村子对面的品牌店，刷信用卡买了一辆深红色的华雁牌，含电池2400元，时速45码，按深圳的标准是轻便电摩车。安了五块铅酸电池，能跑50公里左右，踏板大，后座长，造型又很有几何感，一见此车，我就喜欢上了。很多朋友问我为何买个红色的，我的解释是因为红色扎眼，容易被人发现，这对我很有安全性，毕竟每天在车流中穿梭，危险是无处不在的。
有了新车，那速度感觉像飞一样，耳朵被刮得呼呼的生疼，以前两三公里的路程，骑这个新车，眨眼间就到了。之前偶尔战战兢兢的抢两个单，一路紧张得不行，现在三单在手都淡定得很。
买车之后就是元旦三天假，时间安排和跑二手车时差不多，只是由两个小时变成了四个小时，跑单范围也扩大到十多公里范围内，民治的白石龙、坂田的城立方、观澜的坂画村、石岩的北环路，甚至龙岗的甘坑小镇，我都敢于到达。有了这些远距离的跑单，使收入从一天的一百五，翻倍到了三百上下。三天假就赚了差不多九百，快赶上旧电动车三个星期的总和了。
我那个心里美滋滋，第一次尝到外快比工资赚得快的滋味。
不过，旧电动车的优点是从未让我出过车祸，而新电动车因为太快，还摔了一次，新车被摔，留下刮痕，我那个心疼哟！后面更悲催的是，两个星期内撞了三次车！
第一次翻车，是元旦三天假中的某一晚，当时是送完大浪八九小区的单，手上还有两单，时间紧迫，我从楼梯一路小跑下来，出了门，箭出弦似的，冲向自己的电动车，直接一跨，刚好手机有“叮叮”的响声，抢单是争分夺秒，要是好单，慢了半秒都会错失，所以，条件反射般点开手机屏幕，可腿上还没站稳，只支了脚撑的电动车被我的惯性撞偏，向右边倒去。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腿用不上力，两手都照顾着手机，来不及抓住扶手。新车本身重五十多斤，五块铅酸电池有七十多斤，一共一百二十多的重物倒下来，很有冲击力，带着我整个人向右边倒去，眼看着新车倒向地面，一切挽救都来不及了，只会急得大喊：“哎呀，我的新车啊——”
在我的惊叫声中，电动车轰的一声，就摔在地上，蹭掉了不少漆，才买两三天的新车，就挂上了伤疤，使我这个完美主义者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难过极了，几天都不舒服。
从那后，我跨上车不再粗莽了，哪怕时间再紧急，腾出一只手扶稳，要保证稳妥。
车子摔倒是小概率事件，但撞车却是大概率事件了，新车在两周之内，连出三次撞车事故，看来突然骑行速度过快的电动车，有些掌控不住，需要一段磨合时间。
第一次撞车，是追尾。是在清湖路口，过绿灯时冲上路口安全岛，没及时刹住，前轮撞到了别人的电动车后轮，撞得“砰”的一声，被撞的男车主怒目回头，我吓得脸白了，于是连连说对不起。那车主一看我的道歉很诚肯，心软了，消了一半怒火，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后轮，什么损伤也没有，干脆大度一把，一字未说，算是放过了我，让我逃过一劫。
第二次撞车，是东环一路的十字路口，我在非机动车道上飞速前行，想趁绿灯未灭之前冲过去。还剩十米时，斑马线上突然窜出一骑车女子，我立即急刹车，可惯性太大，刹不住了，非机动车道的护栏使我无法躲开，只得硬生生的冲过去，“嘭”的一声，撞上了女子，将她连人带车撞翻在地。
还好那女子没受伤，她立即爬起来，扶正车子，对我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
我看她没什么事，放心了，但这时要打心理战，因为两个人都有不对，就看谁气势强，我听出她的底气很虚，于是嘴上吼道：“那你闯什么红灯呢？”
或许是觉得理亏，她不再作声，将车子往后退，退到路边去了。
我看到她的车子脚踏板的外壳被我的前轮撞断成两截，她却也不检查，让我先通过。我不客气，骑行就走，因为我前轮的挡泥板也断成两截了，都有损失，谁都赔不了谁，只好默契地扯平。
这让我长了记性，从此以后，凡是路口，或者有调头出口的，我都会慢下来，多观察，确定安全了才通过，哪怕订单再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因为，命是最重要的，没有了命，赚再多钱有啥用？
就这样长时间养成了良好习惯，就没再出过撞车事故。
特别是老人、小孩和孕妇，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距离，甚至停下来让他们通过。
还记得那个骑车小孩给我的敬醒，我一直没忘。
第三次撞车，是在高坳。那个确实是我吃亏了，应该可以索赔的。当时送完了一个高坳单，接抢了一个披萨取货单，限时九分钟内到店。出村时，路口没有红绿灯，过马路到对面，准备拐进非机动车道时，突然一辆面包车失控，向我的右侧冲来，我来不及躲闪，只能应急跳车。车子被撞倒，我的右腿虽跳开了，但左腿没来得抽开，被撞倒下的电动车绊倒我的腿，使我摔在地上。我爬起来后，赶紧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再扶起车子检查有没有撞坏，居然没有坏，只是脚踏板撞环了。面包车的前脸凹进去很深一个坑，保险杠几乎快掉下来了。
我再看车上的车主，是个中年胖子，他满脸惊恐，怔在那里，但很快，他发觉我好像没事，便跳下车，不安地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想到那披萨单的时间不多了，骑上就走，留下仍怔在原地的胖子司机。
胖子司机是主责，但我未观察附近路面情况，急着拐进非机动车道，也是有自己的过失在里面。
从那以后，我尽量不走在车头前，要么靠侧行驶，并留一点缓冲的距离，也要注意路边停的车辆，有的会突然开门，特别是的士和滴滴之类的，还有冷不丁突然左拐启动的，都得注意留下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这一切，都跟心态有关，因为敢多接单后，被迫加速赶单，当自己所破的记录越来高，就越来越快，这样必然会出现问题，不像旧电动车一单一单的单飞，心态自是悠然，骑得自是稳当，安全性自是高。
所以，深圳电动车限速是有原因的。
有句话又说回来，吃亏是福，一次翻车，三次被撞，带给我的是深刻地提醒和警示，以至于我以后在路上极少出现事故，因而大大保证了安全。
或许骑手圈里跑了好几年未出车祸的大神，都是像我这样成长起来的吧？
其实，跟心里的担忧有关，每天在车流中穿梭，自然是有担忧的，每每看到群里哪个骑手出车祸，都是触目惊心地场面。我亲眼看到骑车被撞，躺在地上或吐血，或抽搐，震憾极大，脑子里都会嗡嗡乱响一阵。当我夜深睡下时，跑单的一幕幕惊险画面就会反复上演，一些差点被撞、差点撞别人的惊吓瞬间，会反复提醒自己下次要小心，一定要小心，不会每次幸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带着惊恐不安而睡去。梦里总会梦见自己被撞，特别是常常大货车失控撞向自己，那巨大的车头占满了整个梦境，像一座山一样的直直冲来，吓得我尖叫惊醒。其中，有一个周末的深夜梦见半大个的小男孩，一脸惨白，死鱼一样的眼神，如僵尸般的身体，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吓得我竦然惊醒。感觉是阎王派他来提醒我注意安全的，不然会不客气地索命，所以，那一天跑外卖，我特别小心，见车就躲，见人就让，到路口提前减速，尽量只接一两单，绝不接三单，钱可以少，但必须保证安全，就这样很警惕地跑了一天，收入虽然只有两百多，但踏实安心。
在那两个星期内，虽然跑单顺利而单调，无非就是抢单、取货、送货和到达等，如此反复，一开始还新鲜感十足，可做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觉得无趣了，有点像机械似的劳动，不动用大脑，只注意安全就好。
十
有了真正的外卖车，经过早期的摸索，做骑手进入了正常的轨道，大同而小异，重复而单调。也有迷人的风景，因为我是男人，男人长着一双视觉发达的眼睛，对美丽的异性总能一眼捕获，并格外关注，故而留下永恒的回忆。如果，男人在学习时，能用上记住美丽女性的永恒记忆，那么，男人的学习实力，女人恐将真的难以企及。
在骑新车的这段时间里，有三个迷人风景让我回味无穷。
第一个是白绒短装女孩。某一晚，在大浪华旺路幸福西饼店取货，是四盒西饼，送往玉翠的八号球馆。因为手上还有两个单，先送完这两单，西饼单只有十分钟了。西饼的客户等得太久，便打来催单电话，问我能不能快点？
听声音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音色中充满了活力。
挂掉电话后，我检查下她的西饼有没有取，因为有一次我忘了取货，骑去了两三公里，在送完其它单发现箱子空了，明明还有一单的，这时才明白没取货。还有一次取错货，是串意十足的烧烤，刚好是饿了么和美团都是57号，放在一起，我拿混了，刚走了一公里多，商家就打来电话要我送回去，然后才急急赶回，而另一个骑手焦急地在等待，我们俩换过来后，才去送各自正确的货。
所以，检查一下心理踏实些，她的四盒西饼都在，但我发现一个悲观的事实：四盒是分两层叠放的，上面一层有一盒是面包，因为一路颠簸，滑了下来，并且碎成了粉末状。
“这面包这么脆？”我失控地喊了起来，脸一下子白了。
我愣了许久，在想对策：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赔偿吧？
先看看价格，58元！
天啊，这四盒小小的西饼就58元？虽然有四盒，但每一盒就装一个，每个都只有蛋挞那么大，全部给我，也就几口吃掉了，根本不够我填腹。
再说，58元，我出钱赔也很肉疼啊！
可能讲究的是一个味道吧？这美女客户的生活一定是追求质量的。再看她的地址在球馆，断定她是喜欢玩得很刺激很逍遥的那一类非主流，也就是混迹于各大娱乐场所的坏女孩。
我给还没见到真人的女客户打上了不良少女的标签，过于武断。
细一思量，光凭电话里的声音，温柔到无法抗拒，应该是一个有素质的乖乖女。突然想起某深夜十二点，抢到一个成人用品的单，在酒店的客户要等着“办事”，打来急催电话，那声音温柔得能瞬间击穿男人刚强的防御护盾，媚到全身酥软，这类声音必须要打码，大半夜的谁受得了？不过呢，这类声音是刻意装出来的，是装给她身边的男人听的，能令人印象深刻。相比之下，这位西饼女客户的声音，是很自然的状态，音色里的活力和纯度，能体现出她平时的腔调，这种腔调必须有颜值作为底气，也有基本素质作为武器，形成内强外柔的独特个性，所以，她有资本追求有质量的生活，更有资本享受58元的幸福西饼。
思维飘远了，发散了半天，可眼前的西饼面包碎在盒子里面，躺在现实中，在那里嘲讽我，怎么解决？
稍一思索，我就想出对策，不是两层叠放吗？那就把他们对调，换个位置，把粉末状的面包放下面，把好的放上面，挡住下面就好了，到时给客户时，若没发现就赶紧走，若发现了，再谈赔偿。
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有点不厚道，可是，我真不想割肉掏出58元。
想到就马上做，调换好后，我加快速度赶往玉翠，在最后时刻，终于赶到。八号球馆在望成路边上，偌大的招牌闪着亮目的白色霓虹，老远就能望见。
我提着西饼进入八号球馆，这球馆里摆满了桌球，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男青年在瞄准挥杆。四处一望，没看到那个声音有活力的女客户身影，便问服务台女孩，她一指远处的一道红木门，说在那里面。
照她指的方向推门而入，里面正热闹着，中间是一个麻将桌，几个人打得正有兴致，是三男一女，女的靠墙面向我，我想，就一个女的，她应该就是客户了吧？
她果然不一样，端坐在那里，身穿深褐色旗袍，上套白绒短装，那小腰直挺，前胸高耸，脸上的妆容精致。虽抹了粉妆，但仍能精晰地看出她的五官姣好，秀色可餐，尤其是双眸灵动，闪着星月般的光芒，加上皮肤白皙，与身上的白绒短装，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在发光，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最美的中心，雍容与媚丽的完美结合，是那么的独特，是民国的时髦女郎，一瞬间能吸住所有的目光。
我只一眼，就记住了她。
她抬眼看到了我，再看我手里的幸福西饼，又打量了我一番，明烁的眼眸闪出一丝疑惑，小口红唇轻启，柔声问：
“你也是跑外卖的？”
那声音，正是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毫不刻意的柔，很自然地侵入你的骨髓。
“是的，为了生活。”我点头简单回应。
“是啊，大环境不好，疫情又反复，很多公司快撑不住了。”一个男的望了我一眼，知道我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秒懂，就替我补充。
那白绒短装美女听了，不作回答，只是嘴角扬起微微一笑。
那一笑，风情万种，时光美好。
她的外貌和气质，以及声音和微笑，是符合我对想象中甜美佳人的标准，是我跑单生涯中，印象最深刻的女客户之一。见过无数女客户，漂亮的也无数，但能像她这样，一眼就入了心的，她唯一尔。
从美好中抽离出来，发现终究有一件事需要解决，想到破碎的面包，心里一咯噔。但细一想，就算这白绒短装美女发现了，也不会怪我的，更不会向我索赔，她现在处在这个圈中的高位，光环笼罩，如果一张口就很世俗地索赔，那多么掉价？她愿意为了一盒小小的面包粉碎自己长久经营的优雅形象？所以，断定她不会。虽然有个别女郎会执意索赔，因为形象和外卖，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毕竟是花了钱，买的是完好的产品。
但直觉再次告诉我，她不会。
所以，我应该不告诉她，只要她没发现，就没事，我转身走就是了。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已去了几里之外，高素质不会让她罢休的，顶多啐我两句，或者，连啐一句都不会，小口望空埋怨两句。
就算是啐一口，那也是极温柔的。
我故作淡定地把西饼交给她，同时用锐利无比的目光贪婪地看了一眼，用最短的时间作出最多的观察，记住最动人的美丽，这才是一眼万年吧？
然后转身走了。
虽然转身潇洒，但心中极其不舍，出门的步子很快，可内心还有几丝留恋。
我走后，一直等待她会打来电话追问我面包碎了的问题，并没有打来，看来，正如我猜测的那样。
第二个是特发·和平里的睡衣美女。也是某一晚，我从锦绣新村接了一个单，是一盘龙虾。龙虾的夜宵单价都是很高的，大多也有商家给的小费，所以，不管客户是不是住在高档的花园小区，我基本都会接。特发·和平里离港铁天颂不远，我很快就进入到电梯里了，到达客户的楼层时，我敲错了门，没人应，就打电话给客户，是一个女孩接的。她说她在家，可一开门，却不见我，才意识到敲错门了。
这一栋很大，每一层里有很多房子，像公寓一样，使走廊像一条深幽的小径，通向神秘的远方。我确认一下订单票上具体的门牌号时，听到脚步声，那布拖鞋一嗒一嗒的，在走廊里回荡，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美丽的女孩，穿着睡衣，拿着手机，很悠然地走过来。
个头有一米六五左右，是标准的中国美女身高，那睡衣也笼罩不了的曼妙曲线，以及那饱满高挺的双峰，令人想入非非，虽穿着拖鞋，手持手机，但不影响她轻盈的步姿，婀娜娉婷地向我走来，如同无数梦里的女神从虚幻中款款而来，令我一时怔呆，心潮猛烈起伏。
待她走近时，看清她的脸上白白净净，眉目如画，是抖音里大V女神级别，我有幸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美丽女子！刚沐浴的原因，她的冰肌玉骨散发一股芬芳的体香，淡淡的，如水莲般的清爽，浸入我的心肺，冲击大脑，因而一阵眩晕。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开启发达的联想，这么漂亮的女孩能住在这个高档楼盘里，是真的抖音女神？还是富家千金？或者老公身家上亿？总之，只是感叹，若是能拥有这样的美女相伴，哪怕只能拥有一时，也是百死无憾！
女神自是没发现我的怔然失态和非分之想，那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接过我手里的小龙虾时，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小小玉口轻轻吐出二字：“谢谢。”
然后转身款款离去。
第三个是石龙仔的妹子。那是深更半夜了，整个城市已入睡，我在锦绣新村接了宠物店的单，是一袋铁笼和几袋狗粮，单价很高，我就抢了，送完此单再回家休息。
骑了近七八公里到了进入石岩，在德政路拐入石龙仔花园，到达客户的房门。
门开了，是一个白净的妹子，长得不算出众，但也不差。只要底子不错，人靠衣装马靠鞍，如果化个精致装，穿上时髦衣服，也是大美人一个。她套着一件睡衣，见到我就一脸微笑，毫无基本的防御姿态，主动开口请求我：“你能帮我把这铁笼子组装一下吗？我一个女的不会弄，如果你没有其它单的话。”
“哦？”突然地请求，让我不知所措，愣了几秒，因为要急着回家，实在太晚了，在纠结帮呢还是不帮呢？
送了这么多单，第一次遇到客户有这样的请求，一个女孩家，大半夜的穿着睡衣，就这么相信一个毫不相识地外卖员？这很冒险。
因为网上经常曝出外卖员闯入女客户房间进行猥亵或强奸，甚至还有收到差评寻上门报复的，反正各种危险都有，导致很多女孩们点外卖时，只让外卖员将外卖挂在门上或放在鞋柜上，甚至放在一楼外卖架上，等外卖员走了再取。眼前这个美女，就像邻家小妹一样，毫无防备，这是多善良？或者，她是不是通过平台早就调查了我的背景资料，暗地留了一手，以防我做出不轨行为？
也许，她开门第一眼就判定了我，是个和她一样善良的人，因为我的文弱气质，眼镜后面的柔和双目，还有一丝绅士风度，相信是个可信的人。
不管怎样，总之她是相信了，闪着大眼眸，嘴角含笑，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
“好吧。”既然美女开口，那就只得顺从。
“那太谢谢了，你进来吧！”美女很高兴，一侧身，向门内伸手，示意我进去。
“不要不要。我在门外弄吧。”女孩的房如同闺房，不要随便进，所以，我赶忙阻止。
其实也是不好意思，一男一女的在一个房间里，我这个多年未碰女人的孤独宅男，就算有再好的绅士素养，也会被一股欲火点燃，一旦失控，就会猛然发狂，后果不敢想象。
我蹲下来，打开袋子，拿出那个铁笼，随后美女也蹲了下来，离我很近，一股女生特有的体香幽幽飘来，令我血脉喷张，多年未近女色的我，心中久违的欲火已悄然点燃。
我只有转移注意力，用心研究这一捆的铁笼，解开几根绑绳后，用手拉开，结果一根都拉不动，感觉不是组装的，因为除了一两块网板，其它的全扯不动。我先把两块网板扯出来，剩下的笼子是个整体，无法再分开了，我想，应该是折叠的，上下一拉，就顺利拉开，一个狗笼的框架就自动成型，再把顶上和底面再分别盖上那两块网板，就成了笼子，只是有一些螺丝要拧，这是细致活儿，需要时间，我不太愿意了，便说：
“这个螺丝你慢慢拧好，就可以了。”
“你不帮我拧一下？我怕拧不动。”美女听出了我的不耐烦，赶紧求我。
女孩大都不愿干机械类的活儿，尽管这其实很轻松，就像男孩不愿扫一下地一样。
其实，呆得越久，我的想法越乱，虽然转移了注意力，但非分的欲望一直在，强烈得越来越乱了我的冷静，在压抑下变得有力量感、有冲击力，明显地发觉我的心跳加速，呼吸加重，双手变抖，如果再干拧螺丝这种小细致活儿，定会暴露。
“嗯，其实，我还有一单，跑完了就回家了，只是刚才配送时间还很充足，就帮了你一下。”我只得撒了个谎，说完心虚得不敢正眼看她。
“哦，这样啊，那好吧，你赶紧送单，我自己搞定就好，谢谢你了。”美女一听，想了想，订单时间误不得，只好作罢，微笑地表示感谢。
“不用，应该的。”我始终没敢看她一眼，怕一眼就被她发现我的欲火充满双瞳的可怕模样，低着头，像偷了钱的贼，匆忙转身走了。
进到电梯里，才长吁一口气。
后悔走得太早，也不后悔走得果决。
十一
这一阵子过后，就到了12月12日，刚好跑达达一个月的日子，我纯收入破了两千，离新电动车成本只差四百元了。想到过年的时候，要好好跑一跑，多赚些钱，过一个欢乐实在的年。可刚过两天，也就是15日，公司放假了，长达三十三天，到大年十八才开工。
公司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放假，很多人都没有准备。同事们还在纠结到底哪一天买车票回家，都在等放假通知出来，以为和往年一样不到最后不发布出来，没料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知道这一年疫情反复，让企业生存极其艰难，我们也知道公司受波及很大，特别是海外出口的业务全部失去，但还有国内市场在拯救。没想到国内场内卷太严重，导致公司效益为负，被迫放长假以减轻运营压力。
这疫情在八号的时候还影响了我跑单，疫情到年底开始反扑，形成一波猛烈之势，深圳各区各村率先弄起了场所码，进每个村都需先扫码，需72小时或48小时方能入村。8号的时候，龙岗出现几例，全区管控，我当时不知情，下班后接了一个到甘坑小镇的单，送完单就回来了。第二天下班回小区时发现竟呈现黄码，小区自是不让进，叫人开车送我到村委核酸检测点，到专门的黄码核酸测试那里测核酸，然后才能回小区，那一晚我没有去跑单，因为黄码无法在达达平台上开通接单通道，郁闷了一晚上。
这个核酸码的出现，方便了村里的管理，但对我们骑手很不友好，很多骑手因为被赋黄码而无法进村，只能在村口打电话叫客户出来取，客户们怨声连连，本来订外单是为了送上门，不出户就可以享受美食，可结果要下楼走到村口或小区门口，那还不如自己出去找个饭馆解决！
公司也是看到这个情况，今天这个员工黄码，明天那个员工黄码，万一哪天冷不丁冒出一个确诊病例来，全公司封控，员工不能上班还得给基本生活费，那就麻烦大了，本来效益差，还被病例拖累，再看这疫情的未来不可预知，可能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所以就干脆当断则断，立即宣布放假。
这是无奈之举，一家经营了三十年的公司，一直生意兴旺，却被疫情击毁得毫无生气。
不管怎样，公司是放假了，各部门只有半天时间匆匆忙忙地准备放假事宜，完成手头上的任务，只有我淡定地看龙华地图，因为，放假更好，跑腿的收入远比上班高。原本一个月工资从七千一路降降降，降到只有四千多，扣去社保连四千都不到了，这点工资只能保证基本生活，所以，收入高的达达兼职，出现得很及时。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三十三天假期，每天都可以全天跑，但我得考虑新车够不够用，新车只能跑50公里，一趟只也只有四个小时，如果全靠快速充电不现实，每次的120分钟也是时间。也就是说，一辆新车不够我用。
旧电动车不用考虑了，浪费时间。
时间是金钱。
那再买一辆？需要两辆车轮流跑。买一辆二手的吧，想到这，马上就去看车，还是去买新车的品牌店。
到店，店老板了解我的想法后，便建议说，要不你租一个车吧？买车划不来，就算买二手也是划不来，干脆租一个二手的。他走到一辆九成新的星月神电动车面前，介绍说，这个车速度有四十五码，我给你换上新电池，跑五十公里，一个月租金只需要五百，够你用的了，如果有问题直接找我，你骑车只要没有大碰撞，一些小擦痕都不用你赔。
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当时就骑回了这辆车。
有了两辆车，一个充电，一个跑单，轮流来，放假后的第一天，我跑得特别起劲，每个车跑四个小时，刚好是上午、下午、晚上和深夜，四次轮流，每个车要跑两轮。充电时，先用快充充120分钟，这120分钟吃饭或睡一会儿后，再用公共充电柱充四个小时，就刚好可以周转得开。
可事有不巧，本来干劲满满的我，目标是破万，就在第一个晚上，我遇到了惊险的糟心事。
那是深夜两点多，我从民治回程时，顺便在万众城接了两个碳火烧烤单，一个送往油松的兰兹酒店，一个送往陶吓村的万隆大厦。兰兹酒店距离近，而客人就在路边等候，让我节省了不少时间，还挺感动的。下一单赶往万隆大厦，进到四楼，是一家生意火爆的KTV，凌晨两点，深圳的夜场生活正是最喧闹的时候，因为疫情原因，只许送到前台。
送完单，我就直接回家，冲完凉躺上床，粗算了一下，一天收入了三百多，还不错，准备满意地入睡。电话来了，是陌生号码，我咯噔一下感觉不妙，这个时候还打电话来，肯定没好事，接通后，是那个万隆大厦的客户，是女孩，问好的声音温柔得让我想起某夜催成人用品的那个女客户。不过，她后面的话一出，就感觉不到半点温柔了。她说她的客人点了一盘羊排，怎么没有了？你是不是送错了？怎么只有一个秋刀鱼、两只鸡翅、几串脆骨和一把金针菇就没了？
什么？送错了？我睡意瞬间全无，赶紧回想，是不是和兰兹酒店客户的对调了？难怪他那一袋很重的，原来里面有羊排。
有可能调换了？错送给兰兹酒店的客户了。我如实回答。
不会吧，那怎办，要不你赶紧打电话，叫那客户不要动，你去取了给我们送来。女客户急了。
取个屁，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早就吃完了。女客户说完后，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粗吼声，那语气腔调，痞气的凶拽，是个不好惹得角色。应该是她口中所说的客人。
这样一推测，那么她应该是KTV的陪酒女郎。
这下玩了。心下暗想。
要不，让商家再做一份？女客户在想对策。
这时候都三点了，商家已经打烊了，再说，让他过去取，再送来，我饿坏了，等不了！那男子哇哇呀呀地吼起来。
看来不好解决了。我内心绝望。
要不，我赔给你们吧？痛定思痛，我只好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赔？不用哈，你叫商家尽快再做一份，你赶紧去取。女客户还在替我着想。
赔？赔个毛？一百八，他一个跑单的，舍得赔吗？那男子听了，叫得更大声了。
什么？一百八？这么贵！这都什么事儿，居然让我给碰上了。
那能怎办？我几乎哀哭起来。
我不仅要索赔，还要给你一个差评！那男子大吼，然后粗暴地挂了电话。
我如何睡得着，怎么摊上这事儿？怎么会送错呢？要是当时注意一下，就不会错了？就不会现在睡不着了。跑单不易啊，下线了也不一定是下班了，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打乱你的节奏。我算好三点睡，明天九点起，中间睡六小时，这样，才能把一天的时间利用到极限，赚到最多的钱，可现在，第一个晚上就被打乱了节奏，真是好气又好笑。
为什么会送错呢？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可是，引起的后果很严重，不仅要赔钱，还要接受差评，平台会趁此再罚款，这一天白跑了。
再多的懊恼也没有用。
没多久，电话响了，是美团打来的，看来是真的索赔和差评了，那男客户说到做到。
哆哆嗦嗦地接通电话：“喂。”
“喂你好，是达达骑士朱先生吗？”是一个女子客服的声音。
“嗯，我是。”
“有一个万隆大厦的客户说你送错单了，现在向平台索赔，并给了差评。你是真的送错了吗？”
“是的。”
“那你要照价赔偿哟，并且平台还要因差评而罚你50元。”声音温柔，但字字诛心。
“好的。”我还能说什么。
“好的。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挂了，早点休息，晚安。”
最后还有一点人性。
脑袋轰轰的响，眼睛看着天花板，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内心翻腾汹涌，180+50元，230元啊，一天辛辛苦苦地好不容易跑三百多，结果就因一个小小失误，就没了230元，虽然在有钱人眼里，这不算什么，可通过自己辛苦劳动换来的钱，突然没了这两百多大洋，是真真的肉疼啊！
我在自责的痛苦中一点点地熬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大概过了一刻钟，电话又响了，是万隆大厦的客户。
又打来？什么情况？不是索赔了吗？不是已经给差评了吗？还打来？这是要干嘛？
但也只得接。
“小哥，没睡吧？要不你现在过来，陪我的客人喝点酒，哄哄他，让他开心了，这事儿就解决了，索赔和差评全部撤消。要快点哟，姐好不容易帮你说服他了。”还是那么温柔的声音，这声音此刻听起来，真是亲切悦耳。
“要来就赶紧，趁我现在还没后悔！”那男子还是哇哇叫，不过，语气里凶的成分没有了，只有拽。
我倒是听出了一种可爱，很激动，也很感动，给了我一个免于损金受罚的机会。
可是，我去了，对方会对我做什么？他们布下了什么样的局？会揍我一顿解气，还是要我跪下来装孙子什么的？
越想越怕。
可时间不容多想，为了两百多大洋，我就算冒着被群殴的危险，也得去，于是点头答应。
赶紧起床穿衣，打车赶往万隆大厦，到的时候，各个房间都差不多散了，只有一间KTV房亮着灯，应该就是那间。我轻推而入，里面只有三个人，茶几上、地上全是啤酒罐，像废品站似的，还有几瓶XO空瓶。
这帮人真能喝。
三个人中，有一个扎眼的红衣制服，她应该是陪酒女郎，即我的女客户。可她的长相令我大跌眼镜，个头很矮，只有一米五左右，十三岁的女孩都能超过她，而且很胖，肚腹上的脂肪肉几乎要把制服上的纽扣撑爆，估计体重有一百多斤，穿着半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结实的“嗒嗒嗒”。我还以为是个身材摇曳生姿、长得妖娆艳媚的美丽女郎，却是这等姿色，最次也有个脸蛋吧，可她的脸蛋也是一般般，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很谦卑低调似的，怎么看都是毫无特色，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胜过她许多，脱下诱惑力十足的制服，穿上便装就是典型的不受男孩们关注的矮腿丑的厂妹子。
可就是这样的女郎，帮我说服她的客户，给我解决了今晚难以入眠的大难题。
女郎见我到来，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很热情，赶紧给我腾出小凳子，放稳在一地易拉罐中，并给我倒上一杯啤酒。
她在我眼里，全是可爱。
她的客户，即实际付钱下单的客人，他的长相就亮眼很多，瘦高瘦高的，身材还结实，因为那敞露的胸肌有点块头，脸部有棱有角，剑眉星目，让我想起偶像派明星欧豪，帅得迷人。
可他怎么点这样一个女郎？我想不明白。
还有一个是他的朋友。那朋友喝了太多酒，已经酣睡在沙发上。
我把一条红双喜香烟递给男客户，他说不用不用，只要我来喝酒就好，不用买烟。
他叨着烟，跟我大肆吹牛，说他是富二代，好几套房，父母每年给他两百万，随便他折腾，他拿去创业，接工程单，做了很多工程，赚了很多钱，总之，叭啦叭啦讲个不停。富二代的口才极好，一直没有停下，我只管认真听，倾听就是最好的奉承和巴结，只要他吹得高兴，说得痛快，我都装作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赞叹连连。女郎也搬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我们旁边，要么倒酒，要么独个儿K首歌，尽量不打扰我们。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说得兴致正浓的富二代突然把手机给女郎，女郎秒懂，她居然知道他的解锁密码，解开手机后，直接开始操作撤消索赔和差评，很快搞定，并把我的手机拿去，在我微信上扫了一百六十元给我。
都不用问他，这一系列操作麻溜得很，连付款密码她也知道。
他俩的关系不一般啊！
不过，我反应过来，问：给我这一百六干嘛？
“不用你破费买烟，算是我补偿给你，我说了，只要你陪我喝酒就好。虽然我不抽红双喜，但可以送朋友。你能想到买条烟给我，有这份心就够了。你挣钱不易，以后不要送错单就好。”富二代接话解释道。
他此刻就像一个宽宏大量的圣人，令我仰慕。
“姐没骗你吧？只要你赔他喝酒，他高兴了，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女郎温柔地对我补充。
这一刻，她的温柔有杀伤力，让我再次全身酥软。
接着富二代又继续瞎吹胡扯，我继续认真听，又过了一小时，外面的天亮了，已是凌晨六点。他沙发上的朋友已经睡饱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醒来。
这时，女郎得劝他离开了，但她不开口，而是挪过身子，坐在富二代的旁边，那肥嘟嘟的手在富二代脸上蹭来蹭去，那快撑破制服的肚皮在紧紧地靠着富二代的腰。
这胖妞，居然也能像蛇一样，魅惑力十足。
富二代任她蹭，也懂她的意思，把剩余的吹牛故事讲完，低头温柔地对怀里温柔如水的肥女郎问道：“困了吗？想走啦？”
说话时，一只手抚摸她的秀发。
那一刻的温柔，明显是一对情侣。
我被迫吃了一把狗粮。
女郎点点头，然后坐起身，拿来早就放在一边的菜单和收款码，递到他面前。
“你不是有我密码吗？你直接付就好。”富二代挑逗似的一笑。
“这费用太高，我不敢乱来。”肥女郎微微一笑。
富二代拿起手机买单，用微信付了款。我侧身过去，看到了价格，两千七百多。
如果算上烧烤羊排和一条红双喜，他一晚上花了三千多。
可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我们穷人为了碎银几两，几度奔波苦，可富二代，只一晚，就豪掷千金。
这世界很公平，也很不公平。
我打车回家，因为喝了酒，不能骑车跑单，就睡了一天，直到晚上酒意全消，才敢出去继续跑。
我特意发了一条信息给可爱的女郎，表示我的感谢。
她回了一句，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因为这一次，我深刻地吸取了教训，以后送货，不再看编号，因为容易看混，只看地址，只要地址没错，就绝对不会送错。此后，就极少再发生送错事件。
年前放假这十几天，我每天都不休息的跑单，一开始是为了破记录，破了三千，努力破四千，努力破五千，一个个千元级的小目标慢慢突破，很有成就感。后来我交钱报名了达达平台的活动，分三个阶段：年前、年中、年后，每个阶段为七天，七天里完成多少单，就有多少奖励，每个阶段有三个层次的，三个阶段的单量任务都不一样，奖金是288元到488元之间。因为年前的七天，我毕竟还是新人阶段，等级不高，背单受限，只完成了两百单，不过，奖励288元也令我满意了。
这十几天里，是比较平静的时间段，因为疫情并没有像某些专家预测的那样，会因为春运而大肆反扑，尽管深圳一再强调建议留深过年，但还是大量的务工人员们返回家乡，也并未造成疫情严重扩散，除了石岩已经有疫情在潜伏，爆发已是年后的事情。
很快就了好消息，深圳清零并摘星了，虽政府建议留深过年，但为了让人们安心回家，深圳还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的确是一个温暖的很人性化的城市。
所以，这段时间很适合我们跑单，连健康码都是形同虚设，每个村的疫情卡口的保安们都是目送着我们进进出出，他们颓废的状态、呆滞的目光，感觉他们要被撤掉了，饭碗不保，前途不知在哪。
加上，年前多雨水，一下一天，让人冷嗖嗖的，我为了冲任务破目标，下雨也得跑，结果发现，只要一下雨，外卖生意特别好，而且单价高，如果平时能跑三百，雨天一来，四百都很轻松，我很快就爱上了雨天，一口气买了三套雨衣，轮换着穿。再慢慢地，我变得喜欢夜跑了，因为夜跑的都是夜宵单，都是一盒或一袋搞定，没有什么超重、超体积、多袋装或有附有冻品之类的烦人事情，还有晚上车少人少，骑起来飞快，尝到了夜跑的甜头，每天晚上都跑到凌晨四五点才回，平台在年终总结时，给了我夜精灵骑士的称号。
夜跑时，发现几乎每个村都有夜市，无论深夜几点，都是生意兴旺的，散布着浓浓的烟火气，那些路边摊，那些大排档，那些华灯阑珊处，各色男男女女，赤着膀子，红着脖子，一双人字拖，或一条吊带裙，端着啤酒，摇着色盅，精神奕奕地喝着笑着嬉闹着，各种荷尔蒙分泌混合，一派涌动的青春气息。
白天的单不多，而骑士大都在白天抢单，我不是王者骑士，抢不过他们，那些二十公里以上的工厂调货单，我的电动车能去不能回，只能干望着，过个眼瘾。曾有一次在坂田一咬牙抢了个39元的大单，路程18公里，送达地址到龙岗，一看这么远，电动车只有一半电了，只能跑20多公里，所以，我去了如何回？只好找个借口跟客户说电动车坏了，让他取消订单再发一次，给别的骑手去接，她听了乖乖地按我的意思去办，但很快，我就被处罚了，罚了30元，理由是诱导客户取消订单，立即执行，不可申诉。这一下让我心疼死，后来才知道电话在平台有自动录音的，一听到有让客户取消订单的信息，就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处罚，这个教训真是深刻。
随着离年关越来越近，超市的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多的夜跑骑手都改跑白天的单了，因而晚上的骑手变少了，使我更加坚持夜跑的节奏，加上雨水连连，这段时间夜跑的收入都是两百多。眼看要过年了，养好了身子的父亲却坚持要回家，他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所以我和母亲怎么也留不住，他回去的理由很简单，家里房子还没建好，连门和墙都没有，怕小偷在过年时来光顾，所以，得回家守着。
在腊月二十六，小钟决定要回老家，他把他的电动车借给我用，充满电能跑两百公里，我感动不已，有了他的车，我跑单更给力，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不过，因为他的是锂电池，如果没电了，就无处充电，而我的两部车都是铅酸电池，没电了可以找个快速充电站临时充一充，所以，骑他的车只敢在附近跑跑，主要还是以龙华为中心，往民治、坂田、观澜和大浪四个方向转悠。因为他的车，是上万的价格，怕给损坏，不敢夜骑，全是白天骑，只因光线好，眼观六路，不会出事故。跑单一定要及时察觉路上潜在的危险，晚上很难做到，但白天是可以的，一个石头、一个坑，都是能发现的，特别是鬼探头，能及时作出刹车反应。
有一天下午，我骑着小钟的车送完观澜的单回来，突然跳出一个29元的大单，是观澜老街海王星辰的，配送距离才11公里，我马上就抢了。抢到后点开一看，傻了眼，竟然是送到东莞塘厦的碧桂园！
天啊，竟然是东莞的单！我立即惊叫起来。
好像东莞有疫情，凡是东莞来深的，都要居家隔离，如果我去了东莞，就算只是送个单就回，也会不会认为是东莞来深的？手机给赋黄码？深圳好不容易清零并摘星了，对外地来深人员管控极严，突然冒出一个去过东莞的黄码，会毫不客气地拉去酒店隔离？每天吃住自费，那这样，损失可就太大了，这个年就真的过得太不舒坦了。
不行！不能去。
把单转给别人吧，让不怕死的去送。
可是看着29元的配送费，这可是我跑好几单才能赚到的，太诱人了，舍不得转给别人。
只好一咬牙，骑向海王星辰店，但脑海里在争斗，去还是不去？到底能不能去？怎么办？
富贵险中求！满脑子回响着骑手同行曾鼓励我的话语。
到店后，有两个女店员，我在门口扫了粤康码，测了体温后，一进去就抱怨道：“我这单是去东莞的，东莞不是有疫情吗？我不去可以吗？你们给取消吧！”
“你怕个什么？东莞现在没有疫情了，没事的。”其中一个女店员笑着解释道。
“是啊，我们都发了好多单到东莞的，还不是有骑手去送？也没见有啥情况啊？”
“真的没疫情了？”我这个对深圳之外的世界不了解的人，满脸疑惑。
“是的，你放心去吧！”
“不骗你。”
“好吧。”既然两人这么肯定，那我也只好作罢。
取货骑车上路，在路上边骑边思绪万千，突然想起骑友群里有女骑友在两天前发了一句抱怨，说是送山姆的单到东莞塘夏御庭苑，配送的货简直是批发一样，有四箱农夫山泉和一瓶四升的花生油，电动车不让进小区，一个弱女子抱着约七十斤的货，穿过整个小区花园，没电梯还要上五楼，她不知歇了多少次，为了这单50块钱，累得差点小命都没了。
我深有体会，风和日丽给我的折磨还历历在目，一想起就一阵发怵。
从女骑友的抱怨中，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使我相信了海王星辰两个店员的话，心里就放踏实了——女骑手全程没抱怨疫情的情况，说明什么，东莞疫情真的控制住了，对她毫无影响。
但路太不好走，我很快就知道了。
导航规划的路线是从观澜大道到高尔夫大道，再到裕新路，穿过版画村，左转大田路，随后进入一条无名小路，突然就没路了，只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从一片荔枝园穿过去，周围零散地座落着土墙矮瓦的客家民屋。
这完完全全是乡下！这里的小土路就像我小时候去外婆家的路一样。
是走这条路吗？不对吧？想起小钟说过高德导航会把你导到死胡同或断头路，让你白跑。
我这里就是断头路吧？
停下来，愣在那里，不知是走还是调头。
正当我犹豫不决间，突然后面飞速骑来了一辆电动车，回头一看，是黄衣美团小哥，他毫不犹豫地骑上这条小土路，在我的目瞪口呆中，如山中野鹿般留下一抹黄影，眨眼间穿过荔枝林，向远方的东莞奔去，很快就不见了影。
看来他也是抢了去东莞的配送单，感觉是上天有眼，有意给我安排了引路神。
还真可以走啊！那纠结啥！配送时间紧，赶紧走！
抓紧，启动电动车，骑上满是黄泥的小土路，进入荔枝林中，在这样的路中行走，别有一番感觉，像是与田园生活近距离接触，随性、清爽、恬静。
可心思都在配送上，无暇留意这段有意思的小路。
相信那美团骑手也一样，他肯定也挺喜欢这样的小路。
我们都是来自农村，在美丽繁华的大城市打拼，但最终，在心里最向往的，还是农村的花草树木，内心深处都有着田园情结。
从农村出来，却向往农村，这是工业时代底层百姓的矛盾内心。
穿过荔枝林后，来到一条小村路，仅能通一车，因车行极少，路中间长满了杂草，只有车轱辘扎过的地方才露出石块路面，我一路蹦蹦跳跳、歪歪扭扭地骑行，骑上一个山坡，到顶时，豁然开朗，像晋时渔人看到桃花源，一副完整的田园风景展现在我眼前，有稻田，有鱼塘，有果园，有菜地，还有几栋屋舍俨然，不过，没看到鹤发童颜，没看到黄牛白羊，倒是有几个中年妇女躬着身子在地里忙碌着。
一片美丽的纯粹纯朴纯洁的山村画卷。
再远处，像是在天脚下，有个楼盘赫然耸立，在这个巨大的田园天地里，显得格格不入，城市之风毫不知趣地吹了进来，扎在那一处田园中，孤伶伶的，却傲气冲天。
那是碧桂园，深褐和米黄色的搭配主色调，又具时代感的墙体设计，是碧桂园的特色。
我想，我送的那个单，就是那里吧！
因为脚下的小村路一直弯弯绕绕的延伸，延伸到碧桂园。
望山跑死马，目测起来不远，但实际上有五六公里，在这弯弯绕绕路面难走的小村路，花了一刻多钟才到。
送完单，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虽说东莞没有疫情了，管控早放松了，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在小村路上继续蹦蹦跳跳、歪歪扭扭地快速骑回，尽早回到龙华地盘。
依然从小村路回来，穿过荔枝林，回到版画村，算是回到了“安全地带”。
这是第一次去东莞，也是唯一一次，我尽量保证不出深圳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两天后就过年了，母亲要买年货，我在腊月二十八下午陪同母亲去了华富市场，市场里满满的是人头，挤挤挨挨，而骑手群里的达达骑手们忙得不亦乐乎，是赚钱的最佳时刻，可年货又多又重，有人连车架子都压坏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订单疯狂地下，骑手们跑不过来，我却在家休息，因为母亲坚决不让我跑，过年就应该好好休息，钱是赚不完的。
于是我在微信上羡慕那些达达大神们，一车一车地拉走年货，在我眼里，是一车一车的钱。看到有个骑手拍到一个龙华大神，尾箱放满了，有十多包，后座上放了五六包，脚踏上放了近十包，肚子上还顶了几包，脖子上挂了四五包，一共四十多包，光这一趟，他算下来大概赚到一百三十元！
一百三十元！差不多是我们这些散单骑手们半天的收入！按他这样一天跑下来，收入破千！
想想就不可思议，一天的收入就能破千！
不过，也只有腊月二十九——大年最后这一天，才能达到这样的高记录。
达达平台在这辛丑年的最后一天，却报给我一条好消息：
我升为王者骑士了！
十一
在家躺着过年，受制于母亲的管制，不能跑单，一分一秒都难熬。
虽只是一天的时间，但我感觉熬了半个世纪。出生三十五年来，每次过年都觉得时间太快，美好总是太短，加上因为疫情影响，大多数人因为去年没有回家，选择今年冒着风险也要赶回，导致留深人员并不多，因而深圳的过年气氛跟去年一样，冷冷清清的，没有烟花，没有龙舞，毫无人气，第一次在深圳过年，真是度秒如年。
我们老家的开年饭习俗是在大年初一，必须是边吃边亮的节奏，太阳爬山，我们吃饭，反而除夕的年夜饭却和平常一样，甚至是中午的剩饭剩菜拿来填个腹。好不容易到了大年初一凌晨，天刚亮鱼肚白时，忙碌的母亲就开席了，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还有大红橙，待到天完全亮时，母子俩就已吃饱，我擦擦嘴，不顾母亲劝阻，坚决出门了。
一出门，就如同解脱了一样。
钱，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让人变坏，也让人变好；让人变傻，也让人变聪明；让人变勤快，也让人变懒惰……
也有系统任务奖励的原因，年中七天内完成规定的单量，我定的是最高目标，即488元的210单，需每天完成30单。30单在春节七天里，是有点压力的，订单量少得可怜，因为少了上班族的外卖大军，全凭年货、药单和夜宵支撑，所以，我必须比平时要更勤快。
药单在今年春节特别多，得感谢疫情，因为各大医院为防控疫情，管得特别严，人们有个小病小痛都不敢去医院，怕被区别对待，哪怕是去药店买也是要各种填表，所以，为避免麻烦，都选择网上下单，导致药单成了跑单平台的主流之一。
既然选在大年初一出来跑单，得要讨个开门红的好彩头，我选择骑自己的红色新车。一路留下红色的骑行身影，给龙华的春节更增喜色，也给自己在新的一年，带来好运！
似乎任寅年是一个雨水年，一开门就是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且越下越带劲。
不过，跑惯了夜雨的我，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庆幸不已，这样，骑手更少，不用担心僧多肉少，抢单有更多选择。
这也许是山管人丁水管财的道理，有了雨水，就有了财运。
我恨不得春节七天天天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在春雨绵绵中，我这个王者骑士的新年第一单开始了——是华润万家的一个酒水单。
似乎深圳人的新年宴是中午才开始的，所以，上午的酒水单很多。
第一个订单是新华苑的，在龙华文化广场对面，这地名还不错，挺吉利。我当然不会单飞，再接了一个到坂田富根深公寓的，这是一个长距离远单，满意得很，骑车就走。
这两个单寓意都不错，一个是新，一个是富，哈哈！真是预示新年行好运，美滋滋。
王者骑士，加油！
大街上无车流无人影，都还在新年的睡梦中，一路畅行无阻，我到新华苑后，进入客户所在的四栋501楼，爬楼是轻快的，感觉全身有力气。
门开后，看到新年第一单的客户，是一个微胖老头，我按老家习俗——凡遇人就要道一声新年问候：
“新年好！”
喊得响亮，喊得热情，喊得祝福满满！
那老头明显一愣，似乎是第一次遇到，尔后低下头，只顾提走酒水，再顺手关上门——竟然没有对我的新年问候做一点回应，就好像他是耳聋一样。
我尴尬满脸，失望又失落。
新年首单，得仪式化呀！弄个完美的开头，讨个喜庆，结果客户不配合，唉，怎么这样，追求完美的我，心下黯然。
或许是因为是骑手，社会底层人士，这老头根本就瞧不起，也就是说，不值得让他堆上笑脸跟你来虚的。
不过，并不影响我的好心情，跑单要紧，赶到坂田五和站，找到富根深公寓。这个客户的家里有很多人，有老人有小孩，摆满了一桌佳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正如他们的心情，热闹喜庆。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
看来我的酒水送得及时。
“新年好！”
我同样打了一声热情的新年问候，出来的是一个女主，系着围裙。
“啊！新年好新年好！”女主反应极快，心情也特别好，她叫嬉闹的孩子们来接货。
“骑手小哥，你等一下哈！”女主用围裙擦擦手，笑着对我说了后，大步迈进卧室。
咦！看来有好事。
果然，女主从卧室出来，手里拿了两张大红的利是，递给大女儿，大女儿秒懂，欢腾地小跑到门边，伸长手把红包递给我，一双美丽的大眼眸清澈见底。
“谢谢你小朋友，祝你新年快乐哟！也祝你们新年好运连连！”我立即献上真诚响亮的祝福。
心情特别好，这两个红包弥补了我新年首单的遗憾。
尔后在接下来的跑单中，无论商家和客户，我都一样送去新年问候，只要让他们开心，我就觉得有意义，这个大年初一就过得很特别，当然也惊喜连连，又收到三个客户的新年利是，还有一个客户没有准备红包，但给了我两个预示吉祥的大红橙。
春雨越下越大，到快中午的时候，大到无法骑行，车子一直涉水而行，极耗电量，加上伞在空气中产生的阻力，使本来可以行驶五十公里的续航，变得只能跑三十公里。中午就过早地回到家。吃饭午休后，换车继续冒雨跑，势必完成平台任务。
下雨天我不骑同事的车，他的车太快，容易打滑打漂，要是摔坏了，就不好。下雨持续了两天，就一直用自己的新车和五百元租的二手车轮流换着骑。这样的天气对我完成冲单任务很有帮助，很轻松地完成每天三十单的任务。
我注意到，达达平台对骑士等级是有区别对待的，虽然有五个等级，以积分累积，由低到高分别是见习骑士、青铜骑士、白银骑士、黄金骑士和王者骑士，而在达达平台眼里，骑手只有两个等级，就是王者骑士和其他级别骑士，是如何得知的？在我有些单解决不了时，就打达达平台的人工客服，人工客服一接电话，温柔地说“亲爱的王者骑士，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称呼完全变得不一样，亲切而备受尊重，以前每次打电话，人工客服都是“尊敬的达达骑士，你好。”很疏离很淡漠，像无情无肉的智能机器。看来，平台再大，也珍惜人才。
到初三，雨终于停了，但没有天晴，是暗沉沉的阴天，这天色，对我不利，那些骑手们都轰然冒出来，抢夺那点可怜的订单。一下子，平台大厅就变成白板，出一单就被秒接，和初一初二完全是两个样子。
十二
春节才过几天，深圳摘星不到一周，石岩疫情爆发了，其实在年前就已经有疫情潜伏的苗头，仅过几天就变得特别严重，其中从石岩返乡的广西百色人，携带新冠病毒导致家乡98人感染，震惊全国。
石岩从初三开始，就封村封路，全封闭式管理，只进不出。这对我们的骑手有些影响，有些没有及时得知情况的骑手，不小心接了到石岩的单，被拦在封控处，只得退回，白跑一趟。有一个骑手比较幸运，他抢到石岩单之后，冒着被处罚的风险打电话给客户说取消订单，客户一番好说歹说，并给他另外二十元红包，才同意让他送到封控出入口就好，客户自己来取货。
因甘坑小镇给我黄码后，我现在对疫情信息会及时地了解，母亲也每天在帮我关注，比如天气情况、疫情情况及堵车情况等，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是我的情报中心。
可偏偏有时候会犯迷糊，我在初四深夜十点，看到玉翠的海味鲜香发出一个订单，是个二十多元的大单，看地图好像是在大浪的华宁路位置，离石岩远得很，立即就抢了。
因为僧多粥少，没有多少时间让你细看，只得通过缩略路线图看出个大概，再多看一秒，就会错失。我想得是，那个位置大概是颐丰华、新百丽、东龙兴和恒昌荣几大工业园的某个位置，等抢下来之后，慢慢细看，好像对，又好像不对，有点靠近之前的石龙仔花园，想起那个让我帮她安装铁笼的姑娘，就是离她不远，也就是德政路那里。
我也不知道石岩具体的封控边界在哪，是不是包含了石龙仔花园？或许离得还很远呢！
管他呢，富贵险中求，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取了货，因为不安，要尽快解决，就加速骑行。
在骑行过程中，系统跳出一个推荐的顺路单，也是到同一个地方的，只远了不到两百米，我一咬牙给抢了。
我想的是，反正有一单在送，就顺道一起送了。
大不了两单都退回商家，当是体验一回空跑。
顺路单是大浪商业中心附近的烧烤单，我到店后，店里有好几个人，店主夫妻带着两个烧烤师傅在店里闲坐着，一个客人都没有，看来疫情导致店里没生意。
店主问我是取哪里的货，我告知单号后，店家男主立马变脸道：“不用送了，你取消吧！”
“什么？取消？”我愣住。
“石岩封了，你不知道？送不进去，你去了也是白去！”
“什么？”看老板这么坚定的态度，我的脸一下子刷白了。
“骗你干什么？我们连这个单都没备餐！”店主见我不信，加重嗓声吼起来。
“昨天就封了，你真不知道？这两天我们损失了不少，平台下了单又不管能不能送，送不了退回来，那这个损失全由我们承担，这样下去，我们要崩溃啊！所以，后面石岩下单我们当没看到，客户爱咋催就咋催！”女店主也耐不住性子，连珠带炮似地一阵霹雳啪啦的输出。
“那你们取消就好了？为什么要我们取消，我们取消不仅罚30元，还要扣服务分啊！”我当然也不能让自己吃亏，把烫手山芋丢回给他们。
“我们取消也有损失啊，客户会投诉，你知道一个差评投诉对我们商家的影响多大？你们取消不过就是扣三十而已！我们离石岩近，那里会下很多的单，每个都取消的话，我这个店还要不要开了？”女店主激动得有些失控了。
其实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这关乎店家生死存亡之事。我们能理解商家，但客户不一定理解。
换位思考后，我的情绪平静下来了一些，然后思考解决对策。
“要不，我打电话给平台，看能不能取消。”我说完就打达达的人工客服。
“亲爱的王者骑士，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人工客服是一个小姐姐，声音很好听，温柔得忘却一时的烦躁。
“我接了一个烧烤单，是到石岩的，因为疫情被封了，商家因为太多单被退回，损失太大，就不愿意取消订单也不愿意备餐，放在那里不管。我现在申请平台取消订单？”
“哦，是这样吗？取消订单可以，但要征得商家同意。请你稍候，别挂电话，我给商家打电话确认一下。”
“好的。”
然后陷入片刻的沉寂中。
店主的座机响了，但他们故意不接，任电话响个不停。
“接电话啊！”我再次愣住，一气之下怒吼他们。
“干嘛接电话？干嘛要接，我们不同意取消，取消的话没人性的系统就算在我们头上了，那跟退回来不一个样吗？损失还是我们的，当我们傻吗？”长期的开店生意，使女店主拥有一副伶牙利嘴。
我把手机提前开了外音，女店主刚才的一番话，达达人工客服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商家您是不同意取消了是吗？”手机里的客服小姐姐发问。
“是的，我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重复。”女店主黑着脸，扯着嗓子喊。
“好吧。那亲爱的王者骑士，商家不同意取消，你继续给他配送吧！”客服小姐姐可能是被商家的气势吓到了，语气软了许多，所以，她只好让我强行去配送。
“可是，商家连餐都没备好，我送啥呢？”我急了。
心想，我送可以，到了防控出入口那里，再强行点送达即可，逼客户自己来取。
客户就算投诉，那也不是我的原因，是客观因素的影响，所以，心里面想好了对策，那么海味鲜香的单也是做好这样做的心理准备。
“那这个就需要你跟商家沟通了。”客服小姐姐完全摆烂了。
“好吧。”我瞬间无语。
这时感觉王者骑士的身份也很苍白，平台想不挺你就不挺你，卖你是分分钟。
“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吗？”客服小姐姐本着职业精神，坚持走完最后的处理流程。
“没了，谢谢。”我摇摇头。
“好的，骑士，夜太深了，路上注意安全。”
之后是盲音，我感觉小姐姐是逃也似地挂了电话，她连五星好评都没提及，因为啥也没解决。
“客服要我继续配送，那你把烧烤做出来啊，我已经在你们这里浪费了十多分钟了！现在卡在出餐上，还要不要给我配送时间啊！快点快点滴。”我看了一眼时间，也用伶牙利嘴催那个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的女店主。
谁伶牙利嘴，在于谁占理。
“小刘，给他做吧。”女店主催坐在一旁一直玩王者农药的小伙子。
小伙子应了声，起身，去厨房，但双眼始终离不开王者农药。
“快点！浪费我不少时间了！”我冲那小伙子的背影怒吼道。
最反感在上班时间玩游戏的人了。
“叮——您有客户取消订单，请及时处理退款。”突然，商家的系统平台发出电子语音。
“唉呀，取消了！”男店主有些失望。
“好了，不用等了，你可以跑其他单了。”女店主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对我下了逐客令。
客户可能看到骑手到店很久，商家居然还没备餐，就干脆取消了，他是石岩人，当然明白商家为何久久不出餐的原因。
取消了就最好不过。我洒脱地走了，省一事少担一份心。
第一次因为取消订单而使商家和骑手皆大欢喜。
现在只管搞定海味鲜香的订单了，一路祈祷客人别是石岩封控区的，或者就算是，也要离防控出入口不远。
从华荣路一直往北，再转华宁路，经过颐丰华门口，接着经过新百丽和东龙兴门口，最后穿过恒昌荣门口，还显示剩余一公里，继续沿着华宁路往石岩方向骑行，进入一段偏僻的山路，一路无车流无行人，连路灯都昏暗了许多，整条路静得像通往亡灵的地狱。我越骑越紧张，渐渐地，看着导航显示的距离越来越短，我一阵高兴，当只剩下两百米时，武断地肯定这客户并不在封控区之内，那不用担心了。
刚想到这，华宁路猛地一个大转弯，像突然掉进另一个世界，眼前的景象把我惊呆了。
你能想象，在孤僻的山道上，在毫无人气的十字路口，直戳戳地跳出一条深红色的长龙似的水马护拦，从石龙仔花园穿过德政路和华宁路交汇的十字路口，把路口劈成两半，再沿着石岩外环路向无尽的远处延伸。
天啊，客户还是被隔离在里面啊！
“石岩疫情严峻，只进不出。石岩疫情严峻，只进不出……”在防控出入口，一个大喇叭高声地反复播放着。
只进不出。完了。我心里一阵芬芳输出。
防控出入口站了近十个大白，都在忙碌着。外面的人们排成长队，都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他们是提前从老家赶来的回深人员，一个个排队测体温，进入到石岩封控区里面去，他们在里面生活和工作，不用担心能不能出来的事。
表明大家相信国家能管控住疫情的扩散，所以，他们的眼神里毫无担忧之色，就像平时下班回家一样。
可我不能进，进了就不能出了，我的吃住用行都在龙华。
打电话给客户吧，只能用准备好的下下策了。
“喂。”
“喂，你好，我是达达骑士，您的外卖到了，在德政路和华宁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这里，被防控拦住了，麻烦您出来取一下。”
“你可以送进来啊！我的邻居下的单，骑手都送进来了，你为什么不能送？”
“只进不出啊！我为了送你这一单，就不能回家了，我划得来吗？”我被客户的理由吃了一惊，立即变得态度不友好了。
“能进来就送进来，出去再想办法啊，我这等着吃呢！”
“出不去，我问了大白了，说了进来就出不去了。”
“是吗？你不送进来，那我怎么拿得到？你不是配送员嘛，要配送到家的啊！”
看来遇到奇葩客户了，还一根筋。
“你这就太自私了，你为了一顿美食，让骑手被封在里面，你也真能说得出口！要不我进来了，你管我吃管我住，还给我工资，那我就进来。”遇到这种不通情达理的，我只好跟他“讲讲理”。
“我凭什么养你，你是我的谁啊！想得真的挺美啊！”客户还不示弱，态度蛮横起来。
他最后一句话差点噎死我。
这什么客户啊？只为自己着想，不管我的死活。
“你得出来拿，我就在这防控出入口这里，托人带给你就好。”我本来很愤怒，但愤怒毫无意义，冷静一下之后，干脆摆烂，我就是不送进去，告诉他想吃就得出来拿，反正毫不示弱，他爱咋滴就咋滴。
“那么远，你要我去拿，你真会想！”
“才两百米远啊，你就不愿意走走？当运动一下。”我用激将法引导他。
“我不爱运动，别说两百米，我两米都不想动。”客户依然不示弱，他要蛮横到底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让他做选择。
“行吧，我取消订单吧！马上申请退款！”客户怒了，一把挂了电话。
取消，哈哈，早就摆烂了，还能吓到我？最多只是送回去而已。
我像一个经历无数风浪的人一样故作淡定。
等待的过程中，目送一个个回深人士流水般进入石岩村。
这时，电话响了，是客户打来的，赶紧接。
“你在哪里，我来拿。”客户没有刚才的蛮横，有些泄气似地问。
“你不是要取消吗？退款吗？”我不解地问。
既然他说来拿，我本想嘲弄他两句，但尽量还是别刺激他，不然一怒之下投诉我服务态度恶劣就麻烦了，达达平台对服务态度恶劣的骑手是惩罚很严的。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商家不通过。”客户低低地说。
我告诉了他具体地址，他便出门下楼。等了许久，足有二十分钟吧，照理说，两百米并不太远，普通人几分钟就走到了。可这个客户似乎走了许久许久，我在防控出入口已不知目送了多少回深人群进入石岩，也没见客户的出现。
电话来了，客户打来的。
“对不起，我刚才走反了，走到德政路的另一边去了，就是龙大高速这边。我现在走回来得要走四百米。你稍等下。”我听出客户急得气喘吁吁的。
直觉告诉我，有些不太妙。
继续盯着回深人群，想着石岩挺大的，都深更半夜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可能是因为怕回深隔离太久，影响上班时间，早点来，早点完成隔离，就只等解封了。不然，到时解封了，自己还在隔离期间，那就损失大了，这年头赚钱不容易。
电话不知第几次打来，还是那个客户，我感觉是一个大胖子。
“对不起，我不来了，实在是走不动了，还有两百米，但我精疲力尽了，真的，是真的。”大胖子客户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他真累得不行。
才走个几百米就快废了一般，这客户得有多肥啊！
难怪大半夜会吃一大盆海味鲜香，都是极补的高热量、高脂肪美食啊！
“真不走了？不能再坚持了？”我抱着最后的希望。
我从接单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一个多小时了。
扎心的是，没有分文收入。
“啊，真走不了了，我回去了，抱歉。”
说完就挂了。
晦气，真是晦气。我懊恼得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
骑着车往回赶，赶到玉翠，把货退给海味鲜香的商家。
商家看了一眼，唉叹地说了一句，唉，这个餐可惜了。
等我走后，商家的一个学徒问到：“这个餐怎么回事？”
猛地传来商家发泄般的怒吼：“石岩封了，给退回来了！”
吼得我脚下一沉，磕了一下台阶。
经历了这一晚，我没长记性吃教训，在紧接着的第二天，我又手一滑，不小心抢到送往石岩的百果园水果单。
抢到单的那一刻，我差点要抽自己一嘴巴子。可是，没办法，商家百果园却积极备货，我只得取了，硬着头皮去送。
我抱着绝望到达，看能不能在绝望中找到一丝希望。
这个客户离防控出入口有一公里左右，如果让他走过来，比那个大胖子客户要远很多。不知道这个客户又是怎样的身材，是肥是胖呢？
照平台程序拨电过去，客户竟然很惊喜地说道：
“兄弟，你还真送过来了？我下好了单半天没人接，因为没人送，可我女朋友就是想吃大浪那家百果园的水果，只得硬着头皮下单，没办法啊？既然你送来了，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加你微信，给你发个二十元的红包，然后我马上到，你等下。”
他的一番话，让我太意外了，还有红包收，一时激动得差点想找个身边的人拥抱一下，就是那种商业投标一投即中的那种惊喜。
很快，微信有新好友申请跳出来，我点通过后，客户果然发来红包，那种熟悉的喜庆之红，是那么让人兴奋。
客户有电动车，很快就骑到了。可大白不让我们有近距离接触，客户走不到防控出入口，我只好从排队人员中托一个人带进去。我一开始找了一个小哥，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担心与我接触会有感染的可能，为保万一，他不接受，也劝我离他远一些，我说会给红包表示感谢，他冷漠地说了一句：
命比钱重要！
接着又找第二个，第三个，他们都看到第一个对我那样防备，都学着防止万一，所以，他们也是同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无奈，怎么办？
能怎么办？肯定有人愿意送的。
我静下心来，认真地观察回深队伍，用十年前在大街上卖报时练出的火眼金睛，挑出最善良的人。有一个小伙子，白白净净的，一副柔和善良的圆脸，我便走过去，他一听我的请求，扭捏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果然看得准。
他从队伍中脱离出来，给我加微信，把五元红包转给他，他接过水果，拖着行李箱，便去排队了。
客户拿到货时，要给那个小伙子十元红包，那小伙子实在，说骑手给了，不用再给。
客户便给我发了红包，继续表示感谢。
我不领，他就打电话来好说歹说的让我领。
我领了后，数字显示8.88元。
我内心一阵温暖波动。
十三
当春运返乡潮达到高峰时，我的春节任务完成了，拿到了488元的奖励。现在开始进入年后七天的任务冲刺。
冲刺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难度很大，因为小钟初五就回来了，我在初七就把车还给了他。在有他的车子帮助下，跑单很轻松，任务完成得也轻松。可现在少了他的车，难度增大，只有更辛苦才行。
我改变了对策，把午高峰放在最重要的攻略重点，因为年后大部分公司开工了，订外卖的大军一一归位，把中午的时间把握好，一天下来就轻松很多。于是，中午我主要以真功夫为主，最少接七八单，好的时候十个单也没问题，那么一天就完成了三分之一，减轻其它时间的压力。
随着跑单越来越多，路线越来越熟悉，完成订单越来越顺利，简而言之就是越跑越顺了。只是车的条件跟不上我的经验和实力，有点拖我后腿了，如果有给力的车，那在年后跑单，我要轻松很多。
不过，遇到了一件糟心事，那是真糟心。
年后除了午高峰的真功夫是重点攻略，在白天的其它时间，山姆是我主要的抢单对象之一。经常抢到两三单，高高兴兴地去接。
虽然经历了万隆大厦送错单的教训之后，我很少再送错单，不过，百密必有一疏，错送还是发生了一次，就是年后的某一天，让我又气又无奈。
我虽然尽量不接山姆单，一个是单价低，另一个是货物又多又重，被两类骑手过滤掉的剩单，还会是什么好单呢？但有时候散单受疫情的影响，导致量不多，午高峰时间太短，其它时间系统大**期白板，不得不向山姆低头。
年后的疫情总在福田或南山出现，例数很少，龙华几乎没有，石岩被封了，好像在我们的世界里是消失的状态，几天下来骑友圈都不讨论石岩了，似乎都忘了羊台山旁边还有这么一个城镇。所以，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情况会有什么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在深圳政府的控制中，深圳政府快速地反应机制，不会出现像广西和吉林那样的大面积感染事件，总之，就算疫情反扑凶猛，我们依然很淡定。
我们跑单的，只要做好防护，乖乖配合，每天进行48小时核酸，跑遍龙华都不用担心。
我到山姆一口气接了四个单，分别是富联二村、宝湖居、科苑楼和三一云都，四个点都是一个方向，从龙华到观澜，像一条龙一样，很顺路。
这天的四个单都是三四袋的，特别多，可能是客户们为防止疫情反扑，多储备物资，以稳应变。我怕搞混，就每个单的那几袋都绑在一起，放也要放一起，都放得满满的，尾箱盖不上，踏板上没有落脚处，只能踩后座脚踏，又像骑机车一样俯着身子骑行。
先送了富联二村的单，这个富联二村进去了无数次，取货店有天猫小店、夜来香、阿秀奶茶、黄记牛肉、百果派和富蚝城烧烤等，我对这个村的喜欢，不亚于锦绣新村，因而我熟悉得如自已所住过的村子一样。
送了这里的一单后，就赶往下一单，下一单是宝湖新村，在龙华大道和大和路交界处，到了后，我找小票单号，发现袋子太多，不知道是在哪个袋子上钉着，好不容易找到单号后，就提起那几袋就走。是两袋肉菜、一袋蛋糕加一箱牛奶，心想，这一家的人口可不少。
这家客户也很热闹，开门后的场景几乎是大年初一富根深公寓的再现版，一家老小也只等开席，我是纳闷了一两秒，心想这饭都做好了，还配送这么多肉菜？再转念一想，可能是真的是为防止疫情而储备的吧！
时间不容我多想，这家的主人都在厨房忙碌，便叫客人帮我把几袋货给提进去。
我还是有那么一刻感觉不对劲，但很快又打消了，反正完成了一单，还有两单得赶紧，没时间细琢磨，一转身，就全忘了。
骑手跑单是没有多少时间冷静思考的，平台系统已经控制了你的大脑，成了配送机器，只要开启了接单通道，再慵懒胆怯的骑手，立马会变成另一个人，不敢闯灯的人变得敢闯灯，不爱爬楼的人变得爱爬楼，不爱暴怒的人变得爱暴怒，忘了时间、饥饿与疲劳，更忘了原本的自己，丢失了智商，没有了素养，只会机械地配送着一单又一单，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大神意外猝死。
赶下一个单，科苑楼在观澜的环观南路附近，距离有好几公里。这个科苑楼，是我非常熟悉的楼盘，非常小，只有两栋楼，地处偏避，周围还是空荡荡的施工工地，晚上连路灯都没有，得用手电筒照路，出行极不便，到附近逛个商店都要走上一两里路，所以，这里的业主们几乎是网上购物，只待骑手送上门。
我不知多少次送货到这里，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要转弯，哪里有大泥坑。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客户定错位了，那是晚上，进入一片黑咕隆咚的世界，一条小泥巴路延伸到黑暗中，有些恐怖，我只得打客户电话问具体地址，客户竟然告诉我，就是沿着这条沾满泥土的小路拐进来，一两里后走到头，进入一个停车场，穿过停车场就到了，他住的这里，只有两栋楼，很好找。
我还不敢相信客户说的，犹豫间刚好看到有下班的人群从我身边走过，都开着手电筒探路，进入泥土路的黑暗中。再沿路往远处一瞧，果见有两栋楼矗立在那里，只有不到一半的窗户亮着灯，在星空下孤伶伶的，很落寞。
我把几袋货给客户时，那客户很有礼貌，长得高大帅气，也很绅士，是一个形象优质的阳刚男人，是令女人一眼就迷恋上的那种，他早早地开门帮我拎，不断地说谢谢，言语之间体现出他是一个暖男型。
阳刚帅气 + 绅士暖男，哪个女人抵抗得住？连我这个男人都欣赏和仰慕。
优秀的人就是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我送完此单后，赶往最后一个单，到三一云都的。晚上要是有三一云都的单，不用猜，那一定是宿舍。那个宿舍不好找，在六号保安亭那里，我第一次来时，也是深夜，转了好几圈，问了几个保安亭，硬是找不到，当时又是下大暴雨，春季少有的大暴雨，地面上全是雨花，公路上都成了河流，骑行异常艰难，最后竟是在一条公路边找到，是个铁皮搭建的临时宿舍。等我填表交货时，因风大雨大，电动车被吹倒了，赶紧跑回来扶起车，把东西从水中全捡起来，幸好已经没单了，不然打湿了货物，得掏费赔付。可到家才发现，钥匙串丢了，可能车子摔倒，钥匙串被摔出来，被急流冲走。我骑车只用了备用钥匙，以防钥匙串在手忙脚乱中搞丢失，结果偏偏备用钥匙没丢，不然骑车无法骑回。
过两天后，在大白天再骑到那个地方送单，顺便搜寻钥匙串，路面干干净净的，连根毛都没有，自是没有收获。
今晚再次赶到那里，熟悉的好处是，经过整个三一云都后，在前面十字路口一个左拐，三一云都的临时宿舍就在眼前。
这时发现电话打来。
停车一看，竟然打了三次，完了，事情有点不对。赶紧打过去，是科苑楼的客户，他说送错了，他的单是蛋糕，小孩子过生日现在要吃，赶紧送过来！
完了！又犯了这个错误！我又想起万隆大厦那次经历，心里猛地一紧，揪得痛。
细一想，想起我把他的单错送给了宝湖新村的，那个里面有蛋糕。难怪那么多肉菜，原来是科苑楼客户备货的，他们地处偏僻，一有疫情就在网上疯狂下单。
我答应他去拿货给他送来。
“你去哪里拿？是不是给别的客户了？”那个绅士男人此刻的语气冷冰冰的，就像刚刚得知你凑不起首付的房地产销售，被抽去了全部热情。
“在宝湖新村客户那里，你得等下，半小时后送到。”我实实在在地解释道。
这份实在，让我吃苦头了。
“那我申请退款，你不用跑了。”客户冷冷地说道，冷到骨子里。
“我很快的，您别急。”我没听出话外音，极力挽留住。
“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就是拒接的盲音。
没过一会儿，来了电话，是陌生号码，但又似乎熟悉，我赶紧接。
“你怎么搞得？怎么会送错单啊？你不能好好看地址吗？人家现在要退款！你干得好事！”
原来是山姆售后客服的电话，他一通霹雳啪啦的训斥。
“你别退款给他，我现在已经赶去宝湖拿货。”我一边骑一边解释。
在我的意识里，只要商家不通过客户的退款申请，就还有完成订单的机会。比如，石岩的那个大胖子客户。
客户再叫嚣着退款，只要商家死死坚持不退，他们就没办法，自然就会让我们强行完成订单。
一切努力，只为了订单的完成。
可这次事情不一样了，我还没发觉到。
“取什么货，取什么取，有用吗？客人不要了！客人说了，落了别的人手里，不知道会不会有携带病毒，所以，不要了。”
什么？这什么理由啊？虽然疫情在石岩很严重，福田和南山有少量的几例，但整个龙华可安全了，根本不用担心，怎么可能宝湖的客人看一下，会有携带病带的可能？既然担心客人携带病毒，为什么又放心我们到处跑的骑手呢？这逻辑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你跟他通融一下啊，他应该好说话的吧？”我还是不放弃最后的希望。
“客人都骂我了，说我们派得什么垃圾骑手？连送货都送错！还说不退款就投诉，你说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怎么办？我也只是打工的，我不想被上面处罚。真的，你是怎么送货的，就那么两三个单，还给送错了，真是无语了。”客服也在电话里吼起来，一串串的怒吼炸得手机一阵阵震动。
骂我垃圾骑手？我一时错愕，这是那个绅士暖男会说出的低素质话语？是吗？但想想他刚刚粗暴挂电话和拒接我的电话，感觉，他说得出来。
这么一个阳刚的优质男，只因一个错送的单，他的原形就毕露，难道这才是本相，平时戴着面具生活？
再说，这至于吗？
比女人还难沟通，至少女人还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心狠手辣。
“那我现在怎么做？”我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感。
万隆大厦至少让我看到希望，而这个绅士暖男，不，低素质冷漠男，让我真的绝望。
“什么怎么做？你倒问起我来了，还能怎么做？给我送回来，我退款给他啊。对了，他的订单里有蛋糕，我到时要检查蛋糕坏了没，如果坏了，你照价赔偿。就这样！忙得很，没空跟你吵！”
“啪——”电话粗暴挂断的声音。
山姆客服确实挺忙，每天无数的电话响个不停，下错单的，添货的，催单的，骑手取错送错的，客户要退货的等等，客服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我只好载着一腔郁闷先骑到科苑楼，那几袋送错的货就堆在门口，像被遗弃的垃圾，房门紧闭，透着主人的冷漠，我想按门铃，想打电话，却没勇气。
就算他开门了，又能怎样，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因为系统显示山姆那边已经退款给客户了。
一切已成定局，再努力都是徒劳。
最后，无比悲念地走出科苑楼，骑向宝湖新村。
到了宝湖新村，客户一家人正在用餐中，满屋热气氤氲，一片欢乐详和，我目睹此景，羡慕不已。主人见到我提来的货，连道声谢谢。然后把送错的几袋小心地提出来，让我一一检查，我蹲下来，发现几袋都是好好的，没有动过，我再重点看那个蛋糕，没有丝毫损坏的样子，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真诚地谢过后，便提走了。
到达山姆配送站点时，客服一脸黑线，认真检查着货物，一袋袋的拆开，仔细对型号、对数量，一个个都没错，最后检查蛋糕，左看右看，确实发现没问题，就放回袋子里，虽然没找到我的毛病，但怒火在胸口堵得慌，必然不会放过我，对我高吼道：
“你就送两个单，还送错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这次算你躲过一劫，下次不一定还这么幸运！”
他吼的声音太大，门口十几个骑手闻声望过来，我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呵呵嘲笑，满满地吃瓜心态。
我顿感无地自容，差愧到极点。
很想辩驳他两句，可是低落的心情，使我毫无气力。
“其实，你头脑灵活点，这个单就不会退回，人家问你货在哪，你就说在车上，等送完其它单就送过去，你非得老实地告诉他在宝湖客户那里，人家就抓住这一点，不要了，这成了二手货不说，还有疫情这个理由，是吧？！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记住了，不要说在别的客户手上，一定要说在车上。不然我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客服见我差愧的样子，觉得自己吼得凶了，便语气软了下来，好好地告诉我问题难以解释的核心点在哪，让我以后灵活点，不要再这么实在，不然很容易吃亏。
社会逼得一些人变得不真实，这都是无奈，都是为了生存。
十四
年后的七天，勤奋的我超前完成了任务，两台车轮流跑，平均每天跑十六小时左右，骑手圈都叫我大神，总之早上有我，下午有我，晚上有我，半夜也有我，感觉我无处不在似的。
但这样长期下去，我的身体迟早扛不住，在深夜时，我骑着骑着，就哈欠连连，在等红灯时，整个身子在下坠，只要随便一倒地，一定会睡得香。为了做到劳逸结合，明明想着深夜十二点前回家，可忍不住夜宵大单的诱惑，总是跑到两三点才回来。
在14号，公司要提前两天让一部分人开工上班，能上的在群里回复，有一小部人人回复了，连我母亲也回复了，我却不回复，因为我跑单正起劲了，不想上班。
18号上班之后，让我可以好好休息，让身体尽快恢复。幸好可以上班，不然，我这样疯狂地跑单下去，不知何时会猝死。
在骑手圈，过于疲累而猝死的案例太多了，这些都是长期霸榜的大神们，有的只是回家睡一觉，便再也起不来了；有的只是吃个午饭，便一头栽进绿化带中，再也没有气息了；有的只是在等商家出餐时趴车上小憩一下，结果身体僵硬了……猝死对于骑手群体，是高发率的。
这个时候疫情开始从福田沙吓村慢慢扩散，成为了中高风险区。但还好，龙华没有案例，是安全区，我上班之后继续在业余时间跑单。
那段时间似乎是倒春寒，一下雨就特别冷，手都给冻僵，很多骑手扛不住，只得休息。我便在那几天下班跑得特别带劲，手已经冻得没知觉了，也激情满满。在周五那天晚上，寒风暴雨一起来袭，我一下子接了八个单。
在没有骑手的情况下，系统会给仍坚持跑的骑手很多权限，最高级的王者骑士本来只能接六单，而权限一放开，几十单都可以接，配送时间也放宽不限制，简直就是变成了送快递的，因而很多骑手一下子接二三十单。我最多只接过12单，这个记录就是这个周五打破的。
因为疫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很多人有一点不舒服不敢去医院，又重现过年时的药单狂下的现象，我所接的12单中，有一半是海王星辰的单，每个单都是十元以上的配送费，加上两个海底捞的大单共60元，都是上横朗的客户，还加上其它的单，一趟跑下来，就有一百五十元，打破了我一趟跑的最高收入记录。
不过，海底捞客户急，要我半小时内送到，不然申请退款。她配送距离是最远的，居然有这样过份的要求，也许是和朋友们一起正等着吃火锅吧？就算是那样，可是大雨磅沱，再快的骑手半小时送到也够呛吧？冒雨飞奔，那多危险？她这一单有33元，是个大单，我咬牙要试一下，以最快速度先送到她那，竟然在半小时内赶到了。再反过来一一送其它单，导致那些药单客户觉得不对劲，按常理来说，骑手们都是先近后远的配送规则，可怎么我这里是先远后近，于是有四家药单客户打电话来急催。药单，都是急用药，很多客户都是亲自下楼甚至到村口来等，所以，药单慢不得。有的客户一气之下要申请退款，可海王星辰的客服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搭理，各大药店里的配送药单塞了满满两大箱，都没骑手领，所以，他们完全摆烂，听之任之，能赚则赚，不能赚也不给你退。这是海王星辰开店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的爆单又没骑手的尴尬情况。
所以，我知道海王星辰这回霸道得很，客户们毫无办法，那我也就任他们催，慢慢送自己的货，一家一家的送。我记得最后一单是高坳村新华盛公寓的客户，她前后打了八个催单电话，最后两个电话都是用哭腔催我，我都替她可怜了。
因为疫情，公司由6天制变成5.5天制，再变成5天制，后续还准备商议变成4天制，公司的经营难处可见一斑。我不管公司变成几天制，总之我的副业不差，休息时间越多，我的跑单时间越充足，于是，在周六，我仅一个白天，就跑了六百元。晚上车摔坏了，得去修，不然，我不知道这一天能跑多少，破一千都是没问题的。
到了周日，雨就小了些，阴阴的天，不冷不热，最适合跑单，系统大厅里立马就变成白板，和春节一样，因为那些潜伏的骑手全部出来了，继续变成僧多粥少的局面。
这时远在云南的妻子，告诉我宝宝生病了，要住院做手术，我赶紧坐飞机赶回。
幸好这段时间努力跑单，使我囊肿不羞涩，并拿出四千元给妻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回深后，已经进入三月了，深圳疫情再次爆发。我的兼职跑单在从保山回来后就暂停了，有两大力量在阻止我，一是公司的硬性规定，让员工不要到处乱跑，下班必须居家休息，对我们一些有兼职的，就特别叮嘱；二是母亲的阻拦，宁愿少赚钱，也不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没命，疫情太严重，说不定在哪里就会中招。
再后来，全深圳痛下决心，不惜以损失一定经济发展的代价，果断停摆一周，也就是按下暂停键，我们公司响应政府要求，放了七天假。在这七天里，生活物资是可以流动的，完全靠外卖员配送。我也是外卖员，在平台办理外卖通行证，证明我的身份，不过还是没有去跑，因为害怕染上疫情，被自己的恐慌打败了。我曾在第一天出小区后，停在路边等单半个小时，系统大厅偶尔冒出几个单，瞬间被秒。我是王者骑士，有优先时机，可准备要抢时，手发抖，始终不听话，就是不肯点到屏幕上，结果导致一单都抢不到。抢不到就算了，只好骑回家，虽然富贵险中求，但冒这个险不值得，要是中招了，损失就太大了。
于是静躺了七天，不添乱。
暂停键过后，公司一天不如一天，步步维艰。
这个时候，深圳的疫情基本控制住了，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令全国刮目相看。
疫情虽好转了，但经济更加恶劣严峻，公司亏本严重，摇摇欲坠，不得已缩减人员，找一些员工约谈话，想走的一律不留，我也被约谈了，便开始网上投简历。
网上的简历很少，各个公司都很艰难，工作是历年来最难找的一年，但还好，我面试了两三家，在纠结选哪家。突然市政府伸来橄榄枝，让我去工委办党建刊物《尖兵》杂志，主要是编辑和排版，正是我的工作本行。
我果断离职，前往市政府上班，这个时候已经是凤凰花开的五月了。
在市政府上班，说轻松也不轻松，上司是李主任，对我很欣赏，我感觉找到了力量支撑点。可运气不好，不到半月，李主任调去广东周边困难县去“一对一”帮扶了，他的工作由孙主任接手，恰恰不巧，毒教材事件爆发，加上以前南京的“湖北张家界”错字事件，让孙主任对《尖兵》杂志格外关注，也许一字一错，就会让她职位不保，我又不是**，居然办党建刊物，把我劝退回中介公司，工作一分为二，换了深圳报业集团的专业编辑和专业设计师来做。
在新找工作期间，我重新捡起了跑单兼职，这时候，已经两个月没有跑单了，早不是王者骑士了，是降到零分的见习骑士，一切从头开始。
结果发现，我受到的平台待遇依然是王者骑士的待遇，因为优先推荐并不比别人慢，背单权限也有四个，所以，我无视骑士等级，跑得可欢了，一边跑一边找工作。
后来，我用上了换电，每月350元的租金，跑得范围更大了，到过宝安的伶仃洋，到过罗湖的东门街，到过福田的保税区，到过龙岗的大运城，总之整个深圳，都留下我的跑腿足迹。
平均每天跑三百多，一个月下来跑了七千多，只是因为无法买社保，未来没有保障。在6月10号时，为海集团给我发来入职通知，6月13号正式上班。
6月13日，达达系统又把我评为王者骑士，又可以听到“亲爱的王者骑士”了，可是，有了新工作，要全心全力为新工作付出精力和时间，我得暂停跑腿兼职。
这一年，我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但不管怎样，在深圳奋斗，还是有希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