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鹅的海鲜大佬

“哦呃、哦吼、哦……”一连串的夹生赶鹅吆喝声，划破揭阳凤凰山脚下的寂静。浩浩荡荡几百上千只的“青年鹅军”队伍，蜂拥而上，跨过最后一道防御工事时，鹅军个个原形毕露，像一支反登陆空降神兵，错而不乱地扑向清澈见底的小溪头，争先恐后地进行潜水、夺岛、反登陆等一系列的备战演习。

他身高一米八五出头，头戴草帽，左肩搭上花格子衬衫，右肩扛着一根十米有多的细竹竿，完全一副地地道道的鹅古佬（赶鸭赶鹅俗称）形象，一点都看不出他就是十几年前，在深圳叱咤风云的水产批发行业大佬——郑文随郑总，行业里都称呼他“阿文”或者“海文哥”。

阿文从深圳回到掲阳老家创业已经快三年了，他平日里全神贯注地望着溪头的出水口，似乎生怕有一只鹅军叛徒翻越小堤坝逃走。其实大可不用太担心，因为这支鹅军的种蛋，都是他挨家挨户收购来的。经过选蛋、孵化、接生、育苗等一个细小环节都不能落下，才有了这批鹅苗雏形。

看着山底下一栋栋崭新的红砖墙，彩钢瓦面，整齐排列的鹅舍，孵化基地等，至少有300亩以上。三面环山，山腰间坳头偌大的空地，酷似篮球场，应该就是鹅军比武大练兵的靶场吧。为了办好这个孵化基地，阿文在人力，物资等方面费了不少心血哦！

我与他认识少说也有十多年了，算是老朋友了。

说来话长，2003年，我在福永大洋田一家台资企业做后勤主管，主要负责公司食堂采购，也是第一次逛海鲜市场，因为买海鲜还落下一个笑柄。

刚来深圳，还以为出了国门，身边同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种方言混淆在一起，同事之间如不说普通话，根本交流不了。深圳是个包容性的移民城市，但那里暂时以广东白话占据优势，我既不会听更不会说。

有一次去菜市场大采购，也头一回光顾海鲜档位买海鲜，我用普通话试探着问价：“老板！这河虾多钱一斤啊？”老板歪着脑袋，浑身上下瞟了我一眼说：“呢唔识嘢乜？（普通话你不懂看或者不识货）呢个系海虾来嘅，苟焖一根（普通话这是海虾九元一斤的意思）！”吊串串的甩一句半节话，自顾自给忙活去了。市场做生意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广东人，其中潮汕人就占三分之二。我真的没听懂他说什么，胀红的脸渐渐变成猪肝色，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假装听懂的样子，故意瞪大一双单凤眼，反客为主地说：“九万一斤？什么虾这么贵？”老板有些不耐烦地说：“锁嗨！（普通话傻逼的意思）没搞错？你识不识得听吖？”他用鄙视的眼神望着我，无奈地伸出双手，简单地比划着，搞了半天，我自欺欺人地点点头，说心里话，我还真没搞懂。

阿文经常拿这话说事，故意取笑我说：“湖南头，不错哦！你的广东话比我讲得还靓，连我的潮汕家乡话也能听懂？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参观我的农庄。”电话中再三交待我，一定要带上全家人去玩。我也很忙，他约了好多次，一次都没有成行。他经常找我聊天，打电话就像煲粥一样，要煲很久，我猜想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宝安之声905电台栏目主持人了？敞开心扉的聊个不停，尽情倾诉，好的坏的消息都有，我是照单全收。

阿文是79年出生的，成长于八九十年代。在他十几岁时，甚至更小的年龄就辍学了，反正他自己也搞糊涂了具体年份。后来经家族宗亲长辈们推荐，跟着一帮老乡下广州，潮汕、福建人习惯叫闯西关。先后在佛山、顺德、增城等地，跟着不同的师傅拜师学艺，厨艺渐长。

来深圳之前，阿文同老乡们在广州专包厨房。大排档、海鲜酒楼、高级粤菜会所、客家风情农庄等地都做过，算是比较成功的。潮州人能吃苦耐劳，这是全天下，人人皆知的。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之道，打在娘胎肚子里受言传身教，将来是官是商三七之分早已注定，别人根本复制不了的。他经常给身边的朋友讲解潮汕人成功学的精髓：“宁摆十元摊，不打百元工。”

2002年3月，刚过23岁生日的阿文，只带了少许盘缠，瞒着家人偷偷来到深圳找工作。刚到深圳的他，对陌生的环境并不恐惧，好在有一位远房亲戚在深圳做生意，可以在他家里落脚，确实解决了当时的燃眉之急。

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左右，这期间，阿文也没闲着，每天早中晚都会去附近酒楼、大排档、工厂企业门口巡视几遍，只要见到门口贴有招聘信息，兴奋不已，箭步上前去咨询、应聘。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失望打脸，阿文开始有些沮丧起来。冷静下来总结出：“广东厨师只能抱团取暖，讲究团队合作精神，如果没有熟人推荐或者同行带领，单枪匹马是很难应聘进去的。”阿文摸着瘪瘪口袋的，铜板所剩无几，把衣兜翻个底朝天数了又数，还不够一顿早餐钱。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了，没有找到工作，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亲戚也看出阿文的心思，好在来的是时候，店里正缺人手。晚饭后老板陪阿文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主动提出，建议阿文给自己厨具店帮忙先，也顺便跟着学习厨具批发生意。老板怕阿文不动心，当面承诺：“老弟，只要你好好帮我，今后你想做生意，我会鼎力资助你的。”其实阿文打心底不想帮亲戚打工，没办法啊！寄人篱下，又能怎么样呢？阿文还是勉强答应了，硬着头皮帮了几个月。

工作那段时间，不是送错单，就是搞丢搞坏货物，总是不在状态中。虽然老板没有明着说他，但是从老板娘的脸上可以觉察得到。心里有压力，有种负罪感，整天处在自责中，连话都不想说，更不要说有什么好心情。

白天的事憋在心里难受，本来就没有睡意的他，好不容易熬到深夜，终于睡着了，却被隔壁房间里，一对新婚燕尔小夫妻“咯吱，咯吱”的床板声吵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回想起以前在广州学厨师的时，初入行站水台，整天有宰杀不完的飞禽走兽，时间长了，宰杀技术那是杠杠的。经常有人开玩笑说：“阿文，你处理海鲜技术那么娴熟，不如自己去开个海鲜档啊？”脑洞被打开，无形中在心里萌生了想做海鲜生意的念头。

阿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在老板生日晚宴那天，趁酒兴恰到好处时，端起酒杯笑着对老板说：“姐夫，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小弟有做错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老板是个老江湖了，听出弦外音，瞪大眼睛，放下杯中酒，无奈的摇摇头说：“阿文啊，是不是嫌我给的工资低了点？是不是我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你放心，到年底回家时，我会奖励你一个大大的红包，绝对让你满意。”阿文刚要回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刷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夫，你误会了，你们对我够好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小弟对不住你们了，我也是想出去闯闯，锻炼自己，独立去做生意。以前在广州做过厨房，每天与海鲜打交道，熟悉海鲜加工程序，想尝试一下自己做，只是手上没钱，想找姐夫借点本钱，你看……”话还没说完，老板满脸堆笑地说：“想做生意是好事啊！你放心，姐夫以前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承诺的，需要多少钱？”阿文知道自己的家底，不敢狮子大开口，只说借四千块就够了。没想到姐夫责怪道：“这点钱能做什么？你进货不用钱啊？宽钱窄用，放开手脚去干。”一刻也不耽误，迅速从黑色钱夹里面抽出一大叠钱，扔在阿文的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先拿着用，不够再说，不要说你我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就是嘎几拉（潮州话老乡的意思）我也应该帮助你，好好干！”

借到钱的阿文，急忙跑到福永最大的农批基地，水禾田海鲜市场。找到市场管理处，看都不看一眼，就催着要办理租赁手续，管理处见他这么年轻，还是善意地提醒他：“年轻人，做生意不是过家家！要考虑清楚了再做，签这合同不要性急，在这个市场做生意的人，我见的太多例子了，好则三个月，不好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卷铺盖走人的大把。”阿文只是腼腆的笑笑，其实他平时利用送货的空隙，多次扮成买菜的混进市场里面流调，早就了如指掌。

处理海鲜是他的强项，开档买卖海鲜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阿文清楚，做好每一件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如果你决心去做，那都不是个事。”

可能是急于求成造成的，开张营业第一天，还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深刻教训。

阿文深夜把采购回来的海鲜用胶盆分装好，注入淡水，没有按要求安装增氧泵、放置冰块、海盐等维护海鲜的鲜活工作。等到第二天开张营业时，傻眼了，发现胶框里的海鲜全部翻起大白肚，鱼身板硬梆梆的，全部浮在水上面，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甚至部分鱼出现腐烂，发出恶臭味道了。第一天做生意就吃个哑巴亏，犯了不该犯的错，损失掉一千多块。

经过一个星期的试营业，最终以亏损全部本钱而面临倒闭，阿文说：“几千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只知道工厂员工加班加点月工资才几百块钱呢！当时真想一走了之，考虑到是向亲戚借的本钱，家里还有待产的妻子。就在开业的同一天，大女儿呱呱落地了，按理说高兴才对，想到生意做到这般田地，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哦！如果继续做下去，也许会越陷越深，亏损更多的钱。倘若不做，接受一败涂地的现实，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阿文痛定思痛，检讨自己的莽撞、骄傲、自负，总结出这次失败教训，还是决定再赌一把，凭借潮汕人的那股韧劲，不信就这么容易被打败。

阿文厚着脸皮找到厨具店老板，开口再借一万，老板也给力，借到钱的阿文重新筹备再次东山再起！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经历，后来的他在进货，销售、保鲜等方面做了大量的改进，确实做到万无一失，这就应了一句老话：“聪明的人不犯同样的错误，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古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的努力，生意明显有了起色。阿文很自信地说：“当时用赚来的一万块钱，拿出五千块买了一辆当时算最贵最豪华的动力三轮车，那辆陪我经历风雨的人力三轮车，丢进了废品站，也算是在深圳赚取的第一桶金吧。”

好久没敢给家里打电话了，家里人听说自己在深圳做生意，老婆带着孩子同老爸一起从老家赶过来帮忙。做生意特别怕逢年过节，生意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只顾吃上一顿饭，有时候忙得连饭都没空煮，实在太饿了，就用煤油炉烧一锅开水，煮上一锅海鲜，沾上生抽佐料，凑合着吃，这样也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年，二女儿相继出生，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人手根本不够用，接连几次从老家雇请工人帮忙送货。那时候，光是送海鲜酒楼、大排档、工厂企业饭堂就有几十上百家。特别是早上七八点钟，也是最忙的时间点，甚至忙得上厕所都赶急。好运总是留给勤劳的人，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只要生意好，再辛苦都感觉不到疲惫，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得很。

2010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不但人丁兴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收入就不用说了。为了让全家人安居乐业，阿文看好深圳的发展前景，在附近的龙腾宝花园买了两套三居室。眼看大女儿快要升学了，又在宝安新城买了两套学区房，私家车不记得是第几次换装了。总之一次比一次豪华，最终目标是想在深圳安居乐业。

2018年，也是阿文几年经营中，最鼎盛的一年，虽然外部环境有些微妙变化，对他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客户出现不减反增的现象，感觉一切都是老天爷对他的照顾。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19年底，从武汉暴发一场始料未及的疫情，没想到疫情像头猛兽，袭卷全国。千里之外的深圳也未幸免，疫情防控措施也逐步升级，首当其冲的是餐饮行业、农批市场、大型超市、娱乐休闲洗浴中心等，就连小区也开始封控起来了，生意是一落千丈。

2020年3月，阿文见生意越来越难做，这么多年起早贪黑忙生意，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样的低迷环境，如果继续硬撑的话，有可能会把这些年的老底子掏空。说句不中听的话，很有可能一夜回到解放前。

形势所逼，促使他下定决心，转让所有的门店、海鲜档口等，带着一家老小回潮州老家农村看看先。刚回到老家掲阳的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是好。想起以前做过厨师，何不把镇上自家铺面重新翻修一下？做起老本行，边做边考察，就这样一家地地道道的潮卤餐厅开业了。主要经营潮汕特色炸肉卷、牛肉丸、潮卤凉拼、隆江猪脚饭等。

在老家开餐厅，比大城市深圳开销少多了，没有半点压力，按理说生意应该不错的。没想到老家生意也不好做，年轻人都外出务工，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外来流动人口少，经营几个月就关门大吉了。

还好，这些年在深圳打拼，积攒了些家底，这点小生意亏得起。即使再富有，阿文也不想坐吃山空，还是想找点项目，利用鸡蛋孵小鸡的循环经济模式。

一次受邀参加发小的生日宴会，酒席上都是生意人，有位朋友酒后吐槽：“这几年，光是包山整地，投资基础项目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眼看就快有起色了，无奈资金出现掉链子，经营不下去了。”别人听了避而不谈，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是阿文听到这个信息如获至宝，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商机，当场拍板表态：“兄弟我愿意与你合作，入股投资你的部分项目。”

第二天，他们约好在凤凰山庄见面，阿文提前赴约。首先参观了他的农庄、果园、蔬菜大棚、黄牛养殖场、鱼塘，还有农家乐餐厅等项目。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菜，只是对一片未完工的鹅舍，养殖大棚有了想法。

阿文说：“当时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从未有过养殖经验的我，就是想体验一下，被新农村吹得天花乱坠的养殖行业，到底有没有搞头。

最近几年，深圳美食异军突起，大街小巷齐刷刷的推出各种特色的醉鹅火锅店，生意都不错哦！”阿文才想到养鹅的，利用生意低迷处境，俢身养性，为重返深圳做准备。

这件事暂时保密，他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是往山上跑，整天抱着一堆养殖书籍啃。一边找人继续修缮鹅舍，一边整理孵鹅场地设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不想干都不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个月紧张有序地忙碌，鹅舍改扩建基本完成了，为了节约成本，不打算采购孵化公司的现成鹅苗，自己亲自抱蛋孵鹅。

这事一直瞒着妻子，每天出门谎称发小给自己推荐一份工作。计划等鹅苗孵化出来后，再告诉家里人，想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为了怕走漏风声，索性把生活用品同被褥搬到凤凰山庄去住。

阿文初步预设了好几套孵化方案，评估哪种孵化方法成功率高。他按书本上的要求，精心挑选鹅蛋，鹅蛋孵化前进行个头筛选、消毒、创面检查等。箩筐摆放整齐，每个箩筐里面撒上一层米糠碎，然后把鹅蛋放进米糠窝里固定位置，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在每个箩筐上面挂上一盏日光灯，孵化前期工作算是大功告成。

孵化鹅苗环境同温度要求相当高，必须保持在37.5℃—39℃之间。温度低了，鹅蛋胚胎出现冷壳，达不到孕育条件，出货率低下。温度高了会烧坏胚胎，导致鹅蛋内出现冤死胚胎，也会造成出苗率低下。

孵化进行一周以后，需要把鹅蛋睡眠姿势翻转方向，左手举着鹅蛋，右手拿电筒照着鹅蛋下半身孕肚部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鹅蛋内部变化。

两个星期很快就到了，为了方便照看鹅蛋，阿文所性把被褥铺在两条箩筐中间，与鹅蛋同吃同住同睡。

持续孵化两周后，关键在第四周，正在孵化的鹅蛋里，可以用手电筒照出鹅苗胚胎在里面转动，随时都会有破茧而出的可能。

孵化进入最后一周，从半夜开始，那些小鹅幼崽有的用嘴啄开蛋壳，使劲往外钻，用两只脚左右蹲，有裂缝的地方就是鹅蛋最薄弱地方，轻轻挤一下，灰溜溜地爬出来了。

阿文看着小鹅苗在箩筐里蹒跚地走着，那种成功感不能言表。赶紧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老婆！快、快上凤凰山庄，我……鹅生了！”挂断电话的老婆，被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吓傻了，以为丈夫这些天不回家，出大事了。家人们都替他担心，相互转告，不约而同地上了凤凰山庄。见到满屋子的小鹅苗，大家心里的迷团解开了。

所有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家人们也支持他理解他，老婆主动要求跟着上山帮忙打理鹅场。一个月的幼苗喂养，眼看鹅苗渐渐长大，村里村外都在为他做活广告，提前订购他的鹅苗，看样子这批鹅苗会顺利出栏了。

满月后的小鹅苗，不停地催食，两个半月时间，一只半大鹅可以长到十来斤重，最小的都有七八斤。阿文掰着指头算账，再等一段时间这批成年鹅出窝，赚得更多了。

白天看着鹅崽活蹦乱跳的，才一夜功夫，第二天早上，打开鹅护栏正要喂食时，发现鹅崽少了好几十只，连续几天都是这样子。阿文开始怀疑起来，莫非是黄鼠狼叼走了吗？心一下紧张起来，这不是个小问题，当他跑到鹅舍一看，啥都没有啊！又翻到鹅舍后山上一看，被眼前的场景吓一跳，原来那些掉队的鹅全部躺在杂草丛中，遍地都是，早就断了气。阿文打电话给镇上畜牧兽医站的医生，医生很严肃地说：“你的鹅可能感染禽流感了，如果不马上深坑掩埋处理，后果很严重，不光是你剩下的鹅保不住，就连其它牲畜、附近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挂断电话，吓得他直打寒颤，腿开始软起来，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文见过2001年H1N1流感，2013年的禽流感，2020春节前夕的新冠肺炎，知道它们它的传染速度，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他带着工人，迅速将死去的鹅深坑掩埋。其它的鹅转移到安全地带隔离观察，对鹅舍进行全面消杀，几十万块钱的投入，不抓紧采取措施挽救，可能会全部打水漂。

政府得知情况后，也做了一些善后慰问，找到阿文，给他讲解养殖场要注意哪些事项，只要按规范去做，养殖场还是可以继续办下去的。

又是半年过去了，阿文重新开始孵化鹅苗，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把孵化技术不断提高优化，创造一年孵化多栏的突破，成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正如文章开头所说的，他每天坐在小溪头凉亭里，监视着鹅军的一举一动，忙里偷闲泡壶功夫茶，刷刷抖音、听着潮剧、哼着小曲，不知有多自在。

我以为他乐不思蜀，没想到他在电话里说：“湖南头，等我的农庄盘活了，生意走上正轨，就找人接手，我还要回到深圳的！”

电镀调出香卤皇后

“老板娘，给我三斤酱香鸭，十五块钱的柠檬鸡爪。”

“给我来五斤酱香鸭掌，另加二十元的米椒口水鸡。”马路边上，载着各种卤菜的摊子的三轮车，被一群大爷大妈们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抢着叫唤，把整条街都吵醒了。

远远看见一位身材高挑，戴着“香卤皇后”红色太阳帽的大姐，胸前套上印有LOGO图案的花格子围裙，也不忘给卤菜打广告，嘴里对准扩音喇叭不停地喊着：“叔叔阿姨大爷们，你们不要急！一个个来啊，大家放心，家里还有存货，保证人人都买得到。唉！好的！稍等！马上就给您称啊！”一双白而细嫩的手握着斩刀，在粘板上切、斩、拍、拌、打包挥舞着，信手应得，一系列动作又是那么的娴熟。透过蠕动人头缝隙，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樊英。做事还是那么干练、麻利，不减当年。

记得樊英上次在电话里说：“段师傅，能帮忙开个卤料包秘方吗？”这次回家，特地过去拜访她，看她到底在做什么，事先没有通知她，也是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我与樊英是2006年，在兰溪谷电镀公司认识的，那时她是间金部主管。一次老乡生日聚会，樊英告诉我：“早几年在老家集镇上，建了一栋两间两层临街门面房，离县城不到五公里，属于城乡结合部，等老了，退休回家做点小生意。”

没想到才几年没见，她真的兑现了她所说的话。看她那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等到她卖得差不多了，我才准备上前去同她搭讪，樊英也认出了我。突然造访，搞得彼此好尴尬，好不自在。站在眼前，一动不动，只见她的右手习惯性抓着镊子，左手不知道放到哪个位置好，总是摸来摸去，好像那只手是多余的。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我开玩笑的说：“樊英，不对，应该叫你樊总啊！生意不错啊！做这么大的生意，也不告诉我一声？”“什么老板哦！摆个地摊，跟要饭差不多。哪像你，一看就像个大老板，一身名牌，还开着豪车，是深圳回来的土豪哦，多羡慕你。”樊英红着脸，阴阳怪气的，还不忘调侃我一番。

客套几句后，拉起了家常，樊英告诉我，2020年元旦，公司领导找她们这些老员工谈话，说公司经营出现困难，这几年国际环境不好，外贸订单要么减少，要么全部取消，不堪重负。公司为了保存实力，只有采取裁员这招了，再别无选择了。

早几年，所有到了退休年限的老员工，只要身体健康，公司都会签订返聘合同。樊英看着服务快20年的公司，就要说再见了。”

其实樊英也舍不得离开，她是1999年进入这家电镀厂的，刚开始是在水镀部门上挂，经常看见电镀师傅用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化学药水瓶子，在一间暗房里，进行色码比对配色，把配好的原料再倒入蓝色胶桶里。用一根特殊材料棍子在里面搅拌均匀，分别倒入每桶水镀缸里。插上电源，把浑身长满刺一样的挂件架子沉入水镀缸底，设置好时间，等报警器亮红灯后，穿上防化服，按顺序一个个提起来，再放入下个水镀桶进行复镀浸染。最后进入上挂部门的自动流水线，转入烘烤车间，经过自动化流水线烤炉，下一个环节就是冷却处理，取出挂件打包转入收发部出货。

樊英在水镀部上挂三年，晋升调入真空镀膜部门，虽然工序是差不多，但品质要求相当高。真空镀膜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听公司老员工说：“能进入真空镀膜部门的，不是学校专业对口实习生很难进的，除非你是老板浙江同乡，不俱备这两个条件，想都别想。”

樊英做事能力强，在真空镀膜部门三年间，很少有退货或者返工现象，年年都被公司评为优秀员工，这也加快了她升职调入间金部门的资本。

樊英刚进间金部门时，心里没得底，总怕出错，经常利用休息时间请教老员工，以前在上挂、真空镀膜等部门也学到一些东西，容易上手。工作不到一年的时间，樊英的勤奋好学又被破格提升为间金部组长，这个职务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委任的。

她在间金部门十年如一日，从一名组长晋升到部门经理，一路吃了多少苦头，不言而喻。

樊英回想起刚来广东的情景，那是1988年，第一次出门还算顺利地进入广州振兴制衣厂，年纪小又没技术，只能干些又脏又累又简单的剪线头。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赶货加班，组长为了照顾她自己的同乡，把轻松简单的活分给她们做，又脏又累的留给樊英做。樊英觉得不公平，气得直跺脚，一时冲动忘了手上还有把剪刀，怒气冲冲地往办公室跑，直接找到主管理论，谁知主管见她手上有把剪刀，不但不安抚她的情绪，把危险降到最低，反而激怒她，在办公室当着大家的面，故意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狗仗人势地嚷嚷：“你！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啊！做错了事还不能说你，你这是想造反了吗？”他这么一顿骚操作，把整个写字楼的管理人员都吸引来了。老板也从里面办公室走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狠狠地训了樊英一顿，马上指示主管处理。得到老板授权的主管，更加气焰嚣张地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做事偷奸耍滑，还想倒打一耙，信不信我马上扣你工资，炒你魷鱼？”樊英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扔掉手上的剪刀，头也不回地直奔宿舍，三两下收拾完行李，破门而出。

刚走出宿舍门口，出于同情心的同事们都挽留她说：“小妹妹，忍忍吧！你斗不过她们的，谁叫主管也是他们老乡呢！”樊英离开制衣厂，通过老乡介绍，到东莞寮步佳佳鞋厂上班了。

樊英说：“鞋厂也不是那么顺利，刚进去，主管特别照顾她，总是安排一些轻松的工位给她做，整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找个理由说教她做鞋模。她听同宿舍工友说过，鞋厂最核心技术是鞋模开发中心，如果能分到鞋模部门，那是中头彩了。”

鞋模部门福利好，双人职员宿舍，包吃包住，工作轻松，加班又多，还是空调车间。老板经常从台湾，香港出差回来，带一大包零食分给鞋模部的员工，其它部门员工羡慕得要死，特别是流水线女工，想方设法勾引鞋模部门男生，总想不择手段染上关系，好绑架他们，搞内调进入鞋模部门。

樊英天生丽质，身材高挑，主管心生歹念，打着小算盘硬是把她弄进鞋模部门的。工作中经常与她同桌吃饭，总是把自己的**餐的好菜夹到她碗里，当时确实让其他女孩妒忌不已。

有一次周末，主管拿着一束花，鬼鬼祟祟来到女生宿舍，恳求她说：“樊英，今天是我生日，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樊英想到平时主管对她很照顾，没有理由拒绝他，随口就答应了。

心里没多想，不就是请吃一顿饭嘛！况且还不止请我一个人。没想到，一桌子的好菜，从头到尾就她们俩个人吃。主管软磨硬泡骗她喝了几杯红酒，趁她有些醉意时，扶着樊英就往隔壁招待所内拽，樊英也机灵，假装烂醉，趁主管到前台登记时，撒谎称尿急非要上厕所，在招待所楼上楼下故意兜了好几圈，见后面没人就走侧门跑了。主管费尽心机，哪晓得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

第二天早上，樊英上班没有进车间，而是直接跑进经理办公室，提出辞职，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有撒谎说家里有急事急需回家，其实她想逃出魔爪，跑到深圳投奔二妹去了。

说到这里，还是有点小庆幸，至少没有让主管的阴谋诡计得逞，如果当时她没有反抗的话，可能又是另外一种结局。

我问樊英：“为什么会摆卤菜摊？”她有些难为情的说：“到饭点了，不如我们找家餐厅边吃边聊吧？”客随主便，我们在附近的香锅里辣餐厅坐下来，樊英边点菜边聊：“想起做卤菜，还真是一言难尽啊！当初退休回家，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做什么事好？在深圳呆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长，除了会做工厂的事，其它什么都不懂。说句心里话，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平时吃饭在公司食堂，更不要说烧火做饭！太闲了，整天在家追剧，突然插播一则广告：说某某香卤创意公司长期招生，专为返乡农民工再就业提供技术扶持等项目，包学包会，包就业。”樊英就是被这毒鸡汤广告吸引住了。

第二天，樊英通过电话联系，收拾简单行装，乘车去长沙参加一个星期的系统培训。培训完后回家开始筹备开业的事，锅瓢碗盆等厨房用具，很快就采购完毕。卤菜最重要的是一锅卤水，卤药包、食材，一一配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厨房里，樊英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勺子，嘴里不停地念着操作程序口诀，机械性放料。

开张的第一天，所有制作成品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制作卤菜成品颜色不是浅得像萝卜花，就是深得像土家族的藏青土花布。那口味要么咸得像打破盐罐子，要么像河水，无色无味。出摊前还信誓旦旦的说：“我的香卤菜，不是我吹牛，不等推出去就会被抢购一空。”。

通过一个星期的调试，每天推出去卤菜，原封不动地拉回来。樊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笔记，反复做试验，还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樊英有些窝火地说：“当时她真的想放弃不干了，考虑到学费就花了好几千块，包括前后七七八八投资，差不多两三万了，就这么半途而废，还是有点心不甘。”

一次晨练中，经常碰面的两位老大爷说：“退休前是在国营企业上班，年轻时是从农村招聘进去的，从农民转换成工人，除了会种田啥都不懂。后来在工作中，出现好多技术上的难题，都是在农村生活中所积累的经验，受到启发后解决的！”樊英一听，这话没毛病，是这个理，谁从娘胎生出来就会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樊英慢慢回忆起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想起电镀师傅配色的过程，举一反三，那卤菜的卤药包调试，也可以按班照旧吧。

说干就干，樊英买来电子秤，把卤药分别按标准份量称好，食材也按一定比例下料，准备好卤锅，按程序先卤鸡、鸭、牛肉，再卤素食豆干，这样调出来的卤水色香味俱全，卤香四溢。

半年过去了，樊英的卤水越做越好，每天的营业额节节攀升，经常有回头客打听她的香卤秘方，诚心拜她为师。

生意好了，质量要求更高，原材料采购要求，必须是农家散养的家禽产品，调料要求精选纯野生的香料，每天开卤前，所有荤素食材，严格按标准验货，必须要亲自掌勺调卤。

樊英的卤菜技术进步很快，不断地开发新的菜品，俘获更多人的胃，局面渐渐打开了。

香卤名气越传越远，有人问：“你的卤菜这么好吃，那个卤药配方叫啥名字？”说心里话，连她自己也说不出叫什么？培训班学习的那点技术根本行不通，这个香卤配方算是自创吧！也有人建议：“你的卤菜营销这么受欢迎，入驻门槛不高，定位地摊经济模式，投资少，见效快，收益高，技术简单容易掌握，最适合低收入家庭、贫困户、残疾人，留守妇女还方便照顾一家老小，特别是返乡农民工再创业首选。”在报名学习同加盟的统计名单中，都是以女性为主，所以大家都建议沿用“香卤皇后”这个品牌。”

推出不到一年的香卤皇后，已经申请专利，注册商标。加盟合作伙伴已达到几千上万家，确实解决不少家庭创业和就业难题。照此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全国所有的城市里，大街小巷都会是香卤皇后品牌的门店，美食一条街。

樊英做梦都没想到，在电镀厂这些年没有白混，还能弄巧成拙，歪打正着成就一番事业。

她把这次创业成功，归功于深圳这樽大染缸，如果没有深圳的工作经历，她决不会这么快，解开卤水调制的秘方。

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她把一切安排好了，再次回到她魂牵梦绕深圳，看看曾经的厂区，见见旧同事，爬凤凰山，重温立新湖晨跑，再次吹吹海风，感受一下那股咸腥味道。

电子专业玩转服装设计

快递员一通电话把我的晨梦打碎：“您有一份国外包裹需要本人签收！”“神经病！这么早打电话，是谁吃错药发错了单？我哪里有海外亲戚？最近也没有扫进口货啊？”朦胧中自言自语。老婆唠唠叨叨地说：“信你个鬼，还不是你自己下的订单，你说抖音、京东、淘宝、唯品会等等，哪个平台不是买一大堆啊？要是这些平台不给你颁个‘购物狂人奖’有点对不起你！”老婆的话带点讽刺，也散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我漫不经心地打开精致的礼品盒，里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打开后感到意外也很惊讶！原来是一件冰丝运动背心。外包装是一串密密麻麻，不认识我的字母，看不懂寄件人的信息，内置附着一封信。

打开信封，全场简体中文开场白：“段大哥，你好！离开深圳几年了，特别想念你，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与照顾，永远铭记在心。记忆最深的一件事，那是2010年6月份，找了几个月的工作的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带着试试看的心态，给你打个电话，随意问问你，是否有适合我工作帮忙留意一下？你在电话里并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客套捥拒，一个劲地，用关心口吻说‘兄弟，赶紧过来，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我们一见面，是你让我饿了快两个月的肚子，终于吃了一餐饱饭。要不是你收留我，我可能早就沦落街头了。我知道你喜爱运动，我把自己新开发的样品送给你……”

写了满满的两页纸，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不足挂齿，如果他不提起来我早忘得九霄云外了，他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信的最后落款是，你的好兄弟黄延军，写于越南海防市。

原来是江西老表啊！（老表，江西人指好朋友。）几年没联系了，原来他跑到越南去了。这位80后小伙子，一下子又让我回想到了2006年。

那时候还我还在深圳美佳盛电子公司做厨师长。黄延军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通过人力资源中介，劳务派遣形式送到了这家公司的，记得他当时应聘的是电子工程师。

毕业季，招聘新员工多，宿舍不够用，公司宿管临时安排他住进我的房间。虽然我们俩相处时间才一年多，他给我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勤俭节约爱卫生，勤奋好学又求上进。

刚进公司那段时间里，他还没有完全摆脱老家的陋习，冲凉拖拖拉拉，关门声响太大，最搞笑的是，一口浓浓的赣州客家口音，同谁说话都不改口音。

工程部经理是香港人，不但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工作中交流产生不少的误会，不但同事之间容易产生隔阂，还闹了很多的笑话呢。经常办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上司也不待见他，随时都有被炒鱿鱼的可能。

有一天中午饭后，我像往常一样，有空帮饭堂打扫卫生，经过包厢，看到几个部门主管在聊天，谈话中几次提到他的名字。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可他们聊的每一句都是对黄延军不利的。晚上回到宿舍，见他在看书，我不好意思打扰他，只是侧面挑个话题暗示他。

从那以后，他每天不管多晚下班回来，总会拿起小人书一样的小本子，边看边学习广东话，关注本港台、翡翠台、凤凰卫视等，对着屏幕上的粤语，中文转译学习简单的广东话口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半年时间，他的广东话提高很快，工作中与广东本地人或香港人交流时，一口纯正的港版粤语，听不出任何杂音，如果不是他自报家门的话，别人还真以为他是地地道道的深圳本地人呢！

语言障碍消除了，人际关系搞好了，工作也顺心了，相应职位也升高了。从最初的电子工程师升职到部门主管。这个职位，一般技术管理层要工作年满三年以上，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堪比坐火箭还快呢！

第二年春节刚过，黄延军神神秘秘地跑到我的配菜间，环视四周，把手搭在我的左耳边说：“大哥，有件事帮我把把脉，刚才我同学打来电话，说她们公司现急招一名工程部经理，与我所学的专业完全对口，最重要的是，工资要比这里高好几千块呢！”我也不好发表意见，怕不当言论，影响他的判断。只能给些建议与忠告：“这是好事啊！但要打听清楚哦，你刚提升主管，业务方面还不太熟练，有待提高哦！如果你觉得可以胜任，就放手去干吧！”黄延军听了我的话，下午上班就去办公室找香港经理，递交了辞职书。香港经理也没有强加挽留，只是客套一下，很快就批下了，他知道深圳不缺人才，大把的人才想削尖脑袋往里钻。

黄延军走出公司后，偶尔也会利用出差的空隙回来看看我，有时候电话短信问候偶尔会有。2014年8月，半年后第一次收到黄延军的短信，短信上说他已经辞职回江西老家了，具体什么原因他没有说明。

自从那年他回老家以后，我与他的联系越来越少了。那年中秋节，他又打电话给我：“大哥，近来可好！”一句简单的问候特别暖心。

我也及时回复了信息，顺便问问他：“老表，你怎么选择回家发展呢？你同学那里不好吗？”他迟疑了一下回复我说：“在同学那家电子公司，刚开始还是可以的，从工程部经理做到生产厂长，公司做大了，管事当家作主的人就自然多了，难免会产生矛盾。”

介绍他进公司的老同学，后来调到采购部任经理。在材料质量要求方面，他是很有原则性的，这个没得商量。经常发现她采购的电子原件不但价格高，而且质量还很差，每次验货都出问题，她总想利用同学关系，想蒙混过关。如果他收了她采购的货，产品质量出了问题谁担责？拒收吧，她会说他存心与她过不去，没有人情味，还说他忘恩负义，不识好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黄延军的解释，从主观上讲是行得通的。加上这几年他自己也积攒了点钱，可喜的是在公司遇到一位家乡的女孩，并且成功追到手，没多久就领证结婚了，一年后喜添可爱的女儿。

老婆娘家搞新农村建设，也想搭上顺风车，所以决定回家创业。辞工回家的黄延军夫妇，承包了老家村里的300多亩稀土地，最适合种植赣南脐橙。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黄延军想用先进的果树栽培技术来处理这些稀土地。而老丈人思想固步自封，想尽千方百计在一旁阻碍，还倚老卖老地教训道：“稀土山不用投资太多，别浪费钱，果树是野生的，年年都会挂果，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黄延军明知拗不过他，暗地里买些相关书籍，按书本上写的，在网上请教农科院专家传授网课与实际相结合，偷偷在果园里埋肥、剪枝。由于他懂技术，利用科学管理，第一年脐橙就获得大丰收。

记得黄延军把采摘来的头果，还给我发了几箱尝鲜，味道相当不错。他头脑灵活，利用在深圳工作时学到的外贸经验，搞起互联网，把赣南脐橙放在平台销售，采用线上线下双管齐下，很快300多亩的赣南脐橙，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销售一空。还帮周边的果农联合起来销售了一部分，促成他们抱团取暖，成立果农合作社，在销售、管理、资金周转方面都有保障，改变了他们运用多年的传统销售模式。

农村人目光短浅，忌妒心作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把刚成立的合作社解散了，村里人怕这样运作，以后啥事都得听黄延军指挥，自己山也会落入外人手里，所以大伙动起歪脑筋，找个哭笑不得的歪理由说：“你不是本村原住民，不得承包山地。”并且强行终止了承包合同。黄延军肯定不服，找老丈人询问合同情况，老丈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再追问下，才道出实情，当初没有同村里签订租赁合同，老丈人看都是乡里乡亲的，只是口头答应承包给他，都是张三五亩，李四六亩登记起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白纸黑字的合同。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有了山地，黄延军的心也空了。在家无所事事，干着急，就连老婆一家人，在态度上发生了180度大转变，婚姻走向分裂的边缘。

2018年清明节后，也是他人生最低谷时，俗话说是走麦城。以前在深圳一起上班，很要好的同事龙辉，掘地三尺地在所有朋友圈中找他，他浑然不知。分开后彼此都换了工作环境，倒霉的是回家后把手机弄丢了，以前的所有电话号码一个都没找回来。能够与龙辉联系上，还要感谢那个长期冬眠的QQ号。以前在公司收发邮件都是用QQ邮箱，龙辉也是想碰碰运气，试着登录对方的QQ邮箱，留了言，黄延军玩得无聊去镇上网吧上QQ才发现的。

龙辉那时在越南已经混得很好了，刚好越南公司要扩大规模，需招高级管理人才，条件是必须懂中文，龙辉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好朋友黄延军。收到留言的他，马上与龙辉取得联系，龙辉给他说明情况，要他去准备资料，帮他办理赴越南的签证，不到一个月，签证很顺利的办下来了。

刚到越南的黄延军，新的环境，面对新的挑战，好像当年闯深圳的情景再现。语言不通可以学，管理经验套路是举一反三，可专业知识就是麻麻黑哦！一个电子设计工程师，面对的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内衣品牌企业，以前与电子原件打交道 现在是一堆布料在摆弄。

黄延军从网上在国内外购买了许多有关服装行业设计的书籍，挑灯夜读，查字典、做笔录、先做足理论功课。实操设计方面的，还要从零开始，首先学习绘画基础知识，设备的专业技能等等。

从来没有碰过缝纫机的他，也要在公司参加车位培训课程，从最简单的三角裤、胸罩等内衣开始设计。

经过两三年的努力，黄延军从基层管理，上升到中层管理。很快就会升职到公司内衣设计部高级设计师。

黄延军不但技术过硬，语言方面也有天赋，越南话，英语，说得非常地道。他每次在电话里反复提到：“如果当年没有大哥的帮助，就没有我黄延军的今天，感谢大哥的在学习广东话方面的鼓励，后来学习越南话也是采用同样一个方法。”

黄延军说：“在越南的工作也不是一帆风顺，记忆中，刚担任生产主管一职时，刚开始当上生产主管时，公司有几款欧美急货等着交付，订单期只有三天了，他与公司高管沟通，承诺三天能够赶出这批货，如期完成订单任务，还当场立下军令状。”

越南上班时间比较短，一般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不用加班的，偶尔赶货最多也只能多加一个钟，一年都轮不到一回。

越南人是慢节奏享受性的生活方式，他们不像我们中国人，一辈子不是做子女奴隶就是做房奴。越南人不用买房买车，一家一辆摩托车就满足了。发了工资就是吃吃喝喝，也不用存钱养老的。

刚开始去越南做管理，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他们同深圳的工人一样豁达。在没有与公司工会代表沟通的情况下，擅自给他们安排加班，本以为多加几个夜班没什么，还能帮他们增加收入，没想到危机四伏。

第一个晚上加班还算很安静，等到第二天晚上加班到八点半钟时，门卫室打来电话说：“老大，不好了，门口围了好多社会闲散人员，他们手里都拿着棍棒之类的凶器。”黄延军挂断电话，冲出车间想出去向他们解释，看他们那架势，出去肯定会吃亏的，带头闹事的指名道姓要找他算账。

眼看事态就要闹大了，消息已经传到董事长那里去了。公司负责人与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出面协调，才平息了这场恶性事件继续发酵。黄延军告诉我：“后来才搞明白咋回事，因为越南男人不用做事，女人要负责带娃做家务的，不管自家女人在外面多辛苦，男人是不会心疼的，也不会帮手，只顾自己吃喝玩乐，女人回家还要乖乖伺候老公的。”

临时安排加班，男人到饭点没见到自家女人回来做饭，召集一帮男人跑到公司门口闹事。有了此次这件事教训，黄延军也了解越南的用工规定和社会百态。他想念深圳的日子，暗自发誓：“深圳！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每次挂电话前，都不忘诚恳地邀请我去越南看他，顺便去旅游，感受一下异国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