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小钱，在老家的半山腰造了一平房，曰“一苇园”。“一苇”，语出苏子《赤壁赋》“纵一苇之所如”，又兼之七堇年《尘曲》“一苇航之”。

儒释本为一家嘛。

今年春节前后，在新家小住了二十多天。由于上班时日渐近，只好于大年初八匆匆别离，回到深圳久违了的“窝”一一如意家园。

一日，与妻闲话，说：“回来的前几天，早上刚醒来时，不知道是在‘如意家园’，还是在老家‘窝子湾’。”

“我也是。”她说得很轻。

我们相视一笑。

自父母离开人世，我们回老家总是搭火。说来奇怪，十多年了，先前也曾数次久居一处，却从未有过如此“庄生晓梦”。

上班一族拿的是“死工资”，若驱车来回，少说也要四个小时，常往常返，这是不可能的了。房子的门，只好靠铁将军把守着，可是，心心念念的门，是锁不住的。

于是，看监控便成了家常。门前门后，房左房右，六个高清摄像头，几百米开外的景致，亦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要是大白天日照强的话，阳光印在芝麻白的外墙石板上和青白色的院子地铺石上，周边的黄土地，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往上看，往里瞧哩，而我，仿佛嗅到被炙烤的黄土地的芳香了；围墙的仿古青砖，一半在明处，一半在阴里，本为一体的，此时，却互相映衬，相得益彰了。要是雨天，滴滴嗒嗒的雨串，从楼顶而下，暗黄的泥水便汇聚在院子中间的天池，缓缓流向排洪管道。到了夜间，若遇月圆，飞楞、松竹、芦苇、电线杆、石栏杆、外大门……便倒睡在月色中。它们或一动不动，或摇曳生姿。如果将手机往耳边一凑，你或许能听见门前百米外的马路上汽车、摩托车急驰而过的轰隆声，你或许能听见风吹春联的猎猎声，你或许能听见犬吠声，如果再幸运点，你或许还能听见窸窸窣窣、唧唧复唧唧这些源自大自然蛐蛐儿、蝈蝈儿合凑的交响乐。

最让人欣喜的是天气晴好时，日光或月光下，在院子里，在不远处的山壁上，变幻出一栋一模一样的房子来。此时，我讶异，欢呼，大家快来看了，上天又送我一栋房子啦。

我想，码字成文的此刻，一只小白狗又来闲逛了，它逛完左边，逛右边，逛完后院，逛前门，围着房子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我想此刻，门联“金葭向旭，曲水随心”，在灯笼照耀下，越发俊朗了，不远处，倒映着远山近树的韩江，如玉带缠腰，潺湲而过。

我想，余之“一苇” ，虽不能“凌万顷之茫然”，但“观韩江之碧波”，足矣，余之“一苇”，虽不一定能“三月桃花，四月欢唱”，但它“两人一马”，观蒹葭之采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