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爱情,是含苞待放的花,未成熟的果实。虽然诱人,但花开有时,果熟有期,过早采摘会让味道变得苦涩。
十八岁的爱情是浪漫的,两个人如胶似漆在一起,没有后顾之忧,任由青春肆意奔放。牵手散步、激情拥抱、看一场电影,甚至双双出行去旅游……
十八岁的爱情单纯美好隽永,虽然刻骨铭心,但往往只能成为彼此之间多年后的回忆,成为一段尘封心底的往事——
(一)
十八岁那年,我在深圳光明一家塑胶厂打工。那是一家台资企业,老乡就占了一半。改革开放初期,劳动力需求量不大,进厂做个普工都很难,而老板的私人秘书就是老乡李玲。因此,招工的时候,只要是我们老乡来者不拒,所以,我轻而易举就进了这个塑胶厂。
进厂不久,两个家乡妹同时喜欢上我,譬如食堂的阿芳,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还真的忘了。阿芳每次给我打菜的时候,总是把勺子挖得重一点,深一些,所以我的菜总是吃不完。同事阿贵说,阿高,你走桃花运了,你看我的菜这么少,下饭都不够,每天吃不饱,阿芳真偏心!我说,全倒给你,以后闭上你的乌鸦嘴。阿贵笑了笑,露出几颗黄包芦籽,牙缝里夹着一片青菜叶。
阿贵与我同时进厂,分在一个车间,每天围着一台机器转。那是一台要六个人同时操作的机器,模具像个大抽屉,模具推进大机箱后,经过250度高温烧焙,15分钟后出炉。阿贵用铁钩拉出来,模具热气腾腾的,大老远就感觉烫人,那种热气袭来浑身都不舒服。成型的产品都是漂亮的玩具球,晶莹透亮,里面还有小公仔或商标,用手拍蹦得老高,弹性非常好。
阿贵,注意安全哦,不要灼伤手!我提醒道。
阿贵回答一声说,昨天四川仔阿龟让模具烫了,手腕那里起了一个大泡,后来泡穿了,红肉鲜鲜吓死人。
我说你小子说话也不怕女孩子听到了恶心,难怪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小子了,活该你打光棍!
阿贵你冇吃饭呐!磨磨蹭蹭的,球要趁热打,不然就粘模了。下一道工序的阿宝大声嚷嚷道。球坯过了一遍阿宝的压模机,就蹦蹦跳跳滚下货筐去了。那些没有经过阿宝压模机的球,阿宝只有用手掌推,手掌被烫得痛,他就“啊啊”叫个不停。
QC(质检)之琳蹲在货筐边说,你死叫唤什么呀,这个球都烂了,组长看见不骂死你。
阿高,你怎么带班的?你看!之琳看了我一眼说。哦,对了,我还是个领班呢,因为我有个大学文凭就当上领班了。领班也只是鸟大的官,包括自已就管五六个人,上面有组长、课长。QC要找你的麻烦,还得陪笑脸,说尽好话。要不,一个报告上去,奖金就没了。
我说,之琳姐,你行行好,小心点别让组长听见,下班我请你吃果冻。
听到我叫她姐,之琳有些不高兴地说,谁是你姐?我比你就大一个月,但听说我请她吃果冻,之琳又媚开眼笑。那时候,果冻一角钱一个,十元钱可以让人吃饱。
那是一个夏天,我和之琳在公园吃果冻。那天的阳光很好,白花花的刺眼。我和之琳找个荫凉的地方坐下,阳光从一丛佛竹的空隙中洒下来,落在之琳雪白的大腿上,斑斑点点,像满天的星星。阳光下的之琳很美,长长的黑发披肩,T恤衫里像藏着两只兔子,左冲右突的。
之琳说,阿高,我们来吃果冻。我迅速张开嘴,之琳转过头看着我的嘴巴。她的眼睛很好看,那是一汪碧潭,幽深不见底。
想得美!之琳笑了,仿佛一阵清风拂过。果冻很冰凉,凝结成一个小帽子的形状,很可爱,吃起来像冰捧。我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只要听到外面“冰捧!冰捧!”的吆喝声,总会吵着要买一根冰捧,雪白晶莹的冰捧含在嘴里,清凉透彻,甜滋滋的,整个乡村夏天的记忆都在那里头......
想什么呢?阿高!之琳睁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想一个人。之琳神经质地追问,谁?男孩还是女孩?你猜!我猜不出,肯定是个女孩子。
村里有个女孩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陪我走过那个年代。
我唱着,之琳和我一起唱。打工的劳累似乎一扫而光,天好蓝,水好绿,风好轻......
(二)
十八岁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可是我们每天要上十小时班,赶货的时候还要加班。实行五班倒工作制,每两个班相交。譬如说吧,上第五班是深夜三点半,那时睡得正香,但你不得不起床,洗一把脸,随便吃点东西就去上班。然后睡眼朦胧走进车间,但必须强打精神,那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因为稍不小心不是出现安全事故,就是产品不合格被罚款。夏天的车间,温度本来就在40度以上,加上烧模二百多度排出的热浪,让人如置身蒸笼。车间里人又多,运货的铲车走马灯似的,来往穿梭,热火朝天。刚进车间,热浪袭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组长开始点名——
徐志高!到--
李富贵!到---
陈金宝!到---
......
点名结束,由领班分派工作。上一班的交接下班。二十四小时,机器日夜运转。生产好的玩具球,出口日本、美国等国家和地区,听说精品球可卖到十几美金一个,折合人民币一百多元。
然而,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抵不上三个球。阿贵恨恨地说。
我看你还抵不上一个球,阿宝说,在老板的眼中只有球,还有她的情妇。你知道吗?老板的情妇叫李玲,啧啧,超漂亮性感!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
阿宝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她是我们村的村花,男朋友是我们村小学教师,李玲被老板包养后,一脚就把男朋友给踹了。不过,她对老乡挺好的,从不炒我们鱿鱼,还在老板那给我们争了不少福利,譬如伙食的改善,宿舍装风扇.....所以,老乡从来不背后损她。
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我问阿宝。
周末她有时从市内过来,会到食堂看看,不过我们千万不要和她说家乡话。她会用很好听的普通话和我们说话,我们也要用普通话回答她。阿宝说。
在塑胶厂,老乡占了一半以上,所以家乡话成了厂里流通的语言。四川仔、河南佬、湖南人和我们见面打招呼也会说:恰了莫(吃了吗)?搞么卵(做什么)?出切戏(出去玩)!好象外国人说中国话,舌头永远是直的,总转不过弯来,大家乐不可支。所以家乡人大多普通话都说不好,和同事交流闹出不少笑话。课长朱天明有一次对组长说,你们怎么搞的,这个球烧得太昂(硬)了!组长是湖南长沙人,大学毕业生。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何事。我帮他翻译:昂就是硬。他笑了笑说我学会了:鸡巴昂(硬)了。我们笑得肚子都痛了。
时间过得真快。在厂里做了三个月,发了两次工资。每次发了工资,就转班休息一天。
到了中秋节,全厂放一天假。说是食堂要加餐,每人一个鸡腿,一个月饼。有小道消息说,李玲那天从香港过来和大家一起过节。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紧张起来,老板的情妇是什么样子呢?美若天仙?倾城倾国?还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想什么呢?之琳冷不防打断了我的思绪。每次她都是这样问我。其实,我很喜欢她的。之琳是典型的湘妹子,都说湘女多情。有时我不敢看她,她眼中那一潭汪水似乎要溢出来,亮晶晶的。我心里就充满无言的欢喜与忧伤。如果说这是爱情的话,那就是初恋。初恋给予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次,她只播种在最纯洁的土壤中,当你回想起来的时候,早已心中植下了根。她如一把温柔利刃划过,铭刻一生的疼痛。
之琳说,阿高,中秋夜我们去看电影好吗?听说是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在剧院首映,不过票价挺贵的,五十元一张票,如果是情侣票一张三十元。
情侣票?我感觉好奇地说。
之琳说这话时,脸上泛起两朵红霞,低着头。我不禁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嗯!可是,今晚我老乡要过来呢。
哪个老乡?之琳问。
我难为情地说,李玲。
你说的是老板的情妇?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之琳口无遮拦。
不许你这么说她,我恼怒道。
你是不是对她......之琳有点生气说。
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是我们老乡,待人蛮好,我对她一直怀有好奇心。今晚不去看电影,下次陪你去看电影吧!我说。
再也不理你了。之琳掩着脸,抽泣着跑了。我心里不禁一阵刺痛,好象吃下刀片一样难受。李玲,你是谁?让我非要看见你!
晚餐时,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月华如银倾泻大地,好风如水。李玲来了!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突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激动不已,像一匹野马奔驰。后勤部长旁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风姿绰约的女人。长发飘逸。她慢慢踱过来,走着美丽的猫步,像一个模特儿。食堂正在用餐的工人们都静默下来,那些大快朵颐,吃相狼狈的人都停下来了。
李玲招呼说:大家好,中秋快乐!
大家齐声回答,中秋快乐!
李玲又说,大家对节日的晚餐满意吗?
我们大声说:满意!
祝大家吃得开心,节日快乐,在异乡过一个快乐的佳节。我今天除了问候大家,带来节日的祝福。同时给你们唱一着歌《你在他乡还好吗》。
鼓掌!后勤部长带头鼓起掌来,又递过来一支话筒:“再次握住你的手,说声再见.....”清丽婉转的嗓音缓缓响起,我心中像流过一股清泉,同时浓浓的乡愁却让我热泪盈眶。“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肩;你在他乡还好吗,是否有了太多改变......”一曲终了,余音缠绕,让我不能自已。半晌,回过神来,李玲已经走了,大家都起身,一个一个地走远了。我也跟着人流往外走,抬头看了看月亮,又大又圆。
(三)
打工的日子在繁忙与劳累中缓缓滑过。最初的新鲜感转化成枯燥继而变成麻木。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日夜颠倒。我们好不容易转过白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这天刚下班,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凉,洗衣服,然后回到宿舍。阿贵睡在我的上铺,阿宝睡我对面,还有二个湖南的,一个广西仔。两排床架,上下两层。中间一条仅可转身的过道。
好累呀!我一边打开被卷一边说。被子是后勤部发的绿色军被,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记得刚进厂时,后勤组长还专门教我们叠被子。组长说,你们以后必须以此为标准,宿舍的整洁程度纳入管理范畴,高分者奖励,不合格者罚打扫食堂与厕所,室长则由你们轮流当。
你吹一曲吧,阿高。我最喜欢你吹那个什么三弄了。阿贵刚爬上床架说。
梅花三弄。不懂偏要说。吹可以,不过你今天晚上不要把床弄得震天价响。吵醒了我要骂娘的!我说。阿贵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说,你小声点!
你小子是不是又打飞机了,阿宝大声嚷道!阿贵从床架上蹿下,一把用手捂住阿宝的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你难道不打飞机?我卡死你。哈哈!
悠扬的笛声响起,阿宝与阿贵立刻安静下来。
梅花三弄是琼瑶剧《梅花烙》的主题曲,由姜育恒演唱,当年红遍大江南北。那沧桑伤感的曲调,曾让我黯淡神伤。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哀婉动人的歌词,笛声低沉幽怨,一曲终了,情不自已。
我好喜欢阿芳!阿贵突然说。阿高,你一定要帮我,我知道阿芳对你有意思!
朋友妻,不可欺!你不知道阿芳喜欢的就是阿高吗?阿宝愤愤不平地说。亏你想得出来。
我晓得,你有文化,又是领班,还会写字。我小学才读三年级,只会写自已的名字。阿贵说。不过,我知道你喜欢之琳,不是阿芳。
哦!那个食堂部的阿芳,每次给我打菜时,总是含情脉脉看着我。不要打那么多嘛,我吃不了。有一次我用普通话对她说。都是老乡,还打霜哇事(说话)。阿芳嗔了我一眼。那以后就不打给你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打多点给我,站在我身后的阿贵插嘴说。想得美!阿芳狠狠地瞪了阿贵一眼。阿芳白白胖胖,说话大大咧咧!确实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喜欢那种......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掠过李玲美丽的身影。那种气质高雅,成熟大方的女人。而之琳的清纯,漂亮,也常让我魂牵梦萦。
你听到没有。阿高,一定要帮我!阿贵又在嚷嚷。
我怎么帮你?这种事我又没经验。我说。
哪天你帮我把她约出来,我们去公园玩,我买拉罐给你喝,这样行吧?
好!你先把拉罐买来再说,我回答道。还有我的。阿宝跟着说。阿贵装出一付很爽快的神情,跑出去买拉罐了。
可惜我们不能进女生宿舍。阿宝说,这厂规真封建!老板自已却明目张胆包情妇。
你不是老板。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发迹了,还不是一样的德性。
我只想泡到之美。阿宝说。之美?我感到诧异,这小子眼光蛮高的。之美是之琳的堂妹,也是QC。长得水嫩花飞,小巧玲珑的。
不过你也得帮我,帮我写一份情书,你有文化,字也写得好。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又不是爱情专家,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阿贵买回易拉罐、菊花茶,一包花生米。我们边吃聊起来。仿佛情窦初开,满怀憧憬。阿贵是我邻村的,大我一岁。长得像根竹竿似的,天生贼眉贼眼。
阿贵在我耳边戚戚道,晚上你有没有从女宿舍窗下走过?哇,清一色的三点式.......
那天晚上睡下不久,我又听到阿贵“啊啊”的声音。这小子又在做功课了。唉!燥动的青春......
(四)
之琳好长一段时间不理我了,我也赌气不理她。
之美有一天对我说,阿高你真花心,是不是看上别人了?我姐这几天都瘦了。
我心里一沉,隐隐作痛起来。那你帮我安慰她,告诉她今晚下班,我约她看电影。
之美笑了笑说,可以,怎样感谢我呢?
我们一起去吧,我说。
我才不想当电灯泡,之美嗔怪道。
阿宝趁机说,今晚我请客,大家一起去吧!
之美沉默了一会说,好,一言为定!转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和阿宝在厂门外等了一会儿,之琳之美两姐妹就出来了。之琳绷着脸,故意不理我。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说,之琳!之琳眼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在电影院,之琳偎依在我怀抱。记得那天上映的正是美国经典大片《泰坦尼克号》。我们第一次被一场意外邂逅就爱上对方的穷小子杰克与富家女露丝的故事感动不已。而最后,史上最豪华的游轮因撞上冰川而灰飞烟灭。杰克为了救露丝,让自已慢慢地沉入冰冷刺骨的大西洋海底。我和之琳不禁抱在一起,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脸。我们的心也更紧密地靠在一起。那夜的电影,也让之美与阿宝在一起。我和之琳都默默地祝福他们。
美好的日子总是太短,后来一次轮班却把我和之琳分开了,我上夜班而之琳上白班。我上班的时候,之琳在睡觉。我睡觉的时候之琳在上班。在同一个厂同一个车间,我们却像远隔天涯。肉体的劳累不敌感情的煎熬。那时我为之琳写下一首首诗,经常把发表在报刊的诗作拿给之琳欣赏。
阿宝说,你还欠我一份情书。
阿贵说,你帮我把阿芳搞到手。
我说,我自已都见不到所爱的人,没心事帮你们弄这些。阿贵不禁黯然。
中午吃饭时,阿贵看到阿芳那魂不附体的样子,让我很难过。阿芳又殷勤对我说,要不要我再给你加点汤。我说,要加就加给阿贵吧!阿芳看了一眼阿贵说,把他抠进狗屁股眼里,还不是一根竹竿精。看到他那贼眉贼眼的样子,我就讨厌。你不要这样说他好吗,阿贵这个人蛮好的。明天我们去公园玩,怎么样?我请你喝菊花茶。阿芳满脸笑容说,你不休息吗?我说,玩一两个小时不碍事的。阿芳说,那我得请假。轮休那一天就要加班了。我说,那就算了吧。阿芳说,不不,明天,不见不散!
我把约阿芳的事跟阿贵说了,阿贵非常高兴。我说,明天就看你的了,我们一起去,我借机离开。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时间已是深秋,气候宜人,公园里开满了一些不知名的花儿。那天,阿芳穿一身洁白的裙子,将身材衬得凸凹有致,黑发披肩,别有一番风味!阿贵跟在身边却有点不伦不类。他怎么也来了,阿芳有点不高兴。都是老乡,一起出来玩嘛!我说。公园里有一个人工湖,湖面上平静如镜,远处几个老叟在悠然垂钓。
我们去那里坐吧。
那我去买点水来喝,说完,阿贵买水去了。
阿芳,你今天好漂亮。
别笑我了。我没读几多书,不像你们眼光高。
阿芳,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不过,我有女朋友了。是之琳。
哪个?外地的,和外地人谈都没结果的。阿芳大大咧咧地说。
你觉得阿贵怎么样?他人蛮好的。
不要老和我提阿贵。烦死了。
阿贵,你回来了,正好!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那天,我就这样走了。回到宿舍,我就睡下了。一直睡到五点整。吃饭的时候,阿贵黑着脸回来了。
阿贵,怎么样?现在才回来,今天没有休息,要不要帮你请假。阿贵摇摇头,打着哭腔说,阿芳拒绝我了。
慢慢来,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相信阿芳会回心转意的。阿贵又摇摇头。
吃完饭,坐一会儿就上班了。现在想起来,那时我太大意了,没有阻止阿贵上班,也没有注意阿贵的情绪异常,导致惨剧的发生。
走进车间,阿贵照样拉模。二百多度的模具刚一出炉,阿贵就用铁钩拉过去。阿贵那天都没有说话,很郁闷。拉模的时候用力很大。我说,阿贵,小心点,不要烫着。第三个模拉过去时候,我突然听到阿贵大叫一声“哎呀”一身巨响。我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阿贵被那个几百斤烧得几百度的模具压在双腿上,皮肉烧得滋滋响。快来人呀!阿宝!组长!大家都围过来,模具正哧哧冒着烟。阿贵已昏死过去。我和阿宝用铁钩去拉模具,因为心慌手发抖,几次都没有钩住模孔。费了好大劲,几个人才把模具翻过来,模具上粘着一块烧熟了的肉。那天阿贵穿的一条短裤,下肢焦黑模糊一片。
阿贵!阿贵!
......
第二天,我和阿宝去医院见到了阿贵。他躺在病床上,脸像纸一样白。整个大腿都被纱布包裹着。医生说,他的双腿被砸断,肌肉大面积灼伤,要尽快截肢,让家属尽快签字。我不禁大脑一片空白,差点晕倒了。十几岁我们无力撑受这骇人的结果。几天后,阿贵的父亲和大哥从老家千里迢迢赶来,抱着阿贵泣不成声。
大家检查机台时,惊讶地发现,模具竟然越过5公分的护槽飞出来。大家都说阿贵拉模时用力过猛,导致模偏离轨道掉下来压断双腿。不知阿贵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只有我知道这是爱的力量,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五)
年底,我们十几个老乡都离开了塑胶厂。确切的说是被厂里炒了鱿鱼。因为厂长喜欢上了阿宝的女朋友之美。厂长说,如果之美不跟他好,就炒了她和阿宝。阿宝和厂长吵了起来。厂长说,你们老乡仗着人多势众,在厂里胡作非为。这句话,当然激起了众怒。阿宝怒不可遏,把厂长狠狠揍了一顿,老乡都在旁边助威。第二天,十五个老乡全被炒了鱿鱼。工资一分没有,两手空空出厂。这些又犯了众怒,一个老乡从食堂拿一把菜刀,追着厂长砍杀,我们十五人又进了班房。好在李玲出面斡旋,才把我们放出来,工资也拿到了。不过塑胶厂从此再也不招我们老乡了。
离开塑胶厂后,我和之琳见过一次面,说话客气了许多,似乎话不投机,有一道无形的界线,我只好悻悻地走了。十八岁我们不懂爱情,一场小小的误会让我们互不理睬,分道扬镳。然而一个小小的眼神,一声亲切的呼唤又让我们重归于好。其中的爱、恨、痛苦与煎熬岂能三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年轻的我们并不懂得珍惜,只待此情成追忆。可惜,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