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原大地到深圳东门,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在深圳寄居了快十年,因为某些人和事,很少再回去。故乡想我的时侯,便让风来看我。风从村里出发,穿过麦草垛,穿过杨树梢,穿过刚刚翻过的黑土地。它们沙沙地响着,一声声说着思念,思念。从故乡到深圳,需要步行十三天。风集聚了十年的思念,它加快脚步,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经襄阳,过长沙,穿清远,到深圳。
风来的时侯,正是清晨。阳光在窗外普照,蝉伏在树上鸣叫,邻居在院子里晾晒床单,床单上飘着花朵和蝴蝶,辣椒炒鸡蛋的香弥漫整个楼道,脚步声蹋蹋蹋传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在故乡了,心便微微痛起来。风知道我的心思,它只隔着窗户望我。我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打开门,想让风进来。
然而经过十年之隔,风已经不认得我了。当初我在故乡的院子里蹒跚学步,风在树梢上看我,荡着温柔的笑意。鸡和鸭也在咕咕叫着,太阳炙热地烤着大地。羊卧在槐树下,闭着眼睛,胡子被风握在手里,微微拂动。狗听到风来的声音,警觉地竖起耳朵,看到是风,又趴在地上继续睡觉。一个黄手帕晃晃悠悠,从院外跌落地面,上面趴着蝴蝶和花朵。我知道,这肯定是风在逗我。我抓起黄手帕,看到花蕊里藏着的灰尘。风看着我迈过门槛,走出院子。四野无人,只有风嗤嗤笑着。院子外有一个小池塘,由于夏季连日干旱,池塘的水位离岸很远。我趴在岸上,努力伸着小手帕,想让它湿到水面。然后,只听“扑通”一声,我已经掉下水。大人们都在屋里午睡,只有蝉伏在树有气无力地鸣着。风慌了,使劲摇着我的朝天辫,让它在水面浮动。终于,对面大路上过来一个人,看到池塘里即将被水灭顶的我,惊慌大叫:你们家丫头掉水了。当我被人救起时,看到风羞愧地躲在树梢。我朝它挥挥手,眨眨眼,原谅了风,风从树梢下来,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这件事成了我和风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