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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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文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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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友早已厌倦了这种单调而机械的生活,尤其是每天早起跑上15分钟,赶坐7点的那趟469中巴,更让他沮丧的是,有时错过了那趟车,整月100块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提前10分钟出发的,但他固执的选择在6点45出门,好像这已形成了他的生物钟,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洗漱,什么个节奏,刚刚就那么巧,就连上卫生间的时间都把握的分秒不差。

他拿着手机,背起挎包,换双鞋子,关上防盗门,穿过走廊,隔着2、3户人家的拐角,一扇防盗门轻轻关上,门前走廊阳台上,一副粉色的文胸,像一位含苞欲放的少女朝他含情脉脉,那欲滴的水珠,像一杯清酒,犹如一缕春风让他沉醉……

偶尔他还会遇见一个倩影,婀娜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这让他有一种跑过去瞧一瞧的冲动。但她已轻轻关上了门,空气中还余留着淡淡的清香,宛如夏夜清风吹拂莲塘,飘散着荷花的香气,这种熟悉而又遥远气息,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

吴友住的地方是鹏城梧桐山下,一处叫莲塘的单身公寓。他选的房间在五楼,虽然是顶层,但阳光充足。最关键是通风,打开防盗门和阳台门,南北的穿堂风,比吹空调还舒服。从房间后面的内阳台,往外望去,满眼的青山翠绿。

公寓是个套间,一个长方形的单间,后面是长条内阳台,阳台又隔成了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小得只够蹲下一个人上厕所,厨房勉强算个灶台而已。

因为远离闹市,所以房租比较便宜,这点对于来鹏城不久的他,显得至关重要。还有就是房子建的时间不长,管理得也算干净。这点对于他,可能更为关键。

公寓是朋友介绍的,当时定下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今后的公司会在天安数码城,两处结结实实横跨了两个区。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曲曲折折的公交线路,穿越了两个区最繁华热闹的街道,这让他常常从梦中惊醒,以为是到了另一座城市。有时他迷迷糊糊地以为,还停留在那个国庆节,他和贞子坐在去寺庙拜佛的车上……

房间空荡荡的,虽然初来乍到,但起码的生活还是要有,所以他决定买张床,还有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二手的物品,在鹏城丰富而便宜,但他坚持要买新的,他认为虽然房子是租的,但生活还是自己的。

在三件家具搬回来之前,他把房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他还特意买回深色的玻璃膜,贴在上方与走廊一墙之隔的抽拉式玻璃窗上,好像担心有什么秘密被人偷窥。当他把家具收拾妥当,最后把地板砖擦得一尘不染时,他望着明亮而洁净的屋子,开心地笑了,他心中向往的生活开始了。

他连跑带跳冲下五楼,穿过通村的直路,沿着马路人行道,他要跑过两个公交站,到聚宝花园站,赶上7点的那趟469直达的中巴。大半年的早起与晨跑,虽然辛苦却使他更有精神和活力,也让他渐渐习惯了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早上在车上的大段时光,他通常会听书,偶尔看看书,或者审审书稿。更多的时候,他会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他想念贞子,贞子说她下月来,正在写辞职报告,他开始热切地期盼着她的到来。

贞子是吴友的初恋,他们在一所高中读书,他比贞子高一级,他们认识时,吴友读高二,贞子刚进校读高一。他第一次看见贞子时,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在校园门口一条笔直的人行道上,贞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穿着一条天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雪白的磅针毛衣,乌黑的披肩长发,从吴友身旁宛如一阵清风拂过,风中飘荡着淡淡的清香……那一刻,就像一部青春时代电影的桥段,深深地埋藏在他心底,他一直凝望着白衣少女,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

再次遇见贞子,是在校园运动会上。她成了她们班啦啦队的一道亮丽风景,吴友在田径场上轻易地发现了她,并留意到她所在的班级。他们之间真正的认识,是在新学期的校园文学社的会议上。当时吴友担任学生主编负责召集会议,就在他念参会名单时,教室门口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报告!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吴友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心怦怦直跳,他故作镇定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就这样他们认识,并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期盼贞子到来的那段时光,是吴友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之一,至今他常常回想起,还心有戚戚焉。那段日子,每当夜深人静,孤枕难眠时,吴友就给贞子发短信问:“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又想你了!”这时贞子马上回复:“呵呵,亲爱的,准备办理交接手续,不要着急嘛”……吴友看见回复短信,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正抱着贞子,缠绵在二人世界里。

吴友是个传统的男人,他认为有家,就得有烟火气。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特意买来全套的厨具,还买了一部《健康饮食食谱大全》。那段时间他一边看书,一边跟姐姐请教,学会了做鱼,清蒸、煎炒样样行。因为他知道贞子属猫,最喜欢吃鱼,尤其是鳊鱼。“食在广东”,为此他还跟广东的阿姨,学会了煲汤。

文学社半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第二年春天,由于贞子的爸爸职位升迁,她家也随着搬到了另一座城市。距离的阻隔,并没有阻挡他们的情谊。从此,他们成了90年代末新锐时尚的笔友。每月的鸿雁传书,让他们彼此心心相印,收到贞子的回信,是吴友的高中阶段,最期待的时刻。

中巴车到数码城公交站,是8点40,走5分钟就到公司楼下。吴友通常在上楼之前,会在楼下的麦当劳买份早餐,由于坐电梯的时间无法掌控,长长的队伍,让他有时不得不把早餐打包带走。

今天早晨的倩影,和余留的淡淡清香,让他有些恍惚,他回忆起第一次遇见贞子的情景。今天距她第一次说要过来,已经快一个月,现在贞子的回复越来越慢,有时常常到第二天才收到。刚才在车上,收到她的回信:“马上要开文博会,一直订不到票。”

紧张而忙碌的高中生活,终于结束了,吴友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俩人本来早已约定一起上江城大学,结果第二年贞子考的不理想,她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四年漫长的大学生涯,依然没有磨灭他们真挚的情感,只是鸿雁传书,已经改用电话传情。大三的国庆节,吴友还专程去北方的城市,贞子所在的大学看望她。常言说,女大十八变。四年没见,贞子还是那么清纯可人,只是少了几分青涩,添了几分妩媚。乌黑的长发上,橘黄的蝴蝶发夹,更显得落落大方。

那个假期,是他们之间最甜蜜的回忆,贞子带他去爬了当地最高的山,拜了最古老的寺庙,吃了百年老字号的饺子。还有一件秘密是吴友平生第一次在女生宿舍过夜。那晚是他来的第一天,他俩看完电影,回到女生宿舍拿行李箱时,已经是深夜1点。贞子趁宿舍阿姨没注意,偷偷带他上了楼,幸好其他女生都睡了,贞子让他睡自己的床,自己爬到上铺,与上铺的女生挤在一起睡。当吴友迅速脱下外套和裤子钻入被子,把头蒙在里面时,贞子走近床边,故意伸手扒开被子说:“小友友,乖乖的睡觉觉喔”,然后,捂着嘴哈哈地笑了起来。吴友难为情地挥手乱抓,一不小心扯开了贞子的睡衣,蓝色睡衣半掩半开,露出粉色文胸,一痕雪脯,贞子脸刷地红了。吴友这份“羞涩”经历,从此成为了他俩共同的秘密。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便趁宿舍开门之际,溜了出去。

看到贞子的回复,吴友有些失落和沮丧。他一天都没有好心情,今晚他决定早点下班回去。在鹏城几乎没有不加班的公司,腾讯、华为,加班是一种文化。有的公司到了晚上8、9,还有夜宵和专程大巴接送。虽然他的公司不是高科技公司,是家文化出版公司,但同样盛行加班。他心中的早点是加班到8点,平时几乎都是工作到9点,甚至10点,回到宿舍已经快12点了。

之所以把住处说成宿舍,是因为吴友认为,如果没有成个家,单身的住处就是个宿舍,漂泊的人,永远没有家。也就是说,在贞子没来之前,他永远没有家。可想而知,贞子的到来,对他是多么的重要。

今晚早点回去,除了心情低落,好像还有个事。吴友坐着若有所失地翻了翻台历,哦,今天是5号,每月交房租的最后期限。他吃完加班餐,已经快8点。他收拾完文件,关上电脑,坐电梯走出大厦,走在开阔的广场上,晚风阵阵,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好像是他进公司以来,第一次这么早下班。

他来这家公司,已经快一年了,这是他来鹏城的第三家公司。大学毕业,吴友在江城的机关媒体工作,但他不想留在内地,他觉得江城发展太慢了,他想去沿海城市鹏城。他跟贞子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说等工作和生活稳定之后,再把贞子接过来。电话那头贞子满口答应,非常支持他的决定。一年之后,他辞掉了机关的工作,独自来鹏城闯荡。

他来鹏城,其实并不那么顺利。当时,贞子刚刚毕业,她去了她爸爸同学的公司实习,是杭城的一家知名金融集团。刚开始他俩通话,最后贞子总会问:“你什么时候接我过来呀?”吴友不好意思地说:“快了快了,下半年应该就好了”。

前面两家公司,吴友总共没干到半年。一家是装饰公司,结果扩张太快,最后不得不裁减刊物;另一家是在地王大厦,装修的豪华气派,其实是挂着香港媒体名头的“皮包公司”。

当年正流行慕容雪村的《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书中,借用《北京人在纽约》的一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送他去深圳,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送他去深圳,因为那里是地狱。

下了公交车后,吴友急匆匆赶到公寓楼下,还好管理处的灯还亮着。他走进去,发现办公室有两个女的,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吴友认得,她是村委会计的老婆,平时负责收钱开收据,干活都是另一个女孩子,听说上个月回老家结婚了。

另一个是新来的姑娘。上月也是5号这天,刚刚10点整,管理处的门就锁上了。他扫兴地上楼回去,发现管理处把他的水电给停了,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停水断电。他跑到楼下找保安,保安把他带到一个姑娘那。姑娘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剪着一个学生头,他以前没见过,估计是最近新招来的。吴友生气地大声说:“晚一天不行吗?以前晚几天都没停水断电!”学生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今天交房租吗?”吴友点了一下头。学生妹进屋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走出门说:“现在拖延的人多了!你是哪一户?”“506”吴友回答道。接着她从文件夹里取出收据,递给吴友说:“上个月管理处不是贴了通知,5号之前交房租,否则停水断电。”“谁让你们又涨了这么多房租!”吴友大声说道。学生妹让他回去,她打电话通知维修部的人送水送电。

吴友从裤子口袋掏出预备好的钱,走到学生妹跟前说:“我来交这个月房租”学生妹问:“你是哪一户?”“506”他回答道。“506刚才不是交过?”大肚子向学生妹问道。吴友诧异地望着学生妹,“刚才交的是509,这个是506”学生妹笑着对大肚子解释道。“哦,对对,509就是上月她爸在工地摔断腿的那个?”大肚子恍然大悟,她把收据上的509,记成了506。“509?”吴友觉得好熟悉,心里纳闷:“莫不是走廊阳台晾衣服的姑娘?”学生妹回答大肚子说:“是的,上月因为迟交房租,不是还断了她的水电。”大肚子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真是祸不单行!去年她弟弟才考上大学,还要供弟弟读书,今年又发生这事。”

这栋单身公寓位于莲塘村,土地和物业都属于村委。由于在两区之间,又靠近港口,所以公寓住户最多的是做外贸的人。这里交通便利,楼下有个货场,通村的马路开阔很适合停车,因此,选择住这的还有鹏城的的哥。

509的姑娘,是个湘妹子。听说读书时学习成绩很好,可惜家里太穷,爸爸常年在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做工,妈妈身体不好,在家种田带孩子,没法供两个孩子读书。她初中毕业之后,就跟同村的姐妹一起出来打工,每月寄钱给弟弟上学。以前一直在莞城的电子厂做女工,去年经老乡介绍来鹏城,现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跟单员。公司包吃不包住,公寓的房子是同事转租给她的,同事要回老家生孩子。

四五年的苦熬,弟弟去年终于考上了大学,虽然现在负担更重了,但前途是越来越光明。最关键是自己换了新工作,收入也有了些提升,可日子刚刚有了起色,爸爸却在工地摔断了腿。这一“喜”一“忧”都得用钱。

吴友生气了,他知道贞子最近很忙,但他不相信一个月都订不到票。洗完澡他躺在床上,翻出早上贞子回复的短信,越看越气愤。“难道一个月都订不到吗?”他忍不住回了一条。等了很久,贞子也没回复他。

已经有五天了,吴友都没再给贞子发短信,他俩彼此沉默着。到了第七天,吴友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这让他更加无法忍受,他第一次对贞子产生这么大的怨恨。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他都极其懊悔,他想当时如果不那么小肚鸡肠,如果不说那么伤人的话,结局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晚上10点,吴友想贞子应该下班休息了,他拨通贞子的电话,等了一会儿,贞子接了,他向贞子抱歉的说:“对不起,我是太着急,太想你过来了!”贞子委屈的说:“我知道,你以为我不想早点过来啊。”他恳切的说“火车票订不到,咱就订飞机票吧……”还没等他说完,贞子反问道:“飞机票?你以为我说的不包含飞机票?”吴友不假思索的说:“飞机票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贞子气愤地说:“你不相信就算了!”说完就挂了。他拿着手机,在那愣了半天。

吴友来这家公司,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稳定下来,生活安顿下来,然后把朝思暮想的贞子接过来,这也是他努力工作最大的动力。他也确实兑现了他的承诺,下半年由于工作的积极表现,他提前转正了,房子也精心布置得像个家了,最重要的是他学会做贞子最爱吃的鱼,各种各样的鱼。他还学会了煲汤,一想到贞子将来会不会喝成了个白胖子,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间有很多事,你越努力把它抓住,可能越抓不住。这些天吴友郁郁寡欢,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跟贞子联系了,每次拿起手机写好了大段的文字,想了想又一个个删除,又重新写又觉得不满意,短信始终没有发出去。打电话吧,这样更直截了当,可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大家冷静一下。

半个月过去了,每晚他都辗转难眠。一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最近部门接到一个大的投资项目,领导不让走,暂时可能过来不了。”是贞子发的。吴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了很久,然后回了句“随你吧”。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吴友再也没有给贞子联系,他在努力把这事忘记。

日子如流水,单调的生活,就像鹏城阴霾的天空,灰蒙蒙阴沉沉。吴友的世界,唯一的亮色,就是每天早晨经过,让他心动的那段走廊阳台,还有他期待遇见的姑娘。这段时间,他始终都没能再见那个熟悉的倩影,好像姑娘故意在躲着他似的。

有一天清晨,吴友突然发现,走廊阳台上的文胸,变成了鲜红的蕾丝花边,像一支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又像一位风情万种的少妇,正朝他抛媚眼,他仿佛天地笼罩在晨曦的薄雾之中……

这一抹撩人的红,让吴友隐隐约约想起几天前的早晨,他遇见的一件私密的事情。

鹏城的深秋,内地已经开始下雪了,梧桐山下依旧温暖湿润,只是早晚略有寒意。由于温差的缘故,早晨空气中会弥漫着一层雾气,让万物笼罩在朦胧之中。

那天清晨,吴友和往常一样,背起挎包,换上鞋子,转身正准备关上防盗门时,发现隔着几户人家的拐角,钻出一个人来,矮矮的,圆鼓鼓的肚子,头发有些秃顶。然后听见嘀咕了几句,一扇防盗门轻轻关上。“这是509吗?”吴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阳台晾衣服的湘妹子吗?”他的心突然有一种被刀扎的感觉,所有的美好,瞬间崩塌,这种感觉比贞子不来,更令他心碎。吴友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没有一丝光亮。

让吴友心痛的是:“好端端的姑娘,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那个“秃头”又是谁?”从此,每天早晨经过那段走廊阳台,他都感到阵阵的恶心,想要迅速地逃离。

这些天有人议论,公寓楼下靠货场侧面,半夜最近经常停着一辆黑色大奔,第二天一大早又开走。吴友住这大半年,他从来都不关心人家的鸡毛蒜皮,也不打听别人的流言蜚语,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租客,一个四海为家的漂泊者而已。

自从贞子说不过来,他下班的时间更晚了,好像只有工作上的成绩,才能给他带来片刻的欢愉。平时他回到公寓,已是晚上11点。这一天公司图书出校样,加班到很晚,回来都快凌晨2点。公寓一片寂静,偶尔有几户的窗户亮着,传来小孩的哭声。他走上楼,感应灯照亮了整个楼道,经过509的时候,他发现走廊墙上的玻璃窗,虽然被帘子严严实实地遮挡着,但依旧透出微弱的光。

他洗完澡,走出卫生间,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不经意从内阳台朝下望,发现楼下货场侧面,有一辆黑色大车停着,不一会走出一个人,矮矮的身影。吴友忽然想起,那天早晨遇见的“秃头”大叔,刚才路过509时的灯光,还有街坊四邻那些流言,他确信无疑。

“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是男女朋友?他的年纪足可当她爸爸了。”吴友脑子充满了疑惑,和各种各样的幻觉,他隐隐约约听到女人嘻嘻的笑声,接着一阵阵喃喃呻吟,他们跃动的影子,在尽情地欢娱……吴友失眠了。

他后来才知道,秃头原来是湘妹子的老板。他听说湘妹子家情况后,提出帮帮她的想法,让湘妹子做他的私人助理,薪水是过去的三倍多。工作简单轻松,只是需要经常出去交际应酬而已。湘妹子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答应了。出去应酬,说白了就是陪客户吃饭喝酒。

一次酒桌上,秃头假装喝高了,客户要她替老板喝,她没办法拒绝。几杯之后,她就吐得一塌糊涂,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宾馆的床上。秃头请求她原谅,说自己一时冲动把持不住,承诺每月再多给她一万块作为弥补。最后湘妹子被说服放弃了报警,只好接受秃头的条件,秃头高兴得心花怒放,承诺给他点时间,他要跟家里的“母老虎”离婚,湘妹子相信了他的话。秃头带她去香港玩,给她买首饰和衣服,还带她去吃各种美食,她仿佛沉浸在新婚的“蜜月”一般。

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天气预报说这是鹏城10年来,最冷的冬天。

岁末年初的一天晚上,吴友有些感冒,吃完药就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此时只听见窗外的北风呼呼的刮着,玻璃窗被吹的嗡嗡直响。他躺着算了算过年放假的日子,正准备关灯睡觉,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好熟悉的名字,是贞子发来的,他已经几个月没收到她的信息了。贞子的短信很短,才几个字,但对于吴友却很重。贞子说,自己订婚了,让他不要再等她了。此刻,吴友并没有特别的伤心,他像是一个死刑犯,终于等到了宣判的日子。

让吴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半年不到,贞子从打算到鹏城,再到订婚,这个变化也太大了?他回复问贞子“什么情况?出了什么事?”,贞子没有回复,打电话她也不接。后来,他也就没再提起,这个事慢慢被彼此忘记。

冬去春又来,当大地苏醒,万物开始生长时,鹏城的早春,却在落叶。马路人行道上的枯叶,让人恍如来到北方的秋天,随风飘摇的落叶,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传说。

自从吴友过年回来后,他已经好久没看见湘妹子晾衣服了,晚上玻璃窗也不见一丝的亮光。吴友心里想:难道她搬走了?有邻里传言,湘妹子的老板给她买了一套房,还有人说她嫁给了老板,总之是搬走了。

一个春和日丽的周末午后,吴友早上爬完梧桐山回来。老远看到五楼拐角的走廊阳台上,并排挂着几副颜色不同的文胸,有玫红色、有黑色,还有豹纹。“难道又搬来了新住户?”吴友充满好奇。

公寓楼下靠货场的侧面,半夜又开始出现了小车,跟以往不同的不再是黑色大奔,而是各种颜色各种牌子的车,这些车也不再过夜,大都停一下,就走了。

这栋单身公寓的住户,除了做外贸的人,剩下最多的就是的哥。这些的哥,通常会把老婆孩子从农村老家接过来住。日子虽然过得比较辛苦,但一家人能其乐融融在一起,还是很温馨。的哥是两班倒,白天或晚上开的士,忙着挣钱。的嫂则在家做家庭妇女,负责做饭、带孩子。住这儿的哥,少则三四年,多则五六年。他们是同行老乡,又是老邻居,尤其的嫂们,天天在一起带孩子。人多嘴杂,流言碎语也就不胫而走。

暮春的一个周末黄昏,鹏城的天气开始热起来。好多人家喜欢打开防盗门和阳台门,用吊挂的帘子做遮挡,一股股穿堂风,吹得舒服惬意。吴友吃完晚饭回来,看见邻居家的男孩在踢皮球,他逗男孩玩了一下。正好孩子妈妈看见,喊他帮忙辅导一道数学题。只要是休息日,吴友经常会被左邻右舍请去帮忙辅导孩子作业。

他走进邻居家,里面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女人,是住在斜对面的的嫂。年轻的嫂对邻居妈妈细声说:“昨晚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不是那个秃子。半夜孩子哭闹,我起床冲奶粉看见的。”邻居妈妈笑着问:“秃子老板,今年怎么不来了?听说他们不是要结婚?”吴友才听明白,她们是在谈湘妹子。他忍不住随口问了句“她还在啊?”邻居妈妈低声说:“在,回来了大半个月。”年轻的嫂回答说:“结什么婚,那都是哄小姑娘的,就是当二奶。”“昨晚那男的是谁?这事秃子知道吗?”邻居妈妈又问道。年轻的嫂回答说:“不知道谁,听说是秃子公司的客户。”“秃子的客户——怎么可能?秃子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邻居妈妈有点不相信。年轻的嫂望着邻居妈妈神秘地笑起来,然后悄悄地说:“我小姑子说的,她们公司在一层楼,又是隔壁。”邻居妈妈听完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吴友假装没在意她们的谈话,拿着作业本走到门口,跟男孩讲解数学题,但他留心听见了她们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在扎他的心,他觉得湘妹子为了钱,跟下贱的婊子有什么分别。

后来有人说,开车送湘妹子的是个黑黑的胖子大叔,还有人说是个瘦瘦的色眯眯老头。吴友听了,感觉就像当年看电影《天欲》,知青文秀为回城,被众多男人玩弄一般心痛。

没过多久,有人说湘妹子搬走了,走廊阳台从此空荡荡了,她真的搬走了。有人说,她怀孕了,还有人说,她得病了。

吴友在湘妹子搬走,没过多久,也搬走了。

吴友再次见到贞子,已是七年之后。那是在深秋,鹏城渐渐有些凉意。一场秋雨让行人稀少的广场,显得更加清冷。这次是贞子主动约他的,他接到电话十分诧异,更让他惊讶的是贞子此刻,已坐在鹏城海上世界的咖啡厅里。这是贞子第二次来鹏城,第一次是五年前和未婚夫去香港买钻戒路过此地。

曾经让他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长发贞子不见了,坐在吴友面前的她,是齐耳的短发,大大的墨镜,依然遮挡不住的黑眼圈。她显得很憔悴,仿佛他们彼此心底的美好记忆,还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原来当年贞子,正打算过来时,爸爸的仕途发生变故,她不得已选择嫁给她的上司,爸爸同学的儿子。接着,他们有了个女儿,本以为就这样平淡度过此生,没想到他丈夫事业不顺,经常对她家暴。为了女儿,她一直选择忍气吞声。孩子今年5岁了,她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最终选择了离婚。

吴友静静的听着,他心中所有的谜团,被一一解开。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吴友问道。贞子抬头看了看窗外广场上的喷泉,然后望着他说:“今天我是向你来道别的,我订了去美国的机票,明天下午带着女儿去旧金山,我叔叔和妹妹都在那儿。”吴友说:“那明天我去送送你们。”贞子婉拒他说:“谢谢,我曾经没能让你接过我,这次我就不想让你去送我。”

吴友沉默无语。

当晚,吴友跑去万象城,买了三套知名品牌的童装,送到贞子入住的酒店。

吴友有了贞子在美国的联系方式,自从她去美国后,他们偶尔互相问候,彼此关心,渐渐只剩下逢年过节的祝福了,再后来一年半载也联系不了几回。

日子平静如水。

有时吴友翻看贞子当年的照片时,偶尔也会想起湘妹子,虽然他至今也没见过她长得是什么样子。

又一个寒冷的冬夜,吴友从华侨城的一个书店走出来,在路口顺手拦下一辆刚下客的的士。“吴友”的士司机朝他喊道。吴友在昏暗的路灯中仔细看了一眼,想了想叫道:“你是马师傅?啊,怎么这么巧遇到你了。”马师傅笑着说:“是啊,恐怕有四五年没见了吧。先上车,我们上车聊。”

马师傅也是当年住单身公寓五楼的的哥,而且跟湘妹子是真正的邻居,他们一家现在还住在那儿。一路他们从公寓的房租,聊到鹏城的房价,又聊到外贸公司的倒闭,最后绕到了湘妹子。

“湘妹子跟秃头,最后怎么样了?”吴友有意打听道。“怎么样?秃子就是玩玩她而已,家里的母老虎怎么可能离婚呢!”马师傅回答说。他又问:“秃头最后把她送给了客户?”“嗯”马师傅气愤地说:“操他妈,还不止一个!”他接着又问:“她搬走了是怎么回事?”“这个不清楚”马师傅想了想又说:“听说她**。”“**?”吴友叫了一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师傅没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他说:“上月后半夜的时候,我在上沙下客,在路边我看见一个穿着暴露的站街女,身材很像她,不过我不敢确定。”

自此,每当经过上沙,吴友都会想起马师傅看见的那个站街女。好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想去那逛逛,但他不敢。

一次整理旧物时,一张照片从一包信件中掉落,吴友拾起一看,是那次国庆节和贞子在寺庙的合影。照片中他俩甜蜜的笑容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吴友随手翻看背面,居然还有一段文字,是贞子的笔迹。他今天才发现,上面写着: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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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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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邬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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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8-05 17: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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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8-05 08: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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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初
  • 2021-08-04 19: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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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深圳小树
  • 2021-08-04 19: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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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8-04 14: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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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楊剛
  • 2021-08-04 08:5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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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8-04 08:4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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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口天
  • 2021-08-03 22: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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