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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恨起书来,我恨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好书,让我不停的买、不停的买,攒了多少钱都不够买,让我不吃不喝不睡几辈子都看不完。我家里客厅、沙发、茶几、房间、床上、窗台都是书,客厅和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大书架;书房里四面墙壁各有一个大书架,每个书架上的书都横七竖八的堆得满满的,很多看了几页或看到一半的书丢得到处都是;很多书买来后就没有拆封过,堆在角落里满是灰尘。我夫人意见非常大,她说我们家本来就小,现在家里面差不多连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随便挪动一下脚都能碰到一本书。

我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学报》《文艺报》、当当网、淘宝网、京东网、中国作家网等每月都推荐新书,并且每本书都洋洋洒洒的写出内容提要和必读的理由,吸引我出钱购买。我恨当当网、淘宝网、京东网把我当成VIP客户,经常推荐3—8折的书给我,购买时限都在72小时以内,我不买觉得亏本,下定决心买了又没空看,堆在家里白白挨夫人骂。最可恨的是,这几大网站还推出满50元以上包邮的优惠政策。为了节省8—15元邮费,我每次买书都凑够50元以上,殊不知无形中花了更多的钱。还是我夫人说得对,我真是读书多读傻了,都不会算数了。

我恨《作家文摘》、各大报纸、网站经常推荐人生必读的30/50/80/100部小说/散文/诗歌/戏剧,并且每次推荐的书都不一样,害得我每次都要逐一核对,看看自己还少哪本书,马上着手下单购买。

我恨各大出版社、各大杂志每年都推出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排行榜和各种选本,内容丰富多彩,物超所值,害得我每年都要花上千元把这些书买下来。

我恨国内的名作家经常出新书,每本书的内容都非常吸引我,不买都不行;尤其恨广西的东西、凡一平、朱山坡、潘红日、田耳、黄佩华、李约热等作家,每年都要出一两本新书,这些书写得非常好,写的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事情,如果不快点买下来,我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我恨各大出版社为什么要把书籍设计得这么漂亮,内容提要写得那么精彩,我一看到书本设计精美、内容吸人眼球的书,马上就沦陷了,无论多贵都要买下来,不管有没有时间看,家里有没有地方堆放。

我恨专门给小孩子看的书和童话故事书为什么那么贵。女儿小唯唯三岁的时候,我发现她跟我一样喜欢看书,我专门买了一些精装本、彩印本的书给她看,让她从小就闻到书香,知道看书是快乐的,把看书当作终生的习惯。从此小唯唯喜欢精装本和彩印本的书一发不可收拾,简装本的书她基本上不屑一顾。但凡小唯唯看上的书,一定央求我整套整套的买下来。可小唯唯喜欢看的书实在是太贵了。《世界童话宝库》一套120本1800元;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一共五部,差不多150本,每套差不多2000元,而且还有漫画版的,价钱更加贵。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一套30多本600元;《墨多多谜境冒险》一套30多本,分漫画版和文字版,整套2500元;郑渊洁童话故事全集、曹文轩童话故事全集、杨红樱童话故事全集、沈石溪童话故事全集等等,每套都是上千元。还有张天翼、陈伯吹、张之路、黄蓓佳、孙幼军、秦文君等作家的书,都是小唯唯喜欢看的,我必须全部买下来。帮小唯唯买书后,我才知道《一千零一夜》竟然还分成人版和儿童版,两个版本的价格相差近50元。

我和小唯唯在家里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不上网,每人抱着一本书在沙发上、床上、飘窗上或躺、或卧着、或斜坐着看。夫人在家里忙上忙下的,汗流浃背,我们两个视而不见,全部心思都在书上。看到好笑的情节,我们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夫人看得莫名其妙,以为我们两个傻了。有时候夫人交代我们办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们正看到激动人心的情节,就很随意的答应一声“嗯”,其实她说什么我们根本听不见。过一会儿,夫人问我们刚才她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没有的时候,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少不了又挨一顿骂。

每次全家人外出旅游的时候,我和小唯唯都会带上七八本书,塞在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中。可每次旅行结束返程时,我们都只能看完一本书,最多看完两本书。夫人说,你们每次都带着这么多本书,又重又占地方,你们又看不完,以后不允许带这么多书了。夫人说到做到,下次再去旅游的时候,出发前夫人一定要求我们每人只能选一本书带上,多一本都不给。我和小唯唯说每人少带一两件衣服,换成多带一本书都不行,坚决不能通融。夫人之命不可违,往往这时候,我和小唯唯只能眯着眼睛,随便抓起一本稍微厚一点的书带上。

我夫人是林学专业毕业的,他不大喜欢看书,只喜欢在家里养一些花草树木。以前我夫人恨我和小唯唯整天就知道看书,什么家务都不帮忙做。现在她恨书,恨家里的这么多书没有人收拾。她扬言我再不好好收拾,改天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她打电话叫收废品的来一家伙全卖了。一般夫人这样说的时候,我都不敢回话,我担心她真的把我的书卖了。小唯唯可不管这些,她大声喊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卖我们的书!你卖我们的书,我就砸你的花花草草!

很多年以来,我每个月的工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花在买书上,我从不敢计算自己每年买书花了多少钱,也没有勇气和时间整理一下堆在家里各个角落的书籍,数数看一共有多少本。我呆在家的时候,随便从哪个角落都能抓起一本书来看。有一回我正在炒菜,在等菜翻面的时候,我随意从灶台边的碗柜上拿起一本书来看,看着看着就入迷了。等到我被锅里的浓烟呛得咳嗽起来的时候,菜已经炒糊,差点变成火炭了。从那以后,我夫人定下规矩,除非她不在家,否则绝对不让我靠近厨房,宁可让我傻傻的坐着等吃。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煮过一餐饭菜,我煮的饭菜用“难以下咽”四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

买书如倾盆大雨,看书如牛毛细雨,半天淋不透干裂的土地。我和小唯唯一有空就呆在家里看书,可到现在为止,我买回到家里的书我们还是看了不到三分之一。我最恨看完一本书后接着看什么书。放眼望去,每本书都在书架上盯着我说,快点来看我,我等你很久了,都起灰尘了。很多时候,我只能眯着眼睛随便选一本,选中哪本都可以,哪本书都是我当初狠下决心买下来,并且表态马上要看的,把她晾了这么久,我真是对不起她。

我恨大作家们的书为什么写得那么好,让我不一口气看完就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让我看着看着,就开始模仿着写,从此走上了喜欢写作这条“不归路”。可是非常惭愧,由于我勤奋不够、悟性不足、灵性缺乏,到现在还没有写出什么让人记住的文章。我夫人还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她说,你花钱买了那么多书,看了那么多书,为什么不自己写几本书卖给别人看呢?哪怕是赚回你买几本书的钱也好啊?夫人说得很有道理,我百口莫辩,汗颜无地。这让我更加恨书了,恨不得不吃不喝把她们看完,在书中找到“黄金屋”和“颜如玉”,在书中找到写作的“秘诀” ,让我也写出几本大家争相购买、畅销世界、洛阳纸贵的书!

我恨大作家们的文章为什么谋篇布局那么紧凑,故事情节那么吸引人,引经据典那么不露痕迹,用词那么恰当,还那么有才华。我尤其恨世界文豪福楼拜教导他学生莫泊桑的这段话:“我们不论描写什么事物,要表现它,唯有一个名词;要赋予它运动,唯有一个动词;要得到它的性质,唯有一个形容词。我们必须持续不断地苦心思索,非发现这个唯一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不可,仅仅发现与这些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相类似的词句是不行的,也不能因为思索困难,就用类似的词句敷衍了事。”我写作的时候,总是找不到最恰当的词语,抠落多少根头发都没有用。我好不容易绞尽脑汁写完的文章总是平平淡淡、干干巴巴的,让人读起来昏昏欲睡,刚看两行就扔过一边去了。

有一天半夜,我梦见自己在写文章,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我使劲抠头,不一会儿就抓掉了一大把头发,把自己疼醒了。我醒来的时候,听见书架上的书在聊天,他们在夸自己的母亲(作者)多么有才华、有本事,把她们生下来,让他们到世界各地、祖国上下随意游走,走进千家万户,走进每个人的心里,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她们夸自己的母亲多么受人尊敬、让人崇拜,甚至膜拜,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夸完了她们的母亲,她们开始数落我这个主人,说我把她们带到家后就不理他们了,把她们挤挤挨挨的随意堆在书架上、扔在各个角落里就完事了,她们身上堆满了厚厚的灰尘我都不舍得打扫一下,一点都不尊重她们、疼爱她们,真是一个懒惰、不可靠、不负责任、没出息的主人,难怪这么多年都写不出好文章来!

我坐在床上听得浑身冒汗、羞愧难当,把瞌睡虫全部吓跑了。我听见说话最大声的是世界文学巨匠列夫˙托尔斯泰的巨著《战争与和平》,这是一套我多次下定决心啃下来,却一直没有勇气翻开的书。我确实对不起这套世界名著,这是我二十年前读书时,从每个月微薄的生活费中省下来的钱买来的书。这套书陪着我搬了几次家,书页已经很旧了,书本上满是灰尘。我打开床头台灯,从书架上取下《战争与和平》第一部,轻轻拍了拍书上的灰尘,拿抹布把书本擦干净。担心影响夫人休息,我不敢在床上看书,我把台灯移到窗台旁边,坐到飘窗上,披上一件外套,盘起双腿,靠着窗口,揉揉眼睛,双手捧着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我一直看到早上7:30,小唯唯起床洗漱好了叫我送她去上学,我才恋恋不舍的合上书。夫人醒来看见我一大早坐在飘窗上看书,她无奈的摇着头叹了口气,懒得说我。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使劲捶捶酸痛的后背,活动活动僵硬的双脚,搓搓疲惫的双眼,向夫人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连脸都来不及洗就送小唯唯去学校了。

我又爱又恨又永远都离不开的书,折磨得我日渐消瘦的书啊,我这辈子要怎么做才能逃脱您的“魔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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