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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心灵栖息的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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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缠绵悱恻的地方——我背着行囊回到这里,朦胧的眼帘中,原本灰色的记忆里,各种烦琐的东西在此刻鲜活。

小学初中那些叫人写故乡的记叙文里,身边的同学无一例外,笨拙地仿着名人大家,用矫揉造作的稚嫩词句写下偶尔回几次的,父母那边的老家,或是写一写空洞虚假的愁绪,抑或是在网上搜搜,然后生搬硬套一些小吃或民俗——在我看来,那只靠着血缘的纽带强行捆绑着的,偶尔回几次的乡,不是我们的的故乡。

老一辈将那里看作故乡,无非是因为那柔软的黄土里流淌过他们辛酸苦辣的汗水,茁壮了他们埋下的结缘的根,葳蕤成所谓乡的联结。就这样来说,对于我们这样从小就在深圳长大的人来说,深圳这座年轻的城市,也许才是我的第一故乡。

(一)罗湖旧事

小时候在罗湖区布心花园那一带,老旧的有三四十年高龄的小区,在如今有很多已经被拆迁了。依稀记得,那排排紧挨着的楼,都陪着生了锈的绿漆铁门,那种小区,是一片一片看似散乱又成群的,和现在的商品房不同,那些小区是没有真正意义的花园的,我住的地方,两排楼中间就是一条街,两边种着几棵盘虬卧龙的树,心形的的叶子,后来才知道那树有个俗气的名字,红花羊蹄甲树。我见过深圳红树湾的红树,椭圆形的短叶,繁茂葳蕤,密密匝匝,偶尔几处罅隙才漏得一点光斑——而红花羊蹄甲(姑且叫他心形树),叶大而薄,间距也疏,阳光便随意的、慵懒地、影影绰绰地漏下来,落在地上,随树枝的摇摆轻轻跃动。小时候,父亲就拿那掉落的心形叶给我做玩具,撕一半下端圆的地方,折成尖的心形,下端背靠背叠起来,一翻,把上面一套,就做成了小熊的模样——我也试着做,无论如何却也无法成功,只剩一地气急败坏的碎叶子,现在大概也无法成功折出来吧。

小时候在罗湖的那段时光,我的父母都还在医院忙着稳定的工作,外婆就从梅州赶过来带我直到小学。犹记,炎炎夏日中,外婆就与街坊邻居乘凉于绿漆锈铁门的前的心形树荫下,浮动的光斑打在沧桑而慈祥的脸上,却让让岁月的划痕显得意外地柔和。几个板凳一搬,一放,一坐就是一下午,轻摇蒲扇话着家常,深圳有很多客家人,派别不同而有些差异,不过不影响大致交流,外婆也是客家人,几种儒软的客家话化在午后微微的风里,回忆里的那一幕似乎也被朦胧上了一层氛围舞台光。夏天解暑,老人家不愿意开空调,就搬出小木桌,拿出白色的瓷盘放好,用盐渍好好一箩框从冰箱里冻好的杨梅,再用清水过一遍,倒在瓷盘上。一点翠绿的叶,缀于炽如火炭而红得发紫的杨梅上,还沾着点点清凉的水珠,显得愈发可口。抓起一个紫红色饱满的杨梅,清凉而酸甜,燥热便一扫而空了,我便狼吞虎咽又吃几个,外婆和邻居看我吃得牙齿都变成了紫红色,便像几个孩子般,边摇着扇子,边笑得前仰后合。白光毒辣,蝉声阵阵,而这盘中的胭脂色,和心形树的绿意,让人从头凉快到脚跟。

再说起对那段时光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清晨的早餐铺了。外婆用粗糙而有着龟裂的大手牵着我,穿过人流熙熙攘攘,去街角熟人的早餐铺。嘱咐我坐好,点了几份小笼包,便挎着菜篮子去周围的市场买菜,不忘叮嘱小铺店主看好我别乱跑,我便望着乳白色的蒸气飞升,融入到透明的空气中,又饶有兴趣地看着石板地上,围着溅落汁渍爬来爬去的蚂蚁......那时莫大的乐趣,就是捡早餐铺旁边的卡片——不知道为什么,某些早餐铺档门口的水泥地上,总散着好多少儿频道时兴的人物卡片,大概是几个调皮的孩子斗卡完丢弃的,我就兴奋地捡起来,当做什么宝贝一样,等到外婆回来,我才在她的呵斥中丢掉卡片,被她抓着胳膊拍掉手上的灰,然后才安分的吃早餐。

(二)深圳的年

冬天的白昼总是很短,而旧时的深圳对鞭炮烟花的管控还没那么苛刻,地铁口,商业街,人流量大的地方处处是烟火摔炮的小贩。小道两旁的沙石草丛里,一大堆红红的鞭炮纸屑被扫在一起,折断的烟花棒也被随意扔在树下。

天南海北,独自来深圳闯荡的年轻人中年人很多,多少个电话又是“爸妈,我今年就不回去了”,带着点辛酸和出来闯了就要吞下这口气的拼劲和倔强;也有在刚安置下自己的小家,在深圳北站接老人家来一起过年的夫妻两口子;超市里也早早的就放上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红包、灯笼,放着《恭喜恭喜》,尖锐喜庆的女声唱着“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就这样,城市的年似乎一点也不冷清。

深圳的年是从花市开始的,在爱国路花市主入口,人潮涌动,大人拉着穿虎头红衣的孩子看花鸟,准备买花讨个彩头。舞龙舞狮的密集鼓点和着嘈杂叫卖声,还伴着讨价还价的人群哄闹声。花卉区里各色的蝴蝶兰,百合花,郁金香,还有卖年橘树苗的——经常就有公司开业门口就摆着那样的小树,小时候以为那年桔是沙糖桔,想摘下来吃,却被大人制止说那是拿来观赏的,很酸涩吃不了;春联区里有卖各种红包、春联的,还有各类塑料的小挂饰;还有美食区,摆着冰糖葫芦串、草莓串,艳艳的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浆壳子,在冬日暖阳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诱人。还有画糖画的,一张打印纸上印着十二生肖的图案,常常是一群小朋友嚷嚷着挤在摊位那里,全神贯注地看着浇糖成画的过程。

和家人逛完花市,把买到的百合花什么的放在客厅,就扫屋子,贴对联,挂灯笼。在小小的屋子还要祭祖,那两三柱香把我的鼻子呛的难受。这几日里,噼噼啪啪的烟花声,傍晚依旧此起彼落,偶尔还有几声摔炮的响声和小孩子的嬉笑尖叫,炸开在昏暝的日色中。斜晖脉脉,门口几棵很有年头的心形树,剪影被拉得很长。现在有了自己的相机,偶尔摆弄点摄影,才想起来那光线和构图都是颇有意境的。有些树梢上还挂着一条条祈愿的红纸条,原本深圳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也许是天南地北的人,带着各种习俗,留下了这些融合起来的深圳的独特风景线。它们随风飘动,与几户屋檐下红亮亮的俗气华丽的电子灯笼,相得益彰。

有也来深圳定居的亲戚,在布心花园附近开了个腌面馆。过年的时候,亲戚几个就在面馆里用大桌子摆菜,好几年的年夜饭都是亲戚们聚着在那里吃的。早早挂上大年期间打烊的牌子,面馆就成了我们的第二个老家。

铁铲与锅的摩擦的沙沙声,和油滋滋的蹦溅的声音,五点多就在厨房响起,赶新鲜的菜放在灶上,红的明艳动人,绿的苍翠欲滴。大姨忙着洗菜,沥干了水,便放在菜板上,嚓嚓切着。那种简易装修的的宽宽灶台,是水泥糊的,粗糙而凹凸不平,土灰的颜色看起来有些脏乱,但灰尘早就给鸡毛掸子掸去了,又给人明净妥贴之感。都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就按着广东客家那边的习俗摆年夜饭——淋了调料看着油亮亮的白切鸡、撒着白胡椒的开锅肉丸、光滑诱人的蒸蛋……灶台角落搁着几个大红托盘,放着早上祭完灶神的糖、半只盐焗鸡和各色的水果——记得小时候总是偷偷拿来几块那些用小米、麦芽熬成的糖,但半天咬不动,硬生生是要磕痛了牙。

冬夜黑色的背景下,月色凉而单薄。南方的风不像北方——北方的风是那种爽快的、猛烈的寒冷。而深圳这边,体感温度并不低,但是风吹过来,虽不猛烈,却格外刺骨,敲打着窗,把纸窗吹得呼呼作响。南方有没有暖气供应,坐在家里,紧闭门窗,也挡不住冰冷的寒气,似乎冷气的游丝都悄悄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了。坐下来歇息,拿出醇厚的米酒,暖暖身子,杯碰杯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我小时候,那些亲戚总是开玩笑怂恿我喝点米酒,说度数很低,母亲就急忙挥挥手,说小孩子一点也不能喝。

(三)木棉与深圳

记忆里的深圳,更不可少的是木棉树。

一年开一次花的木棉树在我的岁月里,记录着一个个独特的周期,刻下一段段年轮。

在我在罗湖的那段日子里,尤为突出的记忆片段便是有关木棉花树的。先说在南山的那些时间,在实验高中部读书的时候,校园里也是种满木棉花的。到了晚春那时候,每天抱着书忙碌路过操场去后山散步,还没有注意到它开花,可能是因为它开的很高,而我们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当我们注意到的时候,经常是木棉花如火一般落得满地;教室外的那些不知名的什么杂树中间也是种着木棉花树的,晚春到快入夏的那一段日子,就有团团轻盈的木棉落下来,那恰好是阳光很好的一段日子,白花花的棉团和雪一样落下来,挂的路边的矮灌木上到处都是,天地间到处都有花白的影子。记得有一次英语老师讲课到一半,停下来,指了指外面,说很漂亮,很多同学就趁着这间隙,放下手中的模拟题,拿着ccd或者数码相机,对着布着水渍的窗户之外记录下那番景致。

深圳人大抵对木棉花都是有印象的,但是估计少有几家喝木棉花汤的。木棉花汤算是我对深圳的一份独家记忆,每年是必不可少的。我不知道是家里人哪里学来的,后来在网上搜木棉花汤,出来的结果也是少之又少,只有几条提过他是“祛湿的汤”,其他基本上都是对木棉树的一些科普,再往下翻词条就是一些不相关的东西了——更别说是什么追溯他的历史和什么地方和木棉花汤的风俗,只知道广东这一带是有人这么喝。

新鲜的木棉花捡来,趁着阳光,放在长椅上晾,晒到缩水到原来的一般大小再拿回来备用。瓷煲里放水,洗净的排骨,再用纱布袋子装好木棉花,投进去,放点土茯苓,盐,就这样放在灶台上开火炖。差不多好了之后,打开,白雾热气腾腾地冒开来,合着排骨和木棉的香气——汤还有点淡极浅的粉色,喝起来和一般的排骨汤不一样,是带着点清香的,特别是吞下喉咙后,回味时就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之前小区隔壁栋的邻居也爱木棉花——周末母亲陪我捡完一袋子木棉花回家的时候,看到隔壁栋前架着竹架,在上面铺开木棉花晾着。旁边是一位老大爷,我经常在回来的时候见到他在门口搬个椅子坐在那拉二胡,总戴着个圆框的小墨镜,活像个道士一般——母亲上前去寒暄了几句,老大爷看着我们手里提的木棉花,支了支那滑稽的眼镜,告诉什么秘密似的跟我们说:“拿回去煲汤啊”,没等母亲续上话,他就说:“蒸东西的时候下面垫晒到半干的木棉花,蒸出来会有种清香…”,然后摆弄了他的木棉花一下,摆手示意,就回家了。

我们很好奇这把木棉当艾叶一般的用法靠不靠谱,但还是想试一试。外婆买了菜回来,要蒸开锅肉丸,我就上前提了那老邻居的偏方法,外婆也答应了,便去厨房忙碌。外婆将肥廋相间的五花肉放在砧板上,粗糙而娴熟的手抄起刀,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刀光也显得柔和了些,随刀一起一落,五花肉便剁成了一碗肉馅。再将胡萝卜切成小块,加上炒好的鱿鱼末和香菇末,扔进装好五花肉馅料的碗中;随即又将一束晶莹剔透而有光泽的蛋液,滑进玻璃大碗中,撒点盐。拧一撮胡椒粉,搅打均匀后,又将其和肉馅翻拌。肉馅捏成团,蒸笼铺满沥过水的木棉花花瓣,放上肉丸,蒸一段时间。

等待总是漫长的,但肉丸终于出锅。揭开白色纱布和蒸盖,乳白色的蒸汽和着浓香在厨房里弥散开来,扑进鼻腔,底下的木棉花瓣早已蒸的软烂了,拿筷子轻轻一捣就碎成泥了。白色瓷碟中,小小的肉丸子挨挨挤挤,在灯光下油亮亮的,其中缀着黑香菇,橙红萝卜碎,色泽诱人,可爱鲜艳——尝了尝,确实带着点别样的清香。这以后每到能捡木棉花的晚春,开锅肉丸都是带木棉花味的。

后来搬到龙华这一带的新小区,里面也是有木棉花的。有次捡来一大框放先在好友家里,准备逛完附近的公园带回去熬汤,去拿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放在房里花已经全都烂掉了——平时落在地上好像几天也没腐烂多少,带回家里放一起就坏掉了。



印象里的深圳,也是我正生活着的故乡和土地。好像那些在罗湖的回忆里,模糊的记忆里,总有一些东西在隐隐地牵动着我温热的心脏——比起那几年回一次的乡,我的血脉里流淌着的,是深圳的风、云、花朵、阳光、树荫。记忆里的深圳,日子走的很慢,好像和今日不同了,不过那联结绵绵悠长,如游丝搬萦绕着我和深圳,用无形的、非血缘关系的血脉,紧紧缠在一起。

抱着灯火璀璨的夜入眠,我知道,深圳并不会垂垂欲老,它是一代代人来了就是的乡,总让我们的心,有一份可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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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暁霞囡
  • 2024-09-18 11: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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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麦家
  • 2024-09-09 10:5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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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眉师兄
  • 2024-08-29 09:3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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