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游戏篇
我们“智造”的玩具
推铁圈
日复一日的走路上学,走路回家,很没有意思。
但是有一段时间,大家上学、放学的路上很快乐——可以比着推铁圈赛跑。
找一个用铁丝编成的铁丝圈,用一根竹棍制成推杆,在头上安置一个带弯槽的铁钩,就可以将铁丝圈放在铁钩里推着跑了。有的铁圈大,坚起来比小孩子还高;有的铁圈小,比碗口面大不了多少;有的铁圈比较重,跑起来很稳;有的铁圈比较轻,推过坎时会跳起来,下坡有时失去控制,铁圈直接滚到山底天沟里去了。大家比赛时,铁圈真是各色各样,千奇百怪,人多聚在一起跑时气势恢宏,扬起滚滚灰尘……
就是很多父母叫苦了。为了寻找铁圈,有的伙伴把自家挑水吃的木桶、洗衣用的木盆外面套的铁圈都偷偷敲下来了;老爸挑水时,木桶爆开了;老妈洗衣时,木盆四下分裂了……
高尔夫?——我们小时候早玩过啦!
前几年第一次知道高尔夫球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人年龄越大玩的游戏越简单,第二感觉是这个游戏我们小时候早就玩过啦,不就是在地上把球打进洞嘛,只不过现在用球杆,过去我们随时携带着工具——手指!
那时候,没有水泥地,我们随时都可以在地上挖几个小洞——弹珠子!
不过,我们的要求更高,不是站着打,而是爬在地上打。
小朋友兜里随时装着很多颗各色的玻璃珠子,挖下五个或十个小洞,谁先将珠子全部弹入小洞,就嬴取了对方的珠子。
我们的计算标准不是“杆”数,而是“指”数。
这个游戏很有挑战性,分年级还组织比赛。记得我嬴得多的时候,家里的两个罐头瓶装满了嬴取的各色各样的珠子,像个百宝箱。
女孩子心灵手巧的秘密——抓石子
女孩子喜欢玩的游戏比较文雅——抓石子。
用5颗、7颗、9颗,最多11颗石子,一撒开摊在地上,然后一只手向上空抛一颗石子,在抓取散落地面的所有石子的同时并接住上抛的那颗石子,并按照递增的方式逐步增加上抛石子的颗数,以不掉落石子并逐步捡完所有石子为赢。
随着手法的熟练,从基本的“小鸡啄米”开始,玩法的难度会逐渐增加,无论是上抛石子的数量和频率,还是捡地上石子的规则都变得越来越复杂。如“背驼驼”,是拇指和无名指搭在中指上形成兰花指,将一部分石子放在手背上的情况下向上抛石子,要求同时将上抛的石子、手背上跳出的石子和分散在地上的石子抓取起来一并接住。期间,还要应付其他伙伴高一声低一声怪腔怪调地唱“小锅辣,转转塌”进行干扰,她们巴不得正在玩的人出现失误呢。
绕着白鹤畈村的小河滩上遍布各色石子,经过河水的历年冲刷,变得溜光圆滑。姐姐们经常去河滩淘宝,凑成一把把纯白的、蜡黄的、五彩的或是中间隐隐约约像藏着一条绿色丝线腰带的石子,从兜里掏出来时,收获的是艳羡的目光。
这种天然环保的小游戏就够小女孩们玩乐半天的,父母也放心。既不花钱,又没有危险,还可以让人手脚麻利、口眼灵活。
那时候没有听说过指甲剪,但妈妈从来不用为姐姐们剪指甲——早就被磨光了。
男孩子们最钟情的玩具
不说你也猜得出来——枪!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很少见到铁壳、塑料枪的,玩具枪都是我们自制的:纸折枪、木头枪、铁丝枪。
纸 枪
最典型的纸折枪就是驳壳枪了。用硬纸折成一个个正方形纸块,排列成中间低、两边高的形式,上面留下套枪管的位置,再巧妙地连起来,枪身就做成了;然后用比较长的硬纸转成细长的圆形纸筒,枪管就做成了,将枪管套进枪身,再装上准星,一支驳壳枪就完成了。如果再画上红色的五角星,就更让人羡慕了。
看了《闪闪的红星》之后,有一把小**一样的木头枪也成了我们的梦想。简单的木头枪就是用一块木板,按照枪的样式锯出来就成了,只不过看起来显得很单薄。有的小朋友父亲是木匠,用厚实的木头先锯成枪的样子,再用斧、凿进行修饰,做好准星和扳机,在枪把上雕上花纹和五角星,还在枪把底部钻个眼,系上红布条。哇噻,一把精致的手枪就出现了。那时候,每个小伙伴都巴不得自己的老爸是个木匠。
火 药 枪
用自行车废弃的链条和自行车条幅的钢丝帽,可以制成打火柴棍的手枪。用粗铁丝做撞针,橡皮筋做拉簧,将火柴头装入嵌有钢丝帽的链条孔中,只要挂上撞针,扣动扳机,击发的钢丝将火柴打着,就会发出清脆的“啪”声,然后飞出去,形成一道美丽的火花曲线。
最逼真的就是花时间制成的火药枪。找个钢管,
最具实用性的就是铁丝枪了——能发射纸制子弹、小木棍或小石子。用铁丝折成手枪的样式,枪头有两条平行弯曲像牛角一样的钩,枪尾有两条平行竖直的杆,中间放置板机的卡条。将一条像皮筋系在枪头的弯钩处,用小木棍中间一拉像皮就卡在枪尾的卡杆上,一扣扳机,小木棍就发射出去了。
竹筒枪
竹筒枪有两种,一种是喷水的,一种是弹小石子的。
找一节竹子,一端是敞口的,另一端是有一隔节的,在隔节上钻个小孔。再找一支竹棍或筷子,在一头缠上很多层布,制成一个活塞。将布活塞伸进竹筒里,将有孔的一头伸进水里,一拉布活塞就将水吸进了竹筒,再使劲一推活塞,就喷射出一股水柱,可以喷两三米远。我们用竹筒水枪互相喷水,弄到全身湿漉漉的的,少不了被父母责骂,但也乐此不疲。后来,有了废弃的注射玻璃针筒,这种水枪就就替代了,小朋友们再也不做这种竹筒水枪了。
弹石子的竹枪也是用一节一头有隔节,一头是敞开的竹筒做成。在有隔节的那端竹筒面上,挖一个向筒口倾斜的小孔,在离筒口三公分的地方挖一个长二公分、宽一公分的长方形的窗口,再在对面筒壁上挖一个窄窄的小孔,枪体就基本做好了。再找一条有弹性的篾片,一头插在筒底部的小孔,另一头插在筒口方向下部的小孔里,将小石子放在篾片前面,用手在下面向上一推篾片,篾片弹性释放,小石子就被弹射出去了。
飞机、轮船、弓箭——我们的其他**装备
除了手枪,我们还制造了其他**装备。
纸飞机是最能寄托我们的飞翔梦想的。找到较硬一点又比较轻的纸,就可折出有两条机翼的纸飞机。通常,我们会举行飞行比赛,嬴者可以收缴败者的飞机。
比赛规则分三种:飞得高、飞得远、飞的时间长。每种比赛规则下都有不同的小技巧。
想飞得高,可以选择稍重的纸折飞机,机翼要折得窄一些,头要尖,这样才能一飞冲天;当然,想飞得远或飞得持续时间长,要选择较轻的纸折飞机,机翼要尽量展得宽,飞行姿势也很重要,按照45度角射出去以后,就可以徐徐飞行,能够飞得平稳,距离远,。
十几个孩子一字儿排开,站在徐坡上,同时射出十几架飞机,场面也蔚然壮观。
轮船也是用纸折的,分有篷和无篷两种。如果纸的防水性能好,可以在水面停留和行驶很久。有心的人还会用纸作成大炮,安装在甲板上,再在船体上涂上自己喜欢的编号或名字,就更像模像样了。
弓箭——弓是用毛竹或是很有弹性的灌木条制成的,弦是用妈妈纳鞋底的白线或是较硬的像皮做的。先用火烤毛竹或灌木的中段,待其变软后将其弯曲,将两头用线或像皮系起来当作弦, 弓就做成了。将芦苇杆截成一段一段的,两头用线绑紧或用小铁丝扎牢固,当作箭头的那一端插上铁针或磨尖的铁丝,箭就做成了。这样做成的弓背是半圆形的,相对于真弓箭,威力还不够大,但也足够我们向远处的树干射击了。
弹弓——我最爱的实用工具
找到拇指粗的“丫”字形树枝,将其用火烤后剥去皮,找两条宽橡皮,一头分别拴在分丫的头上,另一头用布或硬皮作成的弹兜连起来,弹弓就做成了。将石子放在弹兜里,左手持弹弓架,右手拉开弹兜,一松手,石子就从分丫中间射出,又快又准。
由于家离小镇远,以前的橡皮都是找废弃的自行车轮胎剪成窄条使用的,弹性不够,又容易老化,威力不强。后来上中学,到了环潭镇上,发现小店出售很软很有弹性的白色橡皮管子,我眼睛都绿了。买回去装上后,“不用不知道,一用吓一跳”,弹性真好,射击速度快,射程远,又美观,插在腰间真是威风。唉呀,那个“鸟枪换炮”的爽的感觉,别提了,现在想起来还合不拢嘴。特别是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后,小**用弹弓打坏了****的马灯,关键时刻打瞎了日本指挥官的眼睛,拥有一支漂亮的弹弓就更得意了,俨然自己就是一个小**。
妈妈也很赞同我拥有了这样一只弹弓,直接可以帮助妈妈解决很多实际问题。在那个年代,是人禽兽争食的年代,本来粮食产量不高,又被老鼠野鸟争食,当然和它们是不共戴天了。在晒谷场铺晒稻谷小麦的时候,成群的麻雀会飞过来抢吃谷粒麦粒,安排专人摇晃竹杆驱赶效果也不好。我用弹弓射杀了几只麻雀,然后把麻雀尸体放在晒谷场边“杀一儆百”,吓得其他麻雀都不敢再造次了。家里的老鼠太多,连人都不怕,白天都出来乱窜,甚至从客厅的这边慢慢地踱步到另一边去,真是气人。没事的时候,我手持弹弓,等老鼠刚从鼠洞露出头,就一弹射过去,顿时老鼠头就开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老鼠们就不敢再猖狂。现在说起来,小朋友们也许觉得好残忍,但在当时年代,真是老鼠成灾,“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啊!
小木车
小时候,经常见到的车就是拉木柴的木板车,公社大修水库用来推上的铁制手推车。6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舅舅骑的自行车,感到很新奇。舅舅让我坐在后座上,带我从一个斜坡上溜下去,我看着那个单薄的车架,吓得哇哇大哭,不敢久坐,半途就叫嚷着逃了下来。
农忙的时候,会有隔壁村的手扶拖拉机或四轮拖拉机来帮忙。手扶拖拉机虽是机动车,但却是没有方向盘的,转动方向依靠两个长长的扶手完成,所以拐较大的急弯的时候,司机得从座位上下来在地上走才能完成这个动作。
除了可以拉运粮食,手扶拖拉机的车头部分可以装上铁犁来耕地,速度比一头壮牛还快;也可以拖上石头碾子在铺满稻穗的晒谷场上转圈,帮忙稻谷脱穗。在农村,乡亲们称手扶拖拉机叫“铁牛”。
相对于手扶拖拉机,四轮拖拉机要高档一些,轮子更大,至少有方向盘。早期的四轮拖拉机也和手扶拖拉机一样要用铁手柄摇动转轴才能发动机车,后来改进了,就有按钮直接启动了。
那时候,看到的大型车就是湖北二汽东风汽车厂制造的“140”型卡车了,通常是收获季节来镇粮食收购站拉运粮食的。那些卡车被我们统称为“140”,都是喷成浅绿色的,也有个别是淡蓝色的,通常在一节车厢后又拖挂一节车厢,运输能力比拖拉机大几倍,跑起来的速度相对也较快,拐弯的时候后一节拖挂车厢倾斜度较大,比较吓人,行人一般都避得远远的。那时候的汽车司机都是国家正式**,职业司机取得驾驶执照至少得脱产学习半年,学习驾驶的过程中把修车技术也学会了。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路况不好,车辆又少,能够开一辆汽车,可以帮助亲戚朋友提供很多方便,属于一种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十乡八村,谁家有一个儿子在开汽车,乡里乡亲都非常羡慕。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能开“140”卡车,最迫切的直接愿望是能到卡车驾驶室里坐一回。可惜,到目前,我还没有实现这个目标。
小时候,心目中最神气的车就是军绿色的北京212吉普车了,那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那时候的北京吉普车通常会在车头位置立一支用红布包裹的像未开放的荷花尖一样的标志,好似一支权杖一样,车子行驶时,这个红色的标志显得非常醒目。那时候,见过世面的长辈告诉我们,“吉普车一响,不是团长是县长”,只要是坐这种车的,是一个真正的官!更大的官,就是坐红旗轿车了。所以,只要有北京吉普出现,就会有一群乡亲围观,一大群孩子会跟着车子跑,去看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否着军装,挎着驳壳枪,或是去瞅瞅县长团长的尊容。那时候,小伙伴们对汽油味很着迷,会顺着公路跟着燃烧汽油的车追很远,贪婪地嗅着汽车散发出的尾气。北京吉普车从远方驶来,又远驰而去,凝聚的是仰视的敬畏、莫名的神秘和艳羡的目光。
那时候,看到一次汽车的经历足以值得炫耀几天,更不用说鲜有机会坐一次真正的“汽车”了。
汽车离我们是遥远的,但我们能用自己的双手去造我们自己的“车”。车身是厚木板做成的,轮子是用圆形的树干锯成的,把它们组装起来,再在车身中间找一个孔,装上一个倾斜的木头,就是刹车了。如果有幸找到废弃的磅秤铁轮,那我们的车子就上档次了。我们把车子拉到倾斜的土坡上,就可以顺着坡开心舒畅地溜下去,用绳子把车拉回来,又可以再溜下去,就这样玩得大汗淋漓,不亦乐乎。
当年,在沿着公路追过汽车的小伙伴们,谁又曾想到过,20多年后,我们能如此轻易又幸福地就能拥有一部甚至几部功能强大、舒适奢华的汽车。
会响炮的弹壳
1970年代,每个村都有民兵连,每年都组织**训练,射击就是其中的一项必要内容。训练过后,我们会在训练场捡到很多弹壳,还能到靶场的土坡里挖到几十颗子弹头。我们在弹壳的底部用钢锯锯一条缝,然后将弹头塞进弹壳,在弹壳上部钻两个小孔,对穿一个红色的小布条,一个会响炮的弹壳就做好了。商店里卖的有一种我们叫“炮火纸”的炮火引药,是在一张硬纸上,有几十粒半圆状的装着微量火药的小纸包。将小纸包剪下一个,塞入弹壳的小缝里,拉着小布条将弹壳抛向高空,等弹壳掉落地面时,弹头撞击引爆“炮火纸包”,会发出一声响亮的“啪”声,还冒出一股带着火药香味的青烟。
陀螺
找到一只茶杯粗的木头,锯成5到8厘米长的一节节的,把一头削成圆锥形的,在尖头上安装上一个铁珠,就做成了一只陀螺。再找一根竹棍或是木棍,在头上系上一条一米长左右的布条或麻绳,就是螺鞭。用螺鞭绳将陀螺缠绕起来,放在地上,迅速挥动鞭杆,陀螺就在地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再不停地用螺鞭抽打陀螺,陀螺就转得更快了。
在陀螺面上点几个红色、绿色或黄色的小点,陀螺旋转的时候,在陀螺面上就形成了红、绿、黄色的几个圆圈,构成了一个多彩的同心圆。
玩陀螺的时候,有几种比赛方法。一是比谁的陀螺旋转持续的时间长;二是可以斗陀螺,让几个陀螺互相碰撞,看那只陀螺能坚持不倒,保持最后胜利。
灯笼?——猪尿包!
现在过春节、元宵、国庆节时,大街小巷、亭台楼角都挂着大红的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30年前,地处偏僻的小村,普通人家一般不会奢侈到去买灯笼。那时不是市场经济,国营商店里也没有灯笼出卖。但我们小孩子会想办法制造灯笼。
过年时,家家都杀猪,我们的要求就是把猪尿包——也就是猪的膀胱留给我们。拿到猪膀胱后,我们将它清洗干净,用竹管对着里面吹气,等其膨胀起来后挂起来凉干,就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空袋子。然后从上面剪出一个圆形的口,在膀胱底部放置一个木块做的底座,再在上面按置一支蜡烛,灯笼就做成了。再在外面穿上铁线,装上挂钩,用一个竹棍当作杠,就可以提着灯笼到处走了。如果想加上颜色,好办,想红色的,就用红色的对联纸沾上水涂抹一下,同样地,也可以蘸上黄色、紫色的。那时候,大部分家庭没有建院子,一大群提着各种颜色用猪尿包做成的灯笼穿行在北方清冷的冬夜,带来一阵阵热闹,撒下一串串笑声……春节由此而更加温暖和生动起来。
鸭蛋壳灯笼
有一种神奇的灯笼,纯天然的,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
母亲会细心地帮我打破一个鸭蛋壳,将上下两部分基本保持完整,再用一根纳鞋底的线将上下部分串起来,上部分蛋壳可以盖着下半部分蛋壳,灯笼外壳就做好了。
夏天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会捉住很多飞舞的萤火虫,将他们放进鸭蛋壳里,萤火虫在里面一闪一闪的,形成一个莹莹闪亮的清亮的灯笼。
恶作剧之——麦芒
有一个形容双方意见相左的成语,叫“针尖对麦芒”。针尖大家都知道,可是麦芒,估计很少人见过吧?麦穗长出后,头上长出的有很多支向上的细细的硬硬的白色的“针”,很有弹性,护卫着麦粒。
上学路上,整蛊同学的方法就是摘下一支麦穗,将麦穗的麦芒朝下,偷偷放进在前面行走的同学的裤管里。麦芒扎在裤管上,随着人不停地行走,整只麦穗也会随着弯曲麦芒的弹性顺着裤管一步一步往大腿上部“走”,过不了多大会儿,麦穗就钻到了裆部。“呀,好扎人啊”,浑身发痒,怎么回事啊?
跟在后面的人会哄然大笑,幸灾乐祸。
我们鼓捣的“音乐之声”
相对于城市,广袤的田野里,风雨雷电的声音更加亲切,虫鸣鸟叫也更加自然。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想办法制造出一些别样的声音。
校园钟声
现在的学校都是用电铃自动来安排作息时间的,过去的校园又是怎样的呢?
小时候的那个小学,早期敲打的应该不能叫“钟”。钟是有顶的,但咱们学校敲打的是一个用生铁链造的手掌宽的铁圈,每天用一个小铁锤敲打,声音也传出很远。
后来,铁圈被学生使劲敲碎了,校长就请铁匠链了一个真正的小铁钟。铁钟里挂一个小铁蛋,下面系着绳子。拉动绳子,钟就被敲响了。
在铁钟制好之前,学校传出的一直是“盆声”。老师找了一个烂掉底的铁盆(过去叫“洋瓷盆”)挂在那儿代行“钟”的职责,铁盆敲起来的声音比较沙哑,但仍然可以传遍小小的校园。
热闹的的团体——“响手班子”
农村里有一个团体比较吃香,那就是俗称“响手班子”的乐器演奏组合。通常有的乐器是鼓、锣、钹、唢呐、二胡、笛子等。
有红、白喜事的时候,做事的人家就会请“响手班子”来凑热闹。有的邀请几个班子,比着演,气氛就更热烈,群众的热情也会更高,形成吸引周边乡邻的小盛会。
过春节、元宵的时候,在老街会举行玩狮子、舞龙灯、划旱船、踩高跷活动,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响手班子”。比赛的时候,响手班子的演奏水平是团队取胜的决定因素。越是鼓点明显,节奏明快,曲调明亮,就越吸引人,舞蹈人员就越有劲,鞭炮也会炸得越凶,整个队伍就越出彩头,会赢得小镇最有名气的荣誉,为以后的生意铺就一条好路。
“响手班子”里的演奏师傅每人都有一项拿手好技,轮番上阵表演,赢得一阵阵喝彩。在这里,滥竽充数是行不通的。师傅们走东家,穿西家,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挣一笔比干农活高许多的工钱,成为一名“响手班子”师傅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
吹吧——欢快的小曲
“响手班子”乐队的乐器是乐手们赖以生存的家当,是不会轻易给我们玩或教我们技巧的,要跟他们学得正式拜师学艺。只是在大年三十或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晚上,有时候会开恩把乐器给我们小伙伴玩一下。我们一群小孩,这个打锣,那个敲鼓,还有的奏钹,提着灯笼,绕着小村疯狂敲打巡游几圈,用不成调的声音为辛劳一年到头的爷辈、父辈带来几丝宽慰的笑颜。
不过,我们也会想办法去寻找自己的乐器。
最简单的就是吹树叶了。找到页面比较光滑、有蜡质感、较薄的树叶,放进嘴里,或是吹气,或是吸气,就可以吹奏出不同的音调。
还有一招就是吹葱管。将葱掐断,掐成小截小截的,放入口中就可以吹出声音来。粗的声音浑厚,细的声音尖细,几个人一起吹可以吹出和声的效果。不过吹葱只能偷偷进行,被母亲们听到会被骂惨的。她们认为吹葱会把葱吹死的。
有一种叫“呜子”的玩具,可以发出声音,但不是用来吹的。找两块铜钱(也叫铜板,就是旧时候的钱币,外圆里四方形状),用线穿过中孔交叉绑在一起缠紧。再找两条细线分别从两个铜钱中孔穿过,两头合并分别系在一根小木棍上。双手同时挥动小木棍,将铜钱甩起来旋转后,一紧一松地拉动小木棍,两枚铜钱就会不停地旋转并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们就叫它“呜子”。
橡子壳和口哨
家乡的很多栎树,生长着很多橡子,有大有小,形态各异。秋天的时候,橡子熟了,有的会跌落下来,有的被我们用石块打下来,或摘下来。橡子是长在橡子碗里的,橡子碗就象一个圆圆的莲花座,将橡子包裹在里面。从橡子碗里掰出橡子后,从它的下部用小铁勺挖空橡子肉,橡子就变成了空空的壳,顺着壳缘一吹,尖厉、浑厚或悠扬的声音就跑出来了。
当然,最简单的发声方法就是不借用任何其他工具的吹口哨了。一种方法是将二指弯曲起来放进嘴里,可以吹出尖细的高音;二是直接用双唇吹出各种快乐的小调。
上学之路趣事
又是一年开学季。现在都是就近入学,走路或是骑自行车穿过几个街巷,或是由父母开车接送。40年前上学时,虽然路途较远,也有艰辛和危险,但是也充满乐趣。
(一)木排桥
村学校位于一个小山坡上,是村委会所在中心地点,离我家大概有4公里,必须得翻过两座山,淌过一条小河。
小河宽的河面有近10米,越往上游水流越细,最窄处仅3米,但要到学校去就得绕很远。那时是没有铁桥,也没有石桥和木桥的。有一年,有位好心人可怜我们上学走到太远,就用十几棵松树架成一座简易的木排桥,桥桩也是直接用树木插到於泥中的,走在上面晃晃悠悠。有一次,几个学生一起走,淘气的男孩使劲晃几下,桥轰然倒下,孩子们全部掉进河里。好彩有会游泳的初中生男同学在,个个都平安。出了这件事后,好心人因为担心,再也不架木排桥了。
(二)歪脖子柳树
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了木排桥,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走捷径的办法。
在小河的上游,有一棵古老的歪脖子柳树,从小河的这边伸到了河对岸。上学的时候,我们就爬上柳树,走到河对岸的时候跳下去,就缩短了很多路程。也有年龄小的或胆小的,不敢走,只好由大孩子牵着走过去,再先跳下去接他们下来。
过去是比较容易的,但回来的时候就有点困难了,因为树干离地面的距离有一人多高,怎么办呢?我们就找来很多石头垒起一个平台,再由小个的同学踩在大个同学的肩上,爬上树干,再走过去。没有其他同学帮忙的时候,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在树干上长期系有一根绳子,自己顺了绳子也可以爬上树干走到对岸去。也有的同学自己带个凳子,踩着凳子爬上去后再用绳子把凳子吊起来带走。
(三)骑牛过洪水
夏天的时候,大雨之后,山洪暴发,条条山涧冲刷泥土,汇入小河,变成浑黄的河水,漫过了我们平时上学的小石墩。看着疾驰的水流,人很容易产生昏眩的感觉。有时,大的孩子背前小孩,淌过过膝的河水走过去,小孩子吓得哇哇叫。运气好的时候,河边有大水牛,可以赶到一个土坎处,爬到牛背上,赶着牛来回运送大家过河上学,就稳当和安全多了。
(四)牛掀起了我
过年了,穿新衣了。
正月十五过了,又上学了。
过年妈妈给我做了一件红的棉袄,上学的路上经过一头老牛身边。没想到,平时温顺的老牛一歪头,一只牛角伸进我的后背,把我掀了起来,然后摔到地上。同伴们赶忙跑过来把牛赶走,惨了,背上被刮了一条长长的细口子,好彩不是太深。
原来,老牛见到红色的东西会误以为是敌人,很生气。怪不得西班牙斗牛士都用红布来吸引牛。
(五)满山是野蜂
小学二年级的一个早春,因为结冻很滑,上学时不小心从小河上的小石墩上滑到河水里,两条棉裤裤腿和棉鞋全部打湿了,还是勉强到学校了。老师见我冻得只打哆嗦,叫我自己一个人早点回去。
走到必经的一个山坡时,从一个藏在老坟里的蜂巢里钻出了很多野蜂,或再空中飞舞,或再地上草上攀爬,满山遍野,占据了我们常走的小道。整个山谷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害怕这座神秘的老坟,更害怕触动了坟里的蜂巢,不敢进,也不知如何退,只好一步一步地挪动。
当时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长啊,现在想起来真是“度秒如年”。一直等到同学们放学回家走到这儿了,我还没有走过这片田野,直到太阳升到很高了,蜜蜂才逐渐散去!
时至今日,还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六)到处是水蛇
有一年,特别暖和。从四月份开始,蛇的数量比往年多了很多,特别是水蛇,河里到处都是。撑船时,随手一抓都可以抓到几条小青蛇。不过这些蛇却没有毒性,抓住它时,它拼命想逃走;你硬是不让它走,生气的时候它会回头咬你一口——不过,只是在你手上留下一个白印。
(七)偷偷游泳,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夏天上学时,老师和家长一再告诫我们不能偷偷游泳,担心我们出事故。但看着那清凉透底的河水,我们哪能忍得住啊?!只是希望游泳过后,晒干衣服和皮肤再去学校,免得被老师骂。
可是,瞒不过老师的眼睛。
老师只需叫我们掀起后背的衣服,用指甲轻轻一刮,有白痕迹,就一定是游泳了!
不信,你试试。
(八)转 火 炉
打霜的天是最冷的天。
早上一起床,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地上的枯草、远处的篱笆上都附着一层白白的霜花,那个冷是彻骨的冷。
我们也有自己的法宝——自制的小火炉。就是用废弃的破洋瓷钵,在钵沿上钻三个孔,穿入铁丝,在钵上部交叉拎成一个提手。
我们在自家灶膛里捡一些炭火,放在钵底,然后再放上一些干木柴,就上路了。
我们快速挥舞着火炉让它在手里打圈,让火烧得更旺。
当然,也有新手转动的速度不够快,转动到头顶时炭火散落了下来,甚至点燃了自己的头发。
就这样,我们一边捡柴,一边挥舞,一路小跑着来到学校。在教室的后面墙壁处,老师已经燃起了一个火堆,我们将自己的小火炉炭火倒入火堆中,在温暖的教室里开始学习。
放学后,我们又重新燃起小火炉,快乐地奔跑着回家。
(九)滚 雪 坡
全球气候变暖我的印象和感受最深刻了。记得上小学时候冬天常下大雪,鹅毛飞舞,雪深过膝。
雪太深了,行走就比较困难。上学路上,有一大段山坡,没有树,陡坡下面是一个平坦的草地。下雪后,雪深过膝时,我们就顺着陡坡一直滚到下面的平坦处,又刺激,又舒坦,还节省了时间。
(十)起床最早——你知道去干什么吗?
早上上学,很多同学都抢着起得最早去学校——不是为了早读!——是为了恶作剧。
上学的很多路段都是经过田埂的,田埂上有一丛丛的草,脚从中间踩过,草丛的草就向两边分开了。最早经过田埂的同学将分开的草系起来,就形成了一个扣,后面经过的人走过时,一只脚伸进去了,往前迈时没注意被拖住了。哇,摔倒了。
系完草扣后躲在旁边的人哈哈大笑,然后向前跑了。
唉哟,自己也摔倒了。——中了起得更早的人系的草扣套!
(十一)一路都是好吃的
最吸引我的,就是上学之路上到处都能找到好吃的。
春天,路边长出无数的刺苔,粉绿、圆润、肥美且多汁,随手就可以找到几十根,掐断后,剥去皮,满口都是经历冬天后的春天的清冽、清甜和清香。三月果、四月果、五月果如同满天繁星撒在绿色的树丛中,让我们尽情吃个够。
夏天,我们顶着馨香的荷叶,吃着莲蓬去上学。过河时,还顺手捞起几颗菱角。晶莹剔透的栽秧泡点缀在路边,各种桃、樱桃都红了,绿甘蔗、黑甘蔗也饱满了,还带着刺顶着花的小黄瓜脆甜可口,新熟的香瓜、西瓜躺在田间地头……有的小伙伴还爬到树上掏到了鸟蛋。夏天注定是永远最丰盛和奢侈的。
秋天,火红的柿子高高地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杏子也黄了,野柿子、野糖梨树的位置早已经摸得清清楚楚,随时可以去采摘;低垂的黄豆荚整整齐齐的垂在豆杆上,拔出几枝来,用火一点,伴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冒出氤氲的青黄豆香气……
冬天可吃的的确少,但我们口袋里装有母亲炒好的葵花籽、南瓜子或是花生,有时,我们会带上生蚕豆或小红薯,放在小火炉或是教室后面的小火堆里,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响亮的快乐
一想起小时候放鞭炮,我就心花怒放,人生就好像特别响亮。
那时候盼过年,除了可以吃到平时很少能吃到的鸡鸭鱼肉和拥有一套崭新的衣裳外,最最开心的莫过于可以放肆地玩鞭炮了。
长长的一挂鞭炮“啪啪啪,轰”连续炸响,细小的红色纸屑像地毯一样铺满场院,带着焦香味的硝烟弥漫,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充盈了整个村庄,家人们脸上荡漾起欢欣的笑容。
过年时,我和小伙伴之间炫耀的资本就是口袋里有多少鞭炮,有多厉害的鞭炮,用鞭炮炸各种物件取乐就是我们最喜欢的事。
一到这个季节,各家狗吃食的洋瓷钵子就遭了殃。我们会把鞭炮点燃,然后把狗钵子盖上去,随着“嘭”的一声炸响,狗钵子就高高地飞向了高空,等了一会儿落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又咕碌咕碌地滚动好远。狗眼巴巴地看着饭碗被抢走,炸到高空,又滚落草丛,既无奈又心焦。只有等到孩子们玩够了,才能偷偷地把自己的钵子衔回狗窝。
我们把能找到的铁盒、铁碗、铁桶、自行车铃铛壳等都找出来,各显神通,炸得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玩够了炸出各种声响后,我们就去玩炸水。
站在池塘堰堤上,把鞭炮点燃后,判断好鞭炮引线燃烧的速度,等到引线已经燃烧进入鞭炮内部时,就将鞭炮扔向水塘,这样鞭炮就会在水中爆炸。如果刚落入水就爆炸,就会往上扬起一股水柱,散落一片水花,就像《****》中炮弹在水中爆炸的微缩景观。如果落水比较深才爆炸,就会有一声闷响,水面鼓起一股不高的圆包形水浪,并翻起一些水泡。如果引线还没点爆鞭炮就落水了,鞭炮就熄灭了。刚开始玩时没有经验,水面经常飘浮起一层被浸湿引线的鞭炮。
对于没有炸响的鞭炮,我们就把鞭炮折断,将其中的火药堆成一个小堆,再放置一条引线,点燃引线后,火药堆瞬间爆燃,升起一团火光;或是将火药撒成一条长条状或是一个多层螺旋状,点燃后,火头顺着火药一直燃烧过去;或是将对折的鞭炮一个挨一个排列成一个圆圈,点燃其中一个鞭炮渗漏出的火药后,“噗噗噗”,喷出的火花互相对射,会将所有鞭炮火药引燃,把圆圈中间的地面熏得焦黑。
冬天时,废弃的水缸上结了冰,我们在冰上钻个小孔,插上鞭炮。“啪”的一声,鞭炮威力小时,冰面从中心向四周呈现放射状裂纹,鞭炮威力大时,整个冰面霎间全部破成了细小的碎片。
下雪后,我们堆起了雪人、雪堆。将鞭炮插进雪堆里,鞭炮直接炸出一个个圆乎乎的空洞。
水塘边的泥巴地,也是我们施展“炸”功的好场地。鞭炮在泥地上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有没有炸过牛屎是玩鞭炮的灵魂拷问。
趁着牛拉下的一堆牛屎还冒着热气,我们把几根鞭炮插上去,连续点燃,“啪啪啪”,随着鞭炮炸响,或是牛屎出现了几个坑,或是一堆牛屎被炸得干干净净,荡然无存。
炸牛屎恶作剧是勇子的拿手戏。眼看军子从后面走过来,勇子估摸着时间,提前点燃了鞭炮,等军子走到牛屎边时,鞭炮响了,炸得军子满身牛屎,军子气得嚎嚎大叫,发誓报复勇子。
过了一段时间,军子对勇子说过来一起玩炸狗钵子,勇子就开心地过去了,其实军子早已在钵子下藏着一堆牛屎。军子竖着钵子挡着勇子的目光,当着勇子的面点燃了鞭炮并塞进狗钵子。勇子抬头望着天,等待观赏狗钵子高高升起并落下,军子则趁机溜远了。“啪”的一声,狗钵子炸到了高空,但牛屎也洒了勇子一身。
最刺激的是勇子、军子和我三个人一起炸牛屎,考验谁胆子最大,跑得最迅速。规则就是选一堆牛屎,将鞭炮插进去,鞭炮点燃后,三个人蹲在牛屎堆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逃跑又不被溅到牛屎。我们三个人轮流点鞭炮,结果是每个人都有成功最后逃离又避免被溅牛屎的案例,多数情况是悲催地牛屎溅身。
我也会把鞭炮用在对付虫害和老鼠上。家里的老鼠多,老鼠洞也多,有的老鼠大白天地就敢在堂屋地面上来回踱步,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暑假时,我找到几个互相连通的老鼠洞,把提前接长了引线的鞭炮分别放进几个洞里,然后同时点燃,吓得一窝老鼠惊慌失措地从洞中逃窜出来,我和姐姐就用铁铲拍,用脚踩,打死好几只,还有一只大老鼠被猎狗阿黄拿下。好长一段时间,老鼠消停了不少。
门前土堆里有一个白蚁窝,夏天下了连阴雨,停雨后的晚上,白蚂蚁纷纷飞出来,飞进家里,在灯前乱扑乱撞。白蚂蚁落到地上、墙壁或是窗台上,两只透明的薄翼就从身上掉落,它们到处乱爬,既咬人,又喜欢在屋梁、门框等木头上筑巢,咬噬木材,容易造成屋梁、横条、门窗断裂,房屋倒塌。
我晚上循着白蚂蚁的踪迹,找到蚂蚁窝。等到白天,我把大个的“加冠”鞭炮放进去,“啪”的一声就把蚂蚁窝炸开了,炸死了很多蚂蚁,散落出很多白色的蚁卵。我呼唤鸡群,把蚂蚁和蚁卵吃了个片甲不留,从此免却了白蚁的骚扰。
还有一些我们用鞭炮干的糗事,现在长大了都不好意思写出来,想一想小时候我们真是顽皮啊!勇子带着我和军子,炸过村子里的冬瓜、南瓜等,乡亲们当时肯定很生气,也没有骂我们,或到我们家去索赔,真是感恩他们的宽容。
我们玩冲天炮时,还引燃过邻居家的柴火堆,吓得我们赶紧扑灭了,也不敢告诉父母。
除了这些恶作剧,也有父母鼓励我们光明正大玩鞭炮的场合。
涢水河边的环潭古镇,两三米宽、一里多长的青石板街道蜿蜒延伸,相对排列的木板店铺门黑黄斑驳,仿佛诉说着陈年往事。
每年元宵节,这里都是最热闹的,总会表演玩旱船、游河蚌、倒骑驴、踩高跷、扭秧歌、耍狮子等节目,穿着五彩衣裳、画着浓彩戏妆的演员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姿势窈窕地扭着,活动的高潮就是龙灯巡游整个街道。
按家乡的习俗,越是往演员脚下扔鞭炮,越是表达对节目的喜欢和对演员的尊重。我看着自己扔的鞭炮在演员脚下炸响,演员们开心地跳跃避让,蔓延的快乐将我们共同包围,似乎我也成为了表演中的一员。
对了,家乡还有开春炸田的习俗,就是到自家的每块田地里去放放鞭炮,一来是驱赶害虫,二来是祈祷当年丰收。这些活当然是交给我。我带着猎狗阿黄,翻岭越坡,在我家的十几块田地里逐次燃响鞭炮,听着响声在山谷间连绵回荡,充满了对来年美好生活的向往。
玩鞭炮带来过一些危险,更多的是一生难以磨灭的快乐记忆,那都是响亮的快乐。
动物野趣篇
智取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想,这句歇后语是所有人对黄鼠狼的印象。黄鼠狼是不会给鸡拜年的,所谓的“拜年”,我估摸应该是黄鼠狼在准备扑咬鸡时,双后腿下蹲,两只前爪收在胸前,这个“作揖”之举,让人误以为是“拜年”动作吧。
第一次遇见黄鼠狼是我读小学二年级暑假的某个黄昏。当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鸡群也陆陆续续回到院子里。父母和姐姐们还没有回家,猎狗阿黄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一把平板椅面上写作业,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我正在掩耳挠腮苦思冥想,突然听到院墙边鸡群传来一连串扑腾扑腾声和慌慌张张的“嗷嗷嗷,咯哒咯哒”地凄厉尖叫声。我觉得好奇怪,就站起来往院子边走去。院墙根是一条五公分深的土沟,是下雨时用来排水的。离院子边几步远时,我看到沟里有一只身体圆滚滚如小碗粗、通体黄色的四条腿小兽,身子有一尺长,尾巴蓬松,差不多和身体一样长,正趴在沟底匍匐前进。所有的大鸡小鸡们都吓得纷纷往鸡笼钻去,拥作一团,来不及钻鸡笼的不停地往墙角挤,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只有那只当作种鸡的大公鸡倒是很勇敢,守在鸡群外围,冠子高高立起来,两只翅膀撑开,脖子周围的羽毛支棱成一个圆扇子,头远远地伸出去,死死地盯住那只四脚动物,作势预扑。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声惊动了那只四脚小兽,它也颇觉意外,向左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我,仿佛在抱怨我打扰了它的捕食。这时我才确认,这个四脚兽的确不是我家淘气的猫咪阿旺,虽然阿旺也是纯黄色的,也多次在无聊的时候捉弄过鸡鸭。
我发现这只四脚小兽浑身到处都是圆的。身子圆,头圆,两只耳朵圆且小,微微张开在脑门两侧,在头部黄色的背景里,正脸好像是贴了一个黑色的圆球面,球面罩住了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鼻子和下巴,但是鼻子的两侧却是两条对称的白色绒毛,就像一对圆括号,整个造型像极了京剧里的丑角。更可笑的是它的胸前竟然还有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白色绒毛,好像是婴儿吃饭时围的小兜兜,显得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都怔住了,突然我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连忙回头去拿铁锹准备去拍打它。那黄鼠狼一见我动身,马上挪动四条小短腿,转头就顺着沟向院子外快速跑去,从沟洞中钻出去逃之夭夭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它。
四婆家的鸡遭遇到另外一只黄鼠狼 。
老家养鸡都是早上把鸡笼打开,等大鸡小鸡慢慢出来后,就撒点谷或玉米,鸡吃了个半饱就各自到山上、树林、田埂、池边等地方觅食。
四婆清点后,发现自己家少了两只鸡,怀疑是被人偷了,就绕着白鹤畈村走了一圈骂村。只见她一手拿砧板一手拿菜刀,一边用刀剁砧板一边骂:“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鸡,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过了几天,有人发现村后面树林有散落的鸡毛和鸡血,四婆隔壁的杨三伯家也丢了三只鸡。杨三伯看了现场以后说:怕是黄鼠狼做的好事哟!于是制作了三个头上带网兜的竹竿,并发誓要抓住这个害人精。
打那以后,各家早上都不放鸡出来,只在四婆家的鸡笼门口,放了一只被绑住腿的母鸡当诱饵,然后三个人拿着网竿分别在里屋、院子大门口和鸡笼附近蹲守。
恰逢春夏之交,大家从早上5点多守到7点多的样子,一直没有动静,都有点不耐烦了。猛然,当诱饵的那只母鸡惊慌地咯咯咯尖叫起来,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黄鼠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口咬住了鸡的喉咙,鸡拼命挣扎,两只翅膀不停扑腾,和黄鼠狼一起摔倒在地。黄鼠狼迅速爬起来,又叼着鸡的脖子就往外拖拽,把绑鸡的麻绳拉得绷直,但也拖不走鸡。守在鸡笼附近的杨三伯回过神来,赶紧用网竿去网黄鼠狼,另外两个人都连忙跑过来增援。但是网兜只网到了鸡,黄鼠狼见中了埋伏,马上松开鸡,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一跃,就向敞开的院子门飞快奔跑,跳过门槛扬长而去。三个人面面相觑,守院子大门的那位因为匆忙支援而忘记关院门懊悔得直跺脚,但已不见了黄鼠狼踪影。
接下来几天,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议论纷纷,有的说不能杀黄鼠狼,因为黄鼠狼报复心极强,惹了以后更麻烦;也有乡亲说黄鼠狼是“黄大仙”,自己做恶梦中梦见黄鼠狼咬人了,千万不能得罪它,否则会灵魂附体,变成神经病的;更多的乡亲不信邪,说凭什么我们养的鸡给黄鼠狼吃,我们就靠着鸡蛋卖点钱买盐和给孩子们缴学费呢,留着黄鼠狼只能让它继续作恶,不打死它誓不罢休。
不管到底能不能打黄鼠狼,但乡亲们还都是舍不得自己的鸡被吃掉的,那段时间都不敢把鸡放到院子外面去活动。
大概半个月后,又是一个黄昏,我正和杨三伯的儿子勇子在我家院子外,测试勇子新买回来的白橡皮弹弓。突然听到杨三伯大声急促地高喊:黄鼠狼、黄鼠狼…!“在哪里?在哪里?”听到叫声,陆续不断有人向杨三伯院子聚拢过来,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榔锤,有的拿镰刀,有的拿木棍,还有人拿了锣敲起来。
我和勇子进院子门时,看见一只黄鼠狼正在向院墙那个沟口冲过去,重重地撞在沟口木挡板上,但是挡板却纹丝不动。原来,杨三伯为了对付黄鼠狼,早早改进了水沟挡板。挡板只能往院子里开,所以黄鼠狼能钻进来,但是不能钻出去。黄鼠狼一惊,连忙向院子门奔去,却迎面碰到一大群敲锣打鼓喊打喊杀的人,吓得转头往另一侧院墙跑去,并借着冲力往土墙上攀爬,可惜土墙太松,黄鼠狼随着脱落的土坷垃跌了下来;乡亲们追了过去,黄鼠狼赶紧一打滚,迎面向众人冲来,吓得大家纷纷后退,用手中工具乱扑乱打,黄鼠狼乘着混乱从众人的胯下钻了过去,冲进了堂屋。
一众人跟着涌进了堂屋。黄鼠狼一下子钻到神柜底下,有人蹲下用竹棍伸进柜底捣鼓;黄鼠狼钻了出来跳到旁边的方桌上,碰倒了暖水瓶,暖水瓶“嘭”的闷声炸裂了;有人用擀面杖敲打了过去,黄鼠狼侧身闪过,擀面杖敲在陶瓷茶壶上,“啪”的一声把茶壶砸成了碎片;这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浓的臭味,正在众人掩鼻疑惑之时,黄鼠狼后腿一蹬,纵身跳上了神柜,接着又一跳,窜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神龛里面。“哇——”,大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神龛可是供奉神仙和先祖的地方,没有人再敢向神龛敲打,大家真的是“投鼠忌器”,一下子不知所措。有几位迷信“黄大仙”的老奶奶甚至跪了下来,念叨着“黄大仙莫见怪,黄大仙莫见怪。”黄鼠狼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香烛间转了两圈,又跳上了后山墙屋檐,然后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有人继续往屋顶上张望,有人分别跑进了两间偏房去寻找。我下意识地拉着勇子跑进院子里,并回头一望,只见黄鼠狼正沿着瓦沟踩着瓦片向上爬,它马上就要跨过屋脊了。我连忙指给勇子看:在那里!在那里!勇子随手一弹弓打去,正中黄鼠狼脖颈,黄鼠狼“嗷”的低叫一声,顺着瓦片咕噜咕噜滚动着从屋檐掉下地来。
一个人赶过来用网竿一把将黄鼠狼死死按住,黄鼠狼在网里面左跳右窜,另一个人一铁锹拍在它身上,黄鼠狼顿时不能动弹了。大家纷纷围上来,还有人想用榔头敲过去,被杨三伯喊住了:不要把皮毛整残了,就不值钱了!
最后,杨三伯把黄鼠狼抓起来浸在水里淹死了。杨三伯从黄鼠狼嘴部开始,小心翼翼用小刀轻轻划着,把一张带着尾巴的黄鼠狼皮完整地剥下来了。那张皮毛色纯黄,油光放亮,将秕谷填充进去后,整张皮又像是一只活生生的黄鼠狼。
杨三伯用那张皮去镇上卖了20元,刚好凑够钱为勇子买回白鹤畈村第一辆自行车。印象中,我就是借用这辆自行车学会骑车的。
老老少少在忐忑中度过了一段日子,村子里竟然风平浪静,既没有再丢失鸡,也没有人被“黄大仙”蛊惑成神经病。
白鹤畈从此再无黄鼠狼。
爱顶角的“黑旋风”
依稀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冬夜,天刚刚黑下来,我正在煤油灯下,赶写着滞后的寒假作业。忽然听到母亲兴奋地喊道:快,母羊要生小羊啦!
我丢下笔,一溜烟地跑到羊圈。母亲正端着煤油灯走进羊圈,将灯放进墙壁的孔洞里,孔洞的四壁把灯光切成梯形的光柱。那只待产的白色母羊笼罩在光柱里,焦躁不安地转着圈。这是母羊第一次当妈妈,似乎它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一边温柔地摸着母羊脖子上的毛,一边在它耳边说:别怕别怕,没事哈,我在这儿,大吉大利,母子平安。羊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用头蹭蹭母亲的腿,放缓了转圈的节奏。而后,它一侧身子靠在羊圈土墙上,凝神聚气,准备生产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被胎衣包着的小羊双腿先从产道伸出来,接着嘴巴和鼻子贴着前大腿露了出来,最后露出了整个羊头。母羊又使了使劲,羊身子及后腿也滑溜了出来,整个包着胎衣的小羊随着羊水一起掉落在早已铺好的厚厚的稻草上。小羊羔响亮地“咩”出稚嫩的第一声。有意思,一只纯白的母羊,竟然生了一只纯黑色的小羊羔。
母亲连忙帮羊羔撕开了胎衣,清理了小羊羔的口鼻,用旧布蘸干羊羔身上的羊水和汁液。母羊也回过头来急切地“咩咩咩”着,轻轻地舔舐羊羔的全身。父亲在不远处生起了一堆火,让小羊暖和起来。
半小时后,小羊羔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拱到了羊胯下,嘬着奶头后就使劲地吸吮起来。母羊也回过头来,不停地亲吻小羊羔,眼中满是爱怜。
小羊羔吃饱后,就躺下来,母羊也躺倒了下来,将小羊羔揽在自己怀里。母羊只生了这一只小羊羔,经历了焦虑、担心、害怕,虽然已经整个生产平安顺利,但它也累了、乏了。母亲打了三、四个生鸡蛋,倒到盘子里,放在母羊身边,母羊一口气全吃了,把盘子底也舔得干干净净。吃完后,母羊把头又轻轻贴在小羊羔身边,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在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母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也许是初为母亲的喜悦,也许是感恩主人的厚待吧。母亲给小羊羔铺了一些旧的棉衣,父亲熄灭了火堆,我们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跑到羊圈去,刚到圈门口就看到蹒跚学步的小黑羊羔在东嗅嗅、西闻闻。它全身漆黑,白色眼眶里的金色眼珠在左顾右盼,支棱起来的两只尖耳朵一抖一抖的,好神气的模样。见到我进来,小羊羔好奇地蹦过来,嗅一嗅我的裤腿,我蹲下身,用手去摸它,它“嗖”地一声向后跳开了,退到母羊身边,它感觉到安全后,立在那里眼睛又定定地望着我。我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东西,给它取名“小黑”。
我天天去看望小黑,渐渐地和它混得越来越熟。我蹲在羊圈门口“咩咩咩”几声,小黑就会跑过来用鼻子蹭我,还用舌头舔舔我的手,然后后退几步,扬起两只前腿,向前冲几步,落下双腿用头轻轻地碰我的腿,显示出十足的野性和攻击欲,但它还太小,总是撞不准,即使偶尔撞上了,也一点也不痛。母羊就在远处慈祥地望着小黑,关注着它的动向。
那个冬天很冷,我常常把小黑搂在怀里到处晃悠。我第一次抱起小黑时,小黑很不习惯,惊恐地在我怀里乱挤乱撞,拼命挣脱,发出“咩咩咩”凄惨叫声,把母羊也引得冲到我身边来。母羊用头蹭我的大腿,眼巴巴地望着我,仿佛在说:你别吓到我的孩子啦。我连忙蹲下身子,将小黑放在母羊身边,小黑撒娇地往母羊脖子下面拱,母羊也赶紧嗅嗅小黑,我左手抚摸安慰小黑,右手抚摸安慰母羊,才让它们娘俩平和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小黑胆子大了些,似乎也感受到我对它并无恶意,我再抱起它,就不那么抗拒了。母羊也从刚开始担心,我一抱起小黑就围着我转圈,到放心地允许我抱着小黑走出羊圈到处溜达。我怀中兜着小黑,互相温暖着,在小伙伴们中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小黑通体漆黑,褐黄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矩形瞳仁熠熠生辉,两只大大的长耳朵垂在头两侧。它是个独生子,生下来就个头大、先天足,又独占奶水,长得非常快,一个多月后就开始长角了。小黑特别喜欢奔跑,一溜烟就不见踪影,就得了一个“黑旋风”的绰号。小黑也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调皮蛋,还没长角的时候就喜欢用头到处顶了,长出尖尖角后就更加得意了。正在悠闲散步的猪,屁股冷不防被小黑从侧面撞击,猪打了个趔趄,等猪抬头张望的时候,小黑又开始第二轮撞击,吓得猪哼哼唧唧无奈地逃出了院子。
老猫旺财正趴在屋檐下空地上睡觉,“嗒嗒嗒”的蹄子声惊醒了它,小黑一路小跑过来,扬起的双前蹄踏下来,低下头跃跃欲试地去顶旺财。来回跑了几次后,小黑真的向旺财顶了过去,旺财直起身子飞快地伸出前爪,一巴掌拍在小黑的脸上,把它的头拍得歪向了一旁。小黑不管不顾后退后再次向旺财冲了过来,旺财又如法炮制把小黑拍向了另一旁,小黑却更加兴奋了,乐此不疲,更加频繁地冲过来,旺财不胜其烦,“喵”地一声,不满地跳上鸡笼,另找地方去休息了。
即使是院中一霸的大白鹅,小黑也敢去挑战,但是受到了教训。大白鹅狠狠地夹住小黑右腹部的皮,紧紧地不松口,疼得小黑使劲地转圈,才将大白鹅甩开,从此它再也不敢惹大白鹅。
羊圈和牛圈是挨在一起的,有时候小黑溜进了母牛大黑的牛圈,竟然蹦蹦跳跳地去顶正在低头吃草料的大黑的头,大黑见小黑这个小样,就知道它是个不懂是非的小屁娃,也就懒得与它计较了。小黑反复挑衅了几次,大黑也没有什么反应,小黑只好无趣地离开了。
小黑在与猎狗阿黄的纠缠中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小黑冲过来时,阿黄一闪身,就从左边咬住了小黑的耳朵;小黑向左歪着头冲过来时,阿黄又闪身从右边咬住它的耳朵;要不阿黄就趁小黑低下头准备顶撞时,双爪搭住小黑的头往地下一按,小黑就被来了个“羊吃泥”。小黑见怎么也玩不过阿黄,就不再骚扰它,反倒是侧着身子蹭阿黄表示亲昵。
除了小黑跟着母羊去草地上吃草,我还经常在放学后去割一筐鲜嫩的草给它当宵夜。“马无夜草不肥”,羊也一样。小黑就越长越壮,才半年时间,就长成了一只壮小伙模样,眉眼都张开了,不再是那种懵懂状,眼睫毛更长了,眼睛更加黑亮有神了,头上直直的角长得有半只玉米长,下巴上也长出了半寸长的胡须,浑身的毛色油黑发亮,叫声也从以前的奶声奶气变成了浑厚的男中音了。
小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它是不敢冲撞我的,只是轻轻地从后面蹭蹭我,但它对别人它可就不一样了。
隔壁的勇子最喜欢挑逗小黑,激怒小黑来顶他。勇子面对着小黑,等小黑冲过来时,勇子双脚挑起,小黑就从勇子胯中间冲过去了,气得小黑连续冲击,也顶不到勇子。勇子还会拿着一根竹竿,屁股对着小黑,小黑瞅准了时机,直冲过来,勇子使劲一撑竹竿整个人跃了起来,落下来时刚好骑在小黑背上。被勇子捉弄过几次后,小黑很不服气,终于有一次让小黑抓住了报复的机会。勇子正在河边专心地钓鱼,小黑突然冲上去猛顶勇子的屁股,一下子将勇子拱得扑倒在小河里。勇子气得大怒,追着小黑绕着山头跑了三圈,最后才将小黑抓住,他以牙还牙,将小黑扔进河里。小黑在河里狗刨着游回岸上,像只落汤鸡。
小黑常常在院子里和我们玩,也经常在院子里拉大便。它一边走一边拉下一颗颗椭圆形的如黑豆一样的干大便,就像撒下一粒一粒黑珍珠,也像极了现在的孩子们喝的珍珠奶茶中的“珍珠”。看见小黑的大便撒得到处都是,父亲只得去打扫院子,但他也很来气,就对着小黑骂:“你这个蠢东西,拉屎也不讲究,到处乱拉!”小黑听懂了父亲的责骂,就想偷袭父亲。“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自有对付小黑的硬招。父亲在专心扫地的时候,小黑磨掌擦蹄,准备慢跑缓冲之后向父亲冲过来,父亲目不斜视,但小黑的动作尽在他的余光之中,还没等小黑加速,父亲就拿着竹扫帚对着小黑的面门一贴一按,小黑就只好中断了这次行动;小黑后退几步,又准备重复同样的动作,同样还没加速就又被父亲的竹扫帚按住了面门。屡次都没有成功,小黑从此也就泄了气。
但是对二姐的儿子,我那不到两岁的小外甥,小黑则是另外一副模样。二姐知道小黑是我的好玩伴,她每次回娘家时都会顺路扯几把嫩青草带回家。小外甥还在蹒跚学步,他也会把青草喂给小黑。当小外甥在院子里摇摇晃晃走动时,小黑好像比我们还担心他,感觉到小外甥要倒地时,小黑赶紧上前护着他,用身子撑住他帮他稳住。小外甥也不懂事,不仅不领情,有时还用手掐小黑的皮,抓住小黑的毛乱扯,甚至有一次小外甥从后面揪住了小黑胯下的羊蛋,使劲一拽,小黑猛然受惊,疼得龇牙咧嘴,腿直打抖,但它也没生气,只是回过头来用前腿轻轻拍拍小外甥,让他撒手;有时小外甥还使劲拍小黑的头,两只小手抓住小黑的两只角挑衅地扭转摇晃,小黑也只是象征性地蹭蹭小外甥,仿佛是一位忠诚细致的仆人。
小黑强壮的身体素质让它在与其他公羊的角斗中占尽优势,成为了“羊群中的战斗羊”。一般的公羊角斗时,总是后退几步,摆好姿势,做好准备,直冲上去,双角相撞,然后再退回来准备第二次撞击。小黑则有旋转加力和连续作战的本领,它会在扬起双前蹄时头先向侧边一扭,再转回头来摆正撞击,这样旋转后的威力大大增加;小黑还会在第一次撞击后,蹄不停步,就接着向对方撞击,把对方顶得连连后退,落荒而逃。我经常会在小黑与其他公羊的角斗中,赢得其他小伙伴的一个香瓜或半块糖果。
小黑到处捣蛋,再说它也长大了,必须受管束。父亲在它脖子上套了一个皮带圈,皮带圈上系了一根麻绳,麻绳头又系在铁栓的圆环上,铁尖的那一头插进地里。我拉着小黑将铁栓钉在地上,这样小黑就被拴住了,只能以铁栓为中心绕着圈子吃草。小黑受到约束,很生气,拼命地冲撞,一次次被麻绳拉倒在地上,又一次次爬起来继续往外冲。小黑转过头,狠狠地撕咬麻绳,又继续拉拽冲撞,终于把麻绳拉断了,在我的眼皮底下跑掉了。我追着小黑跑,小黑跑到山边一根歪脖子树旁,“蹬蹬蹬”爬上了树干,又爬到了树梢,站在那里瞪着我。我大声呼唤它,它也不理我,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我有些害怕,这附近还有几座新添的坟墓,更增添了我的恐惧。小黑仍僵持着站在树尖上不下来,我都急得快要哭起来了。又过了好久,最后还是我去附近拔了一些杂草,又不停地小声哀求它,不知道是因为它饿了,还是因为它有些同情我,它才磨磨蹭蹭地从树上下来,慢慢吞吞地跟着我回家。
后来,父亲更换了麻绳,改用耐用的塑胶绳拴小黑,小黑再也挣不脱身。有一次,我带着小黑去草地吃草,正当我埋头往地里插入铁栓时,小黑突然冲过来把我顶着侧翻在地,我正准备爬过来时,小黑接着冲过来把我顶了个四仰八叉。我满脸诧异地望着小黑,小黑没有继续撞击我,反而立在那儿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抱怨我:你算什么好朋友,凭什么让我失去自由?那次以后,它也就认命了,再不顶我。
还有一次,我也是正在插铁栓,小黑竟然两只前爪搭在我肩上,身子压在我背上,两只后腿立在地上,屁股不停地一伸一缩向前抖动摩擦,弄得我不知所措。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黑发情了,表情表错了对象。
暑假里我去了外婆家玩了两个星期,等我回来后,山前屋后也没找着小黑,我到处呼喊“小黑”,也没有听到回音。回到家后才知道,为了凑齐我们姐弟四个的学费,父亲把小黑拉到集市上卖掉了。
呜呼,我的“黑旋风”。
捉黄鳝
暑假,从来都是我和猛子表哥捉黄鳝的好时机。
对于哪些田沟、堰塘、河渠有黄鳝,不谦虚地说,我们都心中有数。
猛子从废弃自行车轮毂上拆下钢条,用老虎钳将两端的钢帽剪掉,钢条一头折弯成一个鸡蛋大的圆环,并在圆环上系一根红布条,方便辨别和携带;另一头在砂石上耐心地打磨,直到钢条头部变得锃亮锋利,然后将尖头横折一次,再竖折一次,制成一条黄鳝钩。
我也按照猛子的方法,自己制造了一条黄鳝钩。
然后,我们走去潮湿的洼地,用锄头一挖,就有很多条粗壮的蚯蚓被翻了上来,蚯蚓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马上翻滚,仓惶往土坷垃缝隙里爬行逃窜,却被我们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放进已提前装了一些土的罐头瓶里。
我们还折了十多只带着叶子的竹条,一起来到沟渠边。
沟渠边有很多洞,我们把蚯蚓穿进竹条,分别伸进那些洞里,然后观察竹叶有没有动静。
不一会,有的竹叶就有晃动,有的竹条还往洞里钻,好像被什么东西正在拖进去。
猛子大喜,说今天运气真好。
说着,他就选了一个洞,把洞里竹条抽出来,放入一条已经穿好蚯蚓的黄鳝钩,黄鳝钩尖部的蚯蚓尾巴还在不停地扭动。
洞口刚好卡在田沟的水线之上,猛子左手往洞里慢慢伸钩,右手在水面用食指弹出“嘚嘚嘚”的响声,就像是在唤食一样。
过了一会,就有水往洞口涌出来,表哥就把钩慢慢往后退了一些。突然,黄鳝钩猛地一抖,并快速往洞内缩去。
猛子连忙抓紧钩柄头的圆环,使劲往左一旋转,往下一压,再往外猛地一拉,乖乖地,略带暗黑色的三角形黄鳝头就被钩拉了出来。
黄鳝还使劲地顽抗,试图挂着洞壁不出来,但最终敌不过猛子,也忍受不了嘴唇上的剧痛,一尺多长的整个身子被拉了出来,在空中摇摆挣扎。
我赶忙上前,用张开口的蛇皮袋(一种装化肥的编织袋)接住了黄鳝,将它收入囊中。
我和猛子分开行动。我也找了一个竹条摇动过的洞,把竹条抽出来后,把鳝鱼钩伸了进去。
果然,不一会儿,就感觉钩头有触动。我慢慢把钩往回拖,突然,鳝鱼钩猛地一震一沉,我学着猛子的样子,握着钩柄头的圆圈把钩一转一按,猛地往外一带。想象中的把黄鳝带出洞,挂在钩上的黄鳝身子在空中挣扎舞动的情景没有出现,反而是我感觉鳝鱼钩突然一轻,我拉上来的是一只空空的鳝鱼钩,钩前部的蚯蚓已经被吃掉了。咦,怎么回事?
猛子听到动静,跑了过来。我把刚才的过程讲了一遍。猛子把我的钩拿起来瞧了瞧,说:“你这钩怎么做的,钩尖怎么没有歪一点呢?”
原来,猛子制作鳝鱼钩时,把钩尖往左倾斜了大约15°的样子,那个时候刚好我去上厕所了,没有看到这一幕,所以我的鳝鱼钩尖就没有倾斜,这样鳝鱼咬上蚯蚓时就很难插穿黄鳝腮部并挂紧。
我用猛子的鳝鱼钩来试试。
我把装好蚯蚓的钩重新伸进洞里,慢慢试探,轻轻回撤,猛然钩身一颤并往洞深处沉去,我照上次一样拉着圆环把钩头往左一转往下一按,迅速回拉,又一条一尺多长、背部青黑的黄鳝就被从洞里拽了出来,在空中慌乱地扭动。
改进了鱼钩后,我和猛子顺着田埂,一条一条田沟巡视探查。
在一条有着斜坡的田沟边,我发现一个新鲜的洞,洞口有小孩拳头大小,有明显的动物爬行痕迹,还有一股浓浓的腥味,一看就是黄鳝洞。
我把鳝鱼钩伸进去,感觉钩头动了一下,就没有动静了,等了很久,还是一样。我抽出钩一看,钩头横向那一小段外侧的蚯蚓已经被吃掉了,钩尖的蚯蚓一点也没动。
我重新穿了蚯蚓,把钩头放进去,过了一会儿,仍然只是钩头动了一下,就再没有动静了,抽出钩一看,仍然是那个钩头横向外侧部分蚯蚓被吃掉了,其他部分的蚯蚓没动过。
猛子过来看了看,说:“这是只老滑头,应该是以前被钓过,受过伤,有经验了,我们得换个办法。”
他把一条蚯蚓一半穿在竹条上,让另一半悬在空中的蚯蚓不停地蠕动,然后把竹条慢慢地伸进洞里,过了一会儿,抽出竹条一看,前半截蚯蚓已经被吃掉了。
猛子重新穿了一条蚯蚓在竹条上,这次他只留了四分之一长的蚯蚓露在竹条头外面,伸进洞里后,就马上往回慢慢拉,等到钩拉出洞口后,竹条前面的蚯蚓已被吃掉了。
“有戏!”,猛子说。他重新穿上了蚯蚓,这次他只在竹条头外面留了一小截蚯蚓。他一只脚踩在田沟沿上,一只脚踩在斜坡草丛上,整个人横跨在水沟上,左手把竹条伸进洞里,稍停了一下,然后马上快速往外拉。随着竹条的拉动,洞内有一股浑水往外涌动,竹条刚拉出洞口,一条长着一对三角眼、头如核桃大、身体麻黄的黄鳝头就探出了洞口。
我呆住了,这么大的黄鳝头我以前还真没见过。
猛子放慢了拉竹条的速度,那个黄鳝头又伸出了一些,贪婪地向竹条尾部的蚯蚓咬去。这时,黄鳝头已经伸出洞口两寸多了。猛子右手中指凸起,与食指和无名指形成的一个手指锁早已在洞口等候多时,他抓住时机,一下子就掐住了黄鳝的脖子处,然后使劲一拉,一条近三尺长、小孩手臂粗的黄鳝就被揪了出来。
哇,我俩一阵惊呼。
黄鳝脖子拼命地扭动,整个身子马上缠住了猛子的手臂,它奋力收缩身子,企图从猛子的手指锁中挣脱。黄鳝的嘴巴大开大合,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愤怒地寻找撕咬目标。幸亏猛子抓的位置靠黄鳝脑袋很近,黄鳝转不过头来,否则也很危险。
猛子左手抓住黄鳝的尾巴,将缠在右臂上的黄鳝身子一圈一圈拉开,然后将黄鳝高高举起,竖直地垂下来,展示给我看。黄鳝长度超过了猛子的大半个身体,正当我看得出神时,猛子突然大叫一声“蛇”,同时作势把黄鳝往我的脖子上扔,吓得我下意识后仰,差点倒在稻田里。猛子成功地恶作剧了一回,得意地哈哈大笑。
随后他双手抓紧了黄鳝。我连忙上前撑开编织袋,接住了这条一斤多重的“霸王鳝”。
猛子把鳝当蛇吓唬我之后,我们继续钓鳝时就真的遭遇了蛇。
我刚把鳝鱼钩伸进一个竹条摇动过的洞里,正准备弹击水面制造吃食声,突然青光一闪,一条吐着红信的青蛇就冲了出来,擦着我的胳膊飞了出去,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蛇已经钻入稻田里,消失在稻秆中。
猛子在一条已经没有水的田沟底部发现了一个洞,用鳝鱼钩捅了捅,感觉里面软软的,像是有黄鳝。猛子说:“这种黄鳝不好钓,洞周边都是软泥,最好直接抓。”
他张开双掌,叉开五指,弓下身子,在离洞口两寸的位置,双掌相对朝淤泥里面插下去,并向中间合拢摸索。
“碰到了!”他大叫一声,并明显加大了双手合拢的力度。话音未落,一条半米长泥灰色的东西猛然从洞口直窜而出,向猛子面门冲去。
“不好!”猛子惊叫一声,迅速侧头,那条东西擦着猛子的脸颊滑了过去,落入田沟一米多远的地方,并迅速扭头甩尾,向前游走了,给猛子的脸上留下一条粗短的泥迹。
我看见了这条东西明显的三角形头骨、大大张开的嘴巴和张开的獠牙,背上散落的块状条纹以及肚皮上的一轮轮白色的横纹。原来是一条剧毒的土拔袋蛇,又称五步蛇。
吓得猛子和我立马跳起来跑开了。
对于那些钓不上又诱不出的黄鳝,我们就采取强攻的手段,要么驱赶,要么挖洞。
黄鳝通常有两到三个洞,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在黄鳝的前洞口故意用钩杆去捅,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其实之前就在临近的其他两个洞口布好编织袋或捞鱼勺。黄鳝一般是尾巴在前,从备用洞口慌慌张张地溜出来时,懵懵懂懂中就已经落网了。也有例外,黄鳝从我们骚扰它的洞口正面强行冲出,弄得我们措不及防。它或是钻入水沟,逃之夭夭,或是从高出水面的洞中冲出,但用力过猛,飞过了水沟,落入稻田里,被我们用鱼勺捞住。
黄鳝产卵时会在洞穴附近吐白沫,堆成巢,循着白沫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守护受精卵的黄鳝,但是每次发现冒着圆滑颗粒状鳝鱼籽的洞口,或是一条条极细小的黄鳝苗在母鳝身边游弋玩耍,我们便绕过去,猛子说:“母鳝要照顾她的孩子。”
我和猛子带着一编织袋黄鳝回到家中,把粗一些的黄鳝挑出来,我们俩骑着自行车到15公里外的资山镇去卖掉,顺便买点肉,看几本垂涎已久的小人书。
舅妈把其余的黄鳝杀了,用棒槌把脊骨敲平,切成一段一段的,做成爆炒鳝片;有时切成细小的肉丝,做成辣椒鳝丝;有时把细的黄鳝做成盘鳝,像一条龙一样盘在盘子里,会吃的人只需在黄鳝的后颈处轻轻一咬,就把整条黄鳝肉撕下来了,只剩下一条完整的鳝骨。我最喜欢吃的是老黄瓜腊肉炖鳝片,黄瓜微酸、腊肉熏香、鳝片瓷实、汤汁醇厚,别有一番风味。
随着抛撒式水稻种植方式的推广,农田水沟变少了,加上农药和化肥的使用,黄鳝也变少了。有的人用电击鳝鱼,是我最痛恨的;也有的人用鱼笼捕鳝鱼,也是我看不上眼的,既没有技术含量,也没有惊险和乐趣。
我怀念那时清风吹过田野,蓬勃的秧苗如绿浪翻滚,成熟季节稻穗飘香,我怀念那时整洁的田垄、水沟,还有游动的黄鳝、泥鳅,我怀念那时活跃在沟渠堰塘的猛子和我自己。
田野风情篇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各类植物生怕辜负了这个季节,将积蓄了一整个冬天的力量和热情全部释放出来,迸发成一朵朵或鲜艳或纯粹的花,争相渲染春的氤氲,无声地高歌生命的美好和可爱。
花千朵系列
(一)杜鹃花
最常见、最艳丽当属映山红了,也就是杜鹃花,家里人也俗称“山里红”。
家里的映山红,每个山坡都有,颜色就如同深圳的靳杜鹃一样,红红火火,星星点点。壮观的,小时候学校对面的一个山坡,整个山坡全部都是映山红,没有一棵杂树,当花开的时候,整个山坡就是一个红色的山,清风吹过,又似翻起红色的波涛……
我们对映山红的喜爱源于几个方面:一是她热情、直率,像我们山里人性格;二是可以随时美化我们的生活,点燃生活激情。花开季节,家家户户门窗都插有喜气的映山红;三是可以给饥饿的我们充饥。放学的路上,肚子饿了,摘掉花蕊,整个花吃下去。酸酸甜甜,味道好极了。
家乡的映山红都是火红色的,90年到武汉上大学,去磨山植物园玩的时候,见到了紫色的、白色的杜鹃花,有的一棵树开着三种不同颜色的花,我才知道她的家族这么多彩。
(二)栀子花
《栀子花开》歌词中写道:栀子花开呀开
象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在农村,栀子花是家家户户最乐意栽种的树,她是那样高贵、清香。花骨朵刚长出来的时候,青青的外形,紧紧包裹着花瓣。第二天清晨,微微张开的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有的花树比较矮,像一丛灌木;有的年岁大的,树干可以达三米高。花种也分一般种和糯种,糯种的要比一般种的高大一倍。当花全部开时,一层层的白花层层叠叠,清香四溢,蔚然壮观。
家里摘了花朵,要么挂在小女孩的大辫子上,要么挂在干活的草帽上,或是养在放在窗台上的瓷碗清水里。
离小镇或主要公路近的人家,会在清晨摘上一筐待开的花朵到路边摆卖,五分钱或一毛钱一朵,或是更便宜,半卖半送,送给喜欢的人清香,换回几块小钱,购回几斤油盐……
(三)荷花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荷才露尖尖角”、“出於泥而不染”,都是描写荷花荷叶的诗句。
我是喜爱荷花,是从小时候戴荷叶、闻荷花、吃藕片中长大的;我喜爱她的另一个原因是她伫立水中,更显地势独特,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我家的莲塘里,春天时,小荷露出尖尖角;夏天时,荷叶舒展,荷花绽放,水清泥润,鱼游虾嬉,香气袭人,满目青翠;秋天时,花谢叶调,莲子兀立,白藕出泥。
茂盛的荷叶,叶面平滑,雨点滴落时,变成无数个小水珠,在荷叶怀抱中游走,晶莹剔透。夏天太阳烈或下雨时,我们摘下荷叶,倒扣在头上,就可遮阳躲雨。荷花的花瓣是白色带粉的,粉从白中来,自然一体,看不出过渡的痕迹。花蕊是金黄色的,围着莲蓬聚成簇,像是黄缨枪的装饰;中间的莲子饱满丰实,从平滑的莲蓬盖里钻出来,露出一个个胖脑袋,可爱极了。
莲子成熟的时候,我们摘下来装进篮子里,拿到集市上去卖,也算是一种经济收入,作为藕地的一种补偿。
秋冬时节,是挖藕的时候,冒着寒冷,下到淤泥里“踩藕”。藕越完整越好卖,破损越少越好,顺着藕节摸是最有效的方法。藕尖是嫩黄的,炒了以后带一种酸酸的味道,但绝对纯粹,咀嚼后不留一丝渣滓,清爽润人,是一道名菜。
最好的藕的当然就在湖北了,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脆藕,也叫白莲藕,白白净净,丰满滋润,嚼起来甘甜清润;一是粉藕,又叫红莲藕,适合于煮汤,煮完后藕呈深红色,老成厚重,汤味粉醇。
农家婚宴中,莲藕是必备的一道菜,作为保养身体的食疗,有通气润肺之功效。
(四)野菊花
农村中有很多女孩的名字叫菊或菊花,是因为漫山遍野都是野菊花,生得贱,但活得坚强,也特别有韧性和自己独特的味道。
相对于家菊,野菊花显得非常地卑微、渺小。野菊花圆圆的、小小的,花瓣包得特别紧,面积只有家菊的五分之一左右。绝大部分是黄色的,也有是深红色的。风掠过的时候,漫山的野菊摇摆飞舞,阵阵菊香扑入鼻中,让人耳目清新。成群的蜜蜂点缀在小花瓣上,随着花朵舞蹈,嗡嗡声热闹非凡。
野菊花味微苦,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常被入药。想泡茶的时候,摘几朵放在瓦片上晒一晒就可以了。秋天时节,枝头的野菊花自然风干了,信手拈来就可以使用,天然食品——更自然、更环保。
(五)豌豆花
就是豌豆藤开出的花,对她有感情,主要是小时候她就生活在我们周围。
老家宅子的厕所不是我们现在家中的卫生间,是在院子外面单独修建起来的半截土墙围住的露天茅厕,妈妈在围墙根撒下豌豆种,5月的时候,围墙上爬满了豌头藤,开满了豌豆花,吸引着成群的蜜蜂热闹地采着蜂蜜。豌豆花色彩丰富,白色的底色上慢慢渗透出青紫色的花瓣,香味浓郁。
正夏天的时候,凋谢的花头结满了青翠的青豌豆,扁扁的,宽宽的。摘下来,折一下头顺着豆沿一拉,再折一下另一头顺着豆沿一拉,就去掉了老茎,放进嘴里就可以吃了。
秋天的时候,豆藤已经枯萎,留在藤上的豌豆已经变成干干的豆夹。把豆夹摘下来,直接放进火堆里,可以烧出香香的味道;也可以剥出豆来,放进铁勺里,放在炭火上,过一会儿,“啪”的一声,豆子一炸跳开了,去找回来一看,炸开的肚子冒着热气儿。
(六)茶花与野茶花
茶花是茶树上开的白色带粉色的,花瓣是蜡状的花。我这儿想说的是野茶花。
野茶花花枝是一丛丛的灌木,很像迎春花花枝。开出的花苞像是边沿比较流线的不规则梯形,上半部分包住的是绿色的花幔,开出的部分是花瓣随着时间推移,花瓣由深绿色到浅青色,再到嫩黄、正黄、深黄、淡紫色、深紫色的色彩转度方式慢慢过度。嫩黄的时候是野茶花开得最嫩、水分散多的时候,我们掐掉中间的花蕊,就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品味那甘甜的味道,一丛丛的野茶花那时候部分时段裹饱了我们的肚子。
(七)兰草花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花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小时候的这首《兰花草》歌曲让我对兰花草有了深刻的印象。
中国盛产兰花,据说花种有100多种,如蕙兰、吊兰、宽叶兰、窄叶兰等等,近年韩国、台湾出口到大陆的蝴蝶兰、跳舞兰等等也丰富了品种,价格昂贵,显得高贵。
我介绍给大家的是家乡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普通兰花。
家乡山中的灌木丛间隙,生长着一丛丛叶子窄、细、长,颜色深绿的兰草,清明节后会开出一支支兰花,一枝花杆直长上去,花杆周围开出一圈圈淡灰紫色的花,花叶上散落着由深到浅的不规则的斑点,如同十二三岁西方少年脸上的雀斑。整个花看上去不起眼,花朵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有些难看,渺小得连名字也没有。
就是这种兰草花,花的香味清馨怡人,持久如常。在家乡,这种兰草是清纯、吉祥、健康的象征,每家的院子里必然会载种,谁家的承包山里的兰草多,也觉得很幸运。去较远的亲戚家,送一盆长势旺盛的兰草,是一件主宾双方都高兴的乐事。
(八)绿肥花
“绿肥花”,这个名可能好多人不知道,也可能觉得这个名怪怪的,到底是“肥”还是“花”?
对这种花,既是肥,又是花。她的神奇就在这儿。
三十年前,农业还处于比较原始和自然的状态,很少有使用化肥的,为了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农民们想了很多办法:一是捡牛、猪、鸡及厕所里人的大小便作为人工肥;二是焚烧杂草灌木,将灰烬撒到地头。这些办法各有各的好处,但资源也很有限。后来,有人发现了有一种植物在田里生长后,再将其填埋地里,来年农作物生产很好。农民们就在田闲季节将这种植物大量种植,收到很好农肥效果,因为她的叶子是绿色的,人们就给她取了名字叫绿肥花。
这也是唯一的父母允许我们去“糟蹋”庄稼的地。我们小伙伴们跳进绿肥田里,疯狂翻滚打闹,压倒绿肥花溅出的汁液染绿了我们的衣服,惹得狗也兴奋地跟着我们在里面漫无目的的来回撒欢跳跃。
绿肥花有十五到二十厘米高,叶子有四瓣,象五分钱硬币大小,颜色深绿色,茎是白色的;绿肥开出的花形状如叶子大小,但颜色有红、粉、紫、白等各种色彩。农闲季节,一块块农田里,连片的绿肥青得耀眼,满绿扑面,让人强烈感觉到春的气息和生机的魅力;当花开出来后,又姹紫嫣红,争色斗艳,热闹非凡。
到耕地播种季节,老牛拉着铁犁把所有绿肥花掀起翻埋到土壤里,它们放弃了辉煌,化作了促进农作物成长的春泥。
(九)百合花
百合花是吉祥的花,现在的婚礼收是必不可少的,取“百年好合”之意,充满对未来生活良好的祝愿和美好的惶憬。
家乡的百合花与现在花店里出售的百合花有很大的区别,家乡的百合花是野百合,相对于家百合来说有几个特点。
一是花朵少。野百合散落在树丛灌木之中,花朵有的是单一一朵,有的是两朵在枝头上对开,极少有三朵以上的。而家百合则一枝杆上面少说都有五朵花,并开得层层叠叠。
二是花朵大。野百合的花朵很长,一般都有一尺多长。小时候放牛,发现有蜜蜂或其他昆虫爬进花里后,很容易就可以用手把花朵合起来,把虫子关在花朵里。家百合花朵则短许多。
三是花香浓。俗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更多的反映是一种人的心态,但在百合上,则绝对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真实自然状况。野百合的香味胜过家百合几倍。
百合花凋谢后,挖出百合花的根,既是一道菜,也是一味药。
有故事的马齿苋
马齿苋,又名长命菜、长寿菜、瓜子菜、马齿菜,是家乡农村田野里常见的一种野菜。叶子一般有四瓣,淡绿色或带暗紫色,会开红色的小花。
马齿苋的特点就是贱生,生命力顽强,耐热、耐旱也耐涝,菜园、农田、路旁都有其影子,是父母最头疼的一种野生植物。在土地里长的,家乡叫“旱马齿苋”,在水中长的,叫“水马齿苋”,前一种茎多是暗紫色的,后一种茎多是淡绿色的。
因为其生命力强,老家有个说法叫它“晒不死”。老妈说,当年锄地,把马齿苋的根锄断后扔在地上,大太阳晒着也不死,只要沾着地就活过来了,必须得将其挂在架子上离开地面才行。不像其他草,锄断根丢在旁边就死了。老妈说,这里面有个神话故事,太阳不晒死马齿苋是报马齿苋的恩。
据说尧的时代,天上有十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把土地烤焦了,庄稼都枯干了,人们热得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因为天气酷热的缘故,一些怪禽猛兽,也都从干涸的江湖和火焰似的森林里跑出来,在各地残害人们。
人间的灾难惊动了天上的神,天帝命令善于射箭的后羿下到人间帮助解除人们的苦难。后羿带着天帝赐给他的一张红色的万斤弓和一袋白色的千斤箭来到人间。他一口气接连射掉了九个太阳,一时兴起,还要接着再射。最后的一只太阳拼命逃窜,不得已躲到地里面。后羿到处追杀,这时,蚯蚓在地里发现了太阳,马上向后羿告密,后羿举箭就射。太阳赶紧逃跑,躲到了马齿苋的背后,马齿苋将后羿骗了过去,保住了太阳的命。第二天,后羿接到天帝要求留住最后一只太阳的命令,这才避免了人间暗无天日的命运。此后,太阳就与蚯蚓结下了梁子,蚯蚓一旦暴露在太阳下就活不了命,而马齿苋却晒也晒不死!
如果是真的,马齿苋也救了我们呀。
这里想到一件好玩的事。
在深圳东部讲客家话的地区,对马齿苋的称呼也很有意思。1997年的时候,因为晚上加班,我们刑警队一帮同事去大排档吃宵夜,在点菜时问服务员小妹有什么青菜,讲客家话的服务员小妹说有“lao chu yi”。“什么?!还有青菜名字叫老处女?”一个老家在贵州的女刑警同事大叫到,同事们也都觉得太好玩了。等到菜端上来一吃,嗯,怎么酸酸的,再仔细一瞧,不就是马齿苋吗,怎么小妹叫她“老处女”呢?细问本地讲客家话的同事才知道,原来,马齿苋的叶子圆圆的、小小的,看上去和老鼠的耳朵很像,本地人就叫“老鼠耳”,客家话的发音就是“lao chu yi”,不懂客家话的人听上去就像“老处女”了。
马齿苋是乡亲们喜食的一种野生蔬菜,炒食或调入佐料凉拌俱佳;也可用开水烫过晒干,贮存作冬菜食用。还可以采新鲜马齿苋,用水洗净,拌上面粉、葱、姜蒜姜、撒上盐和五香粉,上笼蒸食,味道颇佳。还有的人用来煮粥或包包子、包饺子。
马齿苋有清热解毒、散血消肿的功效;也有有趣的人找来形态姣好的载种起来作为盆景。
青润乾坤
——随州泡泡青礼赞
在位于华中腹地、汉江之东的炎帝神农故里、青铜编钟之乡——楚北福地随州,有一种独特的“绿宝石”蔬菜,它牵绕着随州游子的魂梦,也逐渐深受越来越多外乡人的青睐。
它就是随州当地人叫做“青菜”的蔬菜,俗名“泡泡青”。
其面带茸刺,因叶面多皱形似泡泡,故称泡泡青。它叶色墨绿、油光黑亮、叶片肥厚、清爽可口,极度耐寒,抗病力强,没有虫害,无需施药,浓绿的泡泡里仿佛源源不断流淌着维生素和叶绿素,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在千百种青色的蔬菜中,单单把她叫做“青菜”这么一个奇特的名字,其中倾注了多少的认同和期待!
泡泡青只有生长在我家乡的这片土地上,才能口感颜色俱佳。曾有人将泡泡青种子带到外地种植,其长像菜色淡、不起泡、叶狭长、起高杆,性形大异,风味尽失。
正是特别的地区生长了特别的它。我也是非常得意,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它顽强的生命历程至少有5000多年了,认定随州这个兼具南北优越自然条件的过渡地带,深秋发芽,穿越整个冰雪寒冬,经历春寒料峭,直至春意盎然,汲取了天地交融之精华。正所谓:产地土肥美,特异气候成;白露始播种,霜重色逾深。
它叶子表面密密麻麻的凸起褶皱,似一波一波正在涌动的不竭能量;霜后的泡泡青,绿色的叶边沾着霜花,层叠似一列列青底国画大牡丹;白雪覆盖,将泡泡青裹成雪窝窝里的一棵棵翡翠;冻过之后,泡泡青茎脉更显晶莹剔透、脆爽冰洁。在草木尽枯的北方,那一垄垄排列整齐的泡泡青,就是冬季最具生命力的一道风景。
古文曰:青,从生从丹。本义是“象物生时色也”,引申为“年轻”,喻示欣欣向荣万物生发之意。青色清脆而不张扬,伶俐而不圆滑,清爽而不单调,象征着坚强、希望、古朴和庄重。
泡泡青是有灵性的。它来自上古,携带着先祖的体温。传说华夏始祖炎帝神农氏诞生在随县厉山镇烈山岩洞里,为了寻找可食的植物和治病的中药,他遍尝百草。神农在一个严寒的冬雪天来到安居镇的安南山继续尝百草,由于饥寒交迫,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不省人事,后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浸醒了,发现身体染有绿色的汁液,他顺手扒开身旁积雪,只见万物凋敝时节的皑皑白雪中竟然有一颗颗嫩绿可爱的蔬菜,随手一扯,抖掉雪花,送进嘴里咀嚼,柔软多汁、清甜爽口,咽下腹内,顿觉神清气爽、喜出望外,觉得此菜既能解饥止渴,又能解困疗疾,在寒冬仍保持着青色,于是命其为“青菜”。因其有显著的食疗功效,人们后来便将泡泡青录入《神农本草经》。
它预示平安,饱含着深情的祝福。在随州人看来,不吃泡泡青的冬天是不完整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的团年宴必定会有一盘泡泡青,正所谓无“青”不成席;眼红上火、嘴唇开裂、口臭发酸、酒多宿醉,吃一盘青菜全部清干净,连随州人问候病人都祝愿要“好青白”,“青”代表了乡亲们期盼来年清清爽爽,清清白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它展现希望,激发着进取的豪情。青云、青天、青史;青山绿水、青枝绿叶、青云直上;“杨柳青青江水平”、“客舍青青柳色新”、“青出于蓝胜于蓝”;随州人把草木初长叫“发青”,把年轻的公牛叫“青口”,形容植物长得好叫“青耿儿的”。“青”早已超越了一种颜色,更是一种意境,点亮异彩,充盈活力,鼓荡希望,激扬风帆。泡泡青越是在寒冷的天气,越是鲜甜,也印证着自己的性格。
它自在从容,闪耀着随安的光芒。泡泡青素炒时青气会浓一些,有时甚至可以感受到茸刺,颜色也更加鲜艳活泼,民间说它是“刮油”的高手,我以为是它“清贫时可以克己”,随遇而安;泡泡青与猪油等大荤一起时,味道更加绵柔厚实,我以为是它“同富时可以与共”。乐于清贫,欣享富贵,也是一种能力和姿态。
它眷恋故土,柔婉着游子的衷肠。“妈,我要吃青菜!”这是多少随州人回到老家时都会说的第一句话,也让多少随州人为此地独有泡泡青而万分自豪。
用泡泡青制作的家乡特色菜,“春卷”就是最好的代表。将豆油皮分成小方块,泡泡青用开水焯一下,控干水分后切碎,加入少许藕丁和肉茸,放入少量食盐、姜、葱揉成馅料,用豆油皮包卷成喜欢的形状,再用温油小火两面煎成金黄金黄的,弥漫的都是诱人的清香。直接用泡泡青叶子包三鲜馅、鸡蛋油条馅、马蹄地菜馅,绿绿的外衫别有一番情趣。
泡泡蕴乾坤,青香润众生。曾侯乙青铜编钟的回响熨帖着灵魂,泡泡青的菁华滋润着身心。它浓缩的是一份醇厚的味道,更是一种绿叶对根的无限怀念。
至爱亲情篇
八十老妈玩手机
父母移居深圳,一转眼就二十年了。
母亲一直用的都是老人机,只能用于接打电话。
七年前父亲离世了,四年前女儿上高中寄宿了,我和妻子早出晚归,白天就只剩下老妈一个人在家里,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有几个姐姐在湖北老家生活,经常通过电话对老妈嘘寒问暖的,有时也会通过我的手机微信和老妈视频一下,但有时视频通话中被打入的电话中断,或是老妈聊得正欢,但我有事要急着出门,她意犹未尽,总不是那么方便。
我建了“一家人”微信群,把相关亲戚都拉进来了,里面有很多关于亲戚们的信息和好玩的事件,我有时转述给老妈。
老妈惊奇于怎么我们手机里怎么那么热闹,好像亲戚们天天在聚会,看得出她也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给老妈换个智能手机吧,让她自己玩玩微信?”
我刚提议,就受到妻子和女儿的反对。
“她都八十了,老人机用习惯了,用得了触屏吗?怕是开机都不会!”
说实话,我内心也有这个顾虑。
但老妈一直耳聪目明的,并且心态积极,愿意学习新知识,接受新事物,连普通话都说得很好,楼上楼下的老大爷老太太、清洁工和送快递的小哥都和她聊得来,谁都不相信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太太。
所以,我对她用好智能手机也有一定期待。
正好家里有一部我淘汰下来的Iphone 4手机,个头不大,也比较轻便,就让老妈试着用用。
我对老妈说:“你用力按住手机顶上的开关键一会儿,等屏幕上出现一只苹果,就开机了。”
第二天,老妈对我说手机坏了,那个苹果老是在那儿不动,就是用不了。我就请老妈开机给我看看。
老妈在手机顶部的开关键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你看,这个苹果在这儿,就是出不来数字。”她并且使劲地用手指去戳那个苹果图案
我接过手机一看,不禁乐了!
原来老妈把手机拿反面了,她戳的是黑色手机的背面那个银色的苹果标识,手机根本就没开!
我給老妈注册了微信,微信名是“八十老太太”,头像是她坐在楼下草地沙发上白发飘逸笑呵呵的照片。
我把老妈拉入了“一家人”微信群。
老太太入群,五十多名徒子徒孙们很诧异,开始还不敢相信,等明白过来后立马展开了热烈欢迎,送鲜花的、发笑脸的、语音和文字打招呼的,热闹非凡。
我对老妈说:“你的晚辈们都在欢迎你呐。”
老妈说:“他们在那儿呢?”
我一一指给她看文字和图案,播放语音,她终于明白了晚辈们是如何和她交流的。
也有的晚辈在群里发了群红包,我捏着老妈的手指头抢了好几个。她恍然大悟的说:“原来你们大年三十晚上使劲戳手机就是抢这个呀!”
其实,抢的红包里的钱到哪儿去了,她还是没搞明白。
当天,我帮她添加了很多亲戚为好友。
晚上,老妈去冲凉时,我听到她的微信信息声,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四女婿对她学会使用微信这种精神表示由衷的赞赏,并且单独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我隔着门给老妈说了这个事,并且请她冲完凉后自己收一下红包。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老妈就敲我的门。我以为有什么急事,赶快随她来到客厅。
她很焦急地对我说:“昨天你说你的四姐夫给我发了一个红包,我忘了拿,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捡走了?!”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把妻女都吵醒了,她们俩很恼怒,但听我说完原由,直接笑得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老妈学得最专注的就是视频通话了,她很快体验到随时与老家女儿们如见面聊天一样的乐趣,感觉与家乡迅速拉近了距离。
过了几天,她到我五姐家去玩,我去看她时,她闷闷不乐,我便问怎么啦,她说视频通话用不了了。
原来五姐家没有装WI-FI。
我就告诉了她这个情况。她说:“WI-FI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我帮她开通了移动数据,可是没几天手机里的两百多元话费就被用光了。
视频通话使用流量太浪费,也太贵了!
妻子建议说:“帮老妈订个话费套餐吧。”
老妈听后连连摆头,说:“我不吃套餐!我就在家里吃饭。干嘛你们在家里吃饭,就单单给我订套餐?”
我晕!老妈还以为妻子要给她订外卖套餐呢。
老妈发了照片到朋友圈,我们都很兴奋,不过每次都是她的自拍照。问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出去的。
女儿根据网上的“微信使用手绘本”教她使用语音通话教了好几次,她当时记得,转身就忘了。
最让老妈困惑的,是有时不小心进入了其他阅览界面,不知道如何退回去。慢慢地,她逐渐会使用右上角的关闭键和左上角的退回键了,信心进一步增强。
现在,老妈的手指比以前灵活多了,不会再出现点击几次屏幕还没反应的情况。
我为她安装了网易音乐APP,下载了黄梅戏《女驸马》、豫剧《卷席筒》、**歌曲《东方红》等200多首她爱听的歌曲,没事她就选着听。
她还会在“一家人”微信群中观看外孙媳妇们制作的关于重孙们吃饭、学习、玩耍等等抖音视频,缺牙的嘴巴乐得合不拢……
自从有了智能手机,她重新感受到每天都活在亲人们环绕的大家庭中。
八十老妈玩手机越来越溜了!
五十方知母恩深
2022年12月7日是湖北防疫管控措施放开的第一天,然而,就在这天,我的母亲杨修德却永远地和我们离别了,享年84岁。她走得那么从容安详,也走得干脆决绝。
一年来,母亲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也许是母亲对我放心,不想打搅我吧。妈妈生前几次说,老人家不要活得太长了,活太长,对后代不好。我对母亲说:活多长,那是老天的事,活着就开开心心地活着,老天叫走的时候我们也不强留。母亲也就不再说了。
母亲生前的微信,我一直没有删除,里面的语音我不敢去听。偶尔在开车途中不小心点到母亲的语音,我都忍不住泪如雨下,只能把车停在路边等这一阵情绪缓过去,才能继续开车。里面所有的语音都是母亲温暖的问候和深情的牵挂。
湖北的防疫管控措施放开时间比广东晚了一个星期,当我从深圳赶到湖北探望母亲的时候,竟然连家乡的县城也进不去,颇费周折才进到医院。在陪伴母亲的七天中,我一直承受着与母亲告别的煎熬,我写的《等待告别》就是当时的心理写照。
我知道母亲一定会离开我们,但是我真的是希望这个时刻可以来得再晚一点,再慢一点,我无法想象和母亲永远告别的景象。但是就在还没有想好如何告别的时候,母亲却已经与我告别了,没有给我更多煎熬。我有时甚至非常后悔以前的决定,觉得不应该在疫情开放的当天让母亲出院回家休整,因为医生已经告知过母亲的心衰状况是比较危险的,但是我又不忍心看着母亲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七天,被各种检查的线管缠绕,吃不下任何东西,还睡不好,非常难受。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回家缓冲一下,过几天后回到医院继续治疗,度过这次危机,再多活十年八年。我甚至想好了时隔二十年,如何在家乡陪母亲好好过一个完整的春节的所有细节安排。
母亲走后一年,现在想来,其实生前对母亲也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没有尽最大努力到更大的医院进行更好的治疗和呵护;也因为自己的倔强和狭隘,还有教育理念和沟通方式的欠缺,与妻女发生了一些家庭琐事口角,给母亲增添了额外的烦恼和担忧;母亲私下多次对我教育和规劝,要求我放宽胸怀,改改性格,善待妻女,但那段时间我虚荣的牛脾气占了上风,让母亲也很无奈;本来可以有更多的陪伴时间,但是都被我各种并不重要的事给占据了,防疫管控措施也减少了很多探视的机会。
今年自己已过知天命之年,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看到了一些事情,回头想来,心中满满充盈的都是对母亲的深深的爱和无限的感恩。
我少时在家乡村小学读书,自10岁之后就到环潭镇上、随县县城和武汉市读书,其实在白鹤畈村居留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是寒暑假呆在家里。大学毕业后就到深圳工作、组建家庭、生育女儿,学习工作家庭还算顺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坐下来静心想一想,给我最深的支撑,就是母亲给我的一种富足感,这是我内心永远安定的砝码、前进不止的动力和知足常乐的源泉。
母亲是典型的护犊子型的。从儿时起,记忆中母亲就是让我觉得最安全的人,就是那一片蓝天。小时候只有跟母亲出去,我才会愿意在亲戚家住宿。有一次和母亲聊天,她说我那时大概有一岁多吧,我发高烧,外面又下着瓢泼大雨,父亲用竹编的箩筐挑着我到离家20多公里的镇医院治疗,担子的一头装着我,我头上搭着一块塑料薄膜,另一头装着一些杂物。小河的水已经漫过了桥面上的石墩,没过了膝盖,急速流淌的浑黄洪水把他们冲得摇摇晃晃,倾盆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渡过了河,把我送到镇上医院医治才让我缓过劲来,否则我就被烧残废了。母亲狠狠地说:“过河当时就想,要么一起被冲到河里淹死,要么就和你父亲一起把我救过来! ”
母亲一生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姐弟几个。当我们与同龄人发生纠纷的时候,母亲绝对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怪我们一顿,而是先抚慰我们,再和我们讲述道理,遇到是我们有道理的情形,一定会和对方或家长说清楚,不让我们憋在心里委屈。所以我们有什么话都愿意也敢于和母亲说。
母亲是非常讲究仪式感的。无论是过年还是过节,母亲都会早早地张罗各种吃食和礼物。她会在端午节前包上几大筐白白嫩嫩的粽子,连同腌好的鸭蛋送给已经嫁出去的闺女;中秋节一定会自己烙上大大的饼子,还折几支桂花枝放在旁边;过年的时候准备的式样就更丰富了,葵花籽、南瓜子、花生都是装几麻袋的,任我们随便吃;大年二十七八的时候母亲还会“动炸锅”,炸上一盆一盆的麻叶、饺子、面拖拖、面卷子,像酒糟、汤圆,那些是日常都有的。我最喜欢的就是被冬天冻过的汤圆,变成橙色的,或者是带点粉红色的,特别漂亮。至于说晒阴米、磨豆腐、制作酸白菜、猪蹄皮冻等等,母亲是村里公认的师傅。
母亲总是会想着给孩子们找些“磨嘴的”(零食)。干农活时,她也会和父亲有意地多开些荒地,或在田间地头多种一些甜杆(类似甘蔗)、蚕豆、黄豆、土豆、红薯等,自留山上也种上杏、桃、李、拐枣等等。父母亲每年还都种西瓜、香瓜、烧瓜等等,让我们一年四季都有各种瓜果吃。在自家的瓜棚里睡觉,然后去地里摘瓜,放在大腿上砸开来吃,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母亲还专门和我一起到外婆家的后山上去摘野柿子、野葡萄等各种野果,印象最深的是她陪着我到一个叫石盘寺的山上,摘了各种白的、红的、圆的、扁的等等各种野山楂,然后用担子挑回来,熟的马上给我们吃,把不熟的放在坛子里沤起来,等熟了再拿给我们吃;还用山上的那种金缨子(老家叫蜂糖罐)来熬糖,虽然那种糖黑乎乎的,坚硬且带明显的苦味,但母亲熬糖时,我们像虾米一样围在灶台边,吃得津津有味。过年前,母亲也用小麦芽熬糖,把爆米花、芝麻、枣子揉在一块捏成团子或是切成酥片,是最受客人们欢迎的。
母亲是种菜和养殖的能手。我们家的菜园被母亲用粪肥养得很“熟”,土壤黑、细、匀,泛着油光。母亲种菜的时候,常常和菜苗喃喃细语;那些菜苗,与母亲也心有灵犀,似乎能听懂母亲的问候和抚慰,心情愉快,拔节生长。母亲总是神奇地在别人家黄瓜藤还没开花的时候,让我们能吃上鲜嫩的小黄瓜,当别人家菜园已经罢园后,还能把在棉花秆里间种的甜爽秋苋菜端上饭桌。她还擅长移栽引种,我们几个村的青包菜和土豆就是母亲从枣阳舅舅家最先引种过来后传开的,各家的媳妇们也总是向她讨要先育出的菜苗。家里养的鸡鸭鹅、猪狗猫、牛和羊,和母亲都格外亲,分田到户后,我家每年都能杀一头大肥猪。
母亲不怕麻烦,她说:懒惰是过一天,勤快也是过一天,嘴巴都不糊弄好,人过着有什么意思。她仿佛不知什么是疲劳,永远在劳作。她一定要让她的孩子们“总是有吃头”。那时候虽然家里很穷,没有钱,但我们姐弟总觉得家什么都有,从来不羡慕别人,反倒永远是别人家孩子羡慕的对象。
母亲又是坚韧的。我真难以想象,在她23岁的时候,父亲因所谓的“运动”被冤枉而去外地劳动教养两年,她是如何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在农村艰难地生存的。我也难以想象,母亲要带着大女儿忙着干集体布置的农活挣工分,二女儿因为村里安排的老人照顾不周不幸夭折,她是凭着怎样的毅力,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还保存着一个完整的家。就在那个又急又气又累又伤心的时段,母亲的右乳房发炎症,如她所说,乳头“瞎了”,母亲就用一个左乳房哺育了后来出生的我们姐弟五个。
在连生了五个女儿后,父亲发疯地想要一个儿子,并萌生了从别人家领养一个儿子的想法,母亲坚定地表明了拒绝领养的立场,直到生下我这个幺儿子。我也是喝母亲的乳汁最多的。那时候家里农活多,父母忙得没时间照顾我,在我两三岁时,姐姐们去三四里地外的村小学读书时,轮流背着我,把我带去学校放在她们座位中间,让我跟着一起上课。从学校回到家后,母亲还给我吃她认为最有营养的母乳。像我这种上面有几个姐姐之后生的一个独苗儿子,在农村被看得很宝贝,并且有一个专门称呼叫做“龙蛋”。我很庆幸父母和姐姐们很宠我,但是没有溺爱我,我比姐姐们多吃了一些当时珍贵的黄砂糖和鸡蛋,但没有成为只会“窝里狠”的小霸王,也没有成为扶不起的“阿斗”。
在那个做农活的年代,家里没有一个成年儿子这种强劳动力,干活压力会大很多,母亲和父亲一起撑起了养育一家八口人的重任。父亲有时会因为没有成年儿子帮忙而过于劳累,嫌姐姐们力气不够对她们撒气,母亲总是护着姐姐们,说自己多做一点就是了,别责怪女儿们。我从来没有见母亲叫过一声苦一声累,埋怨过天地埋怨过别人。
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次是母亲因为喷洒农药而中毒中暑的情景。那年我家被乡农技站选中培育高产杂交稻种子,有十多亩稻田。为了保证农药喷洒的效果,母亲都选择在露水被蒸发后的正中午喷洒农药,气温高,水稻杆也差不多与人一般高,人在里面不干活都闷得难受。母亲背着药桶,抬高喷杆,一行一行喷洒,汗水湿透了全身,虽然戴了口罩,但口罩早已不起作用了,农药就顺着口鼻和张开的毛孔渗入了身体。母亲在田埂上换药,她试图背起药桶时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不省人事。我们马上用两根木杆编成滑杆,把母亲抬到镇上的医院急救了两天,才让母亲脱离了危险。这次母亲出的状况把我们姐弟吓坏了,幸亏母亲是倒在田埂上,如果是倒在稻田里没有被发现,后果就不堪设想。反倒是母亲苏醒后一直安慰我们,等她康复后,又悄悄回到田间地头干活了。
母亲是安定从容的,我还没有见过她长时间急急躁躁忧心忡忡的样子。从小时候起,到后来她在深圳陪伴我们二十年,她有什么事情一直是适当地提醒一下我,从来没有慌慌张张地催促我。印象深刻的就是34年前三姐的离婚事件,让她为三姐的状况苦闷了一阵,但她也很快地解脱出来,实实在在地给了三姐很多支持,并且协助三姐养育好她的幼女。在干农活的时候,母亲也都是提早安排得井井有条,洗衣做饭带孩子做得妥妥当当,农活家务两不误。在农村过年过节时礼数多,每次招待客人,母亲安排上桌的菜都是20个以上,并且做得漂漂亮亮,也统筹得很好,没有丝毫慌乱。因为觉得我家里干净整洁,家常菜味道好,那个时候下乡的**总是点名到我家来吃饭,那些流动放鸬鹚抓鱼的船队也愿意选择到我家来食宿,这给我们家带来了一些额外的收入,也提高了在村子里面的地位。母亲常说,“什么都是急不来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
但母亲也是强悍的。在农村,家里没有男壮丁被人瞧不起,有时还被欺负。有一天,村里一个男孩玩水被淹死了,一位重男轻女的长舌妇嚼舌头说:“那么多丫头片子没淹死,把男娃子(男孩子)淹死了,真是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村子那么小,统共不过十多户,摆明了是说我家。我母亲听到后非常愤怒,找到这个妇人质问:“每个孩子都是宝贝,女孩子也是宝贝,都不该死,你说话怎么这么缺德!”那妇人自知无理,被噎得哑口无言,以后再也不敢嘲笑我们家。
还有一个炎热的夏天,很久没下雨,极度干旱,水稻正等着水抽穗,生产队抽水灌溉。按照规矩,是上一块稻田灌溉满之后,再开豁口灌溉下一块稻田。我家稻田在上一块,水还没灌满时,下一块稻田的主人仗着有三个儿子,就要强行打开豁口放水,我父亲好言商量说再等一会儿,对方也不同意。对方把豁口打开,父亲把豁口堵上,对方又打开,父亲又堵上,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对方趁着父亲低头堵豁口突然把他推倒在田埂上,准备殴打。母亲带着二姐三姐赶了过来,一扁担把骑在父亲身上的男人打到在稻田里,又与对方三个男人混战,一副不要命的架势震慑住了对方。虽然双方都受了伤,最后也和解了,但从此打开了不再受欺负的局面。母亲说我们不欺负人,但是也绝对不怕别人欺负。后来,我也养成了“绝不惹事,但有事也不怕事”的性格。
母亲也特别能够快速适应新的环境。我上大学后,1993年,父亲觉得干不动农活了,家又太偏僻,决定把家搬到县城去,做点小生意。父母把祖宅、牛羊等都卖了,到县城郊租房居住。那时,父亲已经60岁,母亲已经55岁了。搬到县城以后,父母才发现积累了一辈子的打猎、种地、种菜等手艺全都用不上了,连人际关系也和农村也不一样,他们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生意可做,怎么去做生意。家里带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那段时间,父亲焦躁不安,无所适从。母亲则耐着性子,心平气和,一大早提上煤炉、铁锅、油壶等,到两里地外的小学门口油炸一点饺子卖。四姐对母亲第一次卖饺子的情形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等到孩子们开始上课了,母亲也就要收摊了,四姐就去接母亲,见了面,四姐问母亲卖了多少钱,母亲笑呵呵地说:“三毛钱”。在寒风中守候了近两个小时,母亲只卖出了两只饺子,但母亲也没有恼怒和埋怨,反而从中看到了做开生意的机会。四姐说母亲那天的笑容足以温暖她一生,激励她永远乐观上进。后来,母亲又卖葡萄干、瓜子、皮蛋等,接着到农贸市场专卖金针菇、青豆等,带领全家逐步打开了做小生意的路子。父母1999年随我们到深圳生活后,我们搬过三次家,在每个小区,母亲都会热情主动与别人打招呼,与邻居们打成一片、关系和睦。
母亲也是大方善良的。那时候邻居间经常互相借米借油,母亲向别人家借米,从来把升子(一种木制容器)抹平,而还米的时候总是把升子堆得尖尖的直到装不下为止。她说别人帮过忙,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母亲喜欢招待客人,说多来客人无非是多拿一双筷子。那个时候从外地来讨饭的多,母亲每次都会把我们吃的热汤热饭端到院子外轻手轻脚地倒进别人钵子里。也有的人只讨米,不要饭,其实他们就是用讨的方式来赚钱。即使是这样的人,母亲也愿意送一些米给他们,而不把他们揭穿。她说:别人能放下脸皮来讨要,肯定是有说不出的难处,我们也不缺这一碗米。
母亲常常告诫我们当正当人做正当事。她说“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她告诫我们在工作单位要尊重领导服从安排,做到“端别人的碗,服别人的管”; 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因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保持清醒,不要被人利用,因为“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要做到“饿死不偷盗,气死不告状”;平时生活中要“莫论人非,莫传小话”;穿着要干净整洁,即使穿补丁衣服也要洗得干干净净,因为“人穷水不穷”;她还要求我们小家庭做到“家和万事兴”。
母亲还会用很多小偏方来帮我们及时治愈小顽疾。她用鸡蛋清调面粉,治好了我的手脚趾头痛;用在晚上喝凉开水泡葛根的方法治疗我上火引起的耳朵疼;用刮痧的方法缓解了我的很多酸痛;用耳朵滴菜油的方法治好了我的耳鸣;用菖蒲绒毛及时地为我割伤的手指止血;母亲还会念一种口诀,同时用一根细绳拴上一根石头挂在茅厕里的墙上,治疗好了我大腿长的肿包;也会用丝瓜叶的汁来治疗皮肤过敏。当我受惊吓后,母亲牵着我的手,从村口走到巷口,再从巷口走到家门口,温柔坚定地一声接一声喊着“健儿,回家哟”,那一声声乳名直抵我的心扉和四肢百骸,让我热泪盈眶,我感到有无限的温暖和力量重新注入了我的身躯,让一不小心失落的魂魄也及时归位了,浑身满溢的都是安全和幸福。
母亲还是一个乐观上进的人。母亲老了以后满头银发,慈祥可亲,经常有很多陌生的小朋友主动喊母亲奶奶,找她玩。母亲善于学习新知识,《新闻联播》《今日说法》《焦点访谈》是她的必看节目,知道的信息比我还多,还刷抖音、听戏曲、抢红包、用小度,母亲还会把好玩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我写的《烟火乡村》散文集和那些关于家乡的文章,素材都来源于她出色的讲述,其实母亲才是这本书的第一作者,我更多是一个记录者而已。
母亲睿智地和各个辈分的后辈打交道,连两三岁的曾外孙都喜欢她,愿意亲近她问候她,对她讲心事。她就是我们几个家族的凝聚力和核心,也是我们最愿意相处的人。
母亲看淡了生死。我多次询问母亲有什么遗憾或愿望,母亲都是笑着说她对这辈子非常满意,活得非常值,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的愿望就是我们健康平安、家庭和睦。
母亲很高兴我能够写一本反映家乡和童年的书。因为疫情,《烟火乡村》的出版一拖再拖,遗憾没能赶上让母亲欣赏。在今年的清明节,我在母亲的坟头把这本书一页一页地焚烧,让她在那边感受到儿子对母亲永远的感恩,永远的爱恋,永远的怀念,永远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