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路出家”调工到深圳,老婆随迁而后重新就业直到退休,也就十三年光景。老婆退休当初,我很是担心她情绪起波澜,莫名其妙跟我闹别扭,或者干脆跑回老家,回到熟悉的亲戚朋友圈。
所幸,老婆很快适应退休生活,并且过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很大程度上,这种喜人局面得益于老婆在小区结识的那帮闺蜜。
阿秋,来自广东清远,是我们同一栋楼邻居。阿秋刚四十出头,眉清目秀,身材仍像少女一样苗条婀娜。阿秋老公高大帅气。阿秋女儿继承父母优秀基因,上初中已出落成美少女一枚。
阿秋声音柔弱,唱歌也是如此。但她唱得很好,粤语歌曲十分地道,音色清澈、气息平稳、节奏拿捏到位,且很有韵味。
温柔的阿秋,又有“女汉子”一面。家里灯管水管更换维修,都是她自己动手解决。
我向来动手能力差,日常生活技能欠缺。家里水管或者淋浴喷头漏水,或是灯管坏了,都要请小区水电工搞定。师傅上门,至少要给人家三五十元报酬,甚至再高一些。为这事,老婆曾多次数落我。我总以“术业有专攻”一个人不可能样样都会作为“遮羞布”。
那天,我家客厅吊顶四根灯管突然三根不亮。我要找水电工。老婆叫我先别找,她让阿秋过来看看再说。我中午回家,三根旧灯管横卧茶几,旁边另有三根新灯管。老婆说,阿秋踩着人字梯,刚把坏灯管取下来,不巧有客人上门,下午她再过来安装。
一位弱女子竟能爬高爬低干让我这个大老爷们儿望而生畏的事情,想来真是惭愧。同时,我又受到极大鞭策——我关掉电源开关,手拿一根新灯管,爬上人字梯,用了五六分钟,成功将灯管稳稳装进灯槽。接下来,我又很快装好第二根和第三根。打开电源开关,灯管齐刷刷亮起来。一瞬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原来被我视为畏途之事,其实并没有想象那样难!而我能够勇敢行动,还得感谢阿秋“巾帼不让须眉”气概。
阿莲,老家广东梅州。阿莲在小区健身走路,慢腾腾挪着小碎步,生怕踩死蚂蚁一样。我老婆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两人就呱哒上了,然后结伴散步,成为好朋友。
阿莲个头一米五左右,然而她娇小身躯内蕴藏大能量。阿莲喜欢唱歌,家中有全套音响设备,时常邀请朋友一起K歌。虽为土生土长的广东人,阿莲普通话很是标准。无论粤语还是普通话演唱,均是字正腔圆、铿锵激昂,越唱越有信心,越唱越有力量,使聆听者深受感染和鼓舞。
我老婆受到阿莲熏陶开始学习唱歌。她就像一个小学生,按时聆听视频教程,练气息,练咬字发声,先唱好一句歌词,再扩大到一个段落,最终完整唱好一首歌曲。早上起床,一边穿衣,一边清唱;白天,做完家务活儿,心无旁骛投入歌唱;晚上睡觉前,她要轻轻哼完一首歌,才肯入睡。为了纠正走调,她要将正确唱法重复十多遍以固化印象,还让我在旁边“监督”,指出她唱对还是错。好在我从青年时代就喜欢唱歌,对许多经典歌曲耳熟能详,对于老婆这个音乐“小白”来说,我是可以充当一下老师的。
勤能补拙,半年之后,老婆唱歌突飞猛进。《半壶纱》《陪你一起看草原》《一生爱你千百回》《听闻远方有你》……歌声飞扬,她不但节奏韵律像模像样,而且也注意感情融入。阿莲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聪明,学什么像什么,进步真快!”
我老婆对阿莲敬佩有加,我对阿莲亦刮目相看。阿莲自信能干不仅体现于唱歌娱乐,更是在生活经营上大放光彩。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阿莲和她老公来到深圳。在工厂上班半年,阿莲果断辞工,租一间门面,改装成录像厅。录像生意火爆,短短三年时间,阿莲就积累“第一桶金”。后来,录像厅雨后春笋般多起来,而“孔雀东南飞”成为时代大潮。阿莲审时度势,动员老公抓住商机,筹资买地建房。他们家建起三栋楼房,很快就被抢租一空。阿莲始终立于时代风口浪尖,发家致富顺理成章。
美美,老家好像是湖南永州。美美个头也不高,然小巧玲珑,思维敏捷,属于秀外慧中型。我老婆经常与美美结伴到小区附近广场跳舞。几乎每晚都有舞蹈老师在那里言传身教。即便是新学舞蹈,美美只要看两眼,立马心领神会,随着旋律翩翩起舞。相比之下,我老婆显得迟钝一些,她要看老师和美美跳好几次,才能掌握基本动作。好不容易学会,三两天之后,又全然忘却,不得不从头学起。她向美美讨教。美美告诉她,老师教时,要仔细看清楚,记住一段舞蹈大概由多少动作构成,每一个动作如何做到位。回家之后,像过电影一样,将全套动作再演练两遍。
老婆效仿美美做法,持之以恒,果然收效显著。跳舞方面,美美极有天赋。她教我老婆懂得“汝果欲学舞,功夫在舞外”。
小草,也来自广东梅州。小草本姓黄,小草是她的网名。闺蜜喜欢这样叫她。
小草亭亭玉立,一脸阳光。女性身材高挑固然是优势,然而,个头不高或有隐藏年龄妙处。小草第一次听说我老婆年过五十时,偏着头,吃惊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大成“O”型。
小草天性乐观开朗,见面打招呼喜欢开玩笑。因为老婆跟她相熟,路上相遇,她也热情地跟我寒暄。她问我:“你家靓妹(指我老婆)呢?”我回答,出门跳舞去了。她故作惊讶状:“她那么靓,你不怕被人家拐跑了?”我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她都这么大了,还能被人拐跑?”我老婆说,跟小草在一起,听她讲一堆冷笑话,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我和老婆都来自湖北襄阳,我们来深圳定居整二十年。年深外境皆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老婆和她的闺蜜们,性格各异,籍贯不同,生活习惯千差万别,然而她们具有共同特质,那就是心地善良、待人热忱。她们结伴去唱歌、散步、爬山、短途旅游,有时还相约聚餐。有谁回老家,必然捎带原汁原味老家特产,与闺蜜们分享;下雨了,若有谁出门在外,闺蜜将会帮忙收衣服;谁未归家,有快递抵达菜鸟驿站或蜂巢柜,闺蜜必争相代取……
就像一团云与另一团云,高天相遇,相互映照;就像一棵树与另一棵树,迎风而立,互相慰藉;就像一朵花与另一朵花,惺惺相惜,彼此欣赏……老婆和她的闺蜜们,从素昧平生到相识相知,再到抱团取暖,生动见证心安之处即故乡。
当初来到深圳,老婆一度唉声叹气,忧虑远离亲朋日子难熬。我也忧心忡忡。现在看来,这好比杞人忧天。只要打开胸怀,走出固步自封,哪怕天涯海角,也能遇见真诚可心的朋友,找到意气相投的闺蜜。
在倏忽变幻的人生旅途,我们应当高挂随遇而安的风帆,一方面学会坦然告别,一方面学会欣然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