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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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脚印
  • 决赛入围


1

我突然抬头看见了月亮。

她像姑娘的眼睛,照亮了我生命的歌唱。

二十四小时,在工厂,打螺丝的多巴胺,白云和星空知晓多少?当傻瓜相机在试探两个傻瓜的镜头时,咔嚓一声,两位少年定格在了九十年代的某一天的城市,在城市的工业区,照相的底片冲洗之后,露出了二郎腿的神气,故意夹上了一根香烟,让烟雾在嘴唇之上萦绕。其时我还没有学会抽烟,老唐说,试试看。我就猛试了一口,给呛出来了眼泪。老唐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是来自贵州还是云南也不记得了,湖南呢,也难管。打工因缘,一拍即合的想法,就成就了这照片。这跟我在未抵达南方之前,在家乡时分别拍的两张合影有着相同的心境,又有着不同的背景。这是一张过塑的彩色照片,防水防潮湿。一张照片往往会引发很多少年的突发奇想,包括对气质与表情的迷恋,我们的眼神都在朝着工厂的大门口,老唐穿着一身保安服,他当过武警兵。我穿着一身牛仔衣,二十四个时间是一面镜子。

打卡机挂在墙上,镜子也在墙上。我通过镜子的背面,翻到了照片的另一行字:木齐与保安唐祖华留影于东莞市企石。老唐原来叫唐祖华,我怎么对这个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但照片背后的圆珠笔字,是我写的,时间可以模糊过去,时间也可以辨认往事。陌生而又遥远。木齐是我在打工时期写诗的笔名,老唐知道我写诗吗?我无法确认,是否告诉过他,他也无法确认,现在成为了作家的我,是跟他在一个工厂曾经打过螺丝的工友。于老唐而言,木齐又是谁呢?时间真是充满了生活的奥妙。木木为林,齐天为秀。名字的意思有点高端,而其实呢,是因为我有个经常互通书信的笔友,就来自于乌鲁木齐。还是个女孩,当时就在乌鲁木齐的一所中学上学,女孩的名字自然记不得了,她写给我的很多封书信也随着打工的颠沛流离,基本上尽数丢失。所以我直接把乌鲁木齐四个字拆开来用,只用了最后的木齐。我想,这也是一种想象的拆解吧。这是哪一年的事情?那时的我又有多大呢?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叫企石的南方小镇?好多问题都在时间的镜子里露出答案,我还想起来了这是一家制衣厂,但就是想不起来这家制衣厂的名字叫什么,这也难怪,好多我们一起在流水线上流过的青春都没有了痕迹,包括在仓库搬运过布匹的杂工兄弟。

这是一家大型的制衣工厂,每次打饭,都要排长长的队等待。女工排成一行,男工排成一行,只有中层以上的管理者才不需要排队,他们可以优先打饭吃,而且打的饭菜远远比我们更丰盛。我感到很奇怪,工厂的伙食并不好,但我却经常能吃很大一碗饭。

在工厂当保安,除了看好大门,还需要随时监督排队的我们。排队打卡上班、下班、加班,排队打饭,排队领工资等等,每次排队时,老唐都会给我一些关照,比如我插队时,他当作没看到。我离开这家制衣厂后,也在另外一家电子厂做了一名保安。那时,应聘保安,需要退伍证,面试时,要考核你在部队的一些基本技能。比如出操、跑步、喊口号等,我没有当过兵,退伍证是办的***,那个时候,遍地都可以办到假证,身份证、大学文凭、计划生育证等等,什么证件都能办理。工业区外面的墙上,电子杆上,地上到处都粘贴着办假证的红底黑字的卡片。你走在人行天桥上,都会碰到一波有一波给你递小卡片的人,并小声问,老乡,需要办证么?

我没有按照面试的要求出牌,但我却当着保安队长摆了一套我自学成才的武术招数。什么修天柱,就是把头顶在地上,把双脚伸直立在地上;什么鲤鱼打挺;什么空中翻跟头;什么把几块砖叠在一起一掌击碎它们;什么武术表演招式等等。面试我的保安队长是个好玩的人,我摆的这些刚好合他的口味。他明知道我是个假冒的兵仔,还故意提高嗓子说,我看这个退伍兵小伙子不错,有身手,同意招聘进厂。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这家电子厂,成为了一名保安。

在厂里当保安,一般都有一米七左右,再次也得一米六五左右,我呢,甚至连一米六零都没达到。保安服穿在身上显得有点长,衣袖长点好解决,我可以稍微卷起一层,但裤子把裤脚卷起来是不符合情景的,所以我只好把裤子尽量往腰带上提拉,再提拉一点。每回我戴着帽子,给进出的厂车敬礼时,车里的人都会对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笑。就连来问厂里招不招工的路人,见了我穿着别扭的保安服,也会莫名其妙地先一通笑。

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是如何进来这家制衣厂的,是通过老乡介绍还是自己看到厂门口的招聘广告?我只记得最先是在流水线上包装衣服,后来,我又被派遣到杂工部,专干搬运的体力活。体力活,需要结实的身体,更需要你耐力,最好是身体有一定的高度,这样干起来就会轻松自在很多。一卷布匹的重量,凝聚了男人生命的重量,是大汗淋漓的重量,也是吃苦耐劳的重量,更是一个人独自承受南方的重量。我们通常会忘记去看星空,在我们的眼里,每一盏加班的灯,都是闪烁的星光。我们也会遗忘最好的月亮照在工厂的窗外,在我们的眼里,日光灯就是我们漂泊的月光。我开始学会了模仿,我的模仿辛苦而又愚笨。缺乏色彩的手指试图通过力量表达。我知道这种表达形式,充满了多么辛酸的浪漫。我的身体和心事开始沉重起来。一百斤或者八十斤压在肩上。沉重的翅膀啊,唯有幻想能在一件轻柔的衣服上飞翔。想象是如此的难。你的泪水是一粒忧伤的文字,刻在心里。

我们手握外省一枚工卡的日期,在乡音的民谣里排队打卡。加班。加班。加班之后,还是加班。月光把故乡的想念照得清瘦与低沉。长长的流水线就像长长的青春,在这个到处像勤杂工一样工业小镇上,有兴奋和新鲜,也有疲惫和无奈。习以为常的昆虫,在距离的异乡,我的内心有一盏灯。它们在吟唱属于它们的宇宙,我打着赤足,吹起口哨,有时,看到一位自己喜欢的女工,会有一阵内心的欢喜。其实也没有更多的想法,就是单纯地感到心情的愉悦而已。自己在工厂的操场上突然奔跑起来,工友们都用了奇怪的眼睛看着我,当我停下来后,他们哈哈地放肆地笑了起来,有一个工友在黑暗处爆出了一句粗话,沾染了粤语的腔调:鸟毛。

男人说,阳光里的歌声是流浪以后才有的。男人说这话时站在一棵树下,荡着阳光的树有鸟儿在飞。一群女人从树下走过。去工厂那边的食堂打饭。这边是加点加班的夜。

男人喜欢夜晚。这里没有月亮。男人就开始想女人。女人是一朵一朵的雾,朦胧,潮湿。男人的时间都用来加班。男人有使不完的力气,男人是干苦力的。在荒废的工地上男人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男人的工地是一块野地,地上盛开着一束一束的野花儿。女人就把牵牵连连的野花摘走。男人用粗糙的右手抚摸头发和嘴。后来,男人看到了这城市的月亮。

在男人的心里。在灵魂的高处。

我们出走故乡,故乡就成为了城市工业镜子里的梦境,你深呼吸,哈一口气,用手轻轻擦拭,你会发现一辆乡下的马车和一粒粒麦子从泥土里长出月亮。月光遍地,妹妹的手心是哥哥去年的春天。姑娘的眼神是庄稼生长的去乡,繁体字竖排的疼痛,大过孤独的美学意义。殊途同归的命运,有时更坚硬的是泪水,而不是事物的惊慌失措,客里山,在这之前,这个心灵的村庄是你的美学:小菊、鹃花、桂香、蔷薇,这些植物的名字,生动如女人的名字。往南,当粤语召唤了身体的街道,她们是多重路径的放逐。二十四个时间是一面镜子。面对镜子,你的微笑是少年的微笑,面对镜子,你的微笑是老了的年龄。谁没有过旧爱与忧伤,永远年轻的是梦想。你看树上的鸟,它站立的翅膀听见了飞翔的声音:爱,如潮水。爱如潮水的涌动,大海是一个人无法面对的宽阔。

我仰望天空,阳光很安静,云朵和一些歌声在流动。就像站台中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等待的人,你会在心里想,他为什么要我在这里等他?他真的会来吗?站台上的姓名,都提着一个桶,或者一捆席子,一床被子,桶里清晰可见的有碗,有拖鞋,有立白洗衣粉,有香皂和衣架等。你就像逃离工厂的一段孤独的萨克嘶,美得让路边的野花想哭。你肯定又想起了客里山,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棵树,它们连绵地生长着,它们也是大海,这个想法有创意,也可以成立。对于低处的我们,打工的每一粒想象都符合生活的逻辑,我们是故乡大地上我们无法面对的另外一种宽阔。

火车穿越的稻田,我都能闻到米饭的香气,那种生活的滋味真切而动人。多么简单的旅行,我们都在一只碗内游走与歌唱。

我站在被许多人遗忘的老电影院,见到了我从未见过的人。他们陌生的面孔多么熟悉。堂兄。堂兄的单车穿过许多的小巷。小巷染了一地的粤语,在一种错觉的美好事物里,我们是两条鱼。他载着我,像唐朝的风铃如鱼得水。

比少年更成熟一点的少年,我不过是这条巷子上随意走过的二十个男人的远方,不过是我的第二十个岁月的偶然遇见。这之前,我刚从南方的另一个小镇的一家花厂出来,我来找我的哥哥,我想让哥哥去进厂。我没有计算过我在工厂的停留时间,工厂就像我的亲戚,给我一种躁动的深陷,这种躁动有冲动的成分,也有深陷的上瘾。乡愁看穿了我,让我在城市的皮肤上露出很深的痕迹。

在夜晚,我和一百零八张扑克牌一起升级。我在君悦酒家的幸福里学会了守夜。

这个小镇。就像生命的影子,很轻也很重。

女人和女人,男人与男人。我和你,她和他,不同的对视,不同的组成,在工业的街巷,梦的衣裳,简单而又复杂。


2

我是一只鸟。我们都是

一只一只飞离故乡的鸟。

车间主任,仓库管理员,流水线上的组长,来回走动,身前身后,时而微笑,时而严肃,中年的肥肉在肚皮上此起彼伏地抖动,很放肆也很张扬。有的微笑和抖动的节奏同时停在了某个女工的身边,那样的架势尽收在每一个埋头做着活计的眼前,我把喉咙的口水克制地吞进了肚子里。我的咳嗽呢,不适时宜的停在南方的枝头。我感到一条充满了条纹与花斑的喇叭裤在周围招摇空气,与轰鸣的喧嚣混在一起,与重复滴下的汗水粘贴在一起,与一个人磕磕碰碰的脚印烙在了一起。喇叭裤,墨镜,双卡录音机,这些词语在心里过一遍,一阵风就能把一个人的名字吹亮。

台阶上走动的皮鞋,每一声都很骚包,充满了南方水泥工业的帅气。哪怕长得难看的身体与面孔,因为粤语歌曲的浸染,会让一壶温热的广东米酒和一碗炒热的炒粉充满了小镇的主题内容。再来一碗田螺和一蝶花生米,那会是怎样风情的南方呢?

开饭了,敲碗的,吹口哨的,打哈哈的,勾肩搭背的,还有的甚至唱着跑调的粤语歌,摇摆着霹雳舞的身体,在这个等待开饭的排队长龙里,那种情调的摆放与不可理喻的打开,顿时有了生活穷大方的大美。对于漂泊的灵魂,爱情和事业是鸟飞鸟落的过程。缺氧的南方,我在拍打的嘀啾声听见了生活在低处的嘀啾声。在黑暗深处的水滴声,如果你长时间在失眠里倾听这种声响,你会发现折磨和痛苦。但是呢,火车的可以撕碎这样的黑暗,它们不仅可以穿越,还可以无限辽阔的抵达异常清晰的光。等待下班的人,在等待加班的工资,晚上是年轻的荷尔蒙,也是寂寞的安眠药。来一根野茶山,还能辨识这个牌子香烟的人,一定是客里山周边吃过苦,耐过劳的亲戚们。就像我们遗忘的熟悉气息,喜欢在一枚事物的名字之前加一个洋字。以此来显示对山外世界的眺望神气,比如点燃的火柴,我们喊洋火,你嘴上叼起的一根连过滤都没有的烟,我们喊洋烟。当然啦,如果你不肯消停地调皮,不服从兄长好言相劝,一个响亮的耳光给你,然后你感受的不是耳光的响亮,还是随着这耳光传来的一句洋气的土话:再调皮照这样打得你脸上洋火子四溅。这样的洋火子,在客里山,无论是放牛,还是看露天电影,我都没少接触它们的“洋”气。当然,就连在庄稼地里干活,你慢腾腾的样子,都会被父母数落为“磨洋工”的人。你要是不在乎,不在乎地笑起来,有个声音便会突然窜出来:“当真是洋腔一担呐。”这个时候,庄稼都好像在排着队吹拂着风中的洋气呢。

穿着工衣的姓名,只要你走在人群中,就会有人认识你。车来车往的流行歌里,潮水冷漠地覆盖我,淹没我,陌生是生活里一个常用的比喻。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远离清静和森林(包括亲爱的伙伴),留下了遥远的我。站在土塘和凉西坪,还是站在鸡公岭和尖峰山,在看不到背景和画面的石缝里终于年轻成一只沧桑的候鸟,想要飞。

在南方。生活是一粒子弹,有人背对着我。城市的眼睛透过窗口注视我。我在心里幻想:有人用枪瞄准了我。我想起了一句诗:比泥土健康的村庄,是母亲的村庄。这是我写的句子,村庄埋着我们一生的善良。从月亮的想象里飘出的民谣,沸沸扬扬,像炊烟的种子种下我们的一日三餐。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是一句耳熟能详的古典的诗,连着酸甜苦辣的日子泡在唐朝的锅里。锅里的素菜像一幅辽阔的地图,冒着热气的胃,你的喉舌是温饱的通道。你能数的清楚进过的哪些厂呢:制衣厂、塑胶厂、电子厂、制品厂、纸箱厂、印刷厂、五金厂、花厂、玩具厂、电镀厂等等,连砖厂和建筑工地你都去干过。你对哲学几乎一窍不通,但你又像一种哲学的生活隐姓埋名。有很多的脸都在黑暗中,在炙热里,在茫然里,也在找寻的焦渴里。但是脸,不管是哪一张面庞,她们都凸现出了一种档案的玻璃窗。谁在歌唱?

我注定飞翔。

我见过夜里的萤火虫吗?在夜空里,在失眠的旷野。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里也有了星火,闪烁的星火洋气得让人发烫。炙热而美丽的星火在我身体的森林深处燃烧,奔放。在熟悉这星火的飞舞,她是一个梦境,也是一个现实。

酒把厚重的夜色打开,构成了梦境与现实的一扇门。女子。像夜晚的玫瑰送来记忆。每痛饮一杯酒,在工厂附近的霓虹灯牌下,就会多了一个平庸但并不平淡的故事。城市的手纹,只有伸出手来,才能让城市的呢喃错乱不絮。KTV,热舞会,卡拉或者OK,当然还有想得到但不好意思想的。深入深夜的女人,除了像多年前的花朵,她再也不像我家乡的姐妹。一个隐匿的伤口,终生保持空旷的纯净。如果让我叙述,我会离开。就像多年以前的热爱。一个女子。可以洗净美丽的灯塔。与倾听的心灵媲美。温暖萤火虫闪烁的夜晚。

旧词与欢爱,疼痛的偏方,一个打工妹在简历的上端留下了电话号码,石头上一碗水开始等待。阳光的温暖将名字暴晒。过完春节到今天你来南方整整十天了。十天里,你跟工厂的门产生了感情。你想要一张工卡,可以留在这里。热闹的厂门口,三五个或者七八个,那些笑声如花的声音,使劲地敲打着你的心事。你来了又走了,这一路上左手捏着身份证,捏得衣服也湿了。天坐在草地的一丛,招聘启事是一把伞,把你牵进了夜晚的工厂。我到底该在哪里居住?

你在工业区的一个小土坡,看见野草与几朵野花相映成趣。推着自行车的男人与一个穿着工衣的女孩,她们立在那里,自行车也立在那里,一株自然生长的狗尾巴草,立在那里。交谈成为了一种下落不明的虚构,尽管真实每天都在发生,有些真实我们看见的只不过是被真实虚构的事实。

斑马线上的红绿灯,我迷了路。

玻璃反射的光线,直直地射进机器轰鸣的车间,钢铁一样孤单的女孩,就这样从初一坐到十五,为一支简单的音符一直待到出嫁。美人鱼是我远房的亲戚,嫁给了十八岁的羞涩。脸上的笑,分割着流浪的传说。从这里出发,她站在震撼的戈壁等你。漂亮的是日期。美人或者鱼,这种可能的幸福是一种危险。旧照片,堆满了你的抽屉,第十二张是黑白的,第十一张才是彩色的。夜晚搬运蚂蚁。像宋词的意境排着长长的队伍。一只蚂蚁是一个美女。鱼在波动的水里。我的眼睛近视的非常厉害,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近视。

黑夜在我的指尖醒来,一个音符是一棵走动的树。

树大招风。敲击着自由的早稻。我手握镰刀模仿乡村的匆忙:弯腰、露水。母亲就像一个美好的动词,在田里频繁地走动。多么骄傲的水稻,黄金一般睡在夏天的怀里。母亲的皱纹是平仄的干旱田。偶尔瘦了的青蛙在花的外围,小巧玲珑的野花也想夏天的多情。远处是一个叫石头的人。谁能克隆激情,我的掌纹风景如画。我问母亲,打了水稻那不是很快就要准备晚稻?枝头的对岸是我的故乡。

在故乡,母亲离我很近。满园的绿色是我生命的旗帜。乡村在我的生命里铺满清淡的宽阔。泡一杯花香的浪漫,挂在露珠的梦里。窗口的闹钟,带来母亲的消息。我想起愉快的音乐吻着我的一枚手指。经历或者怀旧。这几个字比较合适。福在哪里,梦便在哪里。

纯净的水滑向了回家的女人。深入嘴唇的名字,是我初恋的想象。一条弯弯的山路,我的青春在一枚叶子上闪烁。你也可以赤裸地抱着黑夜,打开心或者心脏,我把你的还有我的身体盛在酒香里,浮上来无法想象的快乐,我的黑夜是本质的颜色。我用一根火柴的重量摸到了你少女的脸,桃花依旧笑如春。

落下的冬天是刷新的阳光。听阳光奔跑。

只有故乡的冬天落下来才算得上是冬天。冬天的钟声里没有雪。我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摸着灿烂的脸,父爱地想着孩子。这都是我的学生。我还是一株未成熟的水稻。意境的城市搬迁了我二十六年的画,纯粹的色彩是一种平静。我对这所学校的早餐很满意,因为这点满意我竟然心甘情愿地留在了这里,以一种近乎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隐忍而坚持。

朗朗的读书声比一张漂亮的脸生动十倍。先生。这一个很重的词,在唐诗的唇边炊烟般风情。系上珍珠的叶子闪亮细碎的雨水。常常让我感到:雪花是触摸的深度。灵魂的隐痛是肉体无穷的幸福。我两手空空站在故乡,可吟唱的忧伤是如此茂绿的盛开。望一眼珍珠的泪。


3

城市是她的黑眼睛。

比远方更远的是我们奔跑的双脚。

看不见的,是尘世的疾病。看得见的,是身体里的孤独。观音红,不过是一杯美丽的乡愁而已,怎么慢下来,生活的酸苦与艰辛,被冬夜的炉火照得通红。只有铁是最熟悉泥土的滋味。苦都不怕,还怕什么?想想一棵树的耐心,想想一块铁的隐忍,刀锋偏向光明的路途,没有什么是可以害怕的,除了生死,其他都不是个事儿。你就什么都不怕了。苦。是一种真。苦。它们耐人寻味,又充满了岁月绵长的甜。美。淳朴的真是另一种苦,苦尽甘来的苦,又分明是一种珍贵的检阅。苦已无法替代,苦属于生命的诗行,在城市,苦常常与低处的生活造句,它们是旅途无法抹去的那一盏灯。

楼下修电脑的店铺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卖化妆品的,一个是收租的,她们一遍喝茶一边聊着生活的八卦,这个店铺就在八卦一路。修电脑的师傅也是个有点不同寻常的喜好,音乐文学都通一点,对于时下的事物总是充满了超越工作性质的通透与见解。我们喝过几次酒,是真的能喝,酒就像两个女人在喝茶,一杯又一杯,除了重复还是重复,他好像从来就不会醉。所以说,师傅的身体是非常靠谱的,他说话也挺有意思的,他说,他每次的着装都很对不起南方的天气。因为在寒冷的冬日,此刻的他,只穿了一条T恤,你敢想象吗?我的一次文学分享课,师傅也在百忙中抽空参加,还带上了他的女人一同前来旁听。

我是谁?我相信每个参与生活本身的人,心里都有了一个专属的答案。生活与工作的通途,我们活着仅仅是为了吃饭,睡觉吗?我们不断地进取,去努力去追寻,只是为了改变命运吗?命运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可以照亮你行走的路,也可以点燃你内心的光亮。

人间与宇宙,其实就是一种生命的人文哲学。她最大的用处就在于她的无用。有一天,我听到了作家麦家这样表达对文学的看法,他说,文学就像夜晚的月光,没有它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但要是夜晚真没有了月亮,还真不行。

真正的生活财富并不取决于生活的物质,而是来源于身体里的充盈,灵魂里的高级,拥有这些密码,真的可以充实你的生活,丰富你的人生,照亮你的灵魂。她可以陪伴你一起检阅当下,思考未来。你会以多种纬度的审美去看人间万物。

通常来说,喜欢思考的人,听一首歌,和看一部电影的那种感受跟不喜欢思考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也难以抵达那种独特的奇妙感。当然,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走动着美的种子。而生活与经历就是生长美的土壤。

至少,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少碰壁,你可以从别人的经验和方法里获得美与力量的火种。活着的意义在于,你表达的一种生活和想法,引起了更多人的认同和感受,从而共鸣一种美好的力量!你能走多远,取决于对一件事物的认知与思考。

人间值得,是一种共情的高级,更是一种独立开阔的兴奋发现。

在一家面包店门前看到这样一句广告词:时光是一个巨大的面包。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都不能饿了自己。好的广告文案,就是一种对于生活的宣言,或者隐喻,或祝福。

拉开窗帘,阳光便醒了。阳光在窗帘上,是一朵一朵的故乡,也是城中村漂泊的村庄,阳光浸染了人语与笑声,从巷子的里头七拐八拐地卷出了花样。哪个的喇叭因为电池的不足让叫卖声变得摇摆不定,有点破旧的物件并影响二手的交谈。漂泊的村庄,让我的早晨自由的明亮。温暖不在水里,便是在心里。联想吃着早餐,闹钟故意把上班的牙刷迟到,偷笑出声的牛奶与你溶为一体,含钙的年龄是一种核桃。你的牙齿是健康的玻璃杯,再喝一杯。

我听见你在我的怀里说话。像一块巧克力撒着娇儿。很少有这种感动,我在城市的公交车上想你。坐在一个位置想你。你坐在哪个位置?望着鲜花的你,我的大脑是一座山,山上有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是与你有关的。但这并不影响好看的天。比天好看的是坐在位置上的你。这是一辆开往散文的公交车。小说的速度非常诗意。我想把窗子打开,顺便一用力,碰到你语音的商标。我把想入非非的城市交给你,那样,你会在失眠的夜里始终不肯原谅我。也是最容易失窃的时候。我最珍爱的车票,是一个谜底。

从一楼到六楼,我的房间好像风的羽毛,在命运的夏天长出翅膀。

爱是一种气质。病号:605,是一个符号,是一间房,是楼梯与楼梯的重复台阶,是一个人租住的城中村。是与生命空间构成皮肤第六感的电路短路,像时光一样的老。几枚农事在中医的村庄流传。在穿越过后的红绿灯的榕树下,麻衣相书让田梗的背影消失在转身的风景。女人的高跟鞋,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寂寞聚拢而来,小得如一根火柴。趁热打铁的爱,燃烧了风雨。也燃烧了老男人手里永远完不成的虚空,点燃后又被点燃。如此反复的数字,中间是个零。傻瓜都看出来了,只比五大一点的六,因为虚空的缺席,秋天的麦田空空,空出一只鸟的语言与爱情。女人只有一种可能,叫白色的白。白。护士的手,与水接种。南瓜与南瓜藤从外墙顺着侧影的雷电与闪烁,种下了一个人的疼。

你是605的男人,你租住在城中村,在二手市场与旧货买卖不远处的菜市场,在往前几百米的样子,你,住在那里。独自消磨的方法有多种,擦拭火柴的童话,目前无法赶上气体的酝酿。在外省,口语比口的语气要有魔法,我走动在隐匿的碎片里;我躲藏在词语的长发里;我闪动在滑下的灯光里;我……在低处的水里,长成终身幻想的鱼。我们大多数人都走在太阳的物事里,却忘了雨夜的漫长与闪电的来历。同样的,当我们经历漫长的黑暗与风雨交加的不堪时,心里的太阳依然是如此地坚定而强烈地炙烤疼痛的脚印。

我们看不见的事物,事物能清晰可见我们每一个人。彼此的孤独,在孤独的路径不分彼此。你的幸福与指数呢?我骑着自行车,我问自己,你。你的呢?阳光赤裸着一双五块的拖鞋,淘尽沧海的蜘蛛网,落日与雨,成为波丝网的谜语。波丝网是蜘蛛网的别名,但在客里山的语气里散发着后半夜的鲜活与美感。

啊,鱼。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媳妇的竹马来不及抵达,一排排的青梅喊出月亮。月亮又新又鲜,月光又破又旧,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有锈迹斑斑的苍茫,有不知到对方来历的顾忌。我们都以编号与工卡的序号排列和组合,就像月光的宝盒,在门卫的默许下,我们坐在宿舍的走廊间,秉持月光而谈。

有人在梦中,突然用广东粤语的腔调轻轻地唱起来了歌。这样的声音莫名生动,奇妙动人。就像狐狸的美人计,在引诱农人的诚实与真心。我从来没有见过狐狸,因为难以见到的东西,所以内心里就充满了对狐狸的想象与虚构。你听,刚才的粤语歌,像狐狸轻唤沉静的大地。裙和脸。我差一点当真了,狐狸来了,赶紧跑吧。跑吧。我起了身,站在那里,我在想什么呢?间或我也是我自己的狐狸,是生活的狐狸,是灵魂的狐狸,是孤独的狐狸,是热闹的狐狸。我是一支曲子中没有翅膀无法飞奔的狐狸。狐狸是每个人出走地址里的一个谜语。每粒种子都是一株庄稼,一朵天边的云烟。现在这座城市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以往,则是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的。你骑着自行车,你骑得真快。像灯的速度,像打在伞上的雨,像一朵一朵爱上微笑的蒲公英。向日葵兄弟,我也想唱歌,也想用粤语的来几句,可我忘记了歌词。我还是想唱,有人好像在笑。随你怎么想,你一定也觉得很好笑。

从狐狸的心里长出草来。

水很亮。

加班的时候总是这样容易走神。我就像一个动词,以额头的汗水不断揩试打工的精力。我的肩膀是一个很瘦的词,像走动的爱情。只有恋语的草原,牛羊成群。天山的水流动着笛音的悠长。一支如天籁的思念,在你的床上过夜。夜,睡在爱人的消息里。灯在哪里,爱便在哪里。虚构的天马在哪里,行空的想象便在哪里?就让汗水这样流淌,每一粒汗水都是生活的呼吸,都是夜晚很亮的灯,温馨如一个句子。手轻轻一拨,手心便有了痛。像一朵连着一朵的花,花香涂在脸上,像少女的脸。我在南方长途列车的脉管里,涌动我相依的颤抖,不管你东南西北,在哪一个浪花的车站,我的回忆坐上了那列回家的列车。

吃过泡面与凤爪的城市工业,请你抚摸我。趁着啤酒与花生米的壮胆,趁着可能的一碟田螺,加班之后的一盘牛河粉,请翻开日记的舞蹈。一声比一声温柔,多一点细雨吧,在这样的夜晚。

温柔也可能是一把刀。中年女人拿着菜刀。露出冲动的围裙。她一只手提刀,一只手把菜,女人的微笑只轻轻一动,便让你无路可逃。就这样,毫无悬念的力度经由她手起刀落,事物的一切皆有着落。还是请偏离角度,比较踏实一点。情感的自行车载着出轨的男人,女人的夏天总是不小心露出男人的隐私。让光洁的美丽敲打过桥的钟声,黑夜里女人蒙了面。女人是把刀。温柔的代价收藏了隔岸的灯火。和一个女人相爱,这不是加号的错。只要你耐心等一等,红绿灯过后的单车将撒欢地驶过人行道。

我喜欢这样重复地叫出声音。我的妹妹,我亲爱的妹妹。你从那边走来,装作什么没有看见,像一个不出声的城市。我不信,你看不见我,我又加了辣椒粉,这下辣味会超出预感的部分。我还想重新要一个鸡蛋,煎熟的蛋,七分熟还是八分熟很重要吗?我不在意这个,老板娘站立的地方,有一颗榕树高高在上,高高在上的昆虫在细细碎碎地歌咏比赛,那就使劲地比吧,比出个高低来。我看见她的时候,然后又在街道拥挤的伞下,哼出舒服的歌儿。

我的妹妹。比一首流行曲无辜的啤酒,我已喝了两瓶,第三瓶流出了拐弯的隐痛。其实,我并不忧伤。就像阳光下的一个露珠,不经意地被风的刀刃碰碎。我把年份的日期揉碎了,也将上身浇湿。有人提醒我,你喝的有点多了。无妨,我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上正怒放着我的寂寞。对岸的村庄只需要走过一条街。似水流年。流年似水。有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意味着远去,直到遥遥无期的被雕刻成一枚印章的日期。

你说:一粒种子在体内歌唱。

在皮肤的某个细胞里,我拥抱了别人的爱情。在你的审视下,月光不出声,像十八岁那年的小菊。有一朵云,正挨着你双乳抚摸。我的想象是一片蔚蓝。我看着行云流水。生命的指尖长满琴声。我无法回来住在低矮的梦里,十个孩子的纸飞机在我的头顶飞快地追着风。不知哪一个像我的孩子?没有哪个孩子不会在少年的时代折叠纸飞机,那是一个诗意的致敬,更是一个人出走的特殊热泪。乳液在你的怀里流淌。像多年前的春天。

照片的速度回到从前。每一个抵达的部位,都如此清晰。仿佛一双怀念的手,让你开始穿过往事,那个少年的书桌上,守望的风翻过新华字典。善良压住的夜晚。声音像一个多情的母亲,潮湿而感动。

在记忆的雨水中央,往事如梦。我用细碎的思念,打发了一匹回家的马。

马儿蹄蹄。


4

站在一地的春天,抬头看天,庄稼便高过了春天。

风再吹一遍,母亲便真的老了。

油菜花。在雨水的瓦檐下盛开。客里山的油菜花是客里山专属的乡气,它们永远充满了泥土的芬芳,以及大地上的多情。推开门,我看见金黄的炊烟私奔。像一粒多情的种子,还想开花。我在一本现代汉语辞典里找寻流逝的词语,我的父亲在无师自通的书本里找寻他的错别字与病句。他愿意理解的事物都活在他新任的生活话本里。母亲呢,在母亲的手艺里,她是我五月的油菜,她不是花,是可以出油的籽儿。挂在重庆的阳光有三分之二是我庄稼的湘西南。从重庆到湘西南,奔腾的火车一列又一列地勇往直前,就像火车上的戴着眼镜看书的她,一幅好看的面庞,不止一次地让我用好奇打量她,关心她,虚构她。她看到了我在看她,并不惊奇,而是像我一样也对着我看了又看。我走过车厢时,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女人的香气,我对这样的香气充满了性感的想象和满意。我的目光停在了她翻开的杂志上,她原来在读一本《读者》杂志。她翻开的那一页,刚好是我写的文章《风从故乡来》。这篇文章最初发在《深圳晚报》的副刊版,后来就被《读者》转载了。我告诉她,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女人听后,哈哈地笑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陌生女人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而可爱地笑。她应该感谢我,读我的文章,还见到了原作者这么开怀大笑。那天有细雨在窗外飘落,这一份微薄的雨水,命中注定,要在别人的村庄生长。我农历的生日在阳历的秋天成熟。像李子一样健康的媳妇,她必须像桃花一般的结实。

在到处堆放石头和绿色的地方,就是我湘西南的故乡客里山。麻雀和稻谷,母亲和方言,这些足够打动我的民谣。都是我出门在外的亲戚。油菜花。嗯,也可以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姑娘,油菜花,我亲爱的妹妹。我喜欢这样的比喻。你芳香的滋润,是每一粒方言,厚颜无声地运进我上了年纪的家中。观察蚂蚁的人,必定是生活的哲学家。蚂蚁在一枚红色的辣椒上,等候下一个外乡人。下一个城市的外乡人,是我们中的每一个我。好的,继续提起我的父亲。这一年他才八十一岁,我之所以说他才八十一岁,基于两点,我的母亲如今已经九十岁。而父亲也活到了八十八岁。这个八十一岁的农民。像个嘶哑的小号,掉落在唐阿冲,掉落在客里山。我苦难的一生也抵达不了父亲的半滴米酒。到处是大米的湘西南,可我家还是缺少蔬菜和粮食。我的父亲和母亲弯了一辈子的腰,可他们的背始终是多么的年轻。骄傲得像我的少年。他们在不动声色地用大地与锄头的生活哲学在引领我孤独的行走。我想起母亲,母亲就成了泪水。我想起客里山,客里山就成了远方。站在一地的春天,抬头看天,庄稼便高过了春天。我手握镰刀,想模仿大地的深刻,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才刚刚直起自己的腰,风就扑面而来。风再吹一遍,母亲便真的老了。

没关系,有时接近泥土的颜色,也是一抹亮色:一只喜鹊在闪动。喜鹊和乌鸦都是一种吉祥的物种,但我们错误的偏见,误伤了乌鸦。乌鸦跟喜鹊一样,只要绽放自己,就能飞翔。孩子,别怕。拿掉脸上的泪。在极端的亮色中,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新年献词,春天里的三棵树,和一只喜鹊降临,在水的高度。在凡尘的高处,劳动是一枚生命的钥匙,可以打开暗影的窗外,沉默有短发也有长发,有黑发也有白发,有甜蜜的寂寞也有沧桑的孤独。

火焰点燃之后,温暖便会靠近,让雪在春天的脸上跳舞。就像你付下身子覆盖的温暖,被子传说的中学,职校分工触摸上学的田埂,心跳的田野,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踩过影子。你看雪中的影子也能照出明亮的舞蹈。站在终极的光芒中,幸福排成幻觉,我看见很深的幸运洗净一生。我如果能再大胆一点去尝试一种亲吻,吻过之后的大雪,会产生怎样的戏剧效果呢?我是怎样的突然,才在忙碌的单词里,露出一道伤口。惊慌失措的人,在一只喜鹊的闪动中,我推迟了整个春天的梦。

谁比月亮更动人,谁就回到了村庄。

十二月的雪落下来,沾着音乐的热气,纷纷扬扬。

一个野。一个野自南方而来。野奔波的时间的留在了城市,留在了这里。野想起许多花和雨,野的心情似花似雨在城市飘了一个冬天。鸟儿打我家飞过,告诉我远鸟去的地方……这个季节,是没有冬天的。野想。南方那里的天空美丽得失去冬天和雪,还有梦。野奔波了。野像一匹马,但不是马,是我的诗歌和梦。野离开南方去流浪。远鸟去了;诗歌去了;野也走了。这个季节,其实是有冬天的。我想。一个野。一个野自南方而来。野的心情似花似雨在城市里飘啊飘,野是一颗流浪的春天。洒一地的诗歌,湿了玻璃的心,在夜里。渗透着泥土,像穿裙子的风轻轻走动。我抱住失眠的机器,在流水线的车间,你的工衣的编号是民间的羽翼。不动声色。不动声色的煽动的蝴蝶在你的脸上,映出初恋的颜色。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就像故乡的一场大雪,说下就下了,南方,我们手握工卡的想象,春天说来就来了。每一枚工卡都可以保持想象的美好。红薯种在地里,你却种在别人的家乡。工业园里的蝴蝶接吻,阳光纯粹似富养的女子。我的声音,是一棵天荒的手语,闪烁。如果你看不见我的家乡,就不要憧憬我的脸。村庄在工业的窗上,再短暂的也始终活过。蛐蛐、麻雀、萤火虫,还有那些远去的月光,都是你的亲戚。你坐在一头牛的天空,仰望蔚蓝的歌声。流水线的水流来流去。你和我,如同两个陌生的绿果,从不等待花开。

农历的冬月。没错,母亲走了好几里山路给我打电话,电话是姐姐接的。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南方城市的一辆中巴上想念母亲。母亲在电话里问我,春节回不回家?姐姐告诉她我不回家。母亲十分生气地问姐,是不是没有钱?姐没说话。“他冇得钱也要回来,屋里人只呱叨他,冇呱叨钱。”听姐姐再一次重复,乡下母亲的语言。我像一粒结满泪水的谷子,散落在工业的城市。在我漂泊的城市,无论日子怎样的灰暗和忧伤,母亲总把那一抹美丽,种植在我眼前。

她和她们,像首情歌。我刚来这里。问了几个长得好看的女人,笔架山到哪个站下车?这些穿长裙的女人,总能让男人充满迷惘。在这灯红酒绿的深处,我们为命运加班。深南大道,车流如水。不眠的旅人。风,请你抚摸我吧。让异乡再安静些。隐姓埋名的他们,历尽的生活风雨。用身体磨练乡村:含辛茹苦,无怨无悔,他们在城市工业的郊区,与命运交谈。沉默的言辞尖锐而锋利。每一个精湛的技艺,都经受火的燃烧;都经受岁月的考验;都经受无穷的锤炼。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们结实的黑与汗水散发着大地健康的气息。他们随意的一个动作:一招一式,一撇一捺都让生活有了醋意。他们像首情歌。

那一天,送你到最后。车票露出痕迹的泪。你的名字像一个从前的村子,很漂亮地落在了我的手心。你要在风筝的脸上亲一口。亲一口时光就瘦了许多。像一缕散发着忧愁的头发,你把头发卷成一幅画。你试着用一种纤维的声音。你说,这地方太小,我得离开这儿。

画面感就这样在虚构的旅途朦胧而模糊:男人都去了。留下了女人和村庄,抚养土地和孩子。女人开始寂寂寞寞地生长,这里很宁静。地里的麦子比镰刀还洁净。风不小心刮伤了女人的脸。女人像一朵还没结婚的阳光,开在故乡的枝头。乡村的十月安静的像个母亲。

这里的微笑和阳光都被男人带走了。女人坐在院子里与女人有关的东西聊天,女人说话的时候容易感伤眼睛。她们说,男人走了,我们只有独守着寂寞过夜,我们尽心把孩子喂养成男人的微笑。她们的名字就像村庄的植物,健康地鲜活云朵或者叶子。这里的女人很善良,很美。她们喜欢把太阳关在月亮里面。她们不想让月亮流泪。男人去了。女人就在这里寂寞地生长。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

我在想你。

灯很亮。

可我睡了。

烟灰缸放在那里。我从不抽烟。后来无数拐弯的经历提醒了我,我戒烟已经五年。想象十八岁的女儿与现实十八岁的女儿,都只在一念之间完成。讲述的故事内容与后来经历的颠沛流离,不禁让人生发无尽的感慨。我翻看一些过期的杂志。有人在歌唱,声音真是动情。也许你觉得我很幸福。就像我一直觉得你很幸福一样,很多时候,我们无需表达和说明,内心的排山倒海在往事的大海穿针引线。我们只需要这样孤独地沉默,或者等待。

等待什么呢?也许。等待什么呢?也许什么都不等待。

我的全身像火焰在燃烧,包括失眠的每一个夜晚。我很排斥去往医院的路,我也很迷信一个人宿命般的热爱。月光睡在我的房间里。想你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是成熟身体后越来越顿悟的发现。仿佛傍晚的夜进入了分娩。女人的外衣让我并不相信城市。可我是多么的爱你。我有多爱你,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矫情。中年是一个结实的词,也是一个可能并不靠谱也并不确定的词。他是我们呼噜声中的烦躁,也是我们梦呓中的不安。像这样干净的阳光,我们能这样仰望蔚蓝,对一棵树产生情感,这是一首民歌,一首能点燃荷尔蒙猜想的药引。

湖水。是一幅画。点亮闪动的绿,平静的湖,是所有的女人。所有的湖水因你而醉,荡漾起爱的涟漪。浮动,便成男人的野性。你在波动的水尖刺伤村口的花朵。一双目光像一块等待结婚的土地。湖的水深处,孕藏着一种。生于湖水,死于湖水。童话的种子落于湖水。游动的湖水,一种风景让男人失踪。一阵风,吹成一种冲动。夏季的湖,在裸露的阳光下作无畏的宣言。爱从一圈一圈的皮肤里接触呼吸。情绪的水纹在一个人的心里。像米粒的思考。干净的风吹拂。你应该也猜想到了,女人,站立湖边便成为一棵开花的树。

就这样,你猜想的名字鲜活了心灵的故乡。怀孕的乡村常常与一只绵羊散步,在十二朵彩虹里咩咩地轻唤,像亲爱的秋水缓缓地波来。月光以你的体香照亮了我的床。一朵花在我的唇上。温暖地盛开。

这是第几种感觉?你的思绪回到了北方。

你的姑娘在河的那端遥遥相峙,可望不可及。河水是你们的距离。河水里温度很不正常:那边寒冷,这边暖和。你把季节频频调动。

加格达奇。加格达奇。加格达奇。写了三遍,我就不能忘记你了。那枚打湿了我十九岁的雪花,恰如初恋很动情。每一棵树都是每一种刻骨铭心的模仿。如果没有你的疼痛,我的幸福将逃往何处?那列运载音乐的列车把我们的爱情运走了。从哈尔滨到北京。可我却中转了无数个背离你的城市。流浪是种飞翔的疼。你的手心在我的心上凉着。春天多么美好,春天也多残忍。在公主岭,有个中年的女人拿了一枚鸡蛋,又拿了一枚鸡蛋。她剥开了一个,又剥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说,来,吃下这枚鸡蛋,就好了。中年的女人嘴唇涂得很红,可是,可是我,可我却要抛下这个春天。遗忘这个春天。经历是一列长长的火车,驶过破裂的梦镜。加格达奇。请允许我在心里呼喊你的名字。让那个人痛哭吧。让那个人痛哭吧,相伴的夜是那么的远。

铁轨的碰撞,发出金属的回声。内心的灯盏是一朵花的重量。花朵的天真照亮了爱语的夜。你的脸有月光的伤痕,也有月光的甜蜜。想想美好的细节,细节就会在美好的词语里生长,漫山遍野的山坡,是故乡的客里山,也是加格达奇的小兴安岭,是雪国的哈尔滨,也是南方以南的东莞和深圳。细节的重量与美好的重量交织着,重叠着,也煎熬着。事物的残酷毕竟无法逃离生活的真实,做一个面对真实的自己。直面风雨与闪电,直面孤独与灵魂。明天,我要把青春仅剩的热泪和幸福的失眠交给一朵花。在这儿,天天都是春天的模样,就像你的脸天天是那么的好看。分娩的耳朵是一个童话,我们不应靠亲历和倾听来信任秘密,我更应该重新开启对信任的观察与独立性。这样的秘密只需要一个人记得,哪怕终生遗忘,也能被一棵树所铭记和保守我们的约定。我想亲吻你。揪心的呼吸是你手上的音符,在我的心上跳动。岸上的鱼也许并不是美人。美人是你,是你无限的裸体让我再一次诞生。秘密成为一颗阳光传递着愉悦的向往。流浪的风抱着城市中的少女雕像。漂泊的脚印与流浪的风,你并不在意出走的脚印,也不在意随风流浪的风。你在想一个并不复杂但充满了莫名其妙的问题,流浪与漂泊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把双手摆在胸口。一夜了。没有一句诗歌敲开你的门。隔壁的那部半导体收了你一夜的心事。

加班返回租房的路上,你站在人行天桥上,眺望白雪与少年。

哈尔滨,零下2度。有雪。你凝视黑色的声音。

雪花纷纷扬扬。

雪花向南方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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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楊剛
  • 2024-10-14 09:5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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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忠阳
  • 2024-10-08 10:4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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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芳
  • 2024-10-08 10: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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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二毛
  • 2024-10-08 10: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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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昆阳森林
  • 2024-10-08 1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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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忠阳
  • 2024-10-05 12: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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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二毛
  • 2024-10-04 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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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望月鸿羽
  • 2024-10-03 23: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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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郭建勋
  • 2024-10-03 23: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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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芳
  • 2024-10-02 15: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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